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故事,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多赘述的,只是对于我来说,这个故事是我的唯一,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究竟呆了多久,我依然是没有任何概念,那么至少在今天, 我唯一有可嫩重见天日的这一天自言自语说说话吧。
我这么想着,坐在棺木上,我的主人早就已经仙逝,她既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也不是什么声名显赫的人。
在我的认知里是这样的。
似乎她算得上是大家小姐,和王族有那么点交集,喜欢的东西从舞刀弄枪到诗词书画。只可惜我来的太晚,陪伴的机会太少,了解得机会也太少。那时候我还很贪睡,很多时候醒来一看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盗墓贼?
正在翻找各种地方的人们应该被这么称呼,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盗墓的人,事到如今我也已经不介意这个坟墓被怎么样了,我的主人早就已经被虫蛇吞噬殆尽,尸首也不曾在这里待过。这儿的只是一个衣冠冢。
我叫玉梢。
是我自己取的名字。
没有箭,只有弓。
我不出名,更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艺术品。只是一张实用性挺高的长得比较好看的弓。我总觉得刚出生时的自己并不是这样的,但是这也已经不重要了,我能获得的信息也太少了,毕竟,我没机会去照照镜子。
盗墓贼终于打开了棺木,没有看到应该在里面的尸首和金丝玉片做的衣服多少有些失望。
别露出那样的表情啊,不是还有我吗?值不了多少钱,不过应该能换一壶好酒,具体过了多久我不记得了,但是你看呀,我还完好无损,就是有点沾灰罢了。
粉饰一下你们指不定能换两天的好酒喝喝。
要买女人不太可能。
我听见他们这么说着,似乎是看上了哪家青楼小姐,不过那些大人物只喜诗词歌赋和风雅之士,又怎么会和你们有所关联,怕不是连那扇红木大门都进不去半步吧。
我心中不免冒出了失落这样的感情。我本来没有心,更别说感情这种东西。
是什么时候我开始有意识的,我不记得。但是我记得前主的事情。
盗墓贼终于发现了我,应该说是躺在角落里的弓,我则是坐在一边被翻乱的各种器皿上。
这对银酒杯,是主人大婚时用的东西,似乎是舅舅送来的礼物。伸手去碰,我的手指穿了过去,仔细端详一下自己的手,难得有烛光出现,我能够好好看看自己,纤长白皙,却也布满了茧子。
说到我的主人是一个喜爱骑射的人,喜欢新奇的东西,总要自己去试试各个夫人小姐口中所说的那些好玩的有趣的事物,狩猎场、宝马、衣物、丝绸,等等等等。
只可惜她似乎并不灵巧,身材也不似我这么纤细,很多事情还是有点困难的。
好比女红这种事,作为修养是会的,但是自从少爷小姐出生后,她每每想要自己为他们添置新衣总要受一番苦。做出来的衣物针脚又那么的拙劣,总被婆婆好一顿嫌弃。
不不不,这并不说明他们一家关系不好。我可从没这么说过!
对了对了,说到骑射。
我拍了拍裙子有些繁重的下摆站起来,跟着盗墓贼一块开始移动,毕竟被拖着走总不成体统。
那时候大家一起出门打猎也不算是稀奇事情了,一望无际的草原,猎犬、猎鹰、宝马,各式各样的友人,色彩斑斓的衣裳,各式各样的发型,花样繁多的步摇,玉的、木的、镀金镀银的。我总是在想这样的装扮出门策马奔腾不是很不方便?
至于排场……应该是不大。
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记得气氛总是欢愉的,主人总会拉满了我的弦,把箭搭在箭弦上,伴着势在必得的笑意,随着划破空气的风声。
每每总能带回一两只野兔,运气好的时候一只狐狸,或者一头雄鹿。
最难缠的,算得上是遇见猛兽了,本以为是只肥硕的野猪,谁知是只白虎,它窜出草丛,侯中发出低吼,主人脚边的猎犬都弓起身子随时准备扑上去为主人们争取离开的时间。
然后怎么了?
