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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业的速度完全跟不上上课进程!
困难地在格外嘈杂的环境中睡了过去,又再次被广播唤醒。
西村看到的是空乘人员慌乱的脸。
是发生了什么?她揉揉眼睛,顺手把身边的好友月出飞鸟摇醒。
看样子是进入了一个紧急状态。她跟随着广播里的指引做好佩戴氧气罩的准备,心里想着不会这么倒霉吧,她以为她的坏运气早就在几年前都该耗尽了。
认知中飞机应有的平稳航行被破坏,分不清机身是遇到了乱流还是发生了其他什么故障。幸好还有安全带将她牢牢地捆在座位上,她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摇晃的机身甩出去。
“到底是谁说要去关西度假的……”她认命地合上眼。
月出在她身边紧张地抓住扶手:“那还不是你吗!”
“虽然这个时候应该是要播放人生走马灯了,但我不想承认——”
时间倒流到几天前,西村拨通了月出的电话。
“关西是没问题的呀!”她大喊,“应该坐JR的!”
“空难这种中头奖的概率……你下辈子再坐JR吧。”在西村彻底昏迷过去前,她听到月出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了。
遇到空难的概率,从空难中生还的概率,最后再加上没有重大伤害的概率,可能已经比中头奖还小了。
月出的运气比较差,肉眼看到有一些擦伤,但好歹是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很不错了!西村解开安全带以后第一时间就是拍拍她的脸,让她醒过来,跟随着其他人一起离开进水的机舱。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她才觉得活着真好。
从肺开始到全身都像被翻新过一样。
同样生还的乘客还不算少数,但没有从机舱里逃出的人员大概是凶多吉少了。人的运气真的是一个无法确定的虚幻事物,看不见摸不着没办法控制,有今天或许就没明天。
那至少现在她的运气还不坏。
艰难地和同机的同伴——之前还是陌生人,但至少现在是了——涉水走到岸上,她还扶着受了点伤的月出。
大概是受到了死里逃生的影响,大家都比较激动,纷纷检查着自己的随身物品和同行者的身体状况,说话的声音都比较响亮,像是要证明自己的的确确还充满了力气一样。
西村看了看四周,是一片森林。很难就凭这样的景色马上推断出这里的大概方位,需要更多信息。
她低头看着湿漉漉的全身,突然看到了自己的随身小包……放在最外格方便登机用的证件丢失了,这让她很烦恼。主格里的几袋未开封的软糖和化妆包倒是还好好的。该庆幸软糖还能吃吧,她把糖拿出来在湖水里洗了洗外包装,顺便也把有些脏的包包洗了,重新装好。
坠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附近有人的话,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查看,这样他们就能被送往医院了。再或者是机场的雷达追踪上失去了飞机的行踪,总会有人发现的。在原地等待救援应该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西村把衣物的水努力拧了一下。幸好是夏天,她穿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厚重的衣服,过段时间就能干了。
傍晚的风有些闷热。夕阳落在湖面上,被打碎成一阵阵涟漪。
没有等到任何救援。
这让她觉得很奇怪。除了他们这群人的声音,四周很安静,安静得有一些诡异。吵吵闹闹居然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安心。
“你们是……”
突然有一个声音在附近响起,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西村循声望过去,完全是不经大脑脱口一句响亮的:“老婆——”
众人诧异地看向她。
怪大胆的!
这真的不能怪西村。众所周知,人对美好事物的向往贯穿人的一生。尤其是美人,美人不分性别,对他们的称呼也是五花八门的。对于面前这位看上去有些体弱衣着讲究金色长发的男美女,自然是老婆的称呼最为恰当了。
其他人看到突然出现一位美人也是立马喧闹了起来,精力十足到“老婆”咳嗽了几下,然后说:“请小声一点。”
于是乎大家默契地压低了音量。
作为第一个大声喧哗的人,西村自然速度认怂:“抱歉……您好。”
看到大家安静下来之后,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才缓缓回答起大家提的问题。
请问这里是哪里呢?是原住民吗?
