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信
*这是一封字体华丽的信,信纸来自香榭丽舍大街最有名的路易斯书店,中间夹杂着细碎的金屑,是最贵的那一种。
致——很久不见的雷:
嘿,我最亲爱的好哥们,自从你去新大陆游学以后咱们已经快一年没见面了。虽然中间也收到了你寄来的几张明信片和两封信,但我仍然更希望与你本人当面畅谈。
在新大陆过新年的感受如何?希望你喜欢我寄的圣诞礼物,这是曲奇帮忙一起挑选的,他说他也想念你,真的。
再过三个月左右人鱼节就要开始了,作为一个成熟、可靠的绅士,今年我收到了人鱼节的邀请函,除了我自己,还可以额外带一个人进去。没错,我可以带你一起去逛人鱼协会,在人鱼协会的长廊中漫步,看着身边有数不清的人鱼游来游去,这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
所以,你会到人鱼之都来跟我一起见证这令人激动的画面对吧?
以及,瓦伦丁日快乐!
回见。
艾克兰
1905年2月14日
第二封信
*也是质地很好的信纸,同样是整齐的花体字,但绝对不会让人觉得浮夸。
亲爱的艾里:
你的信已经收到,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件盛事,毕竟我们已经因为上学与这个节日擦肩而过很多次了。
你送的围巾很漂亮,我很喜欢,下次不要送了,那是女式的(你故意的对吧)。
新大陆是一个令人着迷的地方,粗野但充满活力。顺便一提,我上个月在大陆中部的辛辛那提动物园见到了濒临灭绝的旅鸽,她们真是群可爱的鸟儿,不应该这样轻易的灭绝,太令人悲伤了。我有很多见闻想分享给你们,也许等回国以后,我可以写一本书。
在离开前,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但我一定会在人鱼节开幕之前赶到人鱼之都的,到时候再见。
向你的家人问好,也向曲奇问好。
保持健康。
你的雷蒙德
1905年3月17日
第三封信
*这是一封电报。
我已经到达人鱼之都,住在城西的亚特兰蒂斯酒店,比预计的提前了一些。我准备在这座城市多待几天。问好。
雷蒙德•温特
1905年5月9日
第四封信
*又是熟悉的浮夸花体字和洒金信纸。
亲爱的雷: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告诉你。鉴于写小说都是先抑后扬的,我就首先直白地告诉你坏消息吧:人鱼节我不能来了,不仅如此,我原本打算愉快地当纨绔子弟的计划也要泡汤了——我要去皇家海军当一个微不足道的渺小士兵去了,我很难用单词来准确描述内心的悲怆,唯愿亲如兄弟的你能通过灵魂的共振与我通感。在你接到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被我父亲亲自押送到了军营里。我抗争过,但是失败了,因为我的父亲让我在入伍和早日订婚之间二选一,而面对这种选择题,我很难不选择前者。
基于已经说完坏消息的基础上,我将为你,我亲爱的好兄弟补充一条可以让你高兴一点的好消息。虽然我无法亲自前来,但我还是想办法从别人那里搞到了一张很不错的鉴赏会请柬给你。虽然上面的姓名不太对头,但是人鱼协会的查验通常都很潦草,只要请柬本身是真的,你能轻易地拿着它穿过人鱼鉴赏会的那扇大门。想必你已经看到这东西了。唯一的小麻烦是,你得找一个符合上面描述的人假扮成你的随从一起进去,哈哈!(最后这里两个字写得尤其大些)
请务必在人鱼节结束以后来海军驻地探望我,入伍这事我得好好跟你发发牢骚。顺便,曲奇那几天也会回到人鱼协会去做身体检查,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看望一下他。
真挚的爱。
艾克兰
1905年5月15日
*雷蒙德•温特放下信纸,捡起桌面上那张带着高雅香气的硬质请柬打开。一张手写的便笺从里面滑落出来,上面写着被邀请人和他的随从的简单信息。
受邀人:威尔•巴顿先生,金发,27岁,出身威尔士,是商人的儿子,衣着一般比较朴素。
随从:李,55岁,与受邀者相反,是个衣着浮夸的老人。
这真的只是个“小麻烦”?他叹了口气,好想揍信纸对面的人啊。
第五封信
亲爱的水兵艾克兰先生:
恭喜你最终也没有逃脱入伍的命运,踏上了你兄长的老路。你不能来的确很遗憾,人鱼之都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这里的人们对人鱼的自豪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在街道上邂逅了人鱼糖果,人鱼面包,人鱼馅饼,人鱼时装店,人鱼咖啡厅……等等,似乎一切物品都能想方设法与人鱼扯上关系,再冠上“人鱼”这个词汇。我尝了一口人鱼糖果,味道非常好,我随信给你寄了一份,记得认真品尝。