我想得想想,似乎是被主人射中了后腿跑了,又好似是被射中了眼睛。
那时正值夏日,阳光烈得很,我的记忆也总是这样暧昧不清。
但是不论怎么说,那都不是我的功劳。我出门打猎的机会实际上也不算多,更多的记忆是被挂在墙上还是架子上?被当作装饰,主人也总会来房间里看看我,或者点上一盏油灯读读书籍,作些诗词。
这些在她出嫁前本来都是不太擅长的,也算是长大了吧?
出了墓室,看见的是洒满阳光的树林子,这片林子总觉得挺眼熟的,细细回想起来似乎确实是来过这里,回头看去都是被挖得散乱的地面以及各种散落在地上的封顶石。这个东西究竟叫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到它是一种白色的,坚硬的石头。
要离开这里了。
我想道,心里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挂念,按着这片林子的长势,距离我的年代应该已经过了不少时间了,我不愿意去多想,只是主人的离去还是历历在目。
一双儿女如何了,老爷如何了,那不算大的家如何了。
主人并不是值得流传的大人物,即便如此,我也希望能听见她的姓名。
她叫什么来着?
我愣了一下。
脚下一滑,我已经被拖着走了。赶紧站起来,提着裙摆跟上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林子,而是一座山。
他们也骑着马,走了好一段路才见着一间茶馆,那里的主人被晒得肤色发黑,却也神采奕奕,看着手上的茧子似乎是耕作的农民才对,那些人问起老板娘去哪了。
我推测这或许这间店是老板娘在管理,那也一定是个爱干净的人,店里一尘不染说不上,毕竟在半山腰上,不过内里整洁得很,和这些刚从墓里爬出来的脏兮兮的人总有些格格不入。
来壶茶,再来点小菜。
要碗野猪肉!
他们喊着,我坐在板凳的另一头,看着被随意放在身边的那脏兮兮的弓身,伸手去碰却也只是穿了过去。那我是怎么坐下来的?
我眨了眨眼睛,不再去考虑这个问题。
老板拿上来的茶碗是白底青纹的样子,没有见过的纹样,总觉得有些陌生。
就连物是人非都算不上。我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样子和以前主人夸奖我的样子大相径庭,那时我还没有能力或者机会来辨认自己的样子,只是知道自己似乎是上了淡蓝色的漆的,轻巧却也是把好弓。
是否为阿谀奉承已经不为所知。被关在那种地方那么久我还能像这样坐在椅子上看人喝茶已经算是幸运。
主人生前不能算是幸福美满,不过作为一个人来说,作为一名女子来说已经是足够幸福了,生活平静,一双儿女,丈夫也有所担当。似乎是考上了官职,这类事情就已经不是我所能关心的范围内了。
说起来,为什么是衣冠冢,陪葬的东西又为什么是我?歪了歪脑袋,我没想通。
老板端着刚出锅的小菜上桌,我也被那些菜色吸引去了目光,有我没见过的蔬菜。
可能是蔬菜?
我也不知那应该叫什么,只是闻着很香。
席间那些人商量着下一个去处,大口得扒着白饭,咂嘴声不歇。嘴中被嚼烂的事物完全暴露在了我的实现之中,我有些听不惯便用手捂住了耳朵,但是为了了解他们究竟在谈论些什么,也只好试图去读取他们的口型。
看着他们的嘴型大约得能够得知他们准备把我擦擦干净了,重新装点一下加些褒奖的词汇,多少能给我涨点价格。
装饰弓的话多少还能值点银两。
装饰弓?
我歪了歪头,看了看脏兮兮的自己,上头确实有着雕刻的花纹。但是我曾去过狩猎场的记忆也一定是正确的。装饰弓……能用来狩猎吗?
话语间似乎是出现了不少我不知道的词汇,想要了解也没有什么门道。
只是在谈话间不断出现了三个字,似乎是徒、然、堂?
可能是个文雅的地方,我这么想着,但是这名字总让人有种提不起劲的感觉。
徒然吗?
