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了,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过了回家的时间。
这代表着雨海凛凛子今晚要鸽掉直播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他想到,今天的拍摄搞了很久才勉强完成,如果这个月的收入没有达标,他还能向杂志社投稿摄影作品来赚一点外快。
Youtuber是主业,摄影是爱好,它们都能赚钱。而这意味着凛凛子不得不在平衡这二者的关系之间花费更多的精力。
很显然,现在就是一个现成的,平衡失败的例子。
为了拍摄繁华的夜景,他在几条街之外的夜市一直逗留到现在,而待他看着满意的照片微笑时,却终于恢复了难得的时间意识,想起今天似乎在推特上发表的直播预告。
这时,距离预告上的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了。
凛凛子叹了口气,指尖娴熟地点在屏幕上,默默删掉了直播预告,换上一条字里行间都流露着抱歉和鸽意的推文,然后把手机一收,悠然踱进了附近的便利店。
“苹果酱炒面火腿三明治,谢谢。”
店员小哥似乎也与他熟识,面对这如此奇怪的要求只是无奈地撇了撇嘴,从身后的柜台上拿了个早就包装好的纸袋。
“你就不能预约点正常的东西吗?”在将纸袋交到凛凛子手里时,那表情管理好像就要失控的店员小哥终于忍不住吐槽道。
而他回以一个疑惑地歪头和不经意间卖萌的微笑。
“苹果酱,炒面,火腿,三明治,每一样都很正常呀。”
的确是每一样都很正常,但是把它们组合在一起却怎么看都不正常好吗!
本想如此还口的店员嘴边的话被那个微笑完全堵了回去,化作一声无力的“或许吧。”
晚餐也有了,现在回家的话大概能度过一个不用在意工作的,非常惬意的晚上。
只要经过面前这条平常没什么人光顾的小巷,就能到达公寓。
深蓝色的youtuber胸前是相机,左手是打包好的三明治,右手从口袋里拆了根棒棒糖用叼烟的方式叼在嘴里。
不就是灯光少了点吗,他才没有在怕呢。
然而似乎正巧验证那句像是怕什么来什么的话,在凛凛子拐进灯光最为昏暗的巷尾时,一声成年男子低沉的呼唤没头没尾地到达了耳畔。
“小霖。”
这一声震得他不小心在棒棒糖上磕痛了牙。
他在这附近自我介绍的时候一概用的是“凛凛子”这个名字,这时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个用本名称呼他的人,还是在夜深人静人迹罕至的小巷……
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不知道在哪里惹到了的人特意调查到了他的身份和本名还有住并址打算在这个月黑风高夜把他做掉?
还是曾经在上学时期认识的人看到他现在变得那么可爱打算对他下手?
还是两者兼有……
不对,不对,要冷静。
这个声音的主人大概没有对他抱有太大恶意,毕竟“小霖”这样的叫法听起来还有点可爱不是吗。
“雨海霖。”
或许是得不到回应,那个声音又换了一种称呼方式,只是低沉的声线没有改变。
“哎!找我什么……雾切哥?”
在看清那个背光的身影奇妙的发型之后,凛凛子用无奈的表情点破了来者的身份。
“雾切哥,十多年都没有换发型啊……”
“雨海……害。”低沉严肃到甚至有些恐怖的声音瞬间破功,“你还是让人生气不起来啊。”
“雾切哥才是,依旧只听声音会吓一跳呢哈哈。”
已知不是仇家,凛凛子的表情忽然放松下来。
本该是感人中透着点沙雕的兄弟重逢,只是被称为雾切的男青年接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吓一跳吗……这么苦大仇深……会吓一跳也是应该的。”
“苦大仇深……?啊,说起来雾切哥的眉头一直都是皱着的,最近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凛凛子凑过去时带着的微笑却在一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凝固在了脸上。
“雾江姐死了,很久之前就死了。”
“什……?”
爱笑的人忽然不笑了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诡异。
“……什,什么时候的事?”
