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但凡世间因果,都自有它的安排。
方问渠从酒楼匆匆忙忙跑了出来。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逃离第一现场以脱离嫌疑,至于那个叫花子的命运如何,他可没有闲心去管那些事情。
他逆向穿过来往的人群,鞋跟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踏出短促的闷响。喧闹的人声从他耳畔飘过去仿佛不是他在与人群逆行,而是人群在离他远去。恍惚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与这个世界是隔离开来,那些嘈杂声,就像隔了一层膜一样。
所谓人与人,说得好听了,叫做各取所需,说得难听了,不过互相剥夺罢了,不是吗?那些自以为品行高尚,用自己的损失来自我安慰的家伙们,消亡殆尽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这个严肃的问题随着他的思想慢慢蔓延开来,他放纵他的大脑随着思维的路径迂回周折,以至于忘记了现实的存在,凭借无意识的本能在踏步向前,脚步声里隐隐透出若有若无的规律感。
这种占据全部意识的思考,夺走了他的方向感和目标感。当他回神的时候,已经和刚刚从酒楼里出来是两番光景了。那是一条寂静的巷子,它幽长而深邃。纵使是临近傍晚的太阳的光,也不能彻底的揭露这黑暗。方问渠却正正好好的站在那交界处,已经微红的光芒斜斜的没过他的脚裸处。
你现在就在这交界处。一个声音这样对他说。
方问渠已经没法控制他脱缰的思维,很多零碎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浮现,每一个角落,都有闪着光的记忆的碎片。他知道这是一种挣扎,一种微弱的反抗。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身一样,有些呆滞的站在那里,任由日光慢慢倾斜。
–你这不是也在自我安慰?
–骨子里不还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空白。可怕的空白。
方问渠猛地将重心移向后脚跟才免了这一踉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想把这些折磨人的念头收回去。
不要把自己的疲态展现给外界,否则有人会有机可乘。真不巧,乘机的人已经来了。
心知大事不妙的方问渠忽地向后一侧,一阵拳风贴着他的脸闪了过去。他还没看清来人的脸,心里就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回过身子来抬手一甩便是三道白光飞出,那人见状猛地一个后仰,银针便擦着他的鼻尖过去了。方问渠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全然不顾自己也多少乱了阵脚这一事,一个箭步过去挥拳直冲对方面门——他的拳头不及那些挥剑舞刀的人,但是打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谁知那人也是手疾眼快抬手架住,双方陷入了一种僵持状态,这时,方问渠才有机会看清对方的脸——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似乎是刚刚脱离大男孩的稚气,但那张脸已经完全长开了,全然没有了小男孩的感觉。乱发长而碎,而且倔强得很,只得胡乱扎在脑后。虽说生得剑眉星目,但没有那般凶神恶煞,平白多了些许英气。
可惜这种僵持持续了短短几秒,随后便像是有什么无形力量作祟般的,两人咻地一下向两边弹开去。
接下来就是短暂却又漫长的沉默,刚刚被惊扰的空气在刹那间渐渐沉淀了下来,恢复原样。
“少侠何故这般为难在下?”最后还是方问渠先开的口。
令他惊讶的是,对面人竟反而冲他作了个揖,先前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荡然无存。“刚才确实是我冒失,冲撞了少侠你,有多得罪了。”这么说着还有些尴尬的笑了一笑。
“...只是,何故找到在下头上?”方问渠并没有对对方的道歉做出任何表态,事实上,他也没有准备原谅这位不速之客的意思,即使是听了接下来这段解释。“实不相瞒,我便是刚刚酒楼里出头的丐帮弟子。”他这么说着,又作了一个揖。“那人贩子绝非我一人所制服,我隐约察觉到似乎有高人暗中相助,便一路寻了出来,但又不敢确定是不是少侠你,百般纠结下,出此下策,还望少侠有多海涵。”
方问渠能隐约听出,这类客套话,对方说的不是很熟。“话虽如此,只是我无端受了这般惊吓——”
“真的就能既往不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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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陈成林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下,他觉得问题有点大,所以他有点慌。
先前他一直寻着这位素未谋面的但是却暗中帮了他一把的人的踪迹一路跟了过来,但是又恐怕自己出什么差池,于是脑筋一转,就有了刺探对方武功如何这个馊主意。
对于道歉全然无视,还向他公然索求赔偿的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虽然他的道歉确实听起来极其没有诚意。