——不是很清楚,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也记不起来是如何到达的。
名字?
——虽然其他的都不太记得,但名字稍微有些印象,是丛云。
在说话期间还有人热情地过去和他握了个手。西村怎么看怎么熟悉,就像是见面会似的……大概是因为丛云真的很好看吧!握手的朋友也很踊跃。
大家可能真的有十万个为什么想要问他,但丛云看上去不太能应付这样的场面,先是感慨道大家很有活力很不错,接着提出了转移到一个更适合对话的地方的建议。
西村看了看在湖里的飞机残骸,还有夕阳的光辉,觉得这话不无道理。
不清楚这里的森林里会有什么样的动物,也不知道这里的天气变化,找一个有瓦遮头的地方总比在野外过夜好。
于是大家都跟上了丛云,由他带路。
“刚刚好像还看到了一个人来着……”他一边走一边说,“不过似乎是昏迷状态的。”
看来这里确实是有人的,还不算太坏。
丛云还在耐心地回答着大家的问题,西村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对丛云的状况有了个大概的了结。
据他所说,他本人应该是醒来没多久就出来了,结果在路上发现了他们这群幸存者。他对这里不是非常了解,对自己的一些情况也有点记忆模糊。
西村暂且是相信了他说的话,毕竟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多的线索来怀疑其真实性。十足十的信任大可不必,完全不信也不可取。
在丛云的指引下,他们遇到了好几位看上去同为落难者的人。其中受伤最重的是一位穿着蒸汽风衣装的小姑娘。她的身上有许多伤口,有的还在微微渗血。头上有被重击过的痕迹,血液已经有些干涸了。
她没有被唤醒,在昏睡中露出了难受的表情。同行的神尾扯下了自己的校服领巾粗略地给她按住了还在出血的地方,希望可以借此帮助止血。
丛云同样认为她的状态不是很乐观,需要早一些到达他找到的可以休息的地方进行包扎。
少女被小心翼翼地背了起来。大家正准备出发的时候,遇到了脸上带着不安神情、但他们身上的血迹更加让人不安的一男一女。
他们看上去并没有受什么伤,但血迹的范围不可小觑,出血量似乎不小。
西村微微眯起眼睛,思考他们跟这位受伤的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同行者和他们接触得还算顺利,看上去也是失去了部分的回忆,需要用代号来暂时充当姓名。虽然看上去很友善,但是身上的血迹没办法解释清楚的话,西村觉得对他们的警惕总是要比另外几位强的。
在这过程中,丛云并没有加入谈话,而是及时地催促大家早点去对受伤少女进行救助。
倒是很冷静来着……西村想。
于是在这之后遭遇一位在湖中游泳的男性时,大家也只是稍作了停留之后就离开了。大庭广众之下裸泳,勇气可嘉。西村习惯性地观察这位快乐裸泳男子,隐约还看到他的腹肌……难怪如此自信。
他们的落脚点是一座看上去占地广阔的日式建筑。
远远地就看到有一个人倒在了门口的地上。
大家自然加快了脚步上去查看,可惜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他身下有大片的干涸血迹。西村原想进行更仔细地检查,但尸体被名叫欧泊的女子用脚踹到一边去了。她只能先跟随着大家进入建筑,等安顿下来再好好地进行侦查。
先是找到了医疗箱给小姑娘实施了止血包扎,结束以后让她在玄关的一处暂作休息,其他人才安心在一楼的范围内活动。
这似乎是一栋酒店式的建筑,有好几个可以用来休息的和室。看上去还算整洁,设备也较为完善,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暂住地。
月出还遇到了她曾经的学生,看上去也没有受伤,可喜可贺。西村倒是和他们都不熟,只能在一边无所事事地惦记着门口那具无名死尸。
被他们认为受到了重伤的女性在休息后缓缓醒了过来,看样子身体状况还不算太糟糕,只是她也不太记得关于自己的事情了,名字记不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不认识其他人。
丛云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做“侦探”。之后西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会这样起名,丛云只是说只看直觉。
之后倒是认证了他的直觉还挺准的。
房间数量只允许他们几人共用一间。西村当然是会选择和她的好友月出组成一组,同时,她向侦探发出了邀请。
“如果侦探小姐不介意的话,和我们一间吗?”她钻到侦探身边问道。
侦探看了看她,还有月出带着的她的学生们,问:“你们要睡一起?”