用这种词语去做名字总不是那么令人心情舒畅。
他们终于是吃完了饭,我多少等待的有些困了,便是强撑着听着他们的对话。徒然堂似乎是个神秘的地方, 里面的东西也是稀奇玩意,价格不菲也是意料之中的,只是似乎其中的规矩多少让人费解。
我听了半天,一直到他们重新准备上路位置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知道了那徒然堂似乎时间杂货铺性质的地方。
琴声如泉水流淌,铃声似微风拂过,我缩在长凳的一头,闭上了双眼。
“哦,所以你是被卖来这里的?”空晃着腿坐在湖边,寒冬的温度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他的身体活动能力。
玉梢只是看了看这个男孩,而后便抱住双膝蹲坐在湖边。看着空似乎有想要把推进伸进湖中的意思,多少只是觉得这样难道不会发霉么。
你是弓吧。
玉梢听见他问。缓慢地点了点头,张开了嘴呼出一口气,雾气融进在清晨的朝雾之中,想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早爬起来,似乎也是因为看见窗外头有东西在活动,之后就被这个小男孩带来了这里。
“有黄鹂。”
玉梢指了指面前被朝雾覆盖的湖面,仿若镜面般平静的水面倒影的只有乳白色的水汽,这个季节,既没有雪更没有什么花瓣树叶,清晨无风的时刻,湖面就总是如此平静。
“欸——你的视力是真的啊。”空抬起头去看对方手指指着的方向,就他看来,那里只有一片雾茫茫,别的什么都没有。
就说早上那事,空承认是自己故意的,他已经是找到了主的灵器,留在这里的时日实际上也不多了,要回来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要跟着买下自己的人出门去找,去完成自己的心愿才是正轨道。
今天早上他醒得早,忽然想起昨天听闻的,到来的新伙伴,一下便想去见见,顺便温温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谁料还没见成就已经是半夜了。
“果然是你。”玉梢收回手,看着自己手心中的茧子,那些实际上并不是自己练出来的,只是作为弓,被满是茧子的手握住的触感实在令人难以忘怀,有实体的时候便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你的心愿是什么?”空一大清早起来只是为了和这把弓闲聊,在这里的生活不能说无聊,一尘不变倒也不是,只是要说起来,新鲜事真的只有今天又来了几个客人,城东的那些奇怪事怎么样了,城北又多了什么浊气。
路过窗边的时候空便有意识地去试探是否有人醒着。一眼望去,那个伫立在原地的蓝色影子实在是过于惹眼。
心愿这种东西实际上不问,也是一种礼貌,没有试探的意思,也没有深究的想法,只是在这空气凛冽的清晨,两人衣着单薄,布料几乎被晨露打湿,他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缓和气氛,要说灵体会不会被打湿,那就太过于吹毛求疵,于他们这样的灵来说,一切应该讲究的是气氛,氛围,而不是事实。
更多的,空望着不远处能够朦胧见着轮廓的树,他想要再留下一些记忆,一去不返的可能性太大,他虽没有那么留恋这里,但有些可以回忆的东西,总会让自己在真正离去时多耗些时间,这样也好多看看这世间。
“忘了。”玉梢回答地干脆,并不是她不想说,而是真的一时间记不起,那些事太过于久远,也太过于毫无意义。就连自己执着刀拥有实体的理由都不记得,自己都觉得好笑,可是她也不高兴去撒谎编一个理由出来,那样只会显得更加没有诚意。
空愣了一下,他想过各种新奇古怪的故事,或者各式各样令人尴尬或脱力的说辞,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多少出乎意料。
