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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繁杂乱
1.
樱庭林檎再一次踏入了档案室,这次吴叶不在,她已经反复确认过了。
在林檎心中,只有自己尊敬的人的话值得一听。上次挨了吴叶一顿打,认为吴叶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可时间不长,林檎在观察中逐渐得出了不同最初的结论——这家伙,完全是个老好人。别人的请求很少会拒绝,下属犯了错误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整天一副见了谁都笑眯眯的表情,这样的人,林檎没法把他认作“领袖”。那他的话自然也就如同耳旁微风,吹之即过了。
监管科的档案室有两处,一处是公开资料,所有的科员都可以查阅,甚至外来人员只要获得许可也能够借阅。而另一处锁着的是非公开资料,虽然和公开资料室连接,室门却是被复杂的结界锁住,只有情报科科长吴叶和总科长叶西拥有开门的权限。林檎此前花了一些时间研究过,这个结界一旦被触碰,吴叶会立刻知晓,她还没有肆无忌惮到当着吴叶的面做些不逊之事,但吴叶如果不在,那就不好说了。
只要自己想拿到的东西到手,吴叶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她伸出拳头向室门慢慢抵去,在距离室门几厘米前触碰到了什么看不见的墙壁。凝劲一旋手臂,面前的空气泛起了小小的波纹。林檎自认对于破除结界(物理)还是有些心得,这一试探便已知道了结界的强度。
【吴叶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我在干什么了吧,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林檎半蹲身子,将气力集中在自己的右拳上。
【嘭!】
室门连着结界一起应声破开,当林檎见到门后的东西时,她愣住了。
又是一道附有结界的门。
【这是什么幺蛾子。】
林檎心里嘀咕。一扇门还是两扇门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多打一拳便是。
【嘭!】
然而后面还是一扇门。
她稍微有些恼火,心想着该不会后面还有,再挥下一拳。
结果如她所料。
林檎现在对吴叶的评价又有了些改变,他并不完全是个老好人,是个恶趣味满满的,老好人。
再下一等。
【我可没心情陪你玩这个。】
林檎将心中积聚的恼火用一记回旋踢甩了出去,随后空气为了弥补真空卷起了巨大的气流,她的头发在风中散乱。等到气流消失,林檎透过被破坏地七零八落的门看到了档案室的室内。总算是能调查自己想要的信息了,林檎的心情轻松起来,她也懒得细数自己踢破了几扇门,快步穿过通道走进档案室。
档案室里的文件已经因为刚才的风压飞得遍地都是,靠近门的地方散落的更多,林檎注意到其中一份档案袋的款式有些与众不同,它其中的文件有一些半露了出来,而在其上有一些东西吸引了林檎的注意。
【这是……】
她正准备蹲下去仔细查看,却听见通道外想起了脚步声。
即使是档案室被毁成这样,那脚步声还是一步三摇地从容不迫。
【该死,吴叶?什么时候?】
林檎来不及细想,她迅速地捡拾起这份档案并把它藏在自己的衣物之中。
【你在做什么?】
身后响起让她想要动手打人的平淡声音,这人的语气就像是对这事情完全不了解一样。林檎非常不喜欢这种站在脸上卖关子的行为,她把头一瞥,并没有回答。
吴叶等了一会儿,见林檎并没有主动要说的意思,也不着急,和颜悦色地说道。
【根据监管科条例,擅自闯入……】
【是珂玥。】
林檎并不想等吴叶念完。
【我之前就说过我是为了寻找珂玥的下落才来的情报科,你忘了?】
她靠在墙上,赌气地瞥了吴叶一眼。
吴叶似乎在思考什么一样歪着头。
【是么。】
【但监管科也有监管科的规矩,我希望你能好好遵守。】
他用扇子缓慢、反复地轻轻敲打着手心,面带笑容。
吴叶似乎并没有想要进一步责备的样子,这点倒是出乎林檎预料之外。
【铭记于心。】
她毫无诚意地应付道,一边越过吴叶想要离开。
就在她将要跨出通道的档口,身后又传来了吴叶的声音。
【你——】
林檎身形一滞,吴叶发现了什么吗?
【损坏的公物会从你工资里扣哦。】
这家伙果然不管怎么样都很让人不爽。但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她心中此刻也抛开了对吴叶的怨念。
林檎所不知道的是,吴叶也在掩面而笑。
2.
【亲~爱~的~】
电话另一头娇嗔的声音让吴叶浑身为之一颤,如果可以的话他实在是不想拨通这个电话。
【别这样和我说话。】
【嗯?哦我明白了,吴叶你比较喜欢幼齿小女孩对吧?变~态~】
【非公开档案室的门被破坏了,肯定又是樱庭林檎干的,我现在回不去,你帮我拦一下。】
面无表情地说完之后,吴叶立刻挂了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人,脸上露出了揶揄的笑容,作弄吴叶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作弄归作弄,吴叶吩咐的事,还是要勉为其难的处理一下,她起身向档案室走去。
踏进档案室的瞬间,门被破坏所发出的声响就传入耳中,在前一秒进门前还没有这样的声响。这是由于档案室极好的消音设施所致,这种设计从现在的状况来看让人匪夷所思,就好像是专门为了在这里搞破坏不被外面发现一样。
不过,也好。
她笑了笑,往档案室深处走去,发现非公开档案室的门已经被损毁,裂得不成样子。她在内心估摸了下这威力落在人身上会有怎样的后果,砸了咂嘴,随后故意放重脚步声,慢慢踏了进去。
【你在做什么?】
“吴叶”明知故问。
樱庭林檎把头一瞥,并不想理她。
小妮子还挺倔。她眼珠一转,开始信口胡诌。反正樱庭林檎也不会去仔细把监管科行为准则背下来。
【根据监管科条例,擅自闯入……】
【是珂玥。】
【我之前就说过我是为了寻找珂玥的下落才来的情报科,你忘了?】
哦。她心里小小意外了一下,这件事情吴叶倒是没有告诉她,不过她也不是特别关心就是了。
【是么。】
【但监管科也有监管科的规矩,我希望你能好好遵守。】
随口说些敷衍的话,她打算看看樱庭林檎有没有拿走什么文件。
由于爆炸的关系,文件都散落一地,想要一个一个确认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并不慌张,林檎破门和自己介入的时间差很短,这么点时间之内林檎是不可能一个一个文件翻查过去的,所以最可能拿走的,就是靠近门口的比较新的文档,而这其中有一份档案还比较独特——她一眼扫过去,果然。
再说那份档案就是她采集给吴叶的,自然熟悉不过。
【你——】
樱庭林檎为什么会拿走那份文档,她是看了还是随手拿的呢?如果看了的话,那么珂玥会和这件事情有关系吗?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损坏的公物会从你工资里扣哦。】
那就让我看看究竟有多有趣吧。
3.