似乎人是有点多。西村想了想:“如果你介意的话……”
但侦探并没有拒绝西村, 只是说:“我无所谓,只是这么多未成年不能就这么放着他们呆着……”
西村是想着她自己本身就是警察,加上月出和她的学生还有他们的朋友也比较熟悉,这样住起来会让人安心一些。
看她没有拒绝,舍友就这么定下了。
在进入房间之前,她往四周看了看。
丛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一个人没关系吗?这样的独狼行为在这个时候显得奇怪得很。如果确实对自己莫名其妙身处在陌生环境感觉到疑惑的话,按道理来说应该会选择和大家在一起吧?人大多数还是会对未知事物抱有一些恐惧的,更何况这里出现了死亡,明显的他杀,凶手还没有找到,独自在外游荡实在太过危险。
暂时不想凭空推测更多关于丛云的事情,西村跟上了舍友的脚步,进入了房间。
大家相互做了自我介绍,有了一定的了解。西村没想到月出的学生居然也是警校的学员,他们这个房间可以说是非常让人放心了。
一起把橱柜里的被褥拿出来铺好,再决定好了洗漱的顺序,一切都非常和谐,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的灾难,像是学校合宿一样的气氛。
西村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轻薄的材质已经被夏日的热风大致烘干了,其他人的多少都还带着些潮湿。Lucky!不需要完全裸着盖上被子睡觉了。
侦探嘴上说着担心未成年,但连自己是否成年都记不太清楚。她对自己的失忆表现出了苦恼,这确实是一个让人不安的状态。只不过也不是说想记起来就能记起来的,稍微用力一点去回忆似乎就会发生剧烈的头痛。西村赶紧让她打住,说现在想不起来没关系,以后会想起来的。
月出应该是为了安慰侦探,让西村也把她捶到失忆。西村用“你还好吗你没伤到头啊”的眼神回看她,并拒绝了她的请求。
“在想什么呀你。”她说。
“真是没有生活情趣……”月出嘀咕。
西村耸耸肩:“我怎么舍得打美女呢——”非常冤。
“谁知道你呀,谁会喊第一次见到的人老婆……”
神尾反应过来:“哎,对哦。”
“喜欢好看的人,人之常情——”西村面不改色地解释道。
侦探的耳朵竖了起来。她还露出了“你小子不错”的表情,毫不怀疑她听完了全程描述会竖起大拇指。
月出倒是对这话没有异议:“那确实,我还比较喜欢有肌肉的类型。”做了一个健美姿势来展示她不存在的健硕肌肉。
月岛听见以后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捏了捏。
西村留意到侦探也偷偷捏了捏自己胳膊,怪可爱的。
“所以嘛,就随便喊喊,我也不亏呀!”西村笑笑。
接下来大家随便聊了一下其他话题,等全员都洗漱好进入被褥后,有人突然想起来了一个问题。
“……裸睡?”
反正西村不至于裸睡。她的衣服早就干了,包里的东西和包也分开放了,甚至还给大家分享了她的软糖。他们还没有找到食物,除了在机上的配餐以外就没有再进食过什么了,虽然是微不足道的一点软糖,应该也可以稍微垫一垫。
百筑吃的时候还在担心这是被机舱内不干净的水泡过的糖,西村抗议式地连说了几遍“没有开封过而且也洗干净包装了”,她笑着也去拿了一些吃,吃了以后表示很赞。
侦探没有掉进湖里,倒是穿得整整齐齐地躺着了。后来西村想这估计是她为了能半夜出门调查而做的准备,但她没想到那个时候这个房间里醒着的人不止一两个。
她缓缓爬起来,正打算开门出去。
几乎是已经碰到门了,被叫住了。
“还以为侦探小姐梦游呢……”
西村躺着眨眨眼,没有出声。如果真的是梦游症患者,直接这样喊醒的话真的可以吗?