黄鹂扇着翅膀,带着身后的一串涟漪,悠悠然落在了玉梢的头上。
“吼,真的有黄鹂。”空这么说着,但是表情看上去是一点都没有惊讶的神色,就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一样。
一支箭一张弓,原本应该成天形影不离的两个武器,今天见到的时候却像是见到怪物一样。
一个想着怎么会一支箭就能化作人形,一个想着为什么只有弓化作了人形却没见着箭。
不论哪方都觉着对方估计是成不了大事。仔细想来其实倒也不是。谁都没有接触过会说话会活动的对方,这样的状况下就算是常年在一起的武器也说不上什么默契或者信赖。
相信的只是彼此应该用有的特征罢了。
“你真的忘了吗?”空问着,随手捡起石子向湖中扔去。
击破晨雾,单开睡眠,带着不规则的涟漪,最后噗的一声沉入水底,只留下似破镜般的湖面。
“……或许记得。”或许真的不记得。玉梢撑着自己的脑袋,那只黄鹂似乎是睡着了,随着玉梢歪脑袋的动作慢慢地滑下来,最后被惊起,一下冲破了薄雾,比朝阳还早了一步,用翅膀带起的小小的微风吹散了雾气,露出了天空的色彩。
“比起冲破拂晓的鸟,你更像沉下去的石子。”空说道,“那你一定不记得使用过自己的人。”
他并没不怀有好意,玉梢第一次正视他的脸,蓝色的杏眼不带有感情,又或者说淡漠得已经让人看不出。
“比起黄鹂,你更像是惊弓之鸟的倒影。”
扼杀自己于洪流,沉迷过去以存活,不论是谁,都没有道理活在这里,路并不只有一条,但是钥匙只有一把。你走错了路不要紧,最多就是在门前踌躇,但是你拿着正确的钥匙,却想要视而不见的将其吞入腹中。
从何时开始自己就变成了钥匙,你亦不得所知,从最开始就选择了正确的方式,我亦毫无察觉。
“恭喜你。”玉梢也捡起一块石头往湖中掷去,水花四溅,湖中鲤鱼也被惊醒。
“总比你那一壶酒值钱。”空这次真的没有嘲讽之意,只是阐述事实。
脚步声渐近,两人均未回头,他们知道,那是有新的客人被引来。
“我又要少一个陪伴对象了吗?”
“毕竟是千年的老太婆,在墓里寂寞久了吧。”
期待着对方露出点破绽,空失望了。
“是,太久了。”
久到自己已经不知道曾经经历过什么,久到记忆混乱的自己都不愿去细想,久到自己已经不敢回忆了,里面有太多的细节和信息,全部想起来之后,自己恐怕会直接灰飞烟灭吧,自己完成了自己心愿的灵器。或许会被人嘲笑吧。
“我以为。”
玉梢斜过眼去看空,等着对方的下半句话。
“你更加冷冰冰些。”
玉梢重新正式前方,冷冰冰她不反驳,只是自己确实还有感情,也还有求知欲等等人类应该拥有的东西,只是。
只是什么?
她也停住了。而后放弃。
她绝不算年长者,但也同样的,并不年幼,即便长得和刚出嫁岁数的姑娘那般,心智也是空说的那样,早就已经是一个老太婆了。
玉梢很明白自己在逃避。只是就连自己逃避的东西都已经记不起来了。
“你叫什么?”空突然想起自己就连她的名字都忘了问。
“玉梢,从城西约两座山外的墓里来。”
说完她便闭上了嘴,也不去问空姓甚名谁,来自哪里。
“你羡慕吗。”
玉梢站起身,头也不回得消失在了还未散开的,回廊的雾气中。
和奶奶两个人一起逛夜市!
从他人手中接过那张有些奇怪的符,玉梢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似乎是为了出门之后能够回来的道具。她用两根手指捏住那张符,放在眼前看了一会,又对着阳光看了看透光的纸面,上面的团实在是奇怪,看上去似乎是有一定规律性的,可是又不认得,本想着放进嘴里舔舔看,看着逆光站着的那个人,又放下了东西,想了想重新拿起来折好了藏进了自己的袖子中。
来到这个徒然堂实际上根本就没过多久,前两日都还在观察地形,与各式各样的人进行接触,今天就被推着出门去看看,究竟是自己哪里让别人觉得应该出去见识见识了?
玉梢转过身去,边走边想,似乎确实,让人有些操心。可是现在的状况这并不会影响自己生活啊?
