1.
很少有人知道,相比起美妙的旋律,雪维利尔更善于奏出不协和的音符与错乱尖锐的噪音。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毕竟破坏总是比构建容易,放纵总是比秩序轻松,丑恶总是比美妙泛滥,杂音也理所当然的比乐章更加随手可得。
但雪维利尔很少使用噪音——除非迫不得已,谁愿意听见难以入耳的乱响呢。雪维利尔不能容忍任何形式上的玷污音乐乃至声音,诸如细针擦过金属恣意大叫的声响,对她而言和可以杀人的刑具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惜,迫不得已的情况总是很多。
2.
奎特走在去往实验数据采集地的路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这并不能代表他的心情。
他的目的地是个很敏感的地方,但理论上也很安全——是最近失踪案频发,里政府加紧调查出的案件相关地点。
这个地点在小镇东侧,人流不多不少,建筑大抵是些用于居住的小楼,具有魔法痕迹的道路间也许能搜集到他需要的实验数据。现在是正午,阳光明媚天空透亮,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唯一让奎特感到不正常的是,他感到了危险;就像是在黑暗的森林中被丛草中的野狐盯上的感觉。
没来由却很确凿地,奎特想,自己碰上魔法师了。
他没有把剑握在手里,因为这样显然过于张扬。尤其那是一柄长逾一米的迅捷剑,在日光下银亮的剑身和明晃晃的“我是危险”的告示牌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能在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抽剑对攻,凭借高速,至少可以保证自己活着离开。可即便如此,他依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算不上乐观。鬼知道那些魔法师又会有什么怪异的攻击方式?
戒备气氛浓重得令人不快。奎特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阳光落在他眼里没有激起半点波动,甚至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面容残缺的木头人。
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小提琴。短暂的、尖锐的、琴弓在弦上一触即离。
像是随手一划却把一切都割破了。
他立刻回过头,看向声音来的方向——那里只有一个小女孩,站在自家花园里,眼睛明亮、干净,充满天真的好奇。她拿着小提琴左看右看比比划划,时不时发出散乱不成调子的音。
奎特站在原地,看着那小孩子玩了一会小提琴,忽然向这一户的屋顶上看去。
顺着目光的方向他看见了一位小姐。白色的高领背心和驼色的大披巾,面带微笑坐在房顶,拿着一根细亮的指挥棒看向他,风来的时候,灰发也随之飘荡起来。
奎特沉默了一会,拔出了自己的剑。
3.
无论是大街上忽然有一位先生全神戒备地亮了剑,还是有一位小姐笑吟吟地坐在别家房顶上,都是足够怪异的事情。于是看到的这一幕的行人纷纷侧目着绕道走开了。
于是这里很快就没有别人了。只有那个小女孩还浑然不觉,玩琴玩得起兴,而雪维利尔坐在房顶上,指挥棒随着女孩手中的乐声轻轻颤动。
……不,说反了。是乐声随着指挥棒轻轻颤动,不知不觉构成了比应有的杂音复杂得多的事物。
奎特觉得哪里都不对。他对音乐不太敏感,但能感觉到这些杂音的效果;他已经开始耳鸣了,思维难以集中。是房顶上的人干的……要怎么做呢?
他想了想,走到那个小女孩面前,彬彬有礼道:“可以借我小提琴一用吗?谢谢。”
但他没有等小女孩回答,就很自觉地把琴拿走了,动作轻柔迅速不容置喙。小女孩大约也是吓懵了,任他把心爱的小提琴墙走,硬是楞在原地一声没吭。
奎特就很温和地道了一句“谢谢”,走到房子旁边的岔路口里,小女孩看不见的地方。他拿出剑,毫不犹豫地在琴身上戳了两个大洞,把琴弓和琴弦都刺断,散落一地。
雪维利尔看着底下这一幕,听见小提琴不幸阵亡的哀响和小女孩后知后觉惊慌兮兮的大喊,有点无趣地笑了笑。
真是简单有效的破解方式呢。
她并不打算杀人,只是要拦下他来。这个里政府的科研怪才,万一让他搜了失踪案的魔法痕迹来研究,岂不很糟。
所以雪维利尔就等在这个他一定会经过的房顶下,等到他来了,就用一点点杂音告诉他:有人拦着,别往前了,否则后果自负。
……当然了,那个拉小提琴的小女孩只是个意外,被她临时充作攻击手段的。
然后,如果奎特没有发现她,或者选择无视她,那么跳下来借走小提琴的人就会是她了——然后她会在后面悠悠地跟着奎特,送他一首不间断也不甚友好的小提琴曲。
不过,事情超出了雪维利尔这两种预料,现在她可没有小提琴借来用了。更糟的是,今天出门为了赶时间,连口琴都忘了带了。
没办法啦。
雪维利尔晃着手中的指挥棒,叹了口气,从房顶那侧一跃而下,落到奎特对面很远的位置。
她像责备不听话的学生那样,微笑道:“随便毁坏他人的乐器,可不是好习惯。”
奎特垂着右手和他的剑,语气像是在回答一个最平常的问题:“我会赔的。”
说这句话的同时,他已经开始向前奔去,剑无声地向斜前指。
距离很短。
雪维利尔的瞳孔轻微收缩了一下。她的指挥棒在空中急速画了一个小圈,不知名的奇异音节从唇齿之间泛出,只一碰就消失在震动的空气中。
——好吵!!
