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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鬼怪,有的人惊惧,惶恐避之不及,有的人含糊暧昧,想入非非。
醉不归酒楼里便有那么一个人,专以讲志怪故事闻名。其人四十有余,身长七尺,豆眼歪嘴,八字胡须。这胡须乃是其人的独特标志,只因一讲起故事来,嘴边上的须子便很有节奏地抖动,有时那胡须上挂着酒滴,孩子们见了要笑,却受那诡异的气氛影响,只得生生将笑声咽进肚子里去。而他一开讲,连最不喜这些虚无主义故事,满肚子油水的官老爷们都忍不住要竖起耳朵听上一听,足见其嘴皮子的功力。
美艳娇娘夜夜现身,与那迷路误入黑店的书生如何翻云覆雨,妄图吸干精元;那名门府中的吊死鬼又如何吓死过路之人,以发勒死除妖道士;见钱眼开的赌鬼听信蛊惑,将钉死的棺材板打开,放纵恶鬼横行……
“这人呐,贪欲色欲若得戒,此生心中便无鬼。”酷似听到隔壁说书人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人们一听这话,便知今天的怪谈结束了,这一顿饭吃完,赏钱飞到那破瓷碗里叮咚一响,纷纷拍拍屁股走人。转眼,又是下一波寻找趣味的看客们。讲故事的人捻着胡须微微一笑,并不看一眼面前堆成小山的铜钱。钱终归乃身外之物,于智慧的增补只能说难得有益,听话人一概只是听话人。说者有意,听者无心。
“今儿个便讲到这儿,内容皆是方某道听途说,添油加醋而成,各位爷莫要认真。承蒙近几个月来的关照,诸位有缘再会。”仔细一瞧,那人今天却是背了包裹的,原来是打算远行。听其口音,并非江淮人,本是过客,无意久居,座下之人无一不理解,又无一不发出一声叹息。只当茶余饭后,又少了那么一丝趣味罢。
方氏收整行囊,赚来的铜钱一半分给了讨糖的孩童们,一半在上街买几个大饼充干粮,提溜着纸包,身形在人山人海的闹市里渐渐隐去了。
惋惜之情不过一时,酒馆里碰杯声渐起,当人们再谈起怪谈里害人的狐狸精,声音却变了个调子。
“牡丹花下死,做鬼?那可是世上一等一的快活之事!”
“自古那迂腐书生,都艳福不浅呐!”
“风流快活呀,去见阎王前能如此……”
数双眼睛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
一片如登极乐的欢笑声。
“这方八须子当真厉害!从来没讲过一个重样的,二爷,您说是不?”一个作小厮打扮的随着身边的“二爷”起身,顺手抄起盘中一个千层馒头,迈出了醉不归酒楼的大门。
“宝禄,鬼怪之事,你信吗?”
“小的只知道吃,其余什么也不懂。二爷若说此为真,小的自然信。”
“宝禄啊,这千层馒头看来是甜坏了嘴——”说着,这位“二爷”伸手便去拽那露出宝禄口中的半截白嫩馒头。
“别别别——”这宝禄是个贪食的人,张着嘴便追着馒头过去,两眼投射出哀求的光来,“老爷最烦鬼怪之说,二爷爱听,小的冒着打板子的风险也愿意陪着。但这,这鬼怪之说,自然,自然是不敢信的……”
“那么,你看那酒楼里,信鬼神者,约有几成?”
“兴许,有三成?”
“唉,我的宝禄诶!”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的人将手里的折扇合起,往掌心里一拍,状似老头子一般皱起眉头,“若有一成,那只有围在门旁偷听的稚童了!”
“鬼神之事自六朝后再兴,人们不信却喜闻,却不知缘由。而方八须子讲的,正是这人世间的事——此妖非妖,春满楼里春桃姑娘貌美如花,引得赵小公子逼死妾室只为抱得美人归;跳大神儿使孟家夫人受惊吓而小产,那道士被迫自缢;败尽家财的万氏被收买,为已被判流放的腐败官吏作伪证……看别人笑话,众人当然乐此不疲。”
一旁的宝禄手一抖,馒头掉到地上,沾上了乌黑尘粉。而那宝禄,惊得连嘴也合不上了。
他家二爷笑着看他,扇子“啪”一声打开,显出最平凡不过的山水图来。
“万事皆有源,鬼神莫测,人心叵测。”说罢,脸色淡然,摇摇摆摆往互市方向去了。
宝禄不禁打了个寒颤,长吁短叹起来。
“这是什么世道?”这一问,从小厮嘴里发出,别人听了怕是要笑。宝禄想,罢了,有吃有喝,还管他什么世道!
宝禄以为,周二爷虽随性,但还不至于忤逆。时常犯些小错,倒也无伤大雅。无仕途之志,但家有新中秀才的大哥,前途明朗,已是足够。这样的人,顶多顶多,一个纨绔子弟罢了,还能干出什么出格之事?然而世事难料,如果他知道其后发生的事,现在干的第一件事,恐怕是不顾主仆情分,将这位周二爷五花大绑起来,令其寸步难行。
变故之突然,让十八岁还没讨着媳妇的宝禄猝不及防。
翌日,周老爷上完早朝回府,下人们一个滑跪,齐齐扑在了周老爷跟前。
其中双手狂抖,呈上那把扇子的,正是宝禄。
老爷子见了扇子,脸色一沉,宝禄抖得越发厉害。
打开折扇,上头除了那平平无奇的山水图,还有留白处泼墨似的斗大的两行字:
游山玩水
快意江湖
形如飞雁,点缀在险峻山峰边上的,是几个无关紧要的字。
不孝子周眉笙留。
折扇被丢到地上,扇骨断开戳破了原先平整的扇面。“江湖”二字恰好在断口处,宝禄拿眼一瞟。
氵工 氵古 月。
撕得比宝禄老家的剪纸都整齐。
周二小爷这一头,却也不比在家中要清闲多少。
方八须子汗流浃背,刚才在驿站喝的一壶茶,早已化成皮上的盐巴了。
“师傅——师傅——您慢着点儿跑呗!”后头的人穷追不止,“嘚吧嘚吧”的马蹄声仿佛在唱一曲催命歌。
“戒贪戒色的,可是和尚啊!师傅!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学和尚不吃肉啊!”
