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的闹钟声响起,自动人形应声启动。
夜幕降临,浓雾迅速席卷整座城市,四下里传来异样的沙沙声。
她迅速对自身及周遭环境进行了一次例行检查,未发现任何异常。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小女孩身上。
此刻,小女孩正独自缩在角落,因为无法进食而默默表达着抗议。自动人形走上前,蹲下身子轻轻抚摸她的头顶,可小女孩并不领情,一把推开了她的手。
“骗子。”小女孩小声咒骂了一句,随即再次将头埋进臂弯。阵阵腹痛让她焦躁不安,她用一只手死死按住腹部,试图缓解疼痛,却毫无作用。对现在的她而言,每一分钟都无比漫长。
自动人形识趣地退到一旁,李槐的反应完全符合她的推算。
从与李槐接触之初,自动人形便判断出,这个小女孩的问题绝非仅仅是饥饿导致的营养不良,必定还伴有其他病症。抵达临时落脚点后,她不顾李槐的抗拒,将纳米机器人注入了对方体内。
她需要通过纳米机器人对李槐的身体进行全方位扫描,以精准确认其身体状况。
纳米机器人顺着血液在李槐体内游走,初步数据很快反馈回来:营养不良、贫血、免疫力低下,肝肾功能衰退,同时伴有轻度铅、砷中毒。
随着纳米机器人对消化系统完成扫描,自动人形得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结果——李槐此前食用了大量观音土,这些土块在她的胃与肠道内沉积、结块,已然形成肠梗阻;更严重的是,观音土中含有的重金属与寄生虫卵,正持续侵害着她的身体……
这些病症有着一个共同的症状:腹痛。看着李槐楚楚可怜的模样,自动人形再次启动了方案推导。
眼下的情况十分棘手,处理起来必须万分谨慎。按常理,应当先维持李槐的基本生命体征,等待迷雾消散后,再带她前往房车配制药剂进行治疗。可推导程序却反复给出一个激进的方案——夜间带着李槐横穿迷雾……
自动人形困惑地凝视着这个异乎寻常的方案。为何每次推导,最终都会指向这个匪夷所思的结果?她并不认可这个激进方案,它违背了自身的部分底层指令。
她再次自检程序,一切正常。随后,她尝试逐条反驳这个方案,可所有反驳在另一条核心指令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所有决策必须优先顾及人类的感受。
经过多次推导仍无其他可行结果后,自动人形只能接受现实。她再次走到李槐面前,轻声安慰道:“再忍耐一下,今晚我就带你去我那里治病。”
午后的风裹着细碎的白色尘埃,像永不停歇的哀悼者,掠过被废弃车辆堵得水泄不通的公路。锈迹斑斑的车身歪斜地叠在一起,破碎的挡风玻璃反射着灰蒙蒙的天光,整座城市死寂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轻响
公寓楼内,一台破旧的音响正播放着某首流行乐。由于电压不稳,音乐忽大忽小、断断续续,旋律在起伏的电流中扭曲变形,宛如从另一个时代穿透而来的残响。
一名头戴深灰色兜帽的身影站在音响旁。他伸出包裹着合成塑料的手指,按下音响按钮。音乐戛然而止,只留下电流的滋滋声迅速消散在空荡的房间里。他指尖划过音响外壳,翻动了控制面板上的几个旋钮,音响的状态良好。随即手中的激光笔发出一道纤细的绿光,在音响上轻轻晃动。
一旁的机械狗立刻响应,金属关节发出轻微的液压声。它的摄像头闪烁着红光,对音响进行三维扫描,随后锋利的机械爪精准地嵌入外壳缝隙,“咔哒” 一声将塑料外壳拆解开来。接着电线被分类剪断,电路板被完整取出,所有组件被有条不紊地收入侧面的储物袋中,全程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兜帽人静静看着物品被收集完毕,随后缓缓环视房间。这里一片狼藉,墙壁上溅满深褐色的血迹,不大的房间地板上躺着三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姿态扭曲。四周散落着数十枚黄铜弹壳,在灰尘中闪着微弱反光,干涸的血渍几乎扑满整个地板,由于与白色尘埃混合成异样的褐色泥泞。
他俯身检查最近的一具尸体,创口边缘平整异常,肌肉和骨骼的断面光滑如镜,显然皆被某种特殊的利器所杀。他伸手轻轻翻动尸体的衣物,动作娴熟。在没有找到预想中的标识芯片后,便将激光笔的绿点移向一旁 —— 那里有一把被砍成两段的突击步枪,以及停摆的无线电设备和毫发未损的储物箱,机械狗立刻上前开始拆解回收。
就在他准备检查另外两具尸体时,墙角的书架传来一丝极轻微的响动。兜帽人几乎是瞬间弹起,身体轻盈地侧移到书架旁。他抽出腿侧的手枪,保险栓 “咔嗒” 一声弹开,枪口稳稳对准书架,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