咒语落下放大了一切:剑尖划过气流的锐鸣、树叶在风中飘荡的沙沙声、风撞到墙上的隆隆震响,这些原本细微的声音轰地砸向奎特的耳膜,像是砸下一块大无际的陨石。
奎特死死皱起眉,下意识想去捂耳朵,可根本没有空余的手;何况这些声音不在耳膜而在大脑。他的意识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在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剑的方向失去了控制,哪怕只有一点点。指挥棒画成的圆的终点精巧地落在了迅捷剑刺来的剑尖上,一挑一翻剑身已经落至别处。
雪维利尔挡下一剑毫不停顿向后撤去。她太清楚迅捷剑是什么样的武器了——一旦被近身,不免是前后一个血窟窿。
巨大的噪音就随之消失了。
一击失手,奎特停住并不稳当的脚步,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尽可能清醒一点。说来好笑,他倒觉得现在有点太安静了,安静得几乎恐怖。可这几秒内落差太大,耳里又嗡鸣不止痛得厉害,像是被按在地上挤了一遍。
他努力平静地吸了口气,抬起眼。他看到雪维利尔又退到了远处,依然是拿着指挥棒隐隐微笑的样子;棒尖有节奏地颤动,似乎正在准备下一个咒语。
奎特忽然有点生气了。这样打真的很烦。
大约是噪音和头痛使他失去了一贯良好的自我控制,奎特并没有压抑自己的愤怒。他冷着脸色把剑横在剑鞘底端的金属上,狠狠一划——
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正赶在对面咒语快要完成的一瞬间。
噪音……该死的。雪维利尔痛苦地低声念了一句,神情变得有点僵硬。而咒语显而易见地被打断了。
就是现在。
奎特再一次提着剑闪至雪维利尔身前,干净利落地抬手,送剑。
雪维利尔猛地一震。她只来得及微微侧身,肩头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反应还是慢了啊。
她低下头,一抹银亮在阳光里闪耀得刺眼,斜贯穿了左肩前后。血从透出的那截剑尖流下来,一滴一滴,在银光里鲜艳又明亮,好看极了。
血滴在地上的声音也变得明显起来,很突兀的,敲打在奎特心上,打出一个一个小洞。
世界变得无比寂静。只有血在他耳边坠地的声响静静回荡。
他莫名有点恐惧。他拔出剑,看向对面负伤的人,思维几乎是被冻住了——他撞见了雪维利尔的神情,苍白且讥讽,微笑得像是虚假的装饰品。
血滴得越来越快了。浓稠的滴落声连成一片,令人陷入空白的茫然。指挥棒画着另一个复杂的符号,从血腥味弥散开始,不曾停歇。
天空中忽然响起了轻柔的歌声,与高处低声萦绕的吟唱。一个声音在温和地重复着同一句词:
“Ricordate, per favore, questo bel sogno.”
奎特心想,自己现在大概在做梦。但他暂时醒不过来了。
4.