“十年前的事了吧,小霖,你离开我们的时间太久了。”
真的有那么久吗?凛凛子在脑内默默地计算自己辍学离家的时间……五年,八年……
啊,好像还真的,不知不觉已经过了相当久远的一段时间了。
“在你辍学离开之后,雾江姐一直辗转在各地打各种各样的工……借机寻找你的消息。最后死于……在烂尾楼里当志愿者,建筑崩塌。”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雾江姐因他而死的一样……凛凛子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郁闷。
眼前的人全名纱纱原雾切,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雾切有个双胞胎姐姐叫做雾江。
他们曾经和雨海霖在一起在针对孤儿的福利设施里就像家庭幸福且亲密无间的姐弟一样生活。
但当霖明白自己的父亲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之时,他就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毫无芥蒂地面对这对任何事情都向他敞开心扉的姐弟。于是,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他离开了那个家。
但如果他早知道在他离开之后,姐姐会因为寻找他身陷险境……
“她,她根本没这个必要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虽然和他没有直接关系,但此刻浓浓的负罪感包围了他。
还没来得及理清这负罪感的源头,忽然一记重击就让他的脑和脸都不可置信起来。
“好疼!”
回过神来,凛凛子就已经坐在地上仰视着他哥哥的奇异小辫子了。
而奇异小辫子的主人看不清表情,紧握着的拳头摆在刚刚打过人又没来得及收回的位置。
接着,那只拳头松开成手掌,伸到他面前。
“抱歉……我没控制住,只是想到雾江姐的遗愿被说没有必要……”
这不是真的想道歉,是在委婉地谴责他不尊重姐姐的遗愿,但没控制住是真的。
“抱歉……我不该那么说。”所以最好的做法是当面道歉。
凛凛子抓住对方伸出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多年不见的便宜哥哥这么说道。
“没事……”大概,其实脑袋在嗡嗡作响。
“雾切哥找到我了,那么之后想做什么呢……?”凛凛子忍着疼痛问道。
“雨海亚纪……我要找到你的父亲,然后亲手报仇。”
“嗯……那要加油……嗯?”
凛凛子已经搞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为什么要先找到他,难道对他的复仇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啊……”
“不用担心,你是我们的弟弟,不是仇人。我非常明白真正的仇人是谁。”
“至于找到你……只是姐姐的遗愿而已,它完成之后,我就没有什么羁绊了。”
似乎预测到了接下来凛凛子要问的问题,雾切抢先道,“你可别阻止我啊,就是那家伙让我们成为孤儿,让你和孤儿没什么两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凛凛子的眼睛隐藏在阴影里,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柔。
“我知道哦……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在那之前,问问他对我的看法?”
然后他向前走去,将自己和雾切的距离拉远,脸上带着一道明显的红痕,那是曾被他极力隐藏的,过去的反击。
“如果一开始我就是个错误的话,为什么还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呢?”
告别了看上去显得空虚了不少的哥哥,凛凛子的小巷之行尤为顺利,很快就回到了家。
来不及换掉外出时的衣服,他便一阵头晕。
“啊……真是的,雾切哥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啊……算了,先休息一下……”
最终,纤瘦的他倒在关门后的玄关。
*共3359字
*捏不住了,写都写完了那就先发了!!