感谢你的邀请函,我在刚收到它的前几天愁得头发都快掉下来了,但天可怜见,现在这个问题基本上已经解决了。完成任务的关键点是我在两天前,愁苦地在酒店的餐厅吃早餐时,遇到了乔伊•安克森,他也是来参加人鱼节的。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安克森,就是公学时,隔壁宿舍的那个粉色头发的第一名。虽然当初只算是普通熟悉,但是他在课堂上的出色表现和很少见的瞳色发色组合都让我很难忘记他。感谢他的醒目特征,虽然毕业以后已经足足五年没再见过面,但我还是在他进入餐厅的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令人伤感的是,他的左眼上多了一条疤痕,以那条疤的显眼程度而言,我很难想象当初是多么令人心碎的伤口,尽管本人轻描淡写地说是在做实验时不小心发生的事故,但我还是很难释怀。
不知道是岁月改变了他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安克森他看起来,和当年不太一样了。我不太好形容这是种怎样的变化,但这必然跟他脸上的疤痕没什么关系。不过他待人依旧很亲切,我们聊过了毕业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之后,在天南海北的闲谈中他提到自己认识一个本地的化妆师——上帝啊,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于是我邀请他来化妆成那位李先生,和我一起参加这次的人鱼鉴赏会,他同意了。今天上午,我们去拜访了他的那位化妆师,那位优秀的女士很成功地用一点道具和化妆品把安克森装扮成了一位看起来值得尊敬的老者。再过十个小时,我们将去参加这场盛会,我现在充满了对明天的期待。
保持健康。
你的雷蒙德。
1905年5月20日
马修·斯雷因放下手提箱,解开大衣的两颗纽扣,从衣服的内袋里摸出两张被放置得很好的船票。
“开往圣德维拉的皇后玫瑰号,十点……”
他把票塞回原处,回头看了眼身后很远处耸立着的钟楼。钟楼的表盘在明亮的阳光照耀下,指针清晰可见,现在才刚刚上午九点。也不能说“刚刚”……没人能保证路上没有突发情况,像这样可以提前一个小时到达,差不多算是在马修的心理安全线之内了。
“那么,现在还缺少一个人。”
人们陆陆续续地上了船,有衣着考究的商人,也有穿着带补丁衣服的穷人——虽然都在同一条船上,但是他们将依照票价的不同被领去不同的舱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公平,也不公平。出于职业习惯,马修在等人的同时专心而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每一个在自己面前走过的人,试图从中看见那么一星半点和这次的任务有关的虚无缥缈的线索。
突然间从背后传来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侧滑了一步,迅速转身,用手里的提箱挡住了可能到来的袭击。
同样穿着一身漆黑教士袍的金发的青年举着右手,露出八颗牙齿的热情笑容。
“原来那个人是你,‘拉斐尔’。”
“还是叫我马修吧。”看清楚对方的脸之后,马修放下了手提箱,再次解开了大衣的纽扣,摸出两张船票中的一张递给对方。这个在大部分时候被称作“夜莺”,少部分时候被人用罗斯默塔·李斯特称呼的青年,是个彻头彻尾的危险分子。
我只是想在路上找个伴而已啊,马修在心里发出这样的哀叹。
“能提个问题吗?”
“可以哦。”罗斯默塔歪了歪头,用一种无辜的表情仰头看他。
“刚刚如果我没有及时躲开的话,你是打算袭击我的是吗?”
金发的美青年露出有点腼腆可爱的笑容,“怎么会呢……才没有啦~~”他在马修正判断这话到底有多少真实成分的空档又补充说,“如果你没有躲开的话,顶多受一点伤,不会死掉的,我才不是那种会杀害同伴的人呢。”
“那还真是要多谢了。”马修决定立即强行终止这次对话,弯腰从地面上把自己的木制手提箱拎起来。“既然你已经到了,我们就先上船再说吧。”如果神能够听见祈祷的话,请让这趟旅程安稳地结束,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舷梯有些老旧,在他们踏上去的时候会微微下沉,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旅客们仍然在陆陆续续上着船。或许是罗斯默塔的金发太过漂亮,笑容过于无害,甲板上正在凭着栏杆吹风的少女不顾迎面走来的两个人身上穿的黑袍和胸口上精致的银质十字徽章,向罗斯默塔抛去荡漾着水光的秋波。马修有点好笑地看了打量了一眼罗斯默塔,他甚至脸上漾起了两团害羞似的红晕。
这种演戏就有点过了,同伴。看在罗斯默塔假装不好意思玩得不亦乐乎的份上,马修把话咽了回去。两个人绕过了那名可爱的少女,向一等舱的舱室方向走过去。
“刚刚那位姑娘的确很可爱。”
“是吗?我没有注意。”罗斯默塔瞳孔里散发着带有灼热气息的兴奋。“你闻到了吗?”
“什么?”马修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我一上船就闻到了,是吸血鬼的血腥味。”夜莺用嘴角扯出一个狭长的笑容。“来吧,让我们来找出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