“很好,你的忠诚。”
奎特依稀听见有人这么说,居高临下,让他感到很不舒服。然而另一种慌乱正在充斥着他。
主人。
这个词语冲进他的脑子里,让他全身都失控地战栗起来。隔着血红的视线他看到了自己的主人,也是血红的。
他抖得更厉害了。他伸出手,抠住地面的缝隙,向前爬去。血从指间流出来,浸透了地面一层凌乱的沙土,把指甲缝和地缝胡乱浑浊地填满。
然后,一只脚伸到了他面前,悠闲地踩在了他伸出的那只手上。手骨不堪重负地咯吱咯吱响了起来,剧痛让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断断续续的嘶哑音节。
他愤怒地抬起头,瞪向刚才开口说话的人,面部扭曲得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
那个踩住他的手的人大笑起来。“瞧瞧,他的眼神,多么像一条疯狗啊。”
奎特不堪重负地咆哮起来。
远远地,他听见自己的主人被带走。被施以刀斧。被杀害。惊恐的尖叫与哭喊变了音调难以入耳,依稀还能听出那是他主人的声音。
最可亲、可敬、最值得献上全部的忠诚的主人的声音。今天早晨还微笑着嘱咐自己打理好花园的宽厚声音。
死了?死了……!
奎特疯狂地爬起来,搏命一般奔向即将落下的临死前的呼号。他忘了自己是谁,在哪,他只知道要过去,要永远与主人同在。
他没有跑出几步。一朵绚烂的烟花出现在了他奔跑的途中,明亮华丽仿佛在嘲讽眼前这一场人间惨剧。烟花轰在他脸上的前一刻,他从光之间捕捉到了一根油光的魔法杖。
毁灭的快感随之席卷而来。像一个可怜的垃圾一样,他再一次被扔到更远的地方,趴在地上艰难喘息,脸上辣得发冷,而整条左臂毫无知觉。
他从血泊里恍恍惚惚地照见自己——面容、躯壳、灵魂,残破得令人兴奋不堪。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尝到浓郁的腥气,流入口中。
腥气弥漫上来,几乎要实质化地滴落,渐渐化为宣告着尾声的无边黑暗。
结束了。都结束了。
是不是在做梦?
5.
雪维利尔看着目光呆滞退到一侧坐在街边就倒头昏睡过去的奎特,轻轻松了口气。
音乐最难以对付的,除了聋子,就是意志坚定、思想直接的人。奎特大概算这一类,但思想还没有简单到可以无视音乐背后浓烈得催人肺腑的共情。
请缅怀这个好梦。雪维利尔想,这终究是一首复杂而悲哀的安眠曲的收束。
她一边想,一边走到奎特身边,蹲下身开始寻找有用的物品。
奎特随身携带的包里,没有什么特别的……重要的数据都在里政府留档,不会被他带在身上。只有纸和笔。
雪维利尔忽地想起了什么,轻笑着提笔在纸上留下了一行小字,把纸笔仍放回包里。
那么,这柄剑呢?
雪维利尔拿起落在地上的染了血的迅捷剑,沉默片刻,仍插回剑鞘里,工工整整在奎特身边摆放好。
现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乱杀人了。只要能让他别再接近失踪案的相关地点……这场梦睡过去,他的头痛恐怕四五天天都好不了,不用再妄想插手失踪案了。
只是很抱歉,没有把剑擦干净,要弄脏你的剑鞘啦。
雪维利尔自顾自地笑笑。她慢慢站起身,眼前却猛的一黑。她一个踉跄顺势靠在墙边,许久视线才变得清晰。
是的,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肩上的血洞已经痛到尖锐的麻木,而她的嗓音几乎有些哑了——那一句反复重复的歌词,是她唱的,很多很多遍才让奎特进入回忆的梦中。
现在,失血带来的脱力、紧急使用复杂法术的眩晕,也让她疲惫不堪了。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有些苦恼地抿了抿唇。她把披肩搭在肩上,拢严实了一些,可只要轻轻一动,血还是顺着手臂往下流,衣服被染红的面积还在扩大。
真是糟糕啊。单打独斗果然不是好的选择。
其实她不得不承认,奎特对付她的方式非常粗暴而有效。在声音魔法上被噪音打断咒语,是伤害极大的一件事了;生理和精神上都是。
失手了,今天真是太失手了。
阳光把碎发的影子投射下来,映出近乎病态的苍白,披肩下隐隐透出的血色竟有种瑰丽的质感。雪维利尔闭目歇了一会,觉得疼痛和眩晕没有那么难忍了,才继续慢慢地往回走。
怎样才能不引人注意地回到家呢……这已经不在她还能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她只想回去好好地睡一觉。就像现在的奎特一样——
不过,是做一个没有梦魇的梦。
0.
