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晨。
萊伊揉了揉眼睛,窗外一片白皚皚的景色對他來說只有刺眼、刺眼,還有刺眼。
節日為他帶來了難得的假期,同時也帶來一個問題。
布蘭奇並沒有回到王城。
他頓了頓,發動傳訊法術,傳訊給了位於萊斯諾灣的某人。
『我一個人過節。』
打了個呵欠,
爬起床洗了洗臉,換了衣服之後徹底清醒了的萊伊有那麼點後悔,但不一會就收到了來自通訊符文的回覆。
『來我家吧,威爾也會很開心的。』
萊伊笑了。
即使沒有旁人在場,他還是很快地收起了微笑。畢竟一直都秉持著迷之堅持的萊伊自己也不想承認自己在得知可以不用一個人孤零零過節時,雀躍的心情洋溢在臉上的事情。
萊斯諾灣。
冬日的正午過後,太陽給寒冬的大地帶來了些許溫暖,家家戶戶的門前洋溢著節日的氣息,樹上的飾物隨風晃盪,從煙囪飄出的灰煙能看出溫暖和諧的氣氛。
「威爾——記得要早點回來。」庫爾將大圍巾披在威爾肩膀上,送他出門之後不忘提醒一句,「對了,別忘了今天有客人,可別一身邋遢地出現在客廳呦。」關上了門,庫爾轉身就走向廚房。
為了小小晚宴而準備的食材陳列在架子上,雖說庫爾的手藝並不算是特別好,但要擺出一桌精緻好吃的餐點已是綽綽有餘。
「那麼,可不能讓他們失望。」庫爾邊哼著歌邊動起了手。
此時的萊伊剛從王城的商店裡走出來,手裡拿著兩個包裝精緻的包裹。深深吸了一口氣,集中精神發動了傳送魔法,去到了自己之前曾經在萊斯諾灣留下魔法刻印的地點。
他拉緊了披風——與往常不同的顏色低調的披風——的領口,快步走向了城內。
其實萊伊上週就因公事而來過這裡,只是雙方都忙於各項事務,甚至連打招呼都沒有時間。至於威爾也是很久沒見到了,畢竟庫爾往王城跑的情況要比自己往萊斯諾灣去的情況要多的多。
走到了熟悉的街道上,路上的積雪早已被人們堆到道路的一邊,孩子們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玩雪的大好機會,他們一邊嬉鬧著,一邊繞過一個個“神態”各異的雪人。
在戰役持續的情況下,像這樣和平美好的場景能維持到來年嗎——
……這可是難得的假期,少想點這種事。萊伊提醒自己。
很快地到達了庫爾的家門口。跟別人家一樣,門前的樹木掛上了各色的紙帶和裝飾,但門口又多了些節日的氣氛的裝飾,挺符合庫爾這個人的生活態度。
敲門聲。
能聽到門內庫爾一邊喊著稍等一邊走向這裡的聲音,並沒有預想中的威爾充滿活力的應答聲,不在嗎?
「比預想中的還早啊,進來吧。」庫爾接過了萊伊遞過來的包裹,「啊,威爾的話和朋友出去了,晚上會回來。」萊伊將披風解開,交到了庫爾手上,在庫爾把披風掛好的同時理了理頭髮。
「萊伊你……還是一如既往地沒有一點表情啊,過節哦?好歹表現的開心點。」庫爾聳了聳肩,到火爐旁多扔了幾根木柴。「就算你這麼說,現在的情況一點都不、」「好了好了,休假就不要想這麼多了,不好好享受現在的悠閒,更待何時?」
「……」萊伊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但在他正要開口時庫爾又看準時機補了一句,「那麼我去廚房繼續準備啦,你先在客廳等著?要是有興趣的話就過來搭把手吧。」背對萊伊走向廚房,庫爾擺了擺手說道。
雖說是明白了庫爾的用心,萊伊還是很難放開享受節日。不過庫爾既然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要是自己再一昧執著,也許又會被說成不解風情吧。這麼想著,萊伊拿出了絲帶,一邊把礙事的頭髮綁起一邊走向廚房。
當萊伊正要走入廚房,伴隨著庫爾的一聲驚呼,一條魚和水花朝萊伊的方向飛了過去。在掙扎的魚差點打到萊伊臉上的時候,魚像是時間靜止了一樣滯留在半空中,而後回到了庫爾手上。
「真不愧是你啊……」庫爾苦笑著把魚放回案板上,一邊處理一邊說道。「這種程度你不是也能輕易做到嗎,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空手去抓?」萊伊走到案板前不解地看著庫爾。
「因為,生活果然還是要親身體會啊,萊伊不這麼想?」庫爾把一旁的蔬菜扔給萊伊,「在我的廚房,禁止使用魔法哦。」
