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下沉,晚钟声又将他坠入梦境了。白昼已然消逝,太阳在在荒芜的天穹上更换布景,却好似坠落。那身披星空的求道者……啊,拖着满身暮光,那荣冠的追寻者……
最后的那一仗耗竭了他的身躯,双臂疲软,骨骼仿佛融解……融解如成串果实的茎蔓,沉重地拖曳着。数十年未曾有过的温暖与寒冷交替着伸出手来,要他倒在大地的臂弯里,彻彻底底地化作他曾无比渴望的,无知无觉的灰烬。
然而他仍在前行,他无法停步——惶惶然如旷野惊鹿。
“从燃烧的天空坠落吧——静默的,死寂的,淡白的幽灵!”
那夜,他曾见他的伙伴相继坠落。
必要的牺牲,不是吗?
他本以为一切该当如此,萌芽将被扼杀,一切复归常理——那不仁慈,不合理,不应存于世间的伟力本应永远沉眠下去!
伊莱法缇的胸膛起伏如浪潮,身躯颤抖似风暴中的帆。
‘神啊,神啊……为何不令我也随他们同去?’
那淡白无色,闪耀如镜面般的右眼开裂了。如利斧剖开暮空,又有霞光透射金红,淋淋漓漓地淌着些似金又似红的液体。
如是迷途——他再看不见过往,也看不见即将降临至他和他同伴头上的厄运!
然而,在他目视破败的礼拜堂前那道身影时,一切疑虑戛然而止。
涌动的狂喜缓和伤痛,猩红的残光柔和了他的眼瞳,他正了正姿态,竭力摆出一幅游刃有余的姿态。
“瑟莉。”
他那仅有的,因法术的保护而尚且完好的左手伸出,用最后的气力将对方握紧。恐慌竟像是下一秒,眼前的故友就要坠进开裂的大地,再寻不见她的影踪。
“伊莱……”瑟莉安娜开口了,语气中似乎带着些揶揄。
“见到你没事真好。”
伊莱法缇只是苦笑,恍然间,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成为血族之后再没有这样笑过——毕竟,今夜或许是他头一次叫一切都失去掌控。
跟随他的伙伴消逝了,血脉的联系亦不知所踪,到头来仍在他身边的也只剩下这位异途的老友。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为何他的心脏仍在鼓动,如那溢出血的圣杯一般,无休无止地泵送着生机——?
开裂的眼瞳形如碎镜,将猩红的天穹割裂成千片……他想起那幅未成的画作,他的家人。
午后的太阳正好,浓金色的光辉撒在窗前,将病榻前的少女映衬得至白无瑕。她的亲吻落在额间,她说。
“我的哥哥啊,我决定好了。”
“勿要为我悲伤,你还记得父亲的教诲吗?”
伊莱仍记得她转身诀别。少女的微笑融化在光与影的边隙中,再看不真切。
“宁叫我选择死亡,不叫死亡选择我。”
尔后,伊莱想起他的满月——过往那身负宿疾,却如是骄矜,沉静地与死亡立下约定的黄金满月。
“再等一等吧,我的坟墓。”他说。“我仍有未尽之言,唯有大限将至,我才会将其宣之于口。”
……如今他的血仍流淌在这异质的身躯中,以一种骇人的鲜活,无休无止地催生血肉白骨,似要叫他开裂,重生——自那黄金的茧中挣破而归还。
花窗破碎,石柱坍圮,大地的震颤打断了他的回忆。石砖的缝隙间鼓动着爆出漆黑的粘浆,开裂的大地令他骨骼激振,几近本能地抬起仅有的完好左手,星辉绽放,试图将他最后的友人庇护其中。
“瑟莉!”