奎特从梦中醒来。
他发现自己坐在街边,昏昏沉沉的,头痛得厉害。他去翻了自己的包,什么也没丢,剑也还在。
他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一个他不愿意记起的梦,梦里有主人,有死了的主人,还有死了的敌人和死了的背叛者。
不不要想这些。
他努力地打断自己,去回想这之前发生了什么。然后他发觉自己想不起来对面那个魔法师的样子了——样貌、衣着、神态。他只记得那根银亮的指挥棒,还有一句飘忽到快要消散的歌声。
他茫然地皱起了眉,很快又在身边发现了一张纸条:
“亲爱的费斯富尔先生:请不要忘了赔偿小提琴。歌者。”
End.
注:歌词意为“请缅怀吧,这一场好梦。”感谢有道词典的大力支持。
堂堂的黑巫师德·勃郎贵族居然落魄到给普通居民除草……这事儿要是让某个已经不在这世上的家伙听到,怕不是就算还活着也要笑死了。
亚修塔·德·勃郎一边把已经是第无数次滑到胸前的大辫子扔到背后去,一边用两根手指捏住粘满了潮湿泥土的草根轻轻摇晃,将它拔出地面,一边无奈地想。
自从灭族事件以来已经过了十年,勃郎家族仅剩的四人在萨那乌斯也住了将近十年。十年来,他们一直隐居在森林边上的一座庄园里,没有被任何住在附近的麻瓜发现黑巫师的身份——至少是到现在为止。而他们之所以能够把魔法师的身份藏得还算严实,除了家里最小的妹妹布兰奇用她的意念魔法把庄园铺了个边,还有一个次要原因,来自邻居的信任。
是的,没错,来自邻居的信任极为重要,不然自家庄园地下室时不时被大姐搞出来的巨响、还有晚上总是背着个大袋子(袋子里有时候还会传出稀奇古怪的声音)摇摇摆摆地回家的身影,就足以让他们产生怀疑了。为了让他们对自己家放心,热心地增加邻里间的互助绝对不是一个坏选择。
不过他又立刻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拔除杂草的时候简直是灾难,那个时候不会拔草的自己把所有草根都留在了地里。虽然那一次可能没留下什么好的印象,不过亚修塔很确定,从第二年开始直到现在,都没有大问题。
亚修塔把手伸向了下一株面朝阳光、长得正旺的杂草。这次又是一株蒲公英。蒲公英是这一片杂草里最难处理的一种,哪怕留下一点点根茎在土里,不出几天就又能长出来新的。想要拔除全部的根茎也是个技术活,因为它们的根直直地往下扎,又很难使劲,使不对了就会造成所有的叶子都被拔下来,根还直直地扎在土里;要么就是一部分的根茎甩着白色的汁液和叶子一起断掉,在地下留下一部分摸都摸不到的尾部。
不过这都难不倒亚修塔。自从他们搬来这个小镇上第一年,亚修塔就为了给自家令人放不下心的大姐打好掩护干过这事。拔个蒲公英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的事——他轻轻拨开贴着地面蔓延的叶子,中指、无名指和大拇指捏住根部固定,接着让蒲公英根在土里划圈。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把离地面最近的表层土壤晃松,好让拔起工作更加顺畅;第二是可以把从主根蔓延出去的细小根茎弄断,这样能最大地减少留在土里的部分。
接下来就是验证以上的部分有没有用了。他觉得松得差不多了,便往上一拔!果然,和自己预想的一样,叶子带着笔直的白色根茎,随着自己使劲从土里冲出。亏这蒲公英还不算很大,要是已经开始结花苞了就没这么容易了。
即使是春日的阳光也不可以被忽视热度,亚修塔直起身,抬起胳膊抹了抹额头,没注意到一颗小土粒也粘在了袖子上,随着擦汗的动作在额头上划出了一条浅黄色的线。面前需要被清理的杂草只剩下不到一百米了,干完这些这个月的邻里互助就算是完美完成,自己也终于可以回家,窝在那个墙壁与天花板不管什么时候都被星空覆盖的研究室里继续练习魔法了。想到这里,亚修塔挑了挑嘴角,现在是接近正午,说不定妹妹也会准备茶点,等着和自己一起喝下午茶。