庫爾將最後一道菜——被切的亂七八糟的蔬菜做成燉菜應該就可以了吧——放到爐火上燉,在前些不久,萊伊已經離開廚房到客廳去小憩,像這樣到時間就會睏的體質,老實說有點像需要午睡的孩子呢。庫爾想道。
庫爾在一旁坐下了,伸了個懶腰,伸展伸展站了一下午的雙腿。萊伊平時都一副神經緊繃的樣子,只有睡著之後才會像這樣放下防備——雖然並不是第一次見他熟睡的樣子,但總讓庫爾得出這樣的感想。
有時候看他這個樣子會起一些玩心——例如小小的捉弄一下之類的——但是,為了人身安全,還是只停留在了只敢想想的階段。如果是萊伊的話說不定會毫不猶豫地掐死自己呢?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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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日快樂——」三人舉杯慶祝,剛剛才拆了禮物的威爾開心地晃著尾巴,放下杯子後就低頭吃了起來。而後庫爾小聲地提醒了句,「萊伊你可別喝多了哦,像之前……」而萊伊像是想起了什麼,難得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不用你提醒。」萊伊頓了頓之後看著另一邊的牆,答道。
「真是……」庫爾忍不住笑了笑,「那麼我先來領教一下大法師的刀工?開玩笑的。」看著碗裡的形狀極其不規則的燉菜,庫爾調侃道。「你如果真想領教"刀工",大可不用這樣拐彎抹角。」萊伊淡淡地說道,但一樣心情複雜地看著自己親手切的蔬菜們。
「庫爾——最後這塊肉我吃掉啦!」威爾高高舉著叉子,嘴邊還帶著食物碎片。「嗯,你吃吧。」庫爾托著下巴答道,笑得寵溺。「真慈愛呢。」而一旁的萊伊則一邊搖著杯中琥珀色液體一邊這樣說道,微微地笑了出來。
節日的夜晚,風雪格外溫和。
「威爾睡的真早啊。」將杯中剩餘酒液一飲而盡,萊伊拖著腮說道。庫爾笑著答,「是呢,又能吃又能睡,總是活力充沛的樣子。」一邊往萊伊的杯裡添酒,「不過多虧如此,跟他一起生活之後每天都會有新的發現呢。」
「對兩百歲的你來說的新發現嗎……」萊伊微微瞇起眼,習慣性地晃晃杯子,盯著搖晃的酒面。「說起來你今天喝的有點多啊,別喝醉了?」雖然是自己往他杯子裡添的,但庫爾還是這麼說道。「沒那麼容易醉。」如此說道,萊伊閉上眼,仰頭又灌了小半杯下肚。
「喂喂、這種喝法……你是最近壓力太大嗎?」庫爾沒好氣地笑著,偷偷把酒瓶塞上收了起來,畢竟再喝下去肯定不會發生好事。「既然知道就別問啊……」框的一下,萊伊把杯子放到桌上,臉上泛起的紅暈又加重了。「唉——」一聲長長的嘆氣,萊伊本來撐在桌上的手肘往前滑,差點打翻酒杯,直接趴在了桌上。
「有什麼煩惱嗎?聽你說說順便給點建議也不是不行哦。」「……最近、」萊伊打破了短暫的沉默,讓庫爾把那句"你還真要講啊"活生生吞回了肚子裡。「為了戰役的事,每天都是四處奔波、跟前線聯絡,有時還得強撐著睡意處理緊急事件……然而戰況卻這麼不樂觀,布蘭奇那裡的工作也進展緩慢……」萊伊趴著發出了悶悶的聲音,話語中比平時多了更多的感情,同時也攢緊了握在手心的眼鏡。
「嗯……還不習慣前所未有的壓力,的意思嗎?說起來你今天話這麼多真是嚇到我了。」長呼一口氣,庫爾說道,「未來的壓力會越來越大——這種你我都明白的廢話我就不多說了。不過呢,現在的情況暫時還允許你這樣抱怨,所以你等到節日結束了再煩惱這些如何?到時候再重振精神我想也不遲哦。」
「真是的……這算建議嗎。」萊伊抬起頭一臉質疑的看著庫爾。「當然,適時的逃避也是解決方法的一種……我說,"適時"的呢。」
「……」萊伊沉默著趴了回去。
「嘛,今天的話,期待著好夢睡去是被允許的哦。」庫爾笑著說道。
「……咦真睡著了?」
並不是爐火故事的關於爐火好像又跟爐火並沒太大關係的故事。
外面的雪下個不停,路面上堆滿了厚厚的積雪,日期漸漸接近新的一年,在這嚴冬之中步伐暫時放慢的戰役,兩方像是約好了一樣暫時停止了大的鬥爭——雖說如此,這倒是給了整個大陸上的生靈喘氣的時間。
前線作戰的戰士們趕在節日的慶祝之前結束了對犧牲同胞的哀悼,而士官們也允許了一部分士兵可以在後面一段時間與自己的親人見上一面——僅僅是見面——畢竟,誰也不知道大陸的對面什麼時後還會發起攻擊。