*感谢生生可乐互动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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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穿上皮鞋后,男人用食指指尖轻轻摩挲黑猫的下巴,后者享受地眯起眼睛。
“小黑,我出发了。”
他披上大衣,拿好皮包。小黑起身跃到鞋柜顶,它摇了摇尾巴,目送男人走出玄关。
男人锁上大门收好钥匙,墙上的门牌赫然写着“渡边”二字。
这是个平平无奇的休日。渡边沿路向前走着,路过街口的电器铺。橱窗里最新型的液晶屏正在播放晨间新闻。
“下则新闻,红十字会拟开展一系列针对雨灾的救助活动——”
“——唔、有一条紧急插播新闻。据群众反映,江东区发生了一起聚众斗殴事件,目前警方已介入——”
渡边瞥了眼手表,快到巴士到站的时间了。他转身向前,主持人的声音离他远去。
嗡——嗡——
他的皮包中传出震动声。
“是我。”
“非常抱歉,凉司先生。在您休假期间还要前来叨扰,对于占用了您的私人时间这件事,我衷心向您致歉。”
“无妨,请说。”
“……我方与香取组斗殴的打手们该如何处置?”电话那端的女性顿了顿,补充道,“……他们都伤得不轻。”
渡边毫不动摇:“伤愈后每人一根小指,引以为戒。”
“……是,我知道了。然后关于雨灾的慈善活动——”
“全部参与,同时向媒体放出消息。”
“另外,别忘了控制上一条消息。条子那边我会处理。”
“好的,多谢您的指示,渡边先生。祝您渡过愉快的假期。”
渡边挂断电话,候车的站点近在眼前。离巴士抵站还有一小会,他抽出口袋里的烟盒和打火机。
“——在这里吸烟可不行唷,凉司老弟。”
在候车的另一名中年男性突然说道。
“……也是。”渡边凉司收起烟盒和打火机,整了整大衣衣领,“容我失礼了,三井先生。”
“哈哈哈哈不必那么拘谨!”被敬称三井的男性大笑几声,他起身走到凉司旁边坐下,用力拍拍凉司的肩膀。
“最近过得如何?休假时还要处理公事,你也挺不容易的。”
“没什么,只是做份内之事。”凉司从容不迫地回答,嘴角露出微笑。
三井环顾周围,确定四下无人后悄声问:“改造型进度怎么样了?能批产了吗?”
“很顺利,先生。按照预期,下个季度就能投入批产。”凉司站起身,向三井深鞠一躬,“我等一定不会辜负集团和三井先生的期望,还请您放心。”
“好,有你这句话,我放一百个心。“
三井也起身,再次拍拍他的肩膀。
“好好干。”“是。”
这时,一辆私人轿车停靠在路边。待三井上车后轿车即刻驶离。
凉司直起身,眺望轿车离开的方向。
巴士抵达了站点。
2.
黑发男人坐在窗边看着街景倒退。巴士驶入地下通道,倏地暗了下来。
这就像是他至今为止的人生。
猜忌、怀疑、勾心斗角、无止尽的争斗与博弈……漫漫长夜中指引他前行的路标唯有一条——“理性行动,利益至上”。多亏这条法则,他在现在的交椅上坐到了42岁。
然而,他还能再撑多久?五年?两年?甚至一年不到?
凉司睁开双眼,巴士已经离开隧道,驶向下一个街区。车上的年轻乘客戴着耳机,悠然地刷着手机或打游戏。坐在后排的两位少女有说有笑地窃窃私语。还有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士正与同行人眉飞色舞地讨论什么。
凉司转过头,远眺碧蓝的天空。
“……真好啊。”
他小声呢喃。
3.
十点刚过,渡边凉司推开猫咖Kitty Memories的门,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啊啦是凉司先生,欢迎欢迎!”身着围裙的店员热情地上前招呼。
凉司向店员点头致意:“和平时一样。”
他接过猫零食,娴熟地撕开一个小口。很快几只猫聚在他身边,咪咪地叫着。凉司环顾一圈,微微蹙眉。
“喵酱”——与他最为亲密的那只橘猫不在其中。
“怎么样!喵酱觉得很舒服吧~?”
与此同时,他身后传来陌生女性的声音。凉司回过头,长发女性正拿着梳子为被称作喵酱的橘猫梳毛。它趴在她的腿上闭着眼睛,发出不停的呼噜呼噜声。
凉司迟疑一下,袋中的零食已被分得所剩无几,猫咪们纷纷散开。他凝视正在梳毛的女性,拿起刚刚同零食一道递过来的逗猫棒。
“……过来,喵酱。”
尽管他在女性附近挥舞逗猫棒,橘猫还是趴着不为所动。
“咦?您也喜欢这孩子吗?它好可爱呀!”
谁知女性突然抱起喵酱,热情地向凉司搭话,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兴许是他的错觉,他看见女性周身漂浮着粉色小花。
“是啊,喵酱特别可爱。”凉司笑得有些尴尬,迅速转移话题,“您喜欢猫吗?”