侦探委委屈屈地坐回来说自己只是想出去观察地形,在附近看看,被月岛神尾极力拦下,原因是一个受伤刚醒过来还失忆的人在晚上独自在陌生区域活动,实在太危险了。
“要不你带上我们?”有人提议道。
这个建议不错,西村听了也缓缓坐起。
看到大家跃跃欲试的样子,侦探急了:“不!你们不许去。”
“我也很在意门口的那具尸体,念念不忘了。”西村解释。
“不去了,不去了。”她看见似乎无法说服大家,只能重新躺下。
看见她似乎打消了出门的念头,于是西村也和其他人一起安心躺下。百筑似乎已经睡熟了,一动不动的。
西村原以为大家都要睡了,正准备闭上眼睛让自己进入状态的时候,身边又有了一点窸窸窣窣声音。她睁开眼,看见侦探又起来了。她以为侦探不死心,于是也跟着缓缓坐起。一个晚上仰卧起坐了好几次,是一个锻炼的好方法。
“不要误会!”她把一张小矮桌拖到门边顶着门,又把玻璃杯套在门把手上,非常警惕。
没想到她会这么小心。不过失忆的人对周遭环境比较敏感也情有可原,失忆之后就连自己都变得不可信了。没有了记忆作为支撑证据,很容易被误导,甚至被灌输捏造记忆,和原来的自己走上了相反的道路。
侦探把小装置设置好了以后才再次躺下,小声地和大家说了一句“晚安”。
这次大概是真正的晚安了,没有人再有想要爬起来的动作。在遭遇了重大变故,人变得松懈下来的时候都会觉得格外疲倦。
在看到尸体的时候,西村就知道他们被卷入了一起奇怪的案件里。已经不是单纯的空难了,她隐约感觉还有更大的阴谋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原本她的明天应当是阳光灿烂的、轻松愉快的,但现在是完全看不透明天会看到什么,会发生什么。
算了,既成事实难以改变。
还没睡着的西村眨眨眼,看到昏暗的房间里有光从窗户里射进来。
全篇5887字。
个人觉得这玩意儿都不配称其为文……所以不给我算分也没关系的.jpg【自厌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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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队伍外面单独找到琉璃——或者说,暂时被用这个名字称呼的年轻女性——确实有些难度、但倒也不算是无迹可寻。毕竟她不像是侦探小姐、会自信又迅速地一有机会就走单;这个看上去完全像是哪家富商千金的姑娘,至少目前来说,不安、依赖集体的特点还是有的。
神尾礼耶在脑里顺了一遍以上的想法……抱着刚刚掠夺来的应急物资、在食堂外围不远处找到琉璃时;有些庆幸、又对自己的猜测更添信几分。
她看起来还是需要帮助,那就没来错。
“琉璃……琉璃小姐!”为了不吓到她,礼耶控制着音量和声调,尽量温和地询问着:“您饿吗?需要布丁或者冰淇淋吗!”
少女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回应礼耶小声的呼唤,可能是在发呆。那双暖棕色的杏眼慢慢地游转过来、在自己的面容上聚焦的时刻,礼耶有一瞬呼吸一窒……面前的人,确实客观上拥有一副足以得意的容貌。五官端正秀丽、比常人白净许多;压在眼睫投下的阴影间的双眸、某几个角度看上去颇像是竖瞳,却也不显得多凶锐。
有点像猫,还是刚刚睡醒的那种。礼耶一面在脑中模糊地构建对比图,一面用双手托举食物向前递去、希望对方能收下。
未曾想,琉璃看到恭敬递来、包装完好的甜点,毫不掩饰地立刻皱起双眉,撇了撇嘴,满脸嫌弃地摆了摆手:“不喜欢,我不喜欢吃甜的………”
礼耶愣住了。
——世界上居然有人不喜欢甜食,来真的?
