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哩
免责mode:随意
备注:变形金刚同人,粮食向,讲擎天柱和大黄蜂的师徒友情
一、最后一次神铸
整个世界都在燃烧,发红的金属和四溅的火花从头顶坠落。激烈的轰鸣和爆炸,刺耳的断裂和摩擦声充斥着幼生体刚刚启动的敏感的音频接收器。蓝色的光学镜扫视着混乱的四周,求生欲促使他懵懂的歨出培养仓,跌跌撞撞的跟随着本能穿过眼前那唯一的道路。应该是出口的金色大门在他的面前倾斜变形,然后轰然倒塌,露出了赤红的大地和被浓烟笼罩的天空。
气浪把他往后推去,幼生体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自己的身体,但他的手是那么的短小,够不到任何一个突起。他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在翻滚中看到了身后巨大的深井,现在明亮温暖的光辉正快速的缩回深井之中,像是有什么从地底吞噬了所有的光。
幼生体感到了恐惧,刚刚诞生的他本能的可以感觉到井里不是他该去的地方。然而他翻滚着,被气流无情的裹挟,不偏不倚的往那个黑洞似的地方坠落。
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用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努力的团成一团,仿佛这样就可以降低可能的伤害似的。时间似乎在无限的延长,他害怕着自己完全坠落的那一刻,但又隐约的希望终点早点到来,无助的感觉煎熬着他的芯片,全身的线路都被名为恐慌的情绪灌满了。
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破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高速的向自己的方向飞来。幼生体微微抬头,从指缝里看向风压逼近的方向。一片模糊的巨大的影子在浓烟中冲了过来,还没等他看到是什么,就已经结结实实的撞上了——或者说他被什么抱在了怀里。
“我接住你了。”低沉的男音隔着厚实的金属胸甲把声波直接传到了幼生体的接收器里,那是幼生体第一次听到的来自于同类的声音,也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踏实——哪怕他们依然还在半空中滑行。
幼生体松开了手指,仰起头,想要看看是谁接住了自己,但他立刻发现此刻自己和自己的救星已经完全位于在那口巨大的黑井上方了。他听到什么东西熄火的声音,接着就感觉自己被拥的更紧了
“抓紧了,小家伙。”那个声音在这样可怕的时刻听上去依然是那么的安定自若,要不是幼生体看到他们正在一起坠落,说不定就被这声音安抚了。
“奥利安!抓住啊!”一声大吼从他们头顶传来,机括发射的声音,铁链展开的脆响,然后是猛烈的拉扯。他们像荡秋千一样被猛的拽向了金属壁,沉重的撞了上去,然后又被弹开。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更多的脚步声和人声,幼生体努力的分辨着周围混乱的信息。他被紧紧的搂在怀里,那个宽阔的胸膛包围着他,为他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冲击,但是这样的折磨对于刚刚新生的机体而言,还是过于的强烈了。
于是刚刚诞生的他,迫不得已的下线了。
***
铁皮扯着粗重的铁链,双脚直接插进了地板,崩落的建筑材料不断砸在他的旁边,要不是救护车和爵士挡着护着,他一定没法牢牢的拉住奥利安。
他们在战斗中得到了钛师傅的紧急讯息,预言今天会有一个新的火种诞生。众人震惊之余,顾不得其他,只能硬着头皮深入霸天虎已经占领的铁堡核心,试图保护这数千个周期以来唯一的新生儿——说不定是赛博坦最后一个新生儿。
当他们看到被烈焰和炮火笼罩的金字塔,心中已经凉了半截,只有奥利安丝毫没有动摇,坚决的冲向火种圣殿。
他们之中眼神最好的不知道是谁,但直觉最准的一定是奥利安,毕竟他在轰炸中居然一眼看到了那个明黄色的小机子,听到了他稚嫩的悲鸣。为了救人,更是直接背上了两个大功率的导弹,才及时的接住那个倒霉的小家伙。
而眼下,他们得把抱着幼生体的伙伴从火种之井里拉上来,并且在被霸天虎包围之前迅速的安全的撤离。
普神在上啊,他们需要的是更多的运气。
二、让步
然而幸运之神显然没有多么眷顾他们,等铁皮好不容易把奥利安拉上来,一行人推开建筑残骸回到塔外的时候,骇然看到了堵在门口的威震天还有他那个影子似的副官。
奥利安调整了一下怀里幼生体的姿态,让他可以躺的更舒服一点,然后推开了挡在面前的两个铁皮和救护车,直接面对昔日的老友,现在的敌人。
“威震天,你来了。”他点头示意,仿佛两个人只是日常碰头打招呼一样。
“哼,你以为钛师傅会只通知你一个吗?”威震天的目光扫过那团小小的明黄色机体,“还是被你先得手了。”
“我很感激你暂停了这里的军事活动。”奥利安低头看了看怀里下线的小机器人,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神色。“虽然我们理念不同,但我知道你依然是那个心系赛博坦的斗士。”
“切,就算是我,也不会对新生儿动手。你我都知道赛博坦正在消亡,只有健康的星球才能诞生新的生命,而我们的故乡已经油灯枯竭,如果不开拓新的能量来源,迟早有一天这里会沦为死亡之地,而我们的种群也将随之消亡。”
“这个问题我们争辩了无数次,我想现在也不会讨论出什么结果。”
“我只是希望你看清楚手里的火种多么的孱弱渺小,如果汽车人继续尸位素餐,无所作为,那将是我们全体赛博坦人的末日。”
“嘿!怎么说话呢!”忍了半天的铁皮忍不住骂了出来,手上肩膀的武器匣都应声弹出。
奥利安抬手安抚了他一下,看向威震天:“我想你到现在没有动手,今天我们应该是不用兵戎相向的。”
“不错,看在难得的神铸份上,我会让手下为你们让开一条通道。但是如果你们中途回来,可别怪我的手下不客气了。”威震天插起双手,用下巴指了指左前方那条现在已经没有枪炮之声的主干道。
“感谢。”奥利安不再多说,幼生体失去意识有一阵子了,现在情况不明,必须尽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给他做全面的身体检查。他点了点头,变形为载具,带着所有的汽车人迅速的按照指明的道路撤退了。
“主人……”红蜘蛛刚刚一声不吭,眼下看到汽车人走远了,忍不住上来提问。“为什么我们要把那个新的火种让给汽车人。”
“哼,就像我说的,那个火种孱弱无力,那么幼小,一看就是个民用型,要来何用?更何况,谁能当他的导师?你吗?”