然而,在那恶神伟力前,一切都太过徒劳,瞬息之间,光辉已在这亘古的昏暗下泯灭。他再一次眼见友人溺没,鲜血自他再无法承载更多的眼眶淌落,滴落入梦境与绝望的深暗。
这是他的第二次死亡……早在他起身之前,在他被缚于衰弱躯壳的灵魂迎来新生的那一刻,他便死过一次。
“改变存在于清醒与睡梦中的每一个瞬间,如钢铁熔铸,月相变易。是塑造,是生长,是适应……”
伊莱法缇早知自己的命运,比他认为得还要早——他将有两次死亡,一次永生,正如所有的,曾在星空下飞舞的蝴蝶一般。
然而,在这之前,他仍有夙愿未曾实现。
——既然一切都已迎来结末,至少,在迎来死亡之前消解执念。
因而,当那伟大存在谈及愿望,他便说——
“若我得以有幸在大限之时复归完整,那便让我寻得我的满月罢……”
“他与你同在,他无处不在。”
那个声音仍旧如此答复。
“他在你说出的每一句言辞,做出的每一次行动之中。”
伊莱法缇开裂的面颊上流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他最后的疑问已得解答。而今,他将一切欣然接受……指尖抬起,轻触恶神蔓枝,身躯再不复过往的沉重。他眼见自己的表皮染上夜空的漆黑,尔后片片剥离。
“永别了,瑟莉……还有塞拉先生……”
新生的肢体透彻,轻盈,如玻璃与星空般闪烁着迷醉,他牵着古神的触腕,随祂下行。
他们下至温暖寂静的无光圣所。在那寂寥的,墨玉似的境遇中,他又一次眼见而聆听到了自己——那是他的声音,但又不完全是他的。
“究竟如此……所见即真。”
纯黑的镜面泛起涟漪,其中倒映着他的身影——身形瘦弱,眼眸泛金,沉静一如他的满月。
“即便是我也逃不过为逃避死亡而扭曲至此的命运。”
扭曲……扭曲!
仿佛骤然自梦中坠落,警醒的跃动叫他不可置信地捂住胸膛。再抬眼,他眼见自己身躯残破,却活力依旧……血肉白骨推搡着诞生出黄金的冠冕,肉体开裂如星空裂解,燃烧着的光屑扭曲,碰撞,形体孳长,再无法死去。
那是他内在的混沌吗?伊莱法缇已无法再想,他的眼前满是回忆,转瞬之间便随岁月风化如沙。他再记不得那一抹金色,只是模糊地,隐约地知晓他缺损的那一块在此刻消逝,再不复回。他凝视镜面,却在自己的面容中看见一张相似的面孔。
“美丽而蒙福的圣女,你的眼睛灿若群星,而光辉更盛——!为何你却为逃避病痛,亲手将自己送入崇高包裹的罪恶!为何,为何如是勇敢的你,却为他们做了牺牲!”
呼号者已分不清这究竟是哀痛,抑或只是渴求的本能。熔融的泪滴自他碎裂的眼中满溢而出,仿佛混杂星屑的碎金。
“我没有愿望,伟大的造物者,我没有。”
他听见友人的声音,如此坚定,一如他记忆中的那位圣女的面孔,如他失落的满月。
“我既不逆来顺受,更不强取豪夺。因此我绝不妥协,绝不扭曲。我赋予我存在的意义,哪怕连我自己也无比迷茫。”
“我的愚钝,正是我为人的本质。”
所以,此刻,为转变而抛却荣耀,扭曲形体的他又该如何称之为人。
“恶神!您叫我见到他,又叫我亲手将他扼杀!神啊,我诅咒您……”
声音渐渐地熄了,他的面孔破碎,融解如阳光下的积雪。
“逝者已逝。荣耀从不与死亡挂钩,生存亦非一种耻辱。”
恍然间,伊莱法缇感知到了光——自礼拜堂破碎花窗中照射而来的阳光,并不炽烫,只是燃烧……无声无息地将他挣脱玻璃状表皮,如雾气般弥散的身躯化作灰烬。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那是真正的,解放于回忆的,属于他的满月的声音。