不过这似乎难不倒他,他的大脑花了一秒钟思考了一下便张口答道:“贸然出手,险些伤人,确实是我的不是,要不,少侠你看这样可好——”他抬手扔出一个什么东西,正正好好的在对方脚下,那是一块木符,上面有一些奇怪的花纹。
“这是?”对面人开口问道。
“这东西算是我丐帮的帮中信物,持有此物,整个临安城里的丐帮子弟,都可以向你提供最新的小道消息。”
“你......当真?”当对方这话说出口时,陈成林感觉有一股充满狐疑和不信任的目光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于是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回答道:“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他最后是看着对方半信半疑试探着捡起那木符的。难道我就这么不像会说实话的人吗?他在心里这样喃喃自语道,微微后退了两步准备撤退。他在这件事上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了,他要去找刚刚那个救下的孩子,说不定那孩子能告诉他如何找到那些人贩子的老巢。也许某种意义上他的身份不会允许他这么做,不过,谁叫他就是这么个人呢对不对?
“此间事已了,我有事缠身,那么也就不多奉陪了,若是有缘——”陈成林运起轻功纵身一跃跃上房顶,留给对方一个自认为潇洒的背影。
“日后自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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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问渠目送着对方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
“真是.......莫名其妙的人。”他的指尖在木符的纹理上来回摩挲。看他这个水准,在丐帮起码是七、八袋弟子的样子,可是在关于丐帮的听闻里,对他完全没有印象。
但愿自己这点小便宜没有白占。
写在前边
想写出陆小凤的感觉,古龙果然好棒,武侠真的好棒
最早开始看小说就是从武侠开始的,真的十分喜欢古龙的江湖,尝试着写一个稍微完整的故事
期待一下之后的主线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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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镇,一个远离大城镇的小地方,没有官府衙门,当地人很少,也没有什么旅人,甚至只有一家破破烂烂的客栈。
客栈的店老板在柜台后轻轻地拨着算盘,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一样,眼睛时不时从账本上瞥向角落的一张桌子。
桌子边坐着一个和尚打扮的人,几乎每天到了夜里,他就会坐在那个位置上,只点一碗白饭、一杯白水还有一份水煮花生,一个人静静地吃完留下几个铜板便离开了。在黑山镇上,来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就没有店老板不知道的,尤其是这个额头刻了罪字的和尚,光是走进镇子就有几个孩子跑到店里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是其实对于这个和尚,店老板只知道他来了将近一个月,帮了镇上不少人,更多的便不再知道了。
但是今晚并不一样,和尚对面多了一个人,一个双手被捆在身后的人,桌上多了一碗阳春面,就放在那人的面前。这个人店老板也认识,他叫王森差不多和那和尚同时出现在镇上,一直游手好闲地混着日子。
和平的镇子上突然来了这么两个人,自然就成了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很多人猜测这两个人有什么瓜葛,但这么久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在店老板快要忘掉的时候,和尚却扛着王森走了进来。
桌旁的两人,谁都没有动,只有面和饭上不断地翻着白雾。
和尚伸手扯下了王森口中塞着的布,还没等他开口,对面就骂了起来。
“你个王八犊子是谁啊,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做了什么就他娘的抓我?”王森狂乱地吼着,可和尚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让他话到一半便噎了回去。
“你…你到底是谁…”王森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从没见过的和尚摆了一道。
“赵良柯你可还记得?”和尚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画像铺在桌上,没有等王森开口,便接着说道,“我想你大概也不会记得你之前在官道上抢劫杀死的人叫什么。”
王森低头一看,那画像上画的正是他自己,他吃惊地看着和尚说道:“这…你……那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吧,你应当早就找到我了,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间找上来?”