“喜欢呀!喜欢呀!这里的大家都超级可爱!!!”
女性蹭了蹭怀中的喵酱,又凑到凉司跟前轻声说:“不过我觉得喵酱最可爱了……别告诉大家哦!”
“嗯,我也这么认为。”
笑容之下的渡边凉司倍感困惑。
难道这位女性只是单纯喜欢猫……?
“对了,最近喵酱很喜欢玩小球哦!先生要试试吗?”
“如果可以的话……”
凉司接过粉红色小球,在喵酱面前晃了晃后抛在地上。橘猫从女性怀中跳下,与小球闹作一团。凉司瞄了眼对方的神情,她仍然笑得灿烂且纯粹,还举着手机记录喵酱耍球的瞬间。
或许……真的只是那么简单?
“女士,喵酱比较喜欢这款零食。”
“真的吗?请让我试试,谢谢!”
“上次我在店里找不到喵酱,我都吓哭了呜呜呜。就当我到处喊她的时候,她突然从猫爬架最顶上跳下来!好厉害的身体平衡性!”
“是,偶尔会忘记她是只橘猫呢。”
“我拍了好多喵酱的照片!先生要看看吗?”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咦!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向凉司展示完照片的女性“噌”地站起,“抱歉先生,我先失陪了!”
凉司正要说点什么,又被女性抢了话茬:“啊啊我忘记问先生的名字了!”她又回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睛,“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凉司迟疑一下,答道:“你可以叫我凉司。”
“凉司、凉司……”女性轻声念了几遍他的名字,再度笑了起来,“嗯,是个好名字!凉司先生也可以喊我由里奈喔!”
4.
由里奈。
自那天起,作为一名猫友,忽然闯入他生活中的女性。
那之后的某个周末,凉司再度前往Kitty Memories。他踏进店面不久便被由里奈热情地招呼。
“这边这边,凉司先生!”
由里奈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往前走,凉司愣了一下,他正要拒绝却已被拉到一张小桌旁坐下。桌上放着一只盖着粉色格纹布的木篮,和吸猫薄荷球吸得不亦乐乎的喵酱。
“来!凉司先生,尝尝这个!”
凉司接过由里奈递来的东西,那是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装点着巧克力豆的小饼干。
“这是我根据食谱做的,应该不难吃!”
凉司盯着饼干看了几秒,又回头看向由里奈。她一边合掌一边大声地“我开动了!”,旋即从篮子里取出另一块饼干放入嘴中,“唔——好次!则次的似谱曾不错——”又过了一两分钟,由里奈才瞄见凉司手里那块小饼干,疑惑地歪头:“咦?凉司先生不吃吗?还是不喜欢吃?”
“不,没什么。”黑发男人摇头,轻声念道:“我开动了。”他咬下一小块饼干慢慢咀嚼。由里奈紧张地盯着凉司,双手交握在胸前。
“……好吃。”
凉司话音刚落,长发女性长舒一口气,并把篮子推到他面前:“凉司先生多吃点,别客气!”“谢谢。”
由里奈的举动不由得令凉司心生困惑。起初他认为这是一个诡计,亦或是圈套。
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即这位名叫“由里奈”的女性的行为逻辑中毫无目的性可言。
这与“她”教给渡边凉司的生存法则相悖,但意外的是,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不如说,那更像是昏暗隧道出口处的光,黎明到来时的一丝曙光。
5.
“哎呀?这不是凉司先生吗?”
雨宫由里奈一眼认出了站在病房前的男性是自己的熟人。她快步上前,认出帽檐下的脸后冲他笑笑:“真的是凉司先生!你是来探病的吗?”
男性压了压帽子,眼神扫视四周:“……是。”他轻声作答,转而瞄见由里奈别在看护服上的工牌,“由、雨宫小姐在这里工作吗?”
“是的!”由里奈点点头,“顺便一问凉司先生是来探望丰先生的吗?他是我负责的唷,恢复得可快了!”