甯烁接触这个案件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与其说是没有进展,不如说是得不到调查机会。
这次的案件比较大,负责方是中夏最高刑事机构“三法司”,甯烁他们被叫来也只能听从安排打打下手。
想到这些,就算是办公室开着空调他也感到了洛曲八月的炎热。他把报纸往办公桌上一拍,右手敲起了茶杯。
旁边的崇原见他难得露出这种情绪,好言劝了两句。
【没办法呢,他们好像不是很信任监管科。】
【不信任就不要叫我们好了,找我们来又不给我们事做,在这吹了一个星期空调了,人都要冻感冒了。】
崇原没在意甯烁的不满,很认真地回答道。
【我一直有打太极,身体挺好的,这还不至于感冒。】
甯烁眨眨眼睛,被崇原的脾气憋得说不出话,他把头撇向一边,问起吴叶。
【我倒是有一点搞不懂,三元会不都是在沿海活动吗,怎么跑到洛曲来了?】
吴叶悠悠扇起扇子,刮来的阵阵冷风让甯烁冷不防打了个寒战。
【一科长,你只知道这是一起失窃案,却不知道这丢的是什么东西吗?】
废话,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甯烁心里念叨,但是他已经被这两个没脾气的家伙搞得心烦意乱,干脆一挥手。
【我不知道,快说。】
【这失窃的东西是九月十五号要在水晶塔展览的,由蓬莱国交还给我们中夏的前朝玉玺,也就是所谓的“传国玺”。当年太秦的末代皇帝在他的行宫中自焚,传国玺也不知下落,没想到是被他的侍卫带去了蓬莱国。前段时间,这个侍卫的后人公开了这个传国玺,现在经由蓬莱国官方转交给我们,而这次的展览就是传国玺回国的第一站。】
【这些我都知道,你说重点。】
【你刚刚说你不知道的啊……】
【我怎么知道你要从头给我划拉的?快点快点。】
吴叶说书一般地合上扇子,往掌心一敲。
【当年后汤灭太秦没有得到传国玺,被认为并非正统,尤其是流亡到沿海一带的前朝遗民,他们依旧思考着恢复旧国,以此为目标价建立的组织就是三元会。这之后三元会逐渐发展成了沿海地区最大的黑帮组织。正因为有这个渊源,他们才会对传国玺动手。】
【可是后汤也已经改宪改制了啊,现在我们是中夏,是万民之国,帝王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啊,就算偷走传国玺,他们也不可能恢复旧朝的。】
甯烁有些困惑。
【王的时代已经结束,但汤王还在。传国玺失而复出却被窃走,对汤王来说不管怎样都会有影响,只凭这点,我们就应当尽心尽力。】
崇原面色一肃,正经地说教起来。
甯烁虽然觉得崇原说得有些道理,但马上又犯了难。他双手把腮帮子一托,开始用手心揉自己并没有多少肉的的脸颊。
【说是这么说,我们倒也得有机会尽心尽力啊。】
【“三法司”这么不待见我们也是有原因的。既然叫我们来,自然是因为有妖怪掺和在这次盗窃案里。妖怪的话非存人心,谁知道我们监管科里也会有内应,何况前不久天南子还正好干了这等事情。所以这次找我们也只点名了几个科长,其他人都没有通知的。】
吴叶淡淡地说着,没有掺杂什么感情。
在场的三个男性,只有吴叶是妖,他却只是云淡风清的说出了人类对妖怪的偏见。
【吴叶……】
甯烁突然觉得吴叶的身影有些孤单落寞,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马上推门进来的人即时打破了这样的气氛。
来者是一头白发,仅在刘海有一丝红色挑染的男子,和一只被室外的空气热到毛都卷起来的狐狸。
【哈哈哈哈,感谢我吧,贫穷的家伙们!这可是限量版水晶塔专供哈O达斯!我去做调查的时候顺路买的,整整一箱哦。祁楠,我现在允许你品尝这些美味了!】
【啊,好!】
卷毛狐狸精神一振,手脚飞快地拆开包装开始吃起垂涎已久的哈O达斯来。
【来吧,让我们一起分享快乐吧!】
甯烁看着意气风发的朔久,搓了搓两边胳膊。
【我冷,让我出去暖一暖……】
朔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缓步走出办公室,并向着水晶塔的阳光处走去,脑中不知为何想起了一个名词。
【暖……暖宝宝?】
水晶塔某处,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将资料翻到某一页,长久没有动静。
协力:监管科各科长
【好久不见了呢,母亲大人。】
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4.
夏天的黄昏总是又长又闷,柏油马路还在蒸腾着一整天积蓄的热量。天空看不到一朵云,橘红色铺满了西边的天空。人行道上经过修剪的花木就像塑料制品一样毫无生气。下班的车辆堵塞在一起,仿佛等待搬运巨大尸块的蚂蚁群。
妺罂歧想要快步跑动,但黏腻的空气胶一样粘着她。
炎热的天气,血肉暴露于空气中很快就会腐烂发臭,所以做完现场调查的人心情不好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让妺罂歧感到难受的却不是这些让人作呕的气味,而是现场发现的诡异标记。
这样的类似案件已经发生了有几起了,并且根据推断并不是单人犯罪。
这当然不会是“弑”做的,“弑”的那群人做任务从来都是务求不留痕迹,而这种直白的留下标记的行为,仿佛是在向监管科挑战一样。
罪犯不可能无缘无故在现场留下标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妺罂歧隐约感觉到这些人和之前白河案有所联系,但白河案已经不可追究,想从那里获得线索是不可能的。
白河案的仓促结局又让她烦躁起来,她打算找一家咖啡厅冷静一下头脑。
【欢迎光临喵!】
咖啡厅服务员元气满满的声音传来,稍稍让妺罂歧心情有所好转。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而且,“喵”是怎么回事?
【大桃二桃?】
桃子和桃太郎是住在吴叶家的两只猫又,在倒卖屋工作,妺罂歧虽没去过吴叶家,但倒卖屋由于工作关系去过多次,和两人也算是十分熟络。
【小妺姐今天也翘班的喵?】
【小妺姐身上好臭的喵。】
是的,十分熟络。
妺罂歧忍着拍桌子的心情,努力和颜悦色。
【没有哦,就是因为去现场做记录所以才被沾了些尸体的味道啦。】
【尸体……桃,我好怕……喵呜】
【桃不怕,姐姐在哦喵喵。】
妺罂歧没好气地看着他俩尾巴缠在一起,心想你们怎么这么腻歪,但注意到他们俩并没有穿工作服,显然第一句话只是在和她恶作剧。
再说他们俩现在就坐在自己对面喝饮料,哪有这么大架子的服务员。
【你们怎么在这?】
这里离倒卖屋还算远,偶然遇到确实有些意外。
【因为最近咖啡店比较闲,桃说这家咖啡厅的口味不错想要参考一下才来的喵。】
桃子指着桃太郎,好让妺罂歧理解她说的“桃”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没办法,毕竟前段时间咖啡店爆炸了喵。】
桃太郎说这个的时候,眼睛瞳孔收缩成了一条线。
【什么,怎么炸了?】
妺罂歧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因为这么久还没有什么人敢惹倒卖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胆子这么肥。
桃太郎歪头挠了挠耳朵。
【糖茶说是琥珀姐姐和珂玥打架了喵,其他桃就不知道了喵。】
他开始舔起饮料的杯口,想让猫集中精力回答问题真是一件困难的事。
妺罂歧只好在心里独自整理。
珂玥为什么会出现在倒卖屋,他是什么时候去的,为什么会和琥珀争吵,珂玥为什么会在白河案之后辞职,他到底知道什么?
问题一个接一个塞满了她的脑袋,不知不觉间咖啡已经见底,思绪不但没有理清反而更加繁杂了。
看来,有必要拜访一下久违的倒卖屋了。
妺罂歧摆好咖啡杯,站起身来向双桃告别。
【好了,我要先走啦,你们注意早点回家,不要吴叶不在就胡闹哦。】
【小妺姐才是不要给吴叶添麻烦的喵。】
【路上不要被坏男人拐走的喵。】
妺罂歧挥挥手,心想以后要和吴叶提一嘴让他好好管教管教这两个小家伙。
黄昏已接近尾声,街头巷尾的阴影被残存的光线拉扯地极长,吃人的怪物好似马上就要从中跳出来了。
后记
1.然而其实也基本没有涉及到主线呢!
2.主线这里我可能下一节会涉及到吧……猜测,嗯,猜测。
3.其实本节就是一直在埋坑而已,替代吴叶站在樱庭林檎面前的人究竟是谁?监管科五个科长里是谁被人喊妈妈(你只领养了吴叶你说呢)?那个人又是谁?妺罂歧前往倒卖屋又会有怎么样的收获?以及终极问题——双桃分别喝的是什么饮料(难倒我啦!)?
4.双桃太可爱了我写不出他们可爱的万分之一我到底是什么垃圾?还有吴叶,他好难刻画啊我怎么一直在ooc啊救命啊!
5.本篇文章里面涉及到的设定因为放在世界观群相册里所以不赘述啦,e站没放设定的话以后等全部世界观做完放在一篇文里丢上去啦!
6.请不要大意地催更我!