那我也必须要努力了,亚修塔向前跨了一小步,弯下腰,把手伸向前方看上去绿呼呼的一从草叶,如果能在一起吃点心前把身上的土与汗洗掉就好了。
这次这一株格外地好拔,轻轻一提,错综复杂却纤细的根部就伴随着哗啦啦往下掉的泥土一起被拔起来了。感觉是以前没见过的品种啊,亚修塔提着葱郁的叶子打量了一下这个似乎不知道怎么好好在土里扎根的植物。这样挺好的,他想,虽然没见过这是什么,不过如果所有杂草都这么容易拔出来,那我宁愿它多长一点。
但当他看到下一个可以说是五星级难度的任务时,先前的轻松感就荡然无存了。这次是个头疼的大家伙。它足足有自己两个手掌拼起来那么大的叶片,在中心部还往上支楞着一根茁壮的花茎,而在花茎的顶部,一朵开得正好的黄花正在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没错,这又是一颗蒲公英,而且即使是在亚修塔见过的所有蒲公英中也说得上是不小了。这就有点麻烦了,想要把它彻底除掉,不上铲子恐怕是有点困难。其实直到这颗蒲公英为止,亚修塔今天的运气都不错,至少没碰上需要动工具的。遇上这种事也实在是没办法,既然需要铲子来解决,那就干吧。
腰带上系着铲子的搭扣被轻松地解开,亚修塔捡起工具,对着面前的蒲公英扎了下去。首先需要把根部周围的土壤挖掉,让上部分松动,这点倒是和用手挖没什么区别;接下来只要不断地顺着根的方向向下挖掘,直到大概四分之三的根部都露出土壤,就可以用手直接拔掉了。
这花了亚修塔大概十分钟的时间。听上去很容易,其实这是个力气活,尤其对于只在特殊时候才干这种活的亚修塔来说更是这样。这颗大蒲公英完全出土的瞬间亚修塔松了口气,把它放到了专门用来收集蒲公英的袋子里。
随着大蒲公英被清除,亚修塔又可以向前前进一大步。他满意地看着这条小道尽头的最后一从三叶草,用铲子给它们松了松土,接着就像是捡豆子一样,几乎是把他们从拿起来似的,全部除掉了。
“哈!太好了……”他小声念叨了一句,往回看了看自己的伟业——一整条被清理干净的小径,感到了一丝丝满足。
是啊,落魄贵族居然到了要为平民除草来维护家族的地步,也真的是不行到一定程度了。
但是,如果是为了保护家人,让这平稳的日常哪怕再延续一天……又有什么问题呢?
中午一点,亚修塔挎着从邻居那里收到的新鲜蔬果,和填满了篮子缝隙的赞扬回到了庄园。草莓与树莓交织着酸甜的气息涌入他的鼻腔。这么新鲜真是太好了,他想,布兰奇如果在下午茶会上看到这些,一定会很高兴的。
*字数 3698
*凯莉使我快乐
凯莉紧握魔杖,手心微微出汗。几步开外东方面孔的黑发姑娘沉静地看着她,摆好了决斗的准备姿势。凯莉并没预料到自己会被叫到台上进行决斗示范,但她有不输给对方的自信……毕竟对方是跟她同年级的学生。
决斗开始,凯莉决定先发制人,快速施了一个缴械咒。对方似乎早有防备,用铁甲咒弹开了这个咒语。
这样才有趣嘛!凯莉兴奋起来,召唤出一群飞鸟,在被悉数驱散之后又不甘示弱地召出泉水。但对方显然是个防御的高手,凯莉的攻击被悉数挡下。她正欲调整姿势,一道光线自对方的魔杖尖端射出:“昏昏倒地!”
凯莉堪堪躲过这个魔咒,后退了一步,她的对手这时看准了时机转守为攻。
我才不会输呢!凯莉挥动魔杖,企图使用全身束缚咒,魔咒撞在一起,在空气里发出爆裂的声音。
她们胶着了一阵子,彼此互不相让,最后凯莉看准了空隙,以一个缴械咒结束了这场决斗。
真是场不错的决斗!凯莉为此感到高兴,不仅是因为自己赢了这次对决,还是因为她现在认识了一位优秀的霍格沃茨姑娘。
“你的决斗技术真的很好!有好几次我都以为要被你击中了!”
“谢谢你的夸奖。”
名为叶翎星的霍格沃茨学生在赛后也依旧表现得沉着冷静,这让凯莉忍不住想问她更多问题。在喋喋不休地交流了一大堆咒语的用法之后,她注意到对方系着蓝色的领带,便问道:
“你是拉文克劳的学生吧?”