“存续不应为时间所界定,荣耀与信念也决非阻碍前行的拘束……因而,我仍是我,是阿尔贝利希,也是伊莱法缇。”
他瞪大了眼,求生的本能令星云聚拢,坠落进仍旧生长的皮囊,如茧蛹将自己层层包裹,直至内里再透不进一丝阳光。
……当瑟莉安娜再找见他,所见的便是这一幕。
一枚直立的卵静静矗立在粘浆之间,花窗玻璃在它表面投下彩色光斑,漆黑的外壳里包藏星空,当它开裂,流泻而出的不仅是光,还有如熔融黄金一般的粘稠流体。它如生前那般生长,未曾有一刻停歇——然而,随着古神的离去,这一过程正在放缓,放缓直至完全停滞。
如今,这黑卵在褪过几次皮后愈合如初,缓慢地蠕动着。
从中诞生的会是何物?也许当命定之时来临……他将作为满月重生也说不定。
可恶,插画有字数限制,只能分开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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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天气晴朗;月光明亮,将天幕映照无遗,少有的云絮聚成灰黑色的团块,在那暗蓝的海下蠕动着前行;远方的杉木投下朦胧阴影,虽说星光黯淡,不过晴朗冬夜那份带着静谧的寒意也算得上是某种享受……
起弓,搭箭——
“这样美好的夜晚,最适合清算……”
正满脸挑剔的血族突然滞住动作,丢下怀中的月鼠就地翻滚——
“……果然,还是让他发现了啊。”
伊莱法缇放下仍瞄准着那个方向的长弓,闭上眼轻抚过心口。
“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吗,小伊莱?”
几只月鼠自栅栏背后蹿出,倏忽之间便失却了踪影。他睫羽垂落,异色的眼眸悄然闪动,似是思恋,似是憎恶。最终,他开了口,却只是说:
“以血还血。”
“就凭这些低劣的血,也想和我做交易?”
他那……血缘上的生父——斯凯茵.塞拉墨狄斯,一如既往地沾染着如腐木一般的傲慢,但他注定得不到誓约的馈赠,用纵情声色一词形容于他,也得道一声委婉。他的视线在伊莱法缇的面容上打量了几圈,最终却落在心口。一抹难称矜持的微笑自他的唇角缓缓绽开。
“嘛……大不了买几只还回来。”
“抱歉……月鼠从不外售。”
伊莱法缇紧抿着唇,似是极力隐藏着某些即将冲破他的眼眸乃至于胸膛的情绪。第二发箭矢搭上弓弦,直指向对面血族的头颅。
“想打架?”
斯凯茵露出了个有些好笑的表情,拍打衣袍拂去先前沾染的月鼠绒毛。在伊莱法缇拉弓的那刹便率先蹬步冲向对方,压低身形以掌为刃横劈向子嗣的腹部。
“就算是难吃的饭,吃完了也确实该运动一下。”
“身为您确实承认的后代……您认为我的力量会弱于您多少?”
‘尽管去捕,去捉,去撕扯那月光罢。’
伊莱法缇似乎是在收弓闪躲的瞬间露出了极浅的微笑。
‘你可见那白银眼眸光辉闪耀,洞悉无遗?’
“……随便玩玩的话,可是会死的。”
警告,于银矢刺向胸膛的瞬间落在了斯凯茵的耳畔。
“哈?才没有承认。”
他不屑地发出一声轻哼,扭转手腕扣住了伊莱法缇的左臂,绷紧的肌肉爆发出足以压制猎物的力量,逼迫箭矢一寸寸按向他的腹部,以至于直至划破衣物,触及表皮。
“也是……虽然您给予了真名,但我甚至不记得它有几个音节。”
亮银的锋刃终于彻底地触及肉体,被撕裂的或许并不只是身体的表皮,还有伊莱法缇冷静自持的表象。他的唇角弯起与亲族相似的,嗜血的弧度,优雅中带着几分讽刺。
“……您不会真的认为,我的力量会弱于您这种沉醉酒色的家伙吧?”