“虽然接受了商队人的拜托替赵良柯报仇,但是我毕竟也没看到事情的经过,需要亲自确认一下你的为人。”和尚说道,“所以我跟着你观察了一个月。”
“一个月!?”王森失声叫道,“难怪今晚你出现得那么巧。”
王森又重新打量了一遍和尚,之前抢来的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他今晚正欲去偷一点来,却怎么也想不到突然窜出来一个和尚几招就把自己制服了。
“那你打算拿我怎样?”王森叹了口气,已经被对方擒住这时也只能认栽。
“你要是愿意认错,我就松了你的绳子,吃完这碗面就回江余镇,剩下的就由官府来定夺了。”和尚说这话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这是王森第二次被和尚惊住了,问道:“你,不杀我,还要请我吃面?”
和尚微微一笑,说道:“是的。”
王森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脑子立即转了起来,“这和尚虽然功夫了得,却好像是个傻子”,他连忙赔笑着说道:“高僧我知道错了,你看这面都快放凉了,我也有几顿没吃了,我们快吃饭吧。”
和尚满意地点点头,起身走到王森的背后,手指在绳结上一搓,绕了几圈的绳子便散开落在了地上,补了一句道,“我并不是什么高僧。”。
王森哪管和尚说了啥,暗自偷笑,眼珠一转,在和尚刚夹起米饭要放入口中的时候,一推桌子,连人带椅子一起向后滑去,脚下一用力,几步便窜到了柜台后,一只手将店老板的脸按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抽出袖剑抵在老板的脖子上。
“哈哈哈哈!!!”王森大笑了起来,控制人质让他瞬间有了底气,“没法出手了吧,我最会对付你这种善良的人了。”
和尚把手里的碗筷放下,右手抚上身旁放着的佛珠,摇着头说道:“既然你一定要这样选择,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只见和尚右手一甩,一个黑影飞地冲向王森,狠狠地砸在他脸上,势头却没有减缓,随即又带翻了他身后架子上的几坛酒,才掉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巨响。
店老板颤颤巍巍地抬起身子转过头去,只觉脚下一软,靠着柜台整个人瘫在地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王森的尸体就躺在他脚边,头骨裂开,额头大约可以辨认出一个圆形的凹陷,地板上血液和不知道是什么液体混在一起,向他脚边扩散。
和尚端着阳春面走到尸体旁,一句话没说将面放在地上,又捡起佛珠挂在手腕,他抬起右手要在胸前立掌,但动作做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将手收在腹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宝,手指一送刚好落在老板手边,“拿去修柜子吧。”
和尚张了张口,想要再说点什么,最终只说了个“抱歉”,转身离开了黑山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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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镇,那是一个在山脚被树林环绕的小镇,只有一条不宽的小路从镇上穿过,要是有缘路过,可一定不要忘了去镇上唯一的客栈坐一坐。
“你们讲啊,当时我真是吓死了,那刀子就在我脖子上,都能感觉到那刀锋上的凉意,我以为我这条命就要没了!”店老板的高亢的声音在店里回荡,他正在向几个路过的客人讲自己的经历。
就着店老板的故事,两个佩剑的男子有滋有味地吃着阳春面,不时还应和几句。
“那个和尚长得倒是没什么特色,但是有一个地方我永远不会忘,”店老板卖关子地顿了顿,“他额头上刺了一个‘罪’字。”
听到这里,其中一个青年停下了筷子,问道:“你说的这个和尚是不是还带着一根快两米的铁棍?”
店老板一惊,反问道:“怎么,少侠见过那和尚?”
青年拍了拍店老板的肩膀,说道:“幸亏这和尚跟着那个王森,不然不知道多少家要遭难啊。”
这回反而是店老板来了兴致,连忙问道:“这,这和尚到底什么来头?”
“他不是和尚,”另一个中年男子开口说道,“但是大家都叫他‘罪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