“待帆过千山,鸦骨已作土。绕梁久不去,终为野戾魂。”
卜寒州微微一愣,抬头将冷冰冰的视线压在御巳的脸上。
昏暗空旷的屋内,两人之间正横着一张两丈左右的画卷。卜寒州跪在正对着画面的那一侧,长发披散在肩上,御巳站在他的对面,脸上仍是带着那万年不变的微笑。
“御巳,你不该管你分外之事。”卜寒州咬牙道。
突然,自那画卷上传出一声凄厉的鸟鸣。御巳微微睁眼,低头向着那幅画卷,皱起了眉。
“公子。”
卜寒州没有低头看向手下的画卷,仍是死死盯着额前已经冒了冷汗的御巳。
在卜寒州的手下,此时正有一滩血迹印在画卷上,还染了他的手。卜寒州默默抬起手来,自那血液中掉出一两根白色的羽毛。而画卷上,晴天碧空中,一行白鹭正扑扇着翅膀挣扎着往远处飞去,只是本应该整整齐齐的一排队伍中,竟是打中间缺了一两只。
“……提长亭。”
“……是。”卜寒州低下头,微垂眼帘。
“这是你为数不多的儿时的东西了。”
“方才你怎般说的?‘待帆过千山,鸦骨已作土’?终是要成一抔黄土,何必在意那么多。”
“可那是浑龙峰。”
“浑龙峰有给你什么吗?”卜寒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敲在御巳向来平静的心上,像是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却卷起了一场风暴。
御巳的呼吸开始急促,平日里笑眯眯的他此时几乎要哭了出来:“我、我只想……只想回……”
“御巳,你冷静一下。”卜寒州看着他几乎要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叹了口气,“你能回去的。”
“可是浑龙图……”
御巳说的是卜寒州手上的这份画卷。这原先只是一份普普通通的画卷罢了。后来,卜寒州在其背面加了一层壳,中间贴满符咒,再托了提长亭辅以三千棋灯的三千变化,使得画卷中的一草一木,一鸟一鹿都好似活了过来一般。
卜寒州若有所思地用血红的指尖抚摸着浑龙图,仿佛要透过这薄薄的一张纸看到远山云雾下的那道山门去。
“不过是留个念想罢了。”
-
月上中天,自蜀山上浮起千万盏明灯,悠悠往夜空中飘去。
卜寒州坐在廊下,往外伸出的手还没收回,就那样愣怔地看着从他手中离开的那盏灯。
他想起了他扔出去的那根骨头。
只是一根普通的、有些大的骨头。
他丢出去后,那条大狗飞快地奔了出去,后腿发力,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扭身,张口把骨头接了下来。
“乖孩子!”男孩揉了揉冲过来扑在他跟前的大狗的脖颈,一把抱住了它。
大狗的尾巴左右甩得起劲,舔了舔男孩的脸。
男孩身后的屋里走出一美貌女子,只是面露疲态,平添了几分忧色。她将耳侧的碎发捋到耳后,唤道:“寒州。”
卜寒州回过头去看她,喊道:“娘!”
女子笑了笑,张开了双臂。一人一狗顿时默契地撤开,跑向女子。卜寒州扑进她怀里,抱紧了她白皙的脖颈。大狗在女子脚下边叫边摇尾巴乱窜。
“寒州,今日是十五,我们去做灯好不好呀?”
“好呀!”卜寒州兴奋地喊道,接过女子递给他的麦芽糖,塞进嘴里,“还要吃猫儿糕!”
“好好好,猫儿糕猫儿糕。你看看你,都快成一只小馋猫了。”
卜寒州咯咯笑了起来,偏过头避开娘亲戳过来的手指。
日头西落后,女子将一盘小糕点搁在了在厨房里呆了一下午而变得灰头土脸的卜寒州面前。盘中的几块糕点都是猫的形状,可爱又软糯,入口冰冰凉凉的,是卜寒州这总安分不下来的孩子最喜欢的零嘴。
卜寒州刚想伸出爪子去拿糕点,女子就突然一掌拍在桌上,截住了他:“寒州,今天你学了哪些,都告诉娘亲。”
卜寒州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把这日所学得的东西都捋了一遍,这才从娘亲手里接过糕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娘,为什么只有每年的八月十五您才给我做猫儿糕哪?”
女子看着嚼得一本正经的卜寒州,笑了笑,除了揉了揉他的脑袋外没有说什么话。
-
“娘……为什么只有每年的八月十五您才给我做猫儿糕哪……”
卜寒州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攥紧了,叹了口气。
“寒州,我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你……”刚从西北城的魔爪和云想的调侃下逃出来的良英撇了撇嘴,道。
卜寒州盯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道:“司马遥星?”
这下良英的脸更红了。
“加油。”
对卜寒州来说,算是相当诚恳的祝福了。
良英离开后,接着来的是提长亭。她手里提着一坛酒,脸上飞红,伸出手来不安地递给他。
“师兄……这是碧月,你尝尝。”
卜寒州双手捧住那略沉的酒坛子,笑道:“如今我比你年纪小了,别再喊师兄了。”
提长亭却避开不答,道:“碧月是你……之后,夫人酿的,我用术法封了一坛在墓中,这坛还是夫人的手艺。”
卜寒州的睫毛颤了颤,覆在酒坛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提长亭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开封,在浓郁的酒香间斟了一杯酒,仰头将酒尽数倒入口中。卜寒州把酒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才咽了下去,喉头上下滑动了一番,道:“苦。”
“苦?”提长亭皱起了眉,“怎么会苦呢?明明就封得好好的……”
“但是香。”卜寒州道,“是好酒。”
“是我不好。”卜寒州低下头去,手中捏着那只酒杯,慢悠悠地转着,“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师兄?”
“若娘在怀我时就把我堕了,就不必殚精竭虑地把我护到出事之前了。”
“师兄,”提长亭轻轻握住了他的左手,顿了顿,“红蝉星不是你。”
“是我,也不是我。可还有什么意义吗?浑龙峰终究是……”
“师兄,中秋快乐。喝酒吧。”提长亭打断他道。
-
提长亭被卜寒州哄回去后,来的是西北城。
卜寒州跟西北城不大熟,硬要找些关系的话,只能说是提长亭和御巳都与他认识,他还老喊良英“大侄子”。
西北城拿给他一个不小的食盒,竟是沉得惊人,应当是满满当当的,放满了吃食。
“你不去陪你的伴儿么?”卜寒州接过食盒,闻到了一股有点熟悉的香味。
西北城笑道:“就替鱼丝儿送个东西罢了,顺路。”
“御巳?他怎么不亲自来?”卜寒州打开食盒,愣住了。
“他说先前同你小吵了一次,怕惹你不快,就让我帮忙把东西送来了。没事儿,别介,他也答应下次泡人时帮我打掩护了。”西北城笑眯眯地说道。
食盒里有两层,上头的一层是一大堆的普通糕点,以桂花糕黄金糕居多,旁配一小壶月蓉酒,下层却是放了一盘猫儿糕。
西北城抱着手臂往里看了一眼:“这是什么糕点,他居然做了这么可爱的样子给你吃?”
卜寒州沉默着拿起一块猫儿糕,咬了一口。虽然与母亲所制的猫儿糕有些许不同,可与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味道口感还是逼得卜寒州憋不住从眼眶中滚落的泪水,鼻子发酸,几下把猫儿糕啃了。
“你怎么哭了还?”西北城被他吓愣了,俯身问他。
卜寒州一边啃着猫儿糕,一边道:“没什么。”
御巳急急忙忙地赶到时,就听见卜寒州抽噎着,西北城在一旁陪他聊天。
“鱼丝儿来了,我先走了。”西北城拍了拍他的肩,起身离开了。
“……你怎么哭了?”御巳攥紧了伞柄,紧张问道。
卜寒州抓住了御巳的衣角。御巳不得法,只得在他身边坐下。
“你为什么会做猫儿糕?”卜寒州已经缓了过来,只是鼻尖和眼眶还红着。
御巳抿了抿嘴:“夫人教的……”
“你恨不恨她?”
“我为何……”
“你恨不恨我?”
“公子。”
“你恨不恨我爹?”卜寒州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地说道。
“……”
“我爹是你现在这模样的元凶,我娘是把你弄成这样的人,我是让你活到现在的怪……”
“公子。别说了。”御巳按住了他的手,道,“事既已成,何必再去悔恨硬要求个结果。既来之则安之,等报了仇再说也不迟。你说的,我能回去的,你也一定能。”
-
回去?