“哎呀,听上去被人看不起了呢。”
斯凯茵仿佛未收到丝毫挑衅一般依旧保持着轻松的语调,却在下一秒紧握住伊莱法缇的手臂,重重地将他掀起砸向地面,踏上一脚令人难以起身。
“纵情声色……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哈……这么一看果然没错。”
伊莱法缇可以起身,但他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只见他就地翻滚躲开踏步,随即便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任由湿润泥土污损斗篷。血红的眼眸注视着他的亲族,犹如凝视月光,如痴如醉。
“用无所谓的放纵掩饰像玻璃一样精致又易碎的内在……这样的您,真是令人无法拒绝……”
斯凯茵的微笑消失了,听见对方那股自认了解的语气,他的脑门上几乎要暴出青筋。伊莱法缇算准了他不会在泥土地上为这种事和人扭打在一起,有恃无恐盯着对方。
“……自以为是的家伙!冲这点就不可能是我的后代!”
嗜血血族一时语塞,皱着眉抱臂在边上走来走去。
“那就更好了不是吗——?”
伊莱法缇见他暂且忘却了先前的冲突,便用长弓撑着地面起身拍干净斗篷。见对方恼怒模样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火上浇油似地补充了。
“不是后代的话……在一起也不用顾及什么了吧?”
“…………你再说一遍?”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沉默良久,斯凯茵似乎是终于找回了他仅有的一点点理智,试探性地开口。
“我是很认真地在追求您,塞拉先生。”
伊莱法缇微笑着,斯凯茵却不敢肯定他的话语真假……没人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哈??和吃饭只能吃月鼠的家伙?!”
他张了张口,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咆哮着驳回了伊莱法缇的请求。
“太穷了……才不要!!”
“穷……?”
伊莱法缇的神情从辨不清真假的微笑慢慢化作真心实意的诧异,他同样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对方,双手抱胸显现出几分不爽。
“不喝人血是为了遵循残月的传统,平时也得找机会改善改善口味……”
“况且真要论财富的话,您有几片领地?几座庄园?实在不行……农场也可以算数。”
“……哎?”
斯凯茵愣住了,他似乎是被这一串咄咄逼人的提问唬的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移开视线掩饰一般拨弄头发。
“领地什么的………当,当然有啊!庄园也……农场也……都有啊!”
“那这不是很合适吗?”
熟悉的微笑又一次爬上了伊莱法缇的脸颊,他抱起身旁探出脑袋的一只月鼠,仰头观望了那轮已然行至顶峰的弯月。
“抓紧时间,我亲爱的塞拉先生……您不会想拖到太阳升起才走吧?”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东西需要去品味。”
“什,什么?”
斯凯茵为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感到困惑,他下意识地走近一步。高树的阴影自脚面攀上膝盖,他的脚步顿住了,仿佛受惊的蟋蟀一般僵立在原地。
“去旅行,我亲爱的。”
“那,那也可以……”
或许是那真心实意的微笑太具有迷惑性,又或许是银白倒影中的血色太过瘆人,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扭头看向林地阴影之中的,他的子嗣。
伊莱法缇侧立着,看向远方的河流,他说——
“来吧,到黑暗中来。”
他回过头,微笑着向爱人伸出手来——
“走吧,到黑暗中去。”
附——冬装介绍
【异教徒】
有的人激进叛逆,有的人固执己见。
开创,还是等待?答案近在眼前。
“为了科雷塔,为了那些正陷于苦痛之中的人民……”
“——来吧,残月从不畏惧挑战。”
本篇为序章——假面舞会的第一篇,大概算是一次命中注定的巧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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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要歌颂苦难
苦难就是苦难
不是世间的任何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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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之夜,群星黯然,亘古不变。
若能见那圆月繁星交相辉映,又会是怎样的一幅盛景。
耀银澄月播撒下恩泽的幽白冷光,各色星辰点缀于那透亮的暗色苍空,灰云行至天际,又在这光辉下剥离开来;雾气沉眠,仿佛一个个铸成而又溶解了的文字。
此刻,入夜。
在这银白百合盛放的秋夜,一副假面,模糊了血族与人类的界限。
伊莱不会是最后一个到来的血族,却也一定不是第一个。
至少,那只先他而来,全身都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大蓝闪蝶……绝对是一名血族。
看看那光华流转的翅膀……飞旋,起舞,即便是被一针穿胸,永远地钉在盒中——只要保存得当,那对翅膀也将一直,一直地闪耀下去……
伊莱法缇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仿佛循着那从未存在过的鳞粉轻轻摩挲,眼见着水花般的屑末落入无形,在他们之间勾勒出一根鲜红色的锁链……
是你……
刹那间,血流加速,心口钝痛,骨骼在那一刻似乎也咔嚓作响,生长出无数不应在此的鳞皮与倒刺。
是你……
猩红的眼瞳早已盯紧了猎物。
“这是,想要共舞一曲的意思?”