“哪儿冒出来的毛头!谁是你师傅了?滚蛋!”
“您讲的故事我倒背如流——来,我给您复述一遍!——听说啊,六朝战乱时,这破旧不堪的老城隍庙旁啊,久居着一户孙氏人家。一天雷雨夜,孙家的第五代儿孙降生了,接生婆一瞧,竟是一张鬼面……”
“滚吧你!”
某人的日记
全文梗概:在另一个世界的八月一日爱与知见寺弥生之间,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春晚小短文,为了不破坏弥生的春晚就只响应了一下爱酱……是爱酱那篇漫画的衍生脑洞!没有商量就擅自写了,ooc就打我吧!
*
即使早已经在第一页声明过了,但我仍然要无数次地、不厌其烦地重复再重复:我究竟是谁?这无关紧要,仅仅是热衷于在日记本中写下那些平凡的、日复一日的生活,然后再从其中淘金般寻求乐趣与幻想的普通的女高中生而已,有着属于十五六岁年龄该有的飘飘然的幻想和属于“我”这个人独特的成分。说到底无所谓希望与绝望,羁绊和未来,最终我们所期盼的、所渴望的也只不过是触手可及的生活吧?正因如此才要加倍地珍惜,把每一件在眼前一闪而过的事情都记录下来然后寻根究底,去体验和想象其他人的人生,这也是我在学业间寻觅到的乐趣。
言归正传,关于八月一日爱。
在切入正题前容我多说几句吧,是我在此之前印象中的八月一日。梳着长长的跳动着的发辫,执著地将大一号显得松松垮垮的开衫套在最外面,脸上偶尔(或是常常)带着明显的因彻夜不眠形成的暗沉色彩,在上课时会与以严厉著称的国语老师矛盾不断——因为迟到而被迫站在教室外面,还不断困倦地打着哈欠的女孩子,是这个班级时常可见的风景。尽管我们中间只隔了两个座位的距离,但那仿佛成为了所有平凡与否的分界线。于是我一厢情愿地断言道,八月一日爱是普通高中生中的不普通的高中生,就像是鸡蛋中的猕猴桃。
除此之外我与她没有更多的交集了,我相信这种淡淡的、可有可无的印象每个人都时常经历:就像是是班里关系不远不近的普通同学,目光相会时可以点头问候,毕业分别后短短一周就能够忘记对方的名字。而我们关系单方面的转变则是从那同样普通得无可挑剔的一日开始的。
*
转学生的名字叫做知见寺弥生——这是我后来从他们的口中得知的,至于为什么是后来而不是当时,只是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已经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了。
“连学生都管不住,可能是老师你的的问题吧?”
当他笑着回击了班主任的那一刻我就如同其他的同班同学一样并没有感受到异样,只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别开生面的一幕,权当做日常生活以外的插曲而已,但是当我转过头去的时候却感到了确有其事的惊讶,接踵而来的则是手足无措——八月一日在哭,眼泪默然地一滴接着一滴沿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但却是无声的、近乎被淹没在欢声笑语中令人察觉不到的哭泣,她和我一样显得茫然而又惊慌,诧异地不知道看向哪儿才好,那表情还带着未褪去的笑意,突兀得像是在疑惑为什么忽然间下起了雨。
我触电般地移开了视线,一种愧疚的、偷窥了别人秘密的罪恶感油然而生,但是当我环顾四周时却发现人们仍然在谈笑,在交头接耳,恍惚间我以为刚才的事情都是我以为太过无论而产生的幻想。
直到我发现转学生出神地看着八月一日爱的方向,不自觉地说了句什么,而那个发音也顷刻间被喧哗淹没,再也无从辨认了。
*
于是此时此刻我摊开笔记本,企图把这一切通过我的记忆再现,零碎得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写了些什么。那么、那么,让我就这个似乎热闹异常、却只有我完整目击的一幕恣意发挥一下想象力好了。
你相信前世吗?或是平行世界、或是梦境成为了现实?我一厢情愿地相信着,整个世界都要染上浪漫的颜色了。
在别的地方,八月一日还是北十字星的学生吗?也许她如自己所愿成为了电竞选手,也许她曾经像是只有在游戏中才能看到的那样拔枪射击,也许她曾经与知见寺弥生并肩作战。那个世界也许有我,也许又没有,但这无关紧要。
另一个八月一日爱和知见寺弥生又是什么关系?是青梅竹马吗?是恋人吗?是亲密无间的伙伴们?这我已经不得而知了。我清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个时候越过八月一日的意识而涌出的眼泪,或许其中融化着的不是悲伤而是因为奇迹降临而产生的喜悦吧。
那么关于知见寺弥生究竟说了什么——请容我冒昧地猜一猜。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