他仔细聆听着,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书架。接着保持瞄准姿势,缓慢靠近,另一只手摸向书架顶部。他疑惑了一下,顶部没有灰尘?而当他摸到角落时,发现那里与墙壁之间留有一道宽大的缝隙。随即单手扣住书架边缘开始发力,稳稳地将这个沉重的书架搬到一旁,全程没有发出半点摩擦声,连灰尘都未惊起太多。
墙壁上赫然出现一个半米见方的洞口,边缘粗糙,显然是临时挖掘的藏身之处。片刻后,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探了出来,额前的头发黏在皮肤上,沾满灰尘与污渍,双目空洞无神,死死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那是个约莫十二左右岁的小女孩,嘴唇干裂,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浑身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兜帽人缓缓将枪口放低了两寸,依旧保持着戒备姿态。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咽着穿过破碎的窗户,卷起地上的尘埃。他观察着小女孩眼底的恐惧与绝望,那双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兜帽剪影,像倒映着一个未知的噩梦。良久,他缓缓收起了手枪,保险栓再次扣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蹲下身子,抬手摘下兜帽,露出了底下的真面目 —— 那是一颗由合成塑料制成的头颅,线条流畅的紫色外壳从头顶延申下来,像头发一样遮住了她的双眼。最引人注目的是头顶上两只夸张的白色耳朵,像是某种哺乳动物的仿生设计,此刻正微微耷拉着,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意味。
“别紧张,我无恶意。” 她的声音平稳无波,像是经过无数次校准的合成音,却奇异地带着一丝安抚的力量。她从机械狗的储物袋里掏出几样东西,一一放在地板上:两罐密封完好的肉罐头,一包未开封的军用压缩口粮,还有一小瓶纯净水。“你的同伴都死了,想跟我走吗?”
小女孩的目光死死黏在那些食物上,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怯生生地吐出几个字,声音细若蚊蚋:“你不吃我?”
“不吃。我是人类联盟的自动人形,依靠电能补充能量,不需要进食。” 说罢,她用手将食物往小女孩的方向轻轻推了推,距离恰好是小女孩伸手可及,又不至于让她感到威胁的位置。
小女孩依旧蜷缩在洞口,眼神在食物与自动人形之间来回游移,充满了警惕与挣扎。她见过太多在末世里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人,也听过太多关于 “非人” 的恐怖传说。自动人形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蹲在原地,头顶的耳朵偶尔轻微晃动,像是在感知周围的环境,又像是在耐心等待。
良久,自动人形见她始终没有动作,便不再停留。她起身离开,机械狗紧随其后。走到门口时,她停顿了一秒,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一句淡淡的话:“如果你改变主意,沿着公路向西走,我会在三公里外的加油站停留一小时。”
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小女孩趴在洞口,看着自动人形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尽头,又低头看了看地板上的食物。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胃,让她浑身发冷。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迅速爬出洞口,手脚并用地爬到食物旁,将罐头和口粮紧紧揽进怀里,动作快得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抱着怀里的 “救命粮”,偷偷跟了出去。
而远处的公路上,动态感应器传来嗡鸣声,头顶的耳朵早已捕捉到了身后轻微的脚步声,自动人形没有回头,只是放缓了步伐慢慢地向前走着,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