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后一直慢吞吞在人间游历的乐欢来到了一个特别热闹的小城,那天似乎是人族的什么节日,嚷嚷中听到了“元宵”二字,城内悬灯结彩,灯火通明,各家铺户都争奇斗胜,挂出大小、高矮、方圆、质地、图案不一的花灯,街上挤满了人,有观花灯的、猜灯迷的、舞龙灯的,非常热闹。乐欢个子不高,被人群一顿乱挤,便不知挤到了哪儿,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巷口,这里没什么人,很安静,与巷另一头的热闹形成了特别鲜明的对比,他摸了摸鼻头,深呼一口气,把挤散的头发啊衣服理了理,然后准备发力再往闹市那边冲的时候,他听到了从不远的湖面传来阵阵琵琶声,曲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似乎在委委诉说着什么,无力、寂寥而又有着倔强,让他心里有点闷闷的,拍了拍心口,决定过去瞧瞧。
一条狭长而弯曲的长廊横跨在湖面,一直延伸到湖中心,只见那里有一座由两个小亭和一个双层亭阁组成的水榭亭,飞檐翘角,翠瓦明窗,很有雅意。走得近了,他终于看清了水榭里面的人,只见一男子白玉般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在琵琶弦上来回拨动,青色的衣袍顺着他的身体倾泻,一条腿弯曲着,黑色的长发随意用一根白玉雕成的镂空簪子挽了个髻,说不出的好看,乐欢的脑子里一下子就冒出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概也不过如是了。
他也不怕生,在亭子里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此时男子修长的手指突然猛烈拨弦,哀婉的弦声瞬间转入雄壮有力,仿佛金戈铁马奔驰而来,琴声一弦扣一弦,一声压一声,弦弦声声把乐欢的心都给揪住了,一直到曲终,乐欢也没缓过神儿来。琴声停下,场面一时有点儿安静,风从湖面吹来,带来一丝温柔的水意,突然一束巨大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夜空被映衬得一片绯红,湖那边人们的欢呼声一下子把乐欢唤醒了,他拍了拍脸蛋,跳了起来,开心地凑到那名男子跟前,眼睛亮闪闪的,“你好厉害!!!!刚刚那首是什么曲子,之前那首呢!!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很厉害的文化人!!!啊,人间应该是叫先生!!先生!”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福身端正地给面前的男子行了个歪歪扭扭的礼,继续兴奋地说“我叫乐欢,请教先生的名字?”
“在下姓宋名珮君,字玄英,弹琴只是兴趣,让小先生见笑了。”
一眨眼的功夫,乐欢立刻又凑到对方跟前,开始绘声绘色说起了刚才花灯会儿的事,然后一脸委屈地说:“我还什么都没看到呢…”
“那要不要我陪你去玩?”
“好啊好啊!”
主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一会儿的功夫,乐欢又落到了后面,珮君怕和乐欢走散,对乐欢伸手:“小公子牵我的手吧,灯会人多。”
珮君牵着乐欢的手缓缓走在人群里,每来到一处花灯前,他就给乐欢介绍,“这是兔儿灯,兔子在我们这儿被视为吉祥之物,兔子灯所到之处就意味着把吉祥和好运送到了那儿;这个是屏风灯、鬼子母灯、仙鹤灯……”
“先生,你看,那个最大最大的叫什么?”
“那个是鳌山灯,鳌山是《列子·汤问》中的海中高山,据说渤海之中有五座高山常随海浪浮动漂流,天帝用了十五只巨鳌将其顶住,五山才保持不动。这个鳌山灯组就是这么由来的。”
“好有趣!!!人间真好玩!先生也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珮君听着乐欢的声音,不用低头就好像能看到这孩子眼睛里头一定是晶晶亮亮的,像,星星。霎时间,他笑了,他好像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如此赤子之心的人儿了,牵着乐欢的手的手指不由地紧了紧。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