“那就好,多谢你的照顾,让他好好休息吧。我先失陪了。”
渡边凉司向由里奈微鞠一躬。由里奈同他挥手告别后,转身进入北野丰的病房。平时一脸拽样的他此时却像个泄了气的气球。
“呃,渡边先生,果然很吓人……没直接见面真是太好了……”
由里奈眨眨眼,不解地歪头:“哎?丰先生为什么这么想?”
“就、就是……”丰咬咬嘴唇,移开视线,“……由里奈小姐不觉得他有点、假惺惺的吗……?”
“不会呀!”
由里奈灿烂地笑起来。
“我觉得liang、渡边先生是发自内心地担心你喔!”
“是吗……?”
由里奈笑得一脸纯粹。
“因为他刚才在用看小猫的眼神偷瞄你呢!”
“真的假的…………”
丰转过头,眉头深锁。
6.
次日,桐原茉香从她的直属上司那接到一个令她匪夷所思的电话。内容大抵是取消了涉及斗殴事件的打手们的割手指的处罚,改为直接将他们驱逐出组。
上头的命令是绝对的——话虽是这么说,但渡边凉司做事冷静果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是发生了什么吗?她不由得思考着。
字数:2200
想写得有意思点结果写完一看都是流水账(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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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别的特征没有,唯独以有钱著称。
这家大财团是一对夫妻在运营,两人恩爱半生,到四五十多才喜得一女。
老来得子,自然往死里宠。
这个挨宠的小孩就是林蕊。
二十一年,林蕊是溺在宠爱中长大的。她就跟个迪士尼公主似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谓双脚不沾世间泥,十指不沾阳春水,从不为生活发愁。
可是俗话说得好,有得必有失——生而为豪门千金,被宠着长大,肯定要付出代价的。
比如说承受他人的闲言碎语和先入为主,比如关于“自己是否有优秀到足以接收这份爱意”的思考和怀疑,比如……失去选择人生的自由。
慢慢长大的林蕊已经可以装聋装瞎来忽略闲言碎语,自我怀疑也可以通过努力用功来消解,可是最后的问题要怎么解决?
怎么办呢?林蕊叹气。
她时常烦心,而这些又有谁在意呢,嚼舌根子的人只在乎林蕊是一个败家富二代罢了。
哎唷,要真只有这样可太好了!林蕊不服,每次想到那些人讲她坏话的样子,她都要皱起眉毛忍不住阴阳怪气几句。
哪天她要是可以像那些人说的一样没心没肺心安理得地躺在家里吃钱,什么别的事都不干,什么负担什么烦恼都没有,她肯定随那些人说去了——人各有命,谁生得好谁享福,上天就是不公平的呀嘻嘻。
可她分明每天烦得要死,那些在背地里叽叽喳喳的家伙懂个屁!懂个屁!!
她没有自由呀!
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交朋友,谈恋爱,衣食住行人际交往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规矩,都得细细挑选,过了林家的审核标准再谈下一步。
也就是说,不管做什么,她都要待在一个规定好的范围里。
像被关在瓶子里似的,她伸伸手,就摸到了硬邦邦的瓶壁,瓶壁外面是“给林家丢脸”,里面是已经铺明白了的前路。
那是一条平坦舒适、贴金镶玉、光明璀璨的阳关大道。它是正确的,在林家基业的庇护之下,只要服从安排就是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命运。林蕊不必去踏那些弯路、冒那些风险,她脚下的路就是直奔人生巅峰去的,闭上眼睛冲就完事。
听着很爽是不是?
错。大错特错!林蕊嗤了一声。
有人说人生一趟就是走马观花,向终点策马奔驰时,还能粗略欣赏脚边的风景,看一看这世间的花明柳翠,品一品人生的五味陈杂。
而林蕊的人生就不一样了,林蕊在一列高铁动车里,两边风景嗖嗖地就过去了,本该看见的世间百态连个残影都留不下来。假如乖乖待着,那就是叫停不行,叫慢点也不行,哪怕撑着眼皮猛看也只能看个寂寞。
哪有人受得了这种生活?
没有的,反正小林不行!!