而在遙遠的卡鐸王城,剛回應完前線通訊師的例行報告,有些疲累的萊伊回到了位於皇宮內的辦公地點。室內的溫度稍暖,但依舊冷的令人無奈,本來就怕冷的萊伊,沒有脫下厚披風,扯出櫃子裡的毛毯就跑去窩在了火爐前面的沙發上。
木柴燃燒的聲音,火光,毛毯,熱牛奶。
一直忙於公事的萊伊總算得到了片刻的安寧,不過連平時會在身邊關心自己是不是睏了、累了的布蘭奇都因尋找水底先祖的事務不在,倒是讓人覺得有些寂寞了。
爐火搖曳的狀態會讓萊伊想到,每當體力用盡後所需要的那半個小時中經常作的夢。沉入深眠之後,意識處於一種十分舒適的狀態,如果要用畫面來形容,那就像是一大片金黃色的小麥隨風搖曳,並且豔陽的照射不多不少,持續的溫暖給人帶來的安心感是前所未有的。
或是說,許久沒有的。
那就類似於年幼時在母親的懷抱中,聽著古老的歌謠慢慢睡著的感覺。
"冬天已往,黑暗已去,
甦醒的聲音在我們境內。
起來,與我同去。
百花開放,百鳥鳴啼,
葡萄樹開花放香,
復甦的時節已到。
起來,與我同去。"
"生活吧,我的孩子。
沉浸到泥土的香氣中吧,
泉水會將你洗淨,
清風將為你指路,
烈焰能給你帶來力量。
生活吧,我的孩子。
不必懼怕萊德拉斯,
盡管投入萊爾頓的懷中,
展臂懷抱吉斯坦之惡,
安大略將會庇護你周全。"
"生活吧,我的孩子。"
"生活吧,我的孩子,愛吧。"
"……"
過去了這麼長的歲月,萊伊依舊記的一清二楚。這首歌謠的每一部份旋律是如何讓自己趨於安眠,又是如何將僅有的和平帶入這越發渾沌黑暗的現實之中。
那在爐火前,為眼光所到之處充滿絕望悲傷的世人帶來希望的簡單歌謠。
在這暫時的安逸之下,萊伊閉上了雙眼。
「吶,萊伊,今天那個、什麼來著……實體化的訣竅……?我沒聽懂。」金髮男子用手肘撐著萊伊的桌子說道。
「我不教你,自己回去好好看書。你肯定又睡著了對吧?沒聽到是你活該。」萊伊伸手把髮帶解開,任憑長髮散在肩頭。一旁的男子本想像平時一樣直接把掛在門口架子上的圍巾扔給萊伊,頓了一下卻直接走到還在收拾書本的萊伊身後,把圍巾繞在對方的脖子上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萊——伊——我親愛的偉大的大法師萊伊——別這麼小氣嘛這種東西你不是早就熟練到不行了嗎!教教我又不會死掉——」男子一頭埋進了被自己扯進懷裡的萊伊肩窩的長髮裡,像是撒嬌般地說道。
「都快要二十歲大男人了你這樣噁不噁心……!」而對這種情況早就習慣的萊伊先是開口喝斥而後又用手肘向後頂,然而又被對方熟練地躲開了。「是的呢,從以前到現在你可沒有幾次是真的打中過我呢w」順手將圍巾繞好,男子為了不挨打(或是說挨燒挨凍之類的)就自覺的放手了。
「真是……」萊伊快速地將桌面整理好,拿起包就往外面走,「我只說一遍。」
「啊哈萊伊親最好了——今天也是走樹林?」男子乖巧地搖著尾巴跟在後頭順手關上了門問道。「嗯,不然會來不及到家的。」搓了搓冰涼的雙手,萊伊加快了腳步。
「……就是這樣,反正記住在施法之前一定要清楚地在心中描繪出物品的樣子,可惜現在我已經沒有多餘的體力給你示範。」腳下是枯葉和結霜的草被踩碎的聲音,「還有下次的話我可不會再浪費口舌教你。」
「怎麼這樣!也不想想以前你突然睡著是誰背你回家的呢——」男子手搭在萊伊的肩上故意拖長音說著。「嘖,這和那是兩碼子事……你什麼時候可以成熟點?」萊伊邊搖頭邊說道。
「欸,我明明這裡那裡都長成大人了說,萊伊親還嫌我不夠成熟?」男子一邊奸笑著一邊有意無意地說著葷段子,「真是沒辦法呢,那就、……萊伊?很睏嗎?」發現對方一直沒有回話,突然就收起了開玩笑的語氣,男子有些擔心地看著萊伊。
「……嗯。」像是沒有餘力一般地答了一聲,萊伊微微低頭,停下了腳步。「真糟糕……還要再走一段呢,要不我背你回去?」男子看著萊伊無神的雙目,又回頭看了看前面的路後說道。
「嗯……抱歉……」從來沒有成功克服過這種睏倦的萊伊像是認輸了般地閉上了眼。
就在這時,一下子發生的事讓兩人都來不及反應。
模糊的意識裡,三還是四個人衝了過來,萊伊只記得自己看見了眼前人迎戰的火光被消滅,取而代之的由水花變成的冰椎佔據了整個視野。
……
「看吧,消息果然是正確的,現在他也沒辦法搞什麼花樣了。」
「啊哈哈哈,法師什麼的也不過如此嘛……喂,別讓他睡著了,睡著就麻煩了。」