四目相对,伊莱恍然间意识到,他似乎将手臂举起太久,以致被那人误认作某种邀请。
一个如月光般沁凉的亲吻落在他的手背,温和地,轻柔地渗透进血脉……美好得令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斯凯茵……我亲爱的……”
那个名字,那个称呼,被他在唇齿间细细咀嚼到几乎揉碎了,终究还是随叹息呼出,几不可闻。
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或许这样的和平相处只有今晚,在他未能认清我身份的时候才能存在吧……我没理由向他诉说真相。’
蓝蝶飞旋于月光之下,星河也要伴着他的舞步,跃动着,依恋着,随旋律投下璀璨光斑。
当已死之躯经历浸制与干燥,终会有一双手将它取下钉板放入匣中,随之一同封闭的想必还有一张写着名字的纸条。
“Morpho menelaus.”
玻璃与蜡封昭示着这只可怜的生灵再不能扇动它的翅膀,随后烛火与光阴将在它的翼上永恒地流转,正如此夜舞步所叙述的那样——随乐音踏过的是他们曾行过的沃土与磐石,是四季,是他们所经历过的一切爱欲与渴望。
这应是蝴蝶的第二次死亡……在它出生之前,在它仍是茧蛹时,它便死过一次。
制成标本的蝴蝶永不再动,但伊莱法缇并非如此——他的骨骼仍在咔嚓作响,仿佛一只喰骨噬肉,要从他体内挣脱的成虫。
为这形体不至于就此溃散,覆皮也需时刻生长……他知晓自己的大限在此,他早已被封在爱意与傲慢织就的匣与茧中,在他异化为某些非他之物前,他需将自己亲手终结。
永生症。
他终究还是摆脱不掉那与生俱来的宿疾,正如他无法忘却生命之末,诞生自血脉的永恒羁绊,窒息裹挟着困顿,如同木匣与长钉。
伊莱悄悄握紧了舞伴的手掌,二者的身躯贴得极近。
透过面具微小的窥孔,在极偶然的某些瞬间,他也会与斯凯茵对视一瞬——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比他记得的还要湛蓝……
那一刻心头涌动着的,那伊莱法缇早已遗忘的温度,鲜活仿佛那早已作古的器官仍在跳动。
他再按捺不住他的内心,汹涌的情感迫使着他张口——
“我……”
伊莱久违地踏错了一拍,顺着舞伴的补救力道掩饰性地弯下腰去。未尽的话语随着夜风悄然飘散,他自下而上注视着斯凯茵的神情,四目相对,愉悦而又轻快。
他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传说蝴蝶象征着灵魂,已死者的灵魂将化为蝴蝶归于冥土……那么永生于人间的灵魂呢?
他的蝴蝶,他所爱的那人是如此自由,没有什么匣子或棺材能将他困在其中。
伊莱法缇的骨骼仍在隐隐作痛,那是他与生俱来的宿疾,永不止歇的生长,是仅有鲜血能够暂且抑制的腐坏与悲痛。
但这足以让他放弃如今这来之不易的生命吗?当然不。
“我爱您。”
如今他可以毫无芥蒂地说出这句话了,毕竟有什么可以阻碍两个已死的自由灵魂相互吸引呢?
他们的步伐轻松而又愉快,从某个瞬间开始仿佛合而为一。鼓点的振响,舞步的跃动无一不诉说着一曲对爱与新生的礼赞。
月光啊,敬请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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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要向时间妥协
永恒是一个圈套
正因生存在于其与终末的斗争性
只有新生能够战胜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