“没错。”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差不多这么高,有点瘦小的男孩子?”凯莉用手比划着,“我有事要找他,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你们学院的学生。”
“这样的男生很多,如果你能提供更多细节……比如画出来,也许我能帮上忙。”
“唔……”
她根本不会画画,便摇了摇头。
“我没办法画出来,我的画技很糟。对了,他是褐色头发,看上去应该还在上一年级,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这样的一年级很多,但我会帮你留意的。”叶翎星说。
凯莉知道她帮不上什么忙,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了。她摆了摆手:“没关系!我会自己再去找的,拜拜!很高兴认识你!”
不过,她应该到哪里去找那个奇怪的男孩?
唉。她叹了口气。
凯莉的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
她被选中参加三强争霸赛,这本该是件好事,她终于有机会与希雅正面竞争,舞伴的人选也一早就决定了,没有比拉杰罗更合适的家伙。他们的虚情假意延续至今,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拉杰罗对此也并无异议,但第二天的晚餐时间,校长们便宣布了舞会的细节安排——参赛选手必须另找舞伴,不能与另一位选手共舞!
凯莉一直以来接受的礼仪训练派上了用场,让她忍住了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冲动。就剩几天时间,她去哪儿找另一位舞伴?她自知自己并不怎么受欢迎,在霍格沃茨的短暂交流期间也没交到什么新朋友,除了拉杰罗的布斯巴顿男生也未必对她有什么好印象,难道自己真的要随便抓个人来当自己的舞伴!梅林的羊毛袜啊!
如果找不到舞伴,她肯定要沦为三强赛期间的最大笑柄,她的名字甚至会登上预言家日报,成为“找不到舞伴的诺顿小姐”,只要想到这里,她就有些抓狂。
另一件烦心事是,她先前遇到的那位拉文克劳小子哪儿也找不到。她问了几个拉文克劳的学生,都说一年级没有这样的学生,用餐时间里拉文克劳学院的长桌上也没见过他的身影。她甚至动了去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门口蹲守的念头,但由于课业忙碌没能实施。她还得准备三强比赛呢,无关紧要的事应该搁置起来。
但疑虑依旧挥散不去,他到底是谁?他是怎么认识自己的?
拜这些念头所赐,她一连几天都显得心事重重。希雅好几次想跟她聊天,都被她找借口搪塞过去。这样下去不行啊,希雅说不定已经发现端倪了,她想。但她还能怎么做?
最要紧的还是解决舞会问题。她怀着满腹心事走进魔药教室,准备练习制作药水,却看到坐在她前面的男生正在调配一剂活力增补剂。至于为什么是活力增补剂,看他面前的材料就知道了,在魔药学上凯莉相当有自信。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让她血液凝固的一幕,那男生居然顺时针搅拌药剂!这会使药水效果变差的!
“停下!对!说你呢!”
她蛮横地抓住男生的胳膊:“你怎么能顺时针搅拌呢?你知不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上课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啊?”
“请保持安静,女士,”男生在嘴唇边竖起一根手指,“魔药的魅力就是,在你完成它之前,永远不知道它是成功还是失败。”
“用错误的做法,怎样都会失败的!”
“错误也可以变为正确,只是评价标准不同。”
凯莉松开了他的胳膊。
“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东西……”
她到男生身边坐下。不得不说,这个人的动作相当熟练,虽然比不过家里疯疯癫癫的老爹,起码是个优秀学生。那怎么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能只有动作熟练而已吧?
她胡乱猜测着,没注意到身边男生的药剂已经完成了。
“这根本不是活力增补剂啊?”她一见到药剂的颜色就叫出了声,“你还是失败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做的是活力增补剂吧。”男生摇摇头,“是你擅自推测的。我是在尝试制作安神药剂。”
“如果是安神药剂的话,这个颜色倒是没错……”凯莉喃喃自语起来,“但这种配方做出来的……效果可能不会太好。即使你改变加工方式和加入的顺序,用来替代你缺少的原材料,也只能起到非常微弱的作用。”
“是的。这我知道。但我不需要那么强烈的作用,事实上我在尝试制作宠物用安神剂……”
“原来如此!”凯莉眼前一亮,“这是个不错的构想!”
她打量了这个男生一番,从他的蓝色领带到他金色的头发,发出感叹:“我的确听说拉文克劳们充满了智慧,你很擅长魔药学吧?”