失礼又自以为是的想法只在她的脑中存在了一瞬,就像是从房檐上滴落下的雨珠那样很快滑走消失了。也许偏见还会固执地存留着,但眼下显然并不是开始讨论食味爱好的好时机。
“是吗,那如果我找到其他食物再给您。”礼耶平静地轻轻点头,将伸出准备要递交物品的手收回、自然垂在身侧。冰淇淋的包装塑封上渗出了点点水珠、在夏季并不算低的气温中,水很快弄得她的手湿漉漉的。
她不愿给人添麻烦,因而也不必再多过问。被拒绝的话,食品就会留给更有需要的人——依旧能帮上谁的忙,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叫人意外的是,琉璃这下反倒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竟反而抢先絮絮叨叨起来:“你也要少吃啊,有很多细菌的!!”
她看起来居然很认真(这倒是少见),成功地让礼耶本就存有的困惑超级加倍了。后者斟酌着语句慢慢开口,视线在琉璃和好不容易得来的珍贵食物间来回游弋。
“虽然如此,但眼下情势所迫……”
总觉得不该从这里开始解释啊,难道大家不都是遇难者吗?礼耶越发地搞不懂、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直白又诚挚地问出那句话:
“——您完全不饿是吗?”
“不饿……!”
琉璃的反应很快,仿佛某种战斗本能(可能需要长期的言语对线来磨炼)。但很是不巧……就像是故意为之一般,在她掷地有声地宣言完的瞬间,薄薄衣料包裹之下的腹部——传出了‘咕噜……’的声音。
在两人都迷之沉默的此刻,这声音可谓格外明显,仿佛在昭告天下刚刚琉璃同志撒了一个极易被戳穿的可笑谎言。如果这是某种综艺节目(真希望是),现在应该及时配上鼓掌声和夸张的罐头笑声了。
声音的制造者和接受者都同时看向了琉璃的腹部……前者分外无语地低头看了看肚子,眉头微皱,撇了撇嘴,似乎是进行了一番艰难的心理斗争。最后,还是叹着气回绝了礼耶的好意:“不行……这玩意儿就是饿死也不能吃……”
“为什么…?”礼耶的脑回路一时还是没能拐进大小姐的思维圈,在她的心中完全不存在‘落难者因为脏和嫌弃所以不吃东西’这种概念。本能地,她不经掩饰开始流露出担忧的眼神:“您对布丁里的牛奶和砂糖过敏吗?如果是那样的话确实不能吃……”
琉璃显然也不太擅长撒谎,不如说她大概没有为了礼节和气氛装作认同对方话语的这个功能。所以她虽然没有开口,但满不在乎的神情和微微摇动的脑袋已经告诉了所有人答案。
礼耶叹了口气,她开始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在学校的时候,每当她行使职责、对班上的不良分子进行说教时,气氛也总是会朝着这种大家彼此都很烦躁、却谁也不能走的感觉发展。也许是意识到了这点,她的礼貌和温和渐渐被更本质的、想要说服和指引他人的那一面占据,语气也愈发严肃:
“但……如果不是的话,当下应该保证自己的生存。有时候也只能忍忍了。”
“虽然大家…学姐她们都说过您很可疑。但我只觉得您的状况很令人担心……还请不要太轻视自己身体的信号。”礼耶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在光弧和倒影间看到了自己极尽认真的神情:“我会给您尽量找更多能吃的东西的。”
“……你,在担心我?”沉默了片刻后,琉璃眨巴着眼、疑惑地歪歪头:“你想帮我生存下去?”