很多事情知晓和不知晓实际上没有很大的区别,对于自己更是如此。
徒然堂里的路并不复杂,至少对于玉梢来说是这样的,她的眼睛比常人要好太多,没有遮蔽物便可以看的很远。
不知不觉间,玉梢已经出了徒然堂的门,似乎是下了山,又似乎没有。她一点也没在意。
似乎是说城东有那么一个集市,之前来过的清净屋的小姑娘是这样说的,她看上去也有些寂寞,只是并不像是需要人陪伴在身侧的样子,这个季节光着脚丫不是一件好事,玉梢也没有去阻止,每个人的行为总有对方的意义,没必要去一一纠正也没需要去一一指出。
玉梢本就是这样的,生来如此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也有人曾说自己是冷漠的,是谁?她已经不记得了,总有那么一两个能够看见自己的人,似乎在主人仙去之前有那么几个人喜欢跑来和自己唠嗑。第一次见着自己的时候似乎还晕了,嘴里囔囔着见鬼了见鬼了。
总是说着你今天终于醒了,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总是那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明明是你的主人。
他似乎也抱怨过什么,具体是什么?
玉梢问自己,她又想不起来了。
只是那人说的话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些意义的,只不过已经事到如今了,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后悔都已无用,那么这些记忆还有什么理由存在?就好像自己,连执着的事情都已经记不得了还如今日这般,似一具尸体那样。
“城东,城东。”
“城东的话你走反了哟小姑娘。”
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肩膀,玉梢猛地一个回头却没能掰动自己的肩,只能听见自己的脖子咔的响了一声,似乎是用力过度了。
“啊呀啊呀,那么紧张做什么?”那人说着,松开了手。
玉梢终于能够回头了,她扶着自己的脖子,看见的是站在夕阳下面的女子,一头红发编成辫子,手上拿着的团扇绣着好看的梅花,整个人的气氛却又说不出的诡异。
自己走反了吗?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玉梢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似乎已经距离自己的出发地已经很远了,那群盗墓贼似乎也经过过这里。
走错路了?已经过了很久?
“这儿是城西,要是想去集市你得原路返回才是。”那人说着上来拍了拍玉梢的衣角,“你究竟走了多久,裙角都脏哩。”
哩?
玉梢稍稍睁大了眼睛似乎是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那名女性,她歪了歪头,又伸手摸了摸,确认自己没有看见什么没有实体的东西。
“是人?”
“是不是人还真不好定论。”那女子笑着拽了拽自己衣服上的飘带,“现在回去城东还真的得成晚上了,不过今天似乎有什么庆典,晚上集市也还开着,要去吗?”
玉梢点了点头,林子里已经没有了光线,要离开这里似乎也要点时间,真的能在晚上到达城东吗?自己回去那徒然堂又需要多久?会被责骂么?
责骂估计是没有的,玉梢想着,自己并未犯下什么错,也没有谁说过要在什么时辰回去,他们只是说要自己出门看看,具体看了什么也不会有人来过问。
“你看呐,那儿!”那女子晃了晃玉梢的手,两个人宽大的衣袖被风吹起来,玉梢抬头便看见了灯火通明的街道,“热闹的很呐!”
“嗯。”热闹的很,热闹得很。
很多的人,灯笼的热度,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就连自己都看不见尽头的街道,还有,还有……
“哎哎哎!小姑娘你别哭哇!”那女子一下像是慌了手脚,摸遍了全身上下都没找着能擦的东西,最后正准备抓起自己手臂上挂着的那飘带的时候玉梢已经抓着自己的袖子往脸上乱抹了,“怎么了怎么了?”
玉梢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的哭,也不出声,肩膀也不抖,只是睁不开眼,就像是一溺水的飞虫,不断地扑腾,她想离开这里,却又像是飞蛾似得,要去那火光中飞舞才算尽兴。
真正不知所措的是自己。玉梢认识到,于是她哭得更凶了,这次没有泪水掉下来了,一双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地面,手却抓住了那人的袖口。
“好啦好啦,带你去,别哭了哇。”
“我没有。”玉梢否认。
她自然是知道这人绝不是什么善茬,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也绝不是什么自己能够承受的东西。可是她现在只有着一个机会,路上遇见的陌生人,只是这样的一种关系却让她从所未有的安心,就算下一瞬这个人要把自己挖肠断骨也无所谓。
“你叫什么?”那人忽然问道,玉梢觉得她是不是比初见那会高了些,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你叫我凤凰便好。”
“玉梢。”
“那就叫你阿玉吧。”凤凰看上去开心的很,那张笑脸在橙红色的灯光下看上去反倒是显得更加的渗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来!”