“谈不上有多擅长,我只是喜欢做些尝试。”他笑了笑。
“我是凯莉·诺顿,”她伸出手,和面前的少年握了握,“我很喜欢魔药学。”
“我知道,你参加了今年的三强争霸赛,”男生说,“我叫布莱恩·菲尔德。”
“布莱恩……菲尔德?”凯莉皱了皱眉。
“怎么了?我的名字有什么奇怪的?”
“我妈妈的旧姓就是菲尔德,你知道,巫师界同姓的例子不多,何况她也像你一样有一头漂亮的金发,”凯莉仔细打量着他,“这真是个有意思的巧合……让我来猜猜看,你的父亲的名字,该不会是‘阿姆斯特朗·菲尔德’吧?”
那一刻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布莱恩的脸上崩落,留下他因为惊愕稍显扭曲的面孔。
“你……”
“他是我妈妈的哥哥,是我的舅舅。让我想想……你该叫我一声‘表姐’。”凯莉洋洋自得地说。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布莱恩低下头去。
“你是被麻瓜抚养长大的嘛,本来就很少接触魔法界,自然不知道菲尔德家的事,”凯莉没注意到布莱恩糟糕的脸色,继续说个不停,“你爸爸因为和麻瓜结婚,早就被赶出家门了,当然我妈妈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爸爸是麻瓜出身,他们一毕业就私奔了。那些老古板为了血统纯净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亲骨肉,我以后肯定不会像他们一样,我的孩子想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哎,你怎么不说话了,布莱恩?”
“在你做完自我介绍之后,一位布斯巴顿的女孩突然自称是你的表姐……任谁都会像我这样说不出话来。”
“好吧,这确实有点让人震惊,”凯莉耸耸肩,“我也有点惊讶。不过既然知道了,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都可以来找我帮忙,毕竟我是做姐姐的嘛!”
“真的可以吗?”布莱恩问,“我们其实才刚刚认识,你不清楚我的底细,不了解我的个性,不知道我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只是因为有一点微薄的血缘关系,就愿意帮我的忙?”
“亲人不就是这样的嘛,”凯莉想了想,说,“再说了,你又不是个坏人,这我看得出来。”
“哈……”面前的男孩自嘲地笑笑,“好吧。”
“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凯莉神秘地笑笑,凑近布莱恩的耳朵。
三秒钟后布莱恩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但是……我有女朋友了啊!”
“只是开场舞而已!等等,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凯莉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看,“你才十四岁吧!”
布莱恩移开视线:“说来话长,其实已经不是女朋友了,但如果我和你跳舞,她肯定会不开心的。”
凯莉更加迷惑了:“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会不开心?”
布莱恩张了张嘴,自知没办法解释清楚,便一笔带过:“说起来很复杂……但她会不开心。”
凯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反正我们是表亲,向她解释清楚就好了!舞会要是没有舞伴,我就要丢大人了!她在哪儿?我现在就去跟她说,保证不让她生气!”
“老实说我对你缺乏信心……麻烦你不要拉我的胳膊,我自己能走。”
但凯莉充耳不闻。她一定要马上找到那个赫奇帕奇的小女孩,解决她当下最大的难题。
我有舞伴了!有舞伴了!
她快乐地拖着布莱恩的胳膊,奔走在霍格沃茨的城堡里。
“……无所谓。”
那女孩偏过头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真的吗!那可太感谢你了!”凯莉握住她的手,使劲晃了晃,“我总算找到舞伴了!”
“没什么。我不生气。”爱德莱蒂面无表情地答道。
“老天……”布莱恩发出苦闷的感叹。
凯莉明显没意识到他为何感叹,只是一门心思沉浸在天降舞伴的快乐中。
“那就说定了,舞会那天见!对了,你肯定会跳舞的吧?”
“不。”对方苦笑着摇头。
“那可不行!”凯莉大叫,“我的舞伴怎么可以不会跳舞?趁着还有时间,你一定得把基本的舞步学会!你什么时间有空?今晚?明晚?”
“今天不行。”布莱恩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爱德莱蒂的方向,后者还板着一张脸。凯莉还是没能懂得他的意思,用不容他反驳的语气说道:“那就明天,明天晚上我教你跳舞。那么回头见,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她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正好错过了布莱恩充满痛苦的感叹。
“梅林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TBC
*凯莉在找的人其实是希尔达·库珀,她压根没想到对方是个女孩子。
*凯莉是个ky,偶尔会有自觉,但兴奋起来的时候是根本不会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