“……是的,我想帮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生存下去。”
这确实是真心话。神尾礼耶不是不知道如今在这片土地上,这种言语显得过于天真了些。但回想起粘稠、胶着的血海,回想起头歪眼斜、惨死在飞机座位上的尸体……她还是无法自抑地感到悲伤和后悔。尽管客观上,谁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但在当下的每个瞬间,她都不想放弃努力、不愿再次被那种深沉的无能感包围。
“我想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带着十足的坚毅,少女直言道,同时认真地朝着琉璃点了点头:“所以——对。我确实想帮助您,尽可能地。”
“……好奇怪。”
虽然是早能料到的回答,但礼耶还是因为这简单的否决而有些许失落。不过琉璃似乎并不是对着她说的,只是嘟嘟哝哝、自言自语了一阵,才又转向面前的女孩,继续她的问话:
“……可是明明很多人连自己的照顾不好,你能保证自己一定能生存下去吗?”
“我认为大家一起才能更安全、相互支撑着生存下去。我们会互相照顾,帮助他人警惕环境、寻找并平分食物。”礼耶一面说一面抬手比划解释着:
“当然,以上这都只是我的想法。您瞧……侦探小姐的意见就是不应当盲信她人,她喜欢单独行动。”
谈到这里、回想起昨夜的“精彩瞬间”,礼耶还是止不住地又想笑、又想摇头。鬼鬼祟祟的独行侠没能料到整个宿舍都因为伤病、紧张、或是兴奋而难以入眠,被在门口逮个正着——之后的半个小时就像是某种运动场角力,坚持要独行的侦探和坚持全体出门的月岛学姐互不相让、僵持不下,辅以其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哄闹。托她们的福,整个宿舍除了百筑鸣神月(天哪,她真的有足够坚韧的意志和足够困倦的状态)外、清醒程度可谓是逐级递加;不断有只穿内衣甚至不着片缕的姑娘从被窝里爬起来、积极地给混乱的场面添砖加瓦。
到最后侦探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睡下时,原先连彼此的名字都叫不太出的陌生姑娘们,也意外地因为这场无疾而终的夜游而彼此混熟了许多。可谓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但事实上,她的伤口是大家帮忙救治的,她昨晚也给我们提供了应急的食物——”还剩半块的巧克力糖球还安静地待在口袋里,另外半块则分给了饥肠辘辘的如月爱:她初中时唯一的朋友。礼耶往口袋的方向瞄了一眼,心里再次涌起对侦探的感激:“所以您瞧,我们还是在彼此支撑。”
至此,发言人神尾礼耶的论据和论点皆陈述完毕了。她微微低头、安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而琉璃听完这段简要的论述,则是“嗯、哦”地点了一下头……明显是在走神。在礼耶正叹着气想要提醒她这样很不礼貌时,她徒然踏前一步、歪着脑袋凑近礼耶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啊?”
太近了……!而且话题也跳得太快了!
礼耶再度愣住了。而一句话暴露了自己之前根本没有认真听大家自我介绍的琉璃,带着理直气壮的表情、定定地盯着礼耶。还未等到后者回复,她即刻又抛出了一个让人初听大脑放空、极难回答的疑问:
“遇到困难叫你你会出现吗?让我不会受伤,让我活下去?”
——随传随到那是召唤兽吧。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在描述人类啊,这位小姐。
腹诽的时间相较往日多了不少,礼耶也很惊讶自己脑内居然能连续不断地冒出这些念头,仿佛有两个小人在话筒旁一唱一和。难道和爱酱重逢太过欢喜,自己终于也要走上漫才职人的道路了么……
虽说想是这么想,但教养和礼节还是让神尾礼耶不会将这些在脑海中飞窜的语句脱口而出的——至少‘现在’还不会。她眨了眨眼,就像开学时竞选班委那样挺起身子、认真鞠了一躬:
“居然忘记自我介绍了…太失礼了。我叫神尾礼耶!16岁,东京学芸大学附属高校的高二生。嗯,关于您刚刚说的……这样承诺您的话太绝对了,我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但是,我会尽全力……尽己所能地保护大家!”