“你有钱吗?”玉梢吸了吸鼻子,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就算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身上没有货币那也是买不起的。
“钱?有哦!”凤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布袋,叮叮当当的,似乎是装了不少的钱币,“具体有多少我也没去数,但是是阿玉的话,用光了也没关系。”凤凰笑的开心,似乎是已经等不及去看看那夜市上有什么新奇玩意了。
玉梢也没有接着去问那些钱是哪来的,更没有去深究那个深色的口袋究竟是用什么染的色,只是选择上前去,伸出手环住了对方的脖子,就身高而言是有些困难的,小孩子般的身高和玉梢差距稍稍有些大,只是玉梢已经根本没有要去在意的意思,也没有询问对方底细和年龄的意愿,她将那个钱袋拿过来,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些铜板对半分了塞进凤凰手里,又把钱袋系好藏进了自己的怀里。
“嗯?”凤凰有些疑惑地看着玉梢完成这一切,即不说话也不催促,“准备好了?”
玉梢自知没有谁能看得见自己,也就抓起了凤凰红绫的一端点了点头。
与其说是陌生人,现在从表面上看上去,更像是姐姐带着妹妹出门。
凤凰这儿看看,那瞅瞅,玉梢也就跟在后面,看见喜欢的东西便多停留一会,凤凰开心的时候也就站在身后一言不发。
这才是平常的她,不喜言语,不急不躁。
“我说你啊。”凤凰手里拿着糖葫芦,也不吃就只是拿着,“总是那样呆呆的不行吧。”
呆呆的?在他人看来自己是这样的印象么。
“我没有说你的心思,表面上那样冷淡的话,交不到朋友,更找不到回去的路啊。”
“回不去,也未尝不可。”
玉梢偏过头,那是一个卖簪子的小摊,设计有些新奇。
“诶!姑娘过来看看呀!都是些古董哇!”那小贩招呼着,凤凰和玉梢两人均停下了步子,小贩并没有在招呼她们,而是叫住了几个路过的装扮华丽的小姐,“快来看看呀!这是今日新到手的货,都是从当铺流出来的!你们可不知道啊隔壁城里的铺子倒了,这些!您瞧瞧!”
玉梢皱了皱眉,松开了凤凰的红绫,凤凰反手就把玉梢揪住了。
“莫去。”她眯着眼睛,单手挡住了嘴角,让人看不清表情,“你去了,那些人也见不着你。”
玉梢扯了扯自己的手臂,没有扯动,又回头去看那滔滔不绝的小贩和已经准备掏钱的人。
“估摸着是偷溜出来的黄毛丫头,碍着别人做生意也不是事。”凤凰挥了挥手上的糖葫芦,好在气温低,上面的冰糖至今未化开,“你瞧,那儿是河边,今晚有得孔明灯,不去看看?”
孔明灯?
玉梢点了点头。再也没有去管那路边的摊子,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从人群中穿过,逆流而行。
“你想家吗?”凤凰坐在玉梢怀里,看着河边不断升起的孔明灯。
“不。我想不起来家,又何来想家。”
“那你就是念家了。”凤凰舔了舔手上的糖葫芦,而后顺手丢到了一边的草丛里。明天早上或许会有不少鸟儿过来啄食吧。
就算去想,去怀念,也已经回不来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你我都不是那上天的孔明灯,也没那么好的运气去天上看一看这天圆地方,反倒是像现在这般活着,倒也妙哉。”
“月沉碧海望重楼,谁放明灯惹梦游。”
“你能找回自己的梦就好啊。只是多少有些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