所以怎么办呢,只有反抗了!反抗万岁!被关在玻璃瓶里的汽水,也就是林蕊,冲顶着紧闭的瓶盖,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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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反抗开始在读高中的时候。
十六七岁,青春躁动的进行时,少年少女旺盛的荷尔蒙在空气中肆意蔓延,树杈上的鸟随便啾啾两声都像是催人谈恋爱。
不过林蕊没空谈恋爱,她有要紧事得做。
她打一开始就想好了,换着法子软磨硬泡半天,把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撒娇,最后如愿没由着爹妈聘家教在家上学,而是去读了一所私立学校。
那边呢,学费贵了点但也没太夸张,所以除了富家子弟,学校里也多少有普通家庭的小孩。
大家都忙着读书谈恋爱的光景,林蕊就光和这些小孩玩了。
到小吃街买无证摊贩做的烤冷面里脊肉吃、翘课去网吧打游戏、讲不入流的网络词汇、对老师做恶作剧,给校草送匿名情书……
她这点光荣事迹没多久就暴露了,差点没把她爸妈气炸了。
可再怎么说,林家二位家长到底也是要面子的,不可能在孩子上学时也站教室后边盯着,也不忍心勒令孩子中途辍学,鞭长莫及,只好任着她逍遥。
高中毕业上了大学,林蕊又从一个朋友那里认识了跑车。
凉风呼呼啦啦从耳边刮过,她发现自己匀不出心思去考虑那些有的没的了,简直浑身舒爽。抛却一切烦恼在公路上飞驰的体验新奇又刺激——仿佛在这一刻她是自由自在的鸟,是草原上撒丫子狂奔的羊驼,而不是颓了吧唧待在瓶子里的隔夜汽水。
林蕊一下子就沉迷了,心里酸酸痒痒,特别想张开嘴大声唱歌,最后被一路上的冷风灌得饱饱,欢乐地蹦下了朋友的车。
痛苦地拉了几天肚子之后,她闷头啃书两个月,用竞赛奖状和期末漂亮的绩点跟家里要到了一辆帅气的坐骑,隔三差五就出去听引擎叫。
林家父母一开始只听说是买车,后来才知道孩子油门踩到二百码,又担心坏了。
可他们哪里拦得住有一万种方法溜出家门的林蕊呢。
这一局还是林蕊胜了,噢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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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的叛逆事还有不少,林家爸妈每次提起林蕊都是一副又担忧又束手无策的垮脸。
好在林蕊是个好孩子,她对自己多少是有分寸的——她晓得哪些事做得,哪些事做不得。和爹妈吵吵架不要紧,真的搞砸办坏事可就不行了。
毕竟她很清楚,自己是被爱着的,而她收到的一切绝对不可以用那种方式亵渎。
哪怕她因为被安排相亲很不爽,甩下一句“我不去”就气哄哄地开车出门,哪怕现在心烦到想在凌晨三点的高速公路上大叫,等路灯暗去,等天空泛起鱼肚白,等曙光乍现,等牢骚发完,她还是会灰头土脸地回家挨批,然后化个妆去见那个她不感兴趣的男的,回来再和爸妈好好聊聊他哪里不行。
不过这都要等天亮再说。
此时新月尚缀于夜色的一潭深墨,公路空荡只有林蕊的跑车一路轰隆飞驰,强风拂面带来的快意暂时隔绝了烦恼,她可以快乐地咕嘟咕嘟一会——
她美滋滋地握紧方向盘,但嘴角才刚牵起笑意,远处两个小小的光点就撞进她的视线,往她所在的方向接近。
那是什么……车?!逆行还开这么快……?!
“呃啊啊啊啊啊!!?”
始料未及的状况害冷汗一下冒上了脸,身体从后背唰地麻到脚趾,后槽牙止不住咯咯打颤。林蕊好不容易摸到了刹车,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轰!砰!!
远光灯的刺目白光遮断了林蕊的视线,骤然到来的轰响及剧烈撞击的震颤让林蕊意识到自己或许无法生还,未出口的尖叫混同对家人的忏悔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