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白天是众生忙忙碌碌,为生计,为责任,为职能而奔走的时间,那么夜晚便是与独属于个体的时光,旺盛的兴趣与欲望在暗夜中自由生长,结成夜色下多彩绚丽的果实。
死墓军的驻地此刻更显肃穆,除了不眠的守夜人之外,多数战士都会在以自己的方式放松,将死一般的寂静归还给军营。而地下隐约的哀嚎也都被审讯室的厚墙所阻,绝不会打搅此处的清净。
“吱嘎——”
短促的开门声为寂静带来了一丝的变数,芙莱从地下走出,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拦腰,掏出本子,用尚沾着血的指尖在纸页上涂抹,每次捻起书角翻页,舌尖也能品味到一丝令人心旷神怡的甘甜,让记述变得更加愉悦。
“这次审讯的效果并不好呢,应该改善……嗯?”
血族敏锐的红瞳盯向大殿的一角,本应空无一人的厨房门缝下透出一丝光亮,尽管微弱得仅似萤火之光,但对于黑夜中的主宰来说,已然足够显眼了。
灵巧的捕食者放轻脚步,若嗅到有趣秘密的猫咪一样,悄然接近。
“噼啪……”
烤炉中橙红色的火光在玛伦蒂的眼前跃动,打发后的蛋白霜随着受热开始逐渐膨胀,将焦糖的芬芳释放到空气中。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夜色下辗转反侧仍未能入眠的少女偷偷从住处溜到了厨房,想要依靠自己最为拿手、也是以前唯一负责的家务,来为心灵寻求片刻的平静。
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用魔法种出来的甜菜,真的会甜吗?
玛伦蒂蜷在木椅上,将下巴搁上膝盖,专心致志注目着炉中甜点的火候,完全未能察觉到身后屋门无声地打开,一抹黑影渐渐逼近。
“在做菜吗?”
芙莱微弱的问询声在玛伦蒂的耳边骤然响起,猝不及防的扰动令玛伦蒂本能地想要往一旁窜去,肢体却似被冰冷的呼吸所威慑,默默地抗拒了大脑的指令。
据说猫咪捕猎的时候也是这样,只要往老鼠的脖子上一咬,它就不敢动了。
没来由地,玛伦蒂的脑海中冒出曾经听村民说过的轶闻。
“我问,是在做菜吗?”
芙莱重复了一遍,猩红的目光紧盯着烤炉:细密的蛋白霜已经完全膨胀起来,在圆托容器中鼓成一个胖乎乎的椭球,背部因直面火焰而显得有些焦褐,就像是秋冬季节要换毛的肥胖兔兔。
“是……是的大人。”
终于,理智驱使着玛伦蒂做出回应,少女低下头,向黑夜的当权者表示服从。
“让我也吃一口。”
“诶?”
芙莱的要求完全出乎了玛伦蒂的预料,清澈的眼瞳因诧异而睁大,困惑不已地盯着眼前的血族,确认对方小女孩般的一本正经之后,即使心存疑虑,却还是迅速地照做,将炉中的兔子蛋糕取出,放于桌上。
“呼……呼呼~”
迫不及待的芙莱搓了搓手,鼓起腮帮小口地吹着气。兔兔蛋糕背部的糖粉被气流吹起,纷纷扬扬地抛上半空,落下细碎的雪花,而兔兔蓬松肥胖的身躯也随着气流来回晃悠,像是弹性十足的布丁。
“兔兔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兔呢?”
芙莱一边说着,一边提起手中的刀叉,毫不犹豫地切向蛋糕的顶部。圆鼓鼓的肥兔在刀锋的切割下委屈地坍成两半,展现出焦糖与雪白包裹之下的鲜红馅心,令芙莱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啊呜……”
偏爱人类食物的血族优雅地用叉子将蛋糕兜住,送入嘴中。原先上扬的眉角瞬间平复,摆出一副无聊的表情,失望地垂下眼帘:
“还是没有滋味啊。”
“是……草莓果酱。”
玛伦蒂如临大敌地坐在一边,小声地解释着,生怕有什么不小心,眼前这位似乎很有夜宵性质的血族女士就把自己当成了新鲜夜宵。
“嗯,嗯……”
芙莱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玛伦蒂,虽然想要让对方尝试以血液为原材料试试烹饪手法,说不定能做出血袋之外,更符合人类习惯的食物,但如何开这个口呢……
一向不善交际的血族陷入了思考,屋内也归于尴尬的寂静,只剩下烛火噼啪,拷打着干枯的木柴。
“吃吧,别介意我。”
半响之后,芙莱终于挤出一句,起身从桌边离开:
“吃什么是你的自由,不过……下次可以尝试用血做菜品,如果不幸遇到其他血族,或许能让他们也满意。”
语毕,芙莱便转身离开,留下仍在揣测血族话语,困惑不已的少女。
从那天往后,深夜的驻地厨房便时常亮起灯火,炉中除了食材的芬芳之外,也多了一丝血液的甜腥
那是猫与鼠之间,共享奶酪的平静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