刺骨的冰冷從頭澆灌而下,而後點點水滴從髮絲和臉頰滑落,寒冷讓萊伊無法制止的顫抖著。因為幾次往頭上澆冷水而襲來的頭痛更是讓萊伊無法好好思考,已經沒有多餘的體力去施法抵抗,像這樣體力耗盡又被強迫清醒還是第一次。
「喂……!你們明白你們現在在做什麼嗎?他可是、」「我們當然明白他是誰,高貴的精靈族的後裔,不是嗎?」惡人一邊扯著萊伊濕透的髮絲強迫他抬頭,一邊說道,「就算是半精靈……也夠稀奇的了。」
「別讓他受傷了,會掉價的。」一個像是領頭的人一聲令下,方才起鬨的人都安靜了,「去準備離開這裡的船,快。」冰冷的空氣一下子安靜了,木屋裡只剩下被擄的兩人背對背在屋子中間,還有一個貌似是水系的魔導師坐在角落。
萊伊的顫抖自然傳達到了背後的人身上,在試圖尋找脫身辦法的同時,背後的人開口了。「抱歉。」輕輕吐出兩個字,男子挪了挪身子,在背後用手握住了萊伊冰的可怕的手。
「不過就像以前說的那樣,我會保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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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感覺到頭頂的異樣,萊伊甩了甩頭,及肩的頭髮晃盪了幾下,身後的人一下子跑到了萊伊面前對著他傻笑。「不是說了不要碰我的頭髮嗎……!」少有的大聲斥責了眼前的人,萊伊伸手把看著就火大的傻笑著的臉龐推開。
「嗚哇真是火爆啊,當初那個害羞到只願意露出半邊臉還需要人照顧的小萊伊上哪去了呢w」男孩加快腳步跟上了快步走開的萊伊,「說起來現在倒是很倔呢,因為要步入青少年期了?」「你不也是嗎,跟父母吵架之後半夜跑來敲我房間窗戶還有臉說我。」
所以說最討厭跟這種熱情又愛自說自話的傢伙相處了——萊伊在心中默默說道。
眼前看似與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孩是一同學習魔法的來自貴族世家的少爺,比自己年長一歲——雖說如此,不僅沒有個貴族的樣子,最近還開始天天戲弄自己,要不是自己忍耐力還算可以,這人早就被自己用魔法燒死了。
——腦中的自言自語是萊伊生活中的一部份,而近來的內容不是抱怨這人的戲弄就是對於漸漸變化的人際關係的不習慣,這讓本來就存在的不安在萊伊心底漸漸蔓延。
不安?作為整個王國為數不多的精靈的遺族,從記事以來就背負著許多沉重使命,再加上天生就纖細的性格,讓大大小小的所有事情成天折磨著稚氣未脫的萊伊,各方的期待也成為巨大的壓力。
萊伊總是擔心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回應期待。
「……盯著我做什麼?」回過神來,男孩已經繞到萊伊面前,並停下腳步。「萊伊你啊……我總覺得你又開始胡思亂想了。」男孩伸出手,指尖抵上了萊伊皺著的的眉頭。
「你……」把那句像是條件反射一般的"還不是你害的"勉強吞回肚子裡,萊伊拍開了男孩的手,「說的好像你很懂似的。」
「我明白哦。」一改平時嘻笑的語氣,男孩認真地說道。
「都已經認識第幾年了?萊伊你也很清楚你自己總是把煩心事表現在臉上不是嗎?作為你唯一一個好朋友——」男孩握住了萊伊纖細發白的手,「呐?還是像以前一樣。」
像以前一樣。
「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也不需要你的保護。」
「我知道現在萊伊你已經很強了啦……不過,這樣一來眉間的皺紋就消失啦w不是挺好的嗎?」
「……囉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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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像你以前答應要保護我那樣。
試著相信你也不是不行。
「交給我吧。」