回哪?
卜寒州看着食盒与那坛酒。
我是无家可归之人。
御巳曾说,他当平心静气,只管报仇便是。
他虽说一切都是他的错。可若没有那个人,他还能好好地同家人过完一生。
剑修杀气重,戾气重,最易滋生心魔。他虽并非单修符,却也以符修为重,剑是根本没碰过几次的。恨意难平,生了心魔,倒是可笑。
一次八月十五,竟是让他心中千般心绪翻涌。
-
再晚些了的时候,卜寒州想了想这些年在山头上认识的人。左右不多,也就那两位九月初时一道坐车的了。
方才和好后,御巳说,让他跟别人多来往。卜寒州便收拾了东西,将酒并上层的糕点分成了三份。
一份他送到了墨华章门外,一份送到了祁云窗头下。
还有一份,他放在了院里,正对着月亮。
【歧?】
百里沙见我愣在那边,轻轻唤了我一声。
我缓缓放下已经挂断的手机,左手在额头上揉了两下。
【虽然案件有了一定进展,但好像又变得更复杂了。真是的,这是俄罗斯套娃吗?】
【套娃?】
本来都已经漫不经心在一边晃悠的阿布铃突然靠了过来。
这孩子的关注点真是让人捉摸不定。
不过即使她无心,有些东西也不能和她讲出来。
【没什么啦,随便的比喻而已。】
【百里沙,三科那边有消息了,你把铃送回家之后就来科里吧。】
【我才不用百里沙送我回家,我又不是小孩子……】
阿布铃这么嚷嚷着被百里沙拖走了。
和两人道别之后,我也不多做停留,径直往监管科赶去。
死人复活这种事情,一直以来就没有存在过。
虽然妖怪可以由人的执念而生,甚至可以拥有那个人生前所有的爱恨情仇,但那也是新生,而非复原。
即便是我,拥有可以调换寿命的能力,但那也只限于活人。死人,是废弃的玩偶,不可雕琢的朽木,让死人复活只会制造诸如猴爪一般的闹剧,是可怜的人类对于自身卑微的无用挣扎。
但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你说嫌疑人已经死了?】
我瞪着眼睛望向过来给我递档案的小玛丽,这怎么听都像是蹩脚侦探才会说出来的胡话。
尽管电话里已经听过一遍了,我还是在怀疑我听错了。
小玛丽连连点头,刚认识他问他是不是男生的时候他都没这么自信过。
【我们验证过很多次了,这头发的主人肯定是他!】
我迟疑了一会儿,将信将疑地把档案拿到胸前,慢慢念了起来。
【欧歌,男,23岁,售货员,……大事件发生后清理骚乱场所时在崩塌的墙壁废墟的一片血泊中找到了他的左手臂。】
看描述这人是死透了。
五年前的死人怎么来当犯人,坐时光机吗?
我摇摇头打消了自己这个可笑的念头,眼下的结论是显而易见的。
档案一定是错了,这个人并没有死。虽然说作为人类如果在废墟里发现一只断掉的左手臂什么的基本可以确定死亡了,但凡事都有意外,何况他也不一定就是人类。毕竟从来没有对妖怪做过普查什么的——也没有什么妖怪想被普查吧,大概。
我把档案扔给身后的百里沙。
【这个人你有线索吗?】
不管这个欧歌是死是活,他的头发出现在尸体上总不可能是偶然,而且如果我没猜错,这个欧歌和白河一定有着某种密切的关系——而这关系也一定失去了许久了。
【我知道。】
我当即激动地想拍手,百里沙的信息收集能力简直可以入职情报科,该说不愧是百里沙吗。但我内心告诫自己道,冷静下来,妺罂歧,这又不是你第一次和百里沙合作处理案子了,再说你也算是监管科老员工了,不要搞得像刚入职的小女生一样,都快闪星星眼了。
于是我平复了自己的内心,装成早就料到百里沙会知道的样子抬了抬下颚,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他是白河姐姐的前男友。】
在三科一片“哦~!”的惊叹声中,百里沙继续陈述他的情报。
【白河很小就失去了双亲,是他姐姐白莲把他带大的。但他姐姐有了男朋友之后,白河就和白莲分开住了。】
【话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呢?白河都从来没和我们说过啊。】
有人问。
【当时整理现场的线索的时候,我和百里沙都觉得疑点过于集中在白河的姐姐身上了,就算她不是犯人,也一定会和这个案件有不小的联系。我想就是得出这一结论的时候,百里沙去把白河姐姐的人际关系全都调查了一遍才对。没错吧?】
我望向百里沙,但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不知道是懒得辩解还是默认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只是那都不重要了。
白河加入监管科的时间和我一样都是在四年半之前,和我算是同期,不过因为我对人类没什么兴趣所以基本没怎么关注他。现在想来的话,五年前他姐姐的男朋友的“死亡”和他进入监管科可能是有一定联系的。
【那么那把水果刀呢?】
我追问。
【刀上的血迹化验出来是白莲的,刀柄的指纹是白河的。】
小玛丽有些担忧地说出了这样的结论。
【嗯?】
百里沙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我也觉得很诧异,因为这证物就像是在说白河对她姐姐行凶了一样,但这是不可能的。
我对白河不甚了解,但也知道一些事情。
当年天南子被发现泄露情报的时候,他是少数几个为天南子求情的人之一,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天南子平时对他多有照顾而已。
【玛丽,你觉得白河会对自己亲近的人出手吗?】
我为了确认我的判断,询问了小玛丽的意见。
【不会的!白河他……虽然有些软弱木讷,平时也不怎么和人说话,但是如果察觉到别人对他好的话,他是一定会一直珍惜的!】
玛丽说着说着,想到白河已经不在,有些晶莹的东西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我们之所以认为白河与他姐姐白莲关系不好,是因为之前有同事偷看过白河胸前的挂坠,里面有白河与白莲的合照,之后问他姐姐的情况的时候,白河生气地说让我们不要提他姐姐。基于此事我们才下了定论。
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白河是由他姐姐拉扯大的,如果知道的话,结合白河的性格,无论如何也不会得出姐弟俩关系不好的结论。
可是我们确实没有怎么见到白河与他姐姐在一起的时候,说明两人的关系确实是有裂痕的。如果不是白河这里的问题的话,那就是白莲了。
白莲为什么会对他弟弟的态度产生转变呢?
我隐约察觉到这是解开这一案件的关键点。
【我觉得……】
我刚准备说话,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去白莲家里调查一下吧。】
我回头一看,我的科长吴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
【我也会安排人复查一遍白河家的。】
吴叶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并没有留下更多的解释。
再次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监管科大门的记者群由于白天我和百里沙出去时,总科长已经召开过了新闻发布会,也全数离开了。
【这下不知为什么,心情都轻松多了。】
我舒了口气。
【简直像秃鹫一样。】
百里沙言简意赅。
提到秃鹫,我突然想起某个人,如果是他的话,或许能给出一些帮助吧,不过……现在也是无济于事的,我将多余的想法扫出脑外。
在前往白莲居住的公寓的路上,我和百里沙两人一言不发。我知道他现在和我一样,正在脑海中思索着吴叶给出的建议的用意。
作为情报科科长的吴叶,是没有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处理每一个案件的,中夏如此之大,洛曲不过是其中一城,白河抛开监管科科员的身份也不过只是其中一人。因此白河案的情报搜集与处理工作是我全权负责的,即使今天凌晨出现了更加严重的情况,吴叶似乎也没有接手或者协助的意思——要说协助的话可能就是刚才那么一句提醒吧……
也就是说,吴叶自己并没有掌握更多的信息,他所给出的提示是建立在我们现有所掌握的情报之上的。那么,在我们已知的消息中,还隐藏着什么能指出新线索的路标吗?