尽力控制自己不去注意琉璃的神情,礼耶像是为了辩白、或是证明决心一般,拉开衣领展示了肩颈、腰侧和手臂上的伤口,都是些细微的擦伤,很多已经愈合了:
“我在空难中受的伤比大家轻很多,而且因为志愿是警察,学过一些急救和应急处理。”在提及‘警察’时,连礼耶自己也没有察觉,她的语气变得充溢着向往和尊敬。“总之……只要琉璃小姐您信任我,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您的。”
“噗……你好认真啊!”
一直安静听着礼耶发表讲话的琉璃终于还是没憋住,笑了出来。抬手自然地揉了揉比她还高的女孩的头:“警察啊……那你现在已经很有警察的气势了!”
“……请,请不要嘲弄我!”虽然做好准备会被嘲笑,但完全未曾料想对方会直接上手。被揉了一把脑袋的礼耶大脑放空,僵在原地,片刻后绯红的羞怯之色爬上她的脸颊。正值这时,又听到对方后半句像是夸赞的话,连舌头都没重新捋顺就赶忙回答:“……是、是吗,真的?……谢谢您!”
看见开始脸红、手足无措的礼耶,琉璃笑得更欢了:“这就是嘲弄吗?那你的反应好有趣!我很喜欢!”
“……是我做了什么令人困扰的事情吗…?”礼耶哪被这么逗过,一时间被堵得几乎要说不出话,脸越来越红、眼神中也涌起难以掩饰的迷茫:“……还是说您这是在欺负人?”
“欺负人……?”听到这话,琉璃似乎是更来劲了。她笑眯眯地朝前伸出双手,摆成了一个像是马上要被铐住的认罪姿势:“如果是的话,你作为警察的话要抓我了吗?”
“不、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您不仅在嘲弄我,也在嘲弄警察吗!”
礼耶终于是反应了过来,久违地被在言语上如此冒犯,她像只受惊的年幼河豚般鼓起脸、摆出愠怒的架势,开始酝酿话语想要传达自己不高兴的情绪……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发出第一个音节,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琉璃就完美打断了她的技能读条——凭一只戳在礼耶脸上、涂着精致金色指甲油的修长手指。
她像是在逗弄小动物、或是玩儿很有弹性的玩具那样,带着笑轻戳礼耶鼓起的脸:“小警察真是喜怒哀乐都提现在脸上唉~”
“……姑、姑且现在还不是警察。您叫我神尾或者直接喊我礼耶都可以……”
这一套肢体接触加上前所未闻的称呼,可以说是对她特攻的组合拳。神尾礼耶直接整个人僵住了,刚刚想说的话登时间一个字都想不起来;好不容易憋出几句支离破碎的回应,声音还越来越小,气势上就整个落了下风:
“……警察是,很光荣的职业。还请您尊重一些……我也是还不够格的。”
琉璃愈加放肆的笑容就像是要锁定在脸上,输入16字密码才能撤销似的。她看上去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也完全不在意对方真的不开心了,自顾自地喊着、甚至哼出了调调:“小警察啊小警察~♪”
欢快的语调从穿着暴露的女性口中蹦了出来,面前的金发姑娘则是拳头握紧又松、松开又握紧;任叫一个旁观者来问,都铁定猜不中这实际上是她们的第二次对话。礼耶无意识地开始换着姿势站立,双脚在地面上剐蹭着,颇有些要跺脚的烦躁意味。但如果真那么做了,一定会被嘲笑得更厉害吧。想到这里,她鼓起脸憋住了气:
“……您…非要这么叫的话……您开心就好。”一时间,礼耶竟徒然有些不太确定……那真的是愤怒或者烦躁吗?古怪的情绪在心中咕嘟咕嘟冒泡,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激起水花。她的语调终于失去了一贯的礼貌温和,细小的尖刺在喉管中颤动、从尚还稚嫩的声音中迸射出来:“实际上今天早些时候我就好奇……您难道是哪里的公主吗?”