他丟下這麼一句話,手腕上的繩子突然斷了,鬆開了兩人的雙手,那個坐在角落的魔導師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撿起了落在不遠處地面上的魔杖,魔導師的身邊頓時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之中兩人搏鬥的身影閃過,萊伊勉強睜著眼睛,想用最後一絲力氣襲擊敵人加緊逃脫——面對這樣的情況,哪怕是再睏也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不過還沒來得及找到空隙,敵人就已經痛苦地叫喊著倒在地上呻吟,身上無法撲滅的烈火最終奪走了他的性命。
「說了吧?我會保護你的。」一如往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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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在那溫暖的笑容之後,陌生的聲音又回到了屋外。我只能靜靜地在原地,看著,無法動彈。
看著橫過來的地面,一半的視野漸漸變得模糊。
你也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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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不是說過了另一個傢伙怎樣都可以但是不能讓這個長髮的受傷嗎!」
「萬、萬分抱歉!是這傢伙抵抗的太激烈了我一下子沒控制好……」
「幸好沒有外傷不然我看你怎麼辦!」
視野中是倒在地上的他和起了爭執的惡人們,右眼的疼痛讓萊伊比剛才稍稍清醒了點,同時也讓他真正的看清了現在的情況。
此時地上的人幾乎沒有了反應,只能看見胸膛微弱的起伏和肩膀的顫抖,白色的衣服被染紅了一半以上,地上流淌的猩紅似乎都接近了致死量,白樺木的魔杖靜靜的落在了血泊之中,在人動彈不得的右手邊。
「啊……」除了這一個音節之外,萊伊沒能說出其它的任何話語。明明以自己平時的能力將這些惡徒制服簡直綽綽有餘。明明是自己被盯上,最後卻犧牲了他。因為這該死的血液和該死的命運就讓他這樣離去了——
除了感嘆無力、悲嘆與抱怨命運的語句之外,佔據萊伊內心最大的想法是“絕望”。是的,希望破滅之時,即便吼到聲音嘶啞也會向全世界表達出“絕望”。
但萊伊選擇了沉默以哀悼。
突然湧出的力量在沉寂之中一瞬間釋放,風暴一般的冰霜在空間中瘋狂地飛舞,用著彷彿是在訴說著怒氣的力度向惡人們吹去。萊伊慢慢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向他們。
「明明都已經……怎麼可能?!」其中一人試圖挪動腳步打算逃跑,下一秒卻被好幾道透明的冰柱刺穿了胸腹。
「……別逃啊。」萊伊的嘴角勾起了笑意,情感在胸口撞成了一團,已經不知道是由怎樣的情緒支配了大腦,向天舉起了左手——殺死他們吧,只是這樣都還不足以哀悼他的離去——當這樣的念頭清楚地出現在腦海中,數以百計的冰刃幾乎落滿了整個地板。
頓時沒了動靜。
隱忍著劇烈的頭疼,萊伊拖著體力透支的身子來到了那人的身邊。
「……抱歉。」那人用近乎沙啞的聲音說道。
「你除了道歉……就不會說點別的嗎……」
「抱歉……沒辦法保護你、抱歉……還讓你哭了……」
「……」
「不過萊伊早就……已經足夠強大了,沒有我出場的機會了、啊哈哈……你很睏嗎?」
「……嗯。」
「我也很睏……」
「現在的話,睡著也沒關係吧……」
他如此說道,此外再無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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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一個到處充滿冰霜的日子。
或者說,接下來一段日子應該都會是這樣。
就像是你離去的那天,四處可見的霜雪以及近乎透明的冰柱在恍惚的意識之間一次又一次地晃過眼前,那就像是在嘲笑我的無力。
冷漠地、冷漠地。
可笑的是,當我發現的時候,那樣的“寒冷”早經與我形影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