“啊……这个……我倒是没做过。”红蜘蛛转了转眼珠,“如此一来,奥利安·派克岂不是至少得分出一个得力的手下去负责照顾幼生体,毕竟带孩子这事情可麻烦的要命啊。”
“呵呵,那是自然,而且我猜这事情,他必定不会假手他人,所以这段时间,我们可以狠狠的出手打击汽车人,他一定会分身乏术的。”
“主人高见!”红蜘蛛陪笑起来,啪啪的拍起了手,眼中满是算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让人头疼的小家伙
汽车人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他们的临时基地,一路上铁皮、爵士轮流询问小火种为啥还没醒,是不是受伤了,要不要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抢救一下。救护车翻着白眼向他们保证幼生体虽然处于下线状态,但是火种的信号还是很稳定的,刚才匆匆看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地方受到外伤,奥利安把他保护的很好。
回到基地已经有不少人听说了新生儿的事情,跑过来看热闹,但都被救护车好言劝走了。
“你们都知道的,幼生体一开始不能接触太多的人,你们这样会让他信息过载的。”
他赶走围观的众人后,回到自己的工作间,看到奥利安已经把小小的新机放在了自己的工作台上。在巨大的棱角分明的金属床上,明黄色的机体看着圆润又小巧,此刻他的光学镜还是熄灭的状态,整个机安静的像是死了一样。
虽然能够一直检测到火种的信号,救护车心里还是有点发慌,赶紧打开了全套的检测设备进行系统的检查。
“他怎么了?”直到此刻,奥利安才开口询问具体的情况。幼生体刚出生就下线的情况很少见,考虑到刚才的情况那么危急,奥利安十分担心这个火种的健康。
“你也知道,新火种诞生的时候本该有一系列的仪式,每一个新火种在走出金字塔之前都有祭祀为其诵读祝词,讲解最基础的生理知识和身体的使用方法,才会走出大门。接受领袖的祝福,与自己的导师建立关系,然后接受全体赛博坦人的祝福……”
检测器发出一阵急促的蜂鸣,打断了救护车的唠叨。他一脸严肃的看着屏幕上迅速闪过的参数,最后忍不住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该死的,他并非完全成熟以后自发从培养仓走出来的,而是因为培养仓线路被破坏,不得不提前出仓的。”
奥利安抬起了一边的眉铁,诧异的问道:“早产?”
救护车无比庆幸已经把铁皮和爵士一起赶了出去,不然此刻他们肯定会大呼小叫的,让自己已经发热的核心处理器再增加几度。
“我甚至查不到有任何记录——关于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新机。”救护车从机械臂上拉下来两条输能管。“但是根据检查数据,他的能量水平有点低,这也许是他一直在半休眠的原因。我给他补充一些软化能量液,看他能不能顺利的吸收。”
救护车掀开了幼生体的一块胸甲,找到了主能量管,试图用非侵入的方式给小机器人补充能量,然而这个操作不知道怎么触发了幼生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他们来得及拦住之前,刚刚还平躺着的小机子已经从工作床上翻了下去,迅速的钻进了堆放物资的货架,把自己藏在了最里面的角落。
“孩子,别怕,我们是来帮助你的。”救护车示意奥利安把货架往旁边拖,自己则趴在地上,试图劝说。
幼生体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双巨大的红色发光镜,此刻那双明亮的眼睛不时在救护车身上还有不断被移走的掩体之间来回扫视。货架刚移开一条救护车可以伸进手臂的的宽度,小机器人就爆起猛地一推货架,直接顺着货架爬到了最顶上,然后跳到了房间了另一边。
他的速度快的惊人,几乎是一下子就缩进了医疗床上方的综合治疗仪里面,从下方只能看到缝隙中漏出的一只又大又圆的眼睛。
这么短短的几秒,幼生体已经踹翻了屋子里一半的柜子和设备,破坏力实在惊人。里面闹出的响动更是把守在门外等着第一手消息的铁皮和爵士又给吸引了进来。
“到底怎么……”铁皮嚷嚷着,但刚迈进一条腿,就听到救护车在大喊“别开门!”
然后他眼角就扫到从上面扑下来一个明黄色的影子。
他下意识的抬手拔枪,但还没来得及瞄准,就被奥利安啪的一下撞到了一边。
而那个快如闪电的小机子也终于被预判位置奥利安抓个正着,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小家伙,我接住你了。”
四、导师
听到熟悉的声音,刚才还在张牙舞爪试图挣脱的幼生体