白河案发生之后,白莲便失去了踪影,而在白河家中的刀却能发现白莲的血迹,说明白莲是在去了白河家之后消失的。而同时,欧歌也出现在了白河家,那么白莲在案发之后和欧歌一起行动的可能性是极高的。
甚至可能在案发之前他们就已经在一起行动了。
欧歌是没有固定住所的,所以就只能在白莲的住所寻找可能性了。
除此之外的话……
我想我大概清楚吴叶希望我们做什么了。
【百里沙,你想到了什么没?】
虽然已经考虑了八九不离十,但还是打算问一下他的意见。
【查探一下白莲近几天的行踪,可以的话找到白莲会在深夜出现在白河家的原因。】
既然都已经弄明白了这次的目的,我们也加快步伐前往白莲的住所。
出示了监管科的证件之后,我们顺利地从门卫那里得到了白莲所住的公寓钥匙并进入其中。
我先赶往了厨房想看看垃圾桶里会不会有什么遗漏的东西,然而很遗憾的是那里空无一物,连新的垃圾袋都没有换上。随后打开了冰箱,立刻有一股馊味飘了出来。洛曲的七月是非常闷热的,所以剩菜就算有放在冰箱里也摆不过几天,就算这两天下雨也一样。转到阳台,一些换洗衣物堆在一起,还没有被放进洗衣机。而卫生间则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当我回到客厅时,负责调查卧室与书房的百里沙正好也走了出来。
【来交换一下情报吧。】
我说。
【白莲应该在几天前就离开家了,冰箱菜都馊了,但是没有预计到自己会回不来,因为厨房的垃圾被清理了还没套上垃圾袋,可阳台的脏衣服还没洗。我想就是她出门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五年前‘死亡’的欧歌吧。】
【附议。我观察了卧室和客厅,都非常整洁,白莲会做家务,应该是从照顾白河那时养成的。】
【此外,白莲回来过。】
【什么?】
我吃了一惊。
百里沙指指地上。
【地板上有轻微的干燥的泥迹。卧室床上还有坐过的印痕。她是急忙赶回来又出去的,所以没换鞋也没拖地。】
百里沙又拿出一张被相框包着的相片。
【这也是在床上发现的,被丢在坐过的地方旁边。】
我接过百里沙递来的相片,认出上面是欧歌与白莲的合照,看相貌还是十九二十岁的样子。
【书房呢?有没有什么日记之类的?】
【没有。】
【但书房的日历是十九号。】
若有所思。
十九号白莲离开家应该是遇见了欧歌才对,而回来之后再出门,去的则是白河家。这样一来,就全部联系起来了。只是,虽然能猜到白莲近几天的动向,但对于案件发生的原因依旧毫无头绪。再者,蓝临的死又是否和欧歌有关呢?
不过总算没有一无所获。
我起身前往阳台,挑选起白莲未换洗的衣物。
百里沙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有什么打算?】
【给狗子带点小礼物~】
回到监管科,发现莉莉已经在大厅等着我了。
她一见到我,就跳着挥起手来,手上的文件抖得哗哗响。
【小妺姐!这里!】
我微笑了一下,内心却叹了口气,心想这小东西要是能再成熟点就好了。
【在大厅站了很久了吧,辛苦了,还有已经晚上了,你不回家睡觉吗?】
【没事!明天不上补习班!这是再次调查白河家的文件,亲爱的让我转交给你!】
【好啦。】
我接过莉莉手上的文件,拍拍她的脑袋。
【早点去睡觉吧,不然就不能变成大美女咯。】
【大美女……】
【对啊,变成大美女才能被吴叶喜欢哦。】
【莉莉要变成大美女!莉莉要回家去睡觉了!】
莉莉一溜烟小跑着离开了,伞都没有拿。
然而一分钟之后她又跑回来了。
【刚才都忘了,这个是亲爱的让我一定要交给你的。】
塞给我一个物件之后,她又飞奔而去了。
我看向手中已经被莉莉的手焐热的金属物品,那是一枚怀表——是白河的怀表。
虽然知道怀表中藏着什么,我还是打开来看了一眼。
照片里,年少的白河并没有笑容,而是有些拘谨,他站在白莲的右手边,左手紧紧拽着白莲的衣襟,那是他唯一的依靠。白莲则没有他弟弟的那种怯懦的表情,她笑得从容而幸福,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我明白这样的笑容是在何种情况下才会展露的。
白河看着这笑容又会有怎样的心理活动呢?是羡慕还是嫉妒,亦或是后悔呢?
不得而知。
凉方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甚至有感觉他在喉咙里酝酿着低吼。
对这反应我倒是不以为意,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自己挑吧,二选一。】
我把两手架在胸前,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胳膊。
凉方祈求般地向百里沙投去目光,希望他能帮自己说两句话,但百里沙无动于衷。
最后他认输般地从蕾丝内裤和黑丝过膝袜之间选择了黑丝。
【这是最后一次哦,最后一次!以后有这种差事去找别的狗啦!】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笑容满面地打发走凉方,我深吸一口气,接下来要拜托的人就不是凉方这么好说话的了。
我轻轻推开五科办公室的门,问道。
【有人吗?】
【嘘……】
一只长着狐狸耳朵的少女毫无征兆地从门后探出头来,提醒我注意安静。
她指了指靠里面的办公桌,那里正趴着一个睡觉的人。
我点点头,退出办公室外和她交流起来。
【你是……】
【我是妺罂歧。】
【啊,是阿妹!有好长时间不见了呢,我都给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嘿嘿。】
……说好久不见,不也就大概两周吗。我看着眼前笑得无比纯良的少女,无奈感从心中升起。
这个脸盲症重度患者是五科——刑务科的科长祁楠,是只狐妖。
【阿妹来找我有什么事啊,是和白河的事情有关的吗?哦对了,我这里有新做的提拉米苏你要不要吃?】
【不用了不用了。这次来是有正事的,我要找无苍帮个忙。】
【诶,但是无苍在睡觉诶。】
【我知道,刚才伏在那的不就是他嘛。不过时间紧迫,我可能要打扰他的老年人作息了……】
【你说谁是老年人?】
刚刚还趴在桌子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从祁楠背后冒了出来。
祁楠的尾巴像感应器一样“嗖”得竖了起来。
【无苍!你怎么醒了?我没吵到你吧?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点提拉米苏补充一下血糖?】
就差黏在身上了。
无苍稍微把祁楠推开一点。
【只是正好睡醒,不用操心。那么,找我有什么事呢,妺罂歧?】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希望你能帮我找一下这个物件的主人现在的位置。】
我尴尬地笑了笑,掏出了白莲的蕾丝内裤。
在那么一瞬间,空气的温度突然冷了下来。
【……不然还是算了吧。】
我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放弃作死。
【无妨,继续说。】
无苍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使得我没法判断他这时候是什么样的感情。
【我根据调查推断出白莲现在极有可能和杀死白河的嫌疑人在一起,所以希望借助一下你的力量……】
【所以为什么是这东西。】
【啊……因为这个的气味比较多嘛,搜寻起来会比较方便,这两天都在下雨,我只是在为行动的成功率考虑而已。其实我本来准备的东西还有丝袜但那个已经被凉方抢走了,他还说为了给白河报仇这件事情只有他一个人来做不够充分让我来找你所以我才来的……嗯?百里沙你怎么咳嗽了,感冒了吗?虽然处理案件很紧急但是这两天下雨你也要注意身体啊……无苍你看百里沙为这事都急坏了身子了……】
【行了,你不用说了。】
听到这样的话我算是松了口气,因为无苍接下来会说他愿意帮忙。
【我会帮忙的。】
坐在二科会议厅的主席位上,我轻抚着把手,等着会议开始。
二科作为财政科,他们的会议厅也是五个科中最为豪华的,平时我们经常调侃,说二科的会议厅连烟灰缸都是镶钻的,虽然并没有真的到那种地步就是了。因此每当遇到需要召集多个科的成员又不足以使用总会议厅的情况时,经常会借用二科的会议厅来展开会议。
不一会,随着最后一名会议人员入座,我清了清喉咙。
最终行动要开始了。
【各位,白河的死亡发生在7月24号凌晨3点,而现在的时间是25号晚上22点,已经过去了43个小时了。我知道,至今有一些同事还没阖过眼,依旧干劲十足地工作着,辛苦你们了。但也正是因为大家的努力,我们现在对于案情的推进已经接近尾声,基本上只差最后一步了。】
我顿了一下,望向大家。
【也正是如此,才更需要大家的帮助,来完美地完成这最后一步,给白河一个交待,也给社会一个交待。】
我努力维持着严肃的形象,因为这段开场白有可能是要上新闻的,不能像平时一样嬉皮笑脸。
【接下来就请百里沙汇报一下经过各科分析总结得出的一系列结论。】
话音刚落,百里沙“噌”得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积极地像上公开课的小学生。
……虽然已经习惯了,但每次这样子都要被吓一跳。
【根据调查,犯罪嫌疑人是五年前失踪被档案误记录为死亡的人类欧歌。他大约在7月19日遇见了白河的姐姐白莲,并于20日凌晨杀死了‘弑’的执行者蓝临,后于7月24日凌晨杀死了白河,当时白莲也在场。至于今日凌晨发生的多起凶杀案,推测是另有人所为,是在模仿7月20日欧歌的犯罪模式,在今日的大规模作案之前,也有三起零散案件,特征一致。】
百里沙啊百里沙。
我按了按太阳穴,感到头晕,下次还是不要让他汇报结论好了,他真的只汇报了结论。马上就该有人提问题了。
【那么是如何得知欧歌与蓝临的死有关的呢?那又如何断定今天凌晨包括之前的一系列案件就是别人所为的呢?再者如果真是别人所为,那为什么单单只有蓝临是被欧歌所杀的呢?】
百里沙立刻把目光转向了我,他的眼神是那么澄澈,毫无负罪感。
真是个灾难级别的男人啊。
之前我还觉得百里沙怎么受得了阿布铃这么诡异的家伙,而现在的我不由同情起阿布铃来,她是怎么和百里沙住在一起还能活下去的?