礼耶凝视着琉璃的眼睛,试图从猫一样的瞳中捕捉到哪怕一丝愤怒、感到冒犯的情绪;她需要看到这个,即使这瞬间她没想明白为什么会需要:
“因为感觉您相当地…养尊处优。”
听到这句毫不遮掩、在礼耶心中属于是非常强烈的指责的话语……琉璃只是歪了歪头。这个瞬间,忽地,礼耶感觉到自己输了——从刚刚开始,这一切感觉就毫无来由;但失败依旧令人郁闷,而世界就像面前的这位一样、从来不讲道理。
“公主吗?听起来娇滴滴的样子……”琉璃咂了咂嘴:“我不知道哎,什么都想不起来,不过如果是真的,养尊处优的日子也不错嘛”
“……是吗。”
礼耶憋得都脸红了才把一句“您难道不娇滴滴吗”咽了回去,在对话中居然全程维持了礼貌,太好了!琉璃则明显没能看懂对方的神情,但也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迷惑:
“难道会有人不喜欢养尊处优的生活吗?”
“……”
这不是一个回忆过去的好时机。
但这句话就是不合时宜地、毫无道理地勾起了一些尘封的瞬间。过于沉闷的高大宅邸、身着黑衣形形色色的大人们、武士刀、挂架、巨大的罗盘……
还有庭院里,回眸冲着自己露出笑容的……黑发蓝眸的‘她’。
……
礼耶花了一小会儿才把无关的繁杂思绪赶出自己的脑子。
但她确实如琉璃所言是喜怒哀乐都不经掩饰的诚实小孩,因此这瞬间面色的阴沉一定也显露了七分。在琉璃终于收敛笑容,准备开口落下新的问句前,礼耶终于是回过神来、开始迟缓地对前一句话作答了。
“会有的,这样的人。”她认真地点点头:“沉浸在已有的东西中而不去努力的话,对认真生活的人很冒犯。”
“但我不是……责备或是要诋毁您的意思。我不了解您,现在您也不了解您自己……因为失忆。我只是在坚持自己的想法……如果能帮上您什么忙的话,我会很高兴。”
‘请让我帮助您’‘请问您有什么需求’这样的意图在反复重演之间,就算是再粗神经的人也该被提醒着意识到了。琉璃用手摸着下唇,短暂地陷入了思考——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般,又开始笑得眉眼微弯:
“既然小警察觉得我是公主的话,要不帮我打扫房间吧!你看,打扫房间是很危险的,一不留神就会被拖把砸到,被脏水溅到……所以,小警察是不会让我受伤的对吗?”
虽然要求本身不能算离谱,但这个后续的理由补充实在是站不住脚,还颇有些故意挑事的嘲讽意味。琉璃定定地看着礼耶,似乎有些期待刚刚还在忍怒吞声的小孩会怎么回答。
“……扫地吗。我明白了,之前和大家刚刚一起整理过厨房。”出乎意料地,礼耶没多说什么,甚至感觉好像松了口气:“没有其他需要的话,我没问题。”
“如果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话,也可以叫其他人帮忙啦,越干净越好嘛~”见到自己丢出去的脏活累活居然这么快就被照单全收,琉璃露出了堪称是志得意满的笑容:“那就这么说定啦。走吧!”
“——诶,就现在吗?d……”
一句‘等下啊我们还要探索……’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完第一个音节,刚刚还在戳自己脸颊的、涂饰着精致金色指甲油的手就握住了礼耶的手腕,拉力带着她跌跌撞撞地向前,一路朝着酒店的方向。
‘……算了。’迎着午间卷挟了太阳热度的风,神尾礼耶恍惚地想。‘我这样,也算是能帮上忙了吧。’
至于要不要回握这个带着自己乱跑的“小公主”的手……这个问题就太难了,还是下次再考虑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