【关于这个结论,也只能说是最为合理的可能而已,并没有能够可以确实指向真相的证据。】
我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因为说实在的,我也没办法解答这几个提出来的问题。
【只是推测吗?】
有人发出了失望的声音。
【只是推测,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这样的推测足以支撑我们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即使这个推测是错的,也可以保证对于下一步的安排没有差错。到时候只需要用下一步的结果反过来验证这一段推测就可以了。】
其他人对于这样的答复明显不够满意,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我皱了皱眉,现在可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各位,时间紧迫,关于如何推测出这样的结论我日后再提,现在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之后的行动不会出错。其实很简单,首先先假设存在欧歌与另一伙犯罪团体,那么不管最近这些案件是哪边做的,做了多少,只要同时设计应对两边的措施,那么即使有一边并不存在也没关系,因为我们一定会抓住真凶。】
说白了,这不过是因为没办法得出正确结论而采取的最笨的方法。但其实也是不放过任何一处疑点的最稳妥的方法。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安排呢?】
片刻之后,一科长甯烁发问了。
【关于欧歌这方面,由于大量证据表明他极有可能是和白莲一起行动的,因此我已经安排了凉方和无苍来搜寻白莲的位置,只要找到白莲的话,就可以找到欧歌。】
【这怎么找?就算白莲她没有离开洛曲,仅靠凉方和无苍两个人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搜寻完整个洛曲的,何况最近下雨,想凭气味搜寻踪迹就更难了,哪怕把范围缩小到最近的案件发生点附近,那也太多了……】
【不,范围还可以更小。】
我打断了甯烁的质疑。
【白莲在19号就已经离开了家,这段时间,她只能住在欧歌的据点。考虑到所有的案件全都发生在凌晨时刻,而欧歌还能在案发之前躲藏起来,所以他的据点应该在19号至24号发生的案件附近,离白莲家应该也不远,如此一来的话……】
我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这片方圆十公里的地方就极有可能存在着欧歌的藏身所。】
甯烁点点头,追问道。
【原来如此,那么接下来呢?怎么对付那些假想的另一批罪犯呢?】
我苦笑了一下。
【这个就比较棘手了,需要的人手比较多,这也是我把一科长请来开会的原因。】
【这没问题,要多少人手你尽管说,我们这两天可是憋了一股气不知道往哪里撒……】
【科长……你不要再把民房搞塌了……】
一旁的狄安娜小声提醒道。
【我不会干那种事情的啊!都说了那次是危楼啊危楼!】
狄安娜说的是有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甯烁用c4爆破墙壁却因为炸断楼房的承力点把整栋楼炸塌的事情,那次事故差点让颜欢当上一科长。
我咳嗽了一声让话题回到正轨,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多亏二科长就在今天把市内所有的废弃仓库都买下来了,让我们压力减轻了不少。为了以防万一我再问一句,所有仓库周围应该都安上监控了吧。】
二科长朔久轻轻笑了一声。
【那是当然啦,我也早就打算瓮中捉鳖了。】
虽然说是早就,其实也不过半天之前而已,至于在这里面投了入多少财力和人脉,我是想象不来的。
【根据我的判断,这些模仿犯的目的是为了制造纯粹的恐慌,让市民对监管科失去信任。他们绝对不会满足今天凌晨制造的这么一点小小成果。他们一定还会再次行动的。】
我看了一下表。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我想离他们下一次行动的时间已经很近了。我们必须尽快部署才行。】
我展开另一张地图,上面已经被红线分成了十个区域。
【我根据市内废弃仓库以及之前案发地点的分部把洛曲分成了十个部分,我希望一科长可以将一科成员分配到这十个区域,配合该区域的警察局对这十个区域进行监控,一旦发现异常就可以迅速展开行动。这件事情我想完全交给一科长来负责可以吗?这些方面还是作为搜查科的一科长比较熟悉吧。再者这种事情已经超出我的处理权限了。】
【交给我吧。】
甯烁这么说着转身离去,还用右手比了个大拇指。
耍帅还是你会耍帅。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一般来说。
但我现在的心情还算不错,刚刚把一个麻烦差事甩给那个红毛,而这边找欧歌的事情又不用亲自动手,正是闲得开心。
转头看看百里沙,他一个人怵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伸出右手在他脸上晃了晃——毫无反应——这人该不会傻了吧?这么想着,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软乎乎的,细腻得像女孩子一样。
百里沙总算是有了动静,他拨开我的手指,淡淡地看着我。
我莞尔一笑。
【没事,就是想戳一下试试看。】
百里沙没有接我的茬。
【我在想五年前的那件事。】
【搞什么呀,这时候你在想什么陈年旧事?】
百里沙所担忧的事情这起重大案件有可能和五年前的那个事情有关。这种想法很敬业,但不务实。因为几年间经手的案件多如牛毛,也有不少犯人也是受到了五年前的那件事的影响,但还没有一例是真正涉及到那件事情的,如果对这些案件都抱有怀疑的话,那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等犯人落网,是否有关联自然会水落石出的。】
百里沙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顺便说一句,吴叶派人去白河家的二次调查并没有什么新线索——除了这个。】
我掏出白河的怀表在百里沙面前晃了晃。
在百里沙端详里面的照片时我继续说道。
【那把刀上有白河的指纹是因为白河最后把刀拔了出来,而绝不可能是他刺的。】
虽然只是根据白河情感的猜测,虽然对于案件的解决已经不那么重要,但我觉得有必要说出来。
毕竟是同事,多少有些感慨吧。
总算,电话到了。
是凉方。
【走吧。】
在和电话那头确认完地址之后,我对百里沙说道。
到了凉方说好的哈汇合地点,是有些破败的老街区。
洛曲虽然作为中夏首都,寸土寸金,但还是有些地方维持着曾经的模样,仿佛被时代抛弃一样。有些地方是政府特意维持的,但这里不是。
五年前的大事件,这里也是发生点之一。出于对妖怪的恐慌,人类本能地避开了这里,只有少部分人还留在这里。不过有意思的是,这里也没什么妖怪居住,只偶尔有一些小妖会在这暂时落脚,因此这块地方反而是洛曲妖怪犯罪事件最少的地区。
我想起百里沙之前说的话,多少有些紧张。
但没有持续很久。
我看到一个身着黑衣黑裤,戴着黑色棒球帽黑色墨镜黑色口罩的人冲我走了过来。
如果不是我夜视能力极强,在这种没有月亮的夜里还真的看不见他,何况他走路没声没息的。
【你在干嘛……】
他向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凑到脸上小声说。
【不要暴露……我怕犯人发现我们跑了。】
下次应该给他带个铃铛,我想。
【无苍到了吗?】
【刚到。】
另一侧转过来两个人。
嗯?两个人?
我发现祁楠也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
【我……我不放心无苍嘛,嘿嘿。】
她一个路痴能跟着无苍一路跑到这边还没丢也是有毅力。
【多一个人也好,凉方,在哪个房子啊,带路啊。】
【那你们可要小声点儿啊,刚才我为了来接你们有一会儿没盯梢,他现在要是注意到了就麻烦了!】
凉方还是念念不忘。
我摆摆手,示意他快点儿。
凉方最后把我们带到的地方是一个小区内挨着角落的一栋楼。我留意了一下,小区外围墙上用油漆刷着的“拆”字都已经不全了,这周围应该不会有住户了。
欧歌现在就在这小区的某个屋子内。
我们跟着凉方直到他在一个门前停了下来。
在门外都能听到厚重的喘息声,应该是欧歌发出的声音。
凉方回头给我们使了个眼神,我也点头回应。
凉方扎下马步,运足气力,结结实实给了房门一拳,本就不很结实的木门应声碎成了一堆碎片。他也不等我们,抢先闪身进了屋子。我们也紧跟着跑了进去。
说实话我没想到欧歌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我们,更没想到的是我第一时间没敢确认那是欧歌。
他和档案上亦或是照片上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的身体比普通人类要膨大了许多,皮肤上筋脉暴起,肤色已经变成灰白色,有些地方长出了兽类一样的毛发,而他的脸则变得衰老与褶皱,仿佛精力全都被抽空了一样,只有他头上杂乱的金发还算是他所保留的原本特征。
他依旧在大口地喘气,像是在忍耐什么。
【你们……终于……杀……来……杀……杀了……杀!!!!!】
这句断断续续意义不明的话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理智,他怒吼一声,直接向我们扑来。
百里沙刚想唤出十字架,被我拦住了。
【白莲还在房间里,不要把房子搞坏了!】
【我来!】
凉方应声而出,截住了这下扑击。但却因为欧歌过大的力道,他维持着防御姿态被震飞,砸到了墙上。本就不是精装的天花板被震得灰尘直落。
【咳咳咳……他是牛吗!】
虽然没受伤,但凉方被呛得七荤八素。
【小爷我也很久没练过拳了,正好拿你当沙包!】
眼看凉方劲头上来了,我们也就打消了帮忙的打算。
在单纯肉搏上能打赢凉方的,在监管科也没有几个人。
由于不能造成太大破坏,凉方收了力,所以基本都以招架为主,即使如此,也能看出来凉方十分轻松。欧歌虽然力量极大,但因为处于疯狂状态,出招都毫无章法,很多动作都被凉方轻易地躲过。
凉方甚至在诱导欧歌的攻击方向以防止出现欧歌把地板砸烂的状况。
没多久,在凉方招架间隙不断地反击下,欧歌已经伤痕累累,凉方找准机会绕到讴歌身后,将他擒拿。但欧歌并没有恢复理性,仍旧在低吼挣扎,凉方见状,手上提了把劲,把欧歌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接下来怎么办,要先把他打昏吗?】
我摇摇头,打开白河的怀表,递到欧歌眼前。
【还记得吗?】
欧歌停下了扭动的脖子,愣愣的望着这个怀表。渐渐地,他不再持续低吼,取而代之的是悲伤的呜咽声,这哭声并不属于人类,只是个无辜的怪物。
看样子情绪是稳定下来了,该做其他事情了。
【凉方你看一下欧歌,我们去救白莲。】
这边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听到白莲弄出什么声音,恐怕是遭遇了不测。
推开遮掩的房门之后,我发现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
白莲躺在床上,头部和胸口粗糙地包扎着绷带,被子也好好盖着。
走上前去确认了一下,是昏迷了。
【她……没事吧……】
祁楠问道。
【只是昏迷了而已,头部的伤是在被刺伤后摔倒撞在桌子上造成的,这和二次调查的证据是一致的,看来从那之后就一直昏迷到现在了。这些包扎应该都是欧歌做的吧,虽然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但对白莲倒还是真心的……嗯?无苍?】
无苍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书桌前。
【这里有日记。】
我凑上前去,阅览了日记的内容:
7月11日
我终于从那里逃了出来,但是我发现自己的记忆有时会很模糊,今后要开始写日记了。
7月12日
终于回到这里,却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白莲和白河他们还好吗?他们现在住在哪里?我必须要找到他们才行。
7月15日
该死!这个问题越来越严重了!我甚至回忆不起来我这几天做了什么,并且我也没写日记!我必须要快点找到白莲。
7月16日
白莲
7月18日
白莲白莲白莲白莲
7月23日
我找到白莲了,但我刚才又放走了她,我知道我已经变成怪物了,我好像还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行,头好疼,完全想不起来……我为什么要放走白莲?我要把白莲找回来!我白莲白莲白莲白莲白莲找白莲白必须莲白莲白莲白莲白莲白莲
7月24日
白莲回来了。不,我做了什么,我应该让白莲走!不能,不能走!要,杀了我,不,我,要走,不,不!
【啊!!!】
房间外传来凉方的惊呼声,我们赶紧跑出去看情况。
【怎么了。】
凉方神色紧张地挡在我们前面。
【我想他已经平静下来了,就松了一点劲,结果他挣脱了我控制,就,就……】
【就?】
【就自杀了……】
他侧过身,欧歌的尸体倒在汩汩血泊之中,竟也逐渐变得干枯而瘦弱,像是个年迈老人的躯体。
沉默了一会儿。
【把白莲带上,这边先派人封锁起来,等甯烁那边的消息吧。】
我深吸一口气。
头疼。
平淡的日子过久了,就会不自觉地放松警惕,认为糟糕的事情总不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甯烁带人连续蹲守了三天,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白莲醒来后被诊断得了精神障碍,对她的审讯显然已经不现实。
最后迫不得已公告欧歌是这一系列案件的凶手,将整个案件画下了句号。
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结局。
明明已经离最终结果那么近了,却在最后一刻全部化为了泡沫。
但我觉得我的推测并没有错,一定还有另一批模仿犯。他们有可能是得知了什么消息而选择了蛰伏,但一定还会再次行动的。
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只是开始罢了。
后记
一、这篇文章中为了自己的故事合理所以用了一些并非官方的设定。
1.对于监管科下面五个科的分别名称:一科搜查科,二科财政科,三科技术科,四科情报科,五科刑务科。
2.死去的人或是别的什么都是不存在“复活”一说,但有别的代替手段。
二、对于剧情的一些补充解释说明。
1.白河从小就和他姐姐相依为命,但是后来他姐姐找了男朋友欧歌,白河觉得白莲背叛了他,于是故意疏远了白莲。欧歌在五年前大事件中为了保护白河而被某组织的妖怪打成重伤被抓走做实验(被认为是死亡),白莲认为白河害死了欧歌。白河因为对于欧歌的愧疚进了监管科。
欧歌在被作为实验体之后实验失败,苍老化加剧且精神处于紊乱状态。五年后,欧歌被作为废弃品扔了出去,虽然精神紊乱但是欧歌依旧保持着对白莲的执念,先回到了他们曾经租住的小区但已经没人了。出去寻找白莲,看到蓝临在和白莲搭讪就把他杀了,之后把白莲囚禁了起来。后来在短暂的清醒时间放走了白莲。白莲去找到白河,求白河救救欧歌,结果夜里欧歌尾随过去把白河杀了(期间白河由于恐惧和愧疚一直在说对不起——其实也没实力还手)。此后他依旧躲在地下室里很少出去(又把白莲捆了回去),此时他的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混乱,后找到他的住处,将他制服,在把白河的怀表照片给他看之后,他选择了自杀。
2.其他案件确实是另一伙人干的,在之后的剧情中有可能会写到。
三、对于文章的一些想法。
1.今后会采用第三人称来写,单从妺罂歧的视角由于文笔有限有一些地方照顾不到。
2.最后结尾写得有些仓促,因为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四、对于描写到的孩子们的各位爹娘们想说的话。
1.OOC不可避。
2.非常感谢大家对于我的帮助,支持和鼓励。
3.大家都太可爱了!所以有的角色小小地皮了一下……
4.拖了这么久,真是万分抱歉了。
卜寒州睁开眼睛。
校车还在山道上颠簸,这车子上不止有他们这些老生,还有不少新生,因着新鲜味儿还没过去,现在正吵闹得很。
卜寒州的头发披散在椅背上,肩膀上,摊了一大片。他在自己褪色的头发上蹭了蹭,有些昏昏欲睡。
“啊,你已经到了啊。”
卜寒州微微睁开眼,看了眼来人,拢了拢自己头发,侧身让他坐到了临窗的位置上,打了个哈欠,继续闭眼打瞌睡。
“这么困?”良英把剑匣抱到身前,摘了一边的耳机下来。
“前日,”卜寒州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道,“前日夜间,卜二拉着我要打牌,卜大要把他拖回去,两个人在我院里闹得鸡飞狗跳,一晚上没睡好,昨日又忙着赶路,眼下疲得很。”
“待会儿我叫了我一朋友一道坐马车,你来么?”
卜寒州抬起右眼的眼皮看了他一眼:“你也有朋友?”
良英皱眉道:“就一个。你来么?”
“来,”卜寒州抱紧了自己的头发,“左右我就你一个熟人。”
“你已经五年级了吧?”
“五年级又如何。”卜寒州嗤笑道,微微偏过了头。
五年又如何,就算是过了千八百年,他还是会做个独来独往的人。该习惯的总归还是要习惯的,他们这些人一旦筑基,注定最后要与亲朋好友形同陌路,漫漫修行路上若有一两个修士相陪倒也是极好运了的,大多最后是孑然一身。若要为了生离死别哭爹喊娘,倒不如一开始便一个人看着这人间百态,时光飞逝。
“你也交些朋友吧。”良英嘟囔道。
卜寒州没有回话,看了眼窗外,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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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后卜寒州叼着自己那根长得要命的发带将自己的头发绑了起来。这些年他并没有剪过几次头发,因而这头头发也同样是长得要命。
卜寒州带着的行李并不多,里头仅有一件蜀山上统一的道袍、几件替换的衣物,剩下的只有几大沓家里给他写着玩的符纸了。
他不慌不忙地跟在良英身后,进了蜀山里头后随着上了一辆马车。
“里面还有个姑娘,就这么坐外边儿吧。”
男女授受不亲嘛,他自然懂的。卜寒州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良英。
良英是坐在他左手边,右手边是一个体宗的青年,手有些不安地抓着身上的衣物,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番。
“墨华章。”良英努了努嘴,示意道。
卜寒州“嗯”了声,抱着手臂窝成了一团。
“华章哥,这是卜寒州。”
墨华章兴许是点了点头,反正卜寒州没有听到他回话。卜寒州打了个哈欠,继续车上没能打完的瞌睡。
山里树木参天茂密,虫鸣不断,不时有一两只鸟儿掠过,投下一片阴影。
三个人呆在车厢外的车板上,良英抱着他那剑匣兀自望着天空,卜寒州睡得几乎无声无息,墨华章还在四处打量着树林。至于车厢里那孩子,则是没什么动静。毕竟是个女孩子,喜静也是正常。
走了一阵,卜寒州突然皱了皱眉,抱着手臂的双手一紧,却仍是没有睁眼。
约莫一分钟后,四下竟突然掠出几个黑衣人来,黑布裹满全身,看不出一点模样。
最先跃出去的是良英,同时他的剑匣也“咔”地开了一道缝,千雪剑应声而出,顺势出鞘,不带一丝犹豫、夹着一道凛冽的剑风斩向其中一名黑衣人。
随即,墨华章也跃出了车板,自空中挥拳打向另一名黑衣人,同时出腿,狠狠踹向一自他背后攻过来的黑衣人。
“这搞的什么幺蛾子?!”墨华章咬牙道。
良英拎起剑匣,直往余下的一黑衣人脑门敲去,吼道:“别管那么多!先刚了这波再说!”
“那小学弟呢?!”墨华章躲过一次攻击,一个后空翻跃到不远处,擦了擦嘴角的一丝血。
“你去把他拎醒——靠!卜寒州!”
正在围攻良英的一名黑衣人突然转向,抽出一把长剑劈向马车车身。
眼见着那剑将要连车带着两个孩子劈作两半,只见一道黑影掠过,落定时那黑衣人已经摔在了远处,胸口的衣服像是被什么炸开了一般,胸口还有黑乎乎的一团。而卜寒州则一手拎着那惊魂未定的女孩子,一手的指间夹着他那两根血色且看着就邪气肆溢的血花毫,两瓣几近苍白的薄唇抿着一沓尚未动用的符纸。
最令人无语的是他还气定神闲地用胳膊夹着他的那只箱子。
“你他妈竟然装睡?!”良英不敢置信地喊到,抄起剑匣恶狠狠地砸向那复又攻上来的黑衣人,似是要将他的那些怒气尽数撒在上头。
卜寒州斜了他一眼,含糊不清地说道:“打你的架。”
“师兄你放我下来!”小姑娘委屈道。
“什么师兄,他五年级!”良英插嘴道。
祁云傻了眼,被他放下来后躲在他身后愣愣看着他。
“你在这里乖乖呆着,”卜寒州用牙齿咬脱了左手半边手套,置于右手下方,右手中血花毫在他指间翻转了一番,一道寒光闪过,他的左手手背上便出现了一道红痕。
那是一道细长的伤口,血液不多时便溢了出来。卜寒州拿血花毫的笔尖沾了血,拿了那沓符纸,迅速写了几张,塞给祁云:“拿着,防身用,小心着别炸了。记得看好我们的行李。”
语毕,卜寒州便掠了出去,挥出一张符纸,正对上那名胸口开花的黑衣人奋力砍下来的铁剑。
那符纸牢牢贴上了剑身,竟是自那之下出现了道道血痕,攀住剑身,将其分割为数块。卜寒州嗤笑一声,伸手在剑身上挥指一弹,那剑身居然登时四分五裂,落在了地上。
黑衣人迅速后退,静静看着他。
“阁下分明还有招数未用。不知究竟是何目的?”
此时,良英那里已经挥剑砍在了对上的那黑衣人左肩上,鲜血争先恐后地从那开了口子的血肉里涌出来,顺着剑身滴落在草堆里。那黑衣人低头看了眼,突然抬肩低身,硬生生将剑身从他身上抽离。
而墨华章两手各抓一黑衣人的脖颈,将他二人的脑袋狠狠撞在一起,撞得人眼冒金星。墨华章却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们,而是稍一用力,将他们猛地拽起,抡在地上。
“哇哦,”祁云小声道,“骨头裂了诶。”
那声脆响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卜寒州面前的那黑衣人正欲动手,却是顿了顿,飞身隐入了树林间。墨华章手下的那两个黑衣人抓住他的手腕往上一提,迅速抽身随着另一人离开。
良英甩了甩剑身上的血珠子,收剑入鞘。
“可有受伤?”卜寒州一面问道,一面转身从祁云手中收回符纸,数了数,面色一僵。
“没什么问题,就是手腕有点疼。”墨华章回道,站在几步外没有靠近。
“你就不能对女孩子温柔点?”良英凑到他身后问道,这才察觉他有点不对劲,“……怎么了?”
“姑娘,这符纸你对谁用了?”
祁云捏着衣角扭扭捏捏说不出话来,就在此时,远处的树海中突然传出一声爆炸的声响,四人脸皆是一黑。
“……哦。”卜寒州淡然收回符纸。
感情是贴人身上了。
“这些人突然跑出来是干嘛啊……”
良英去寻了卷绷带递给墨华章,回道:“也许是……‘测试’吧?”
卜寒州扯了扯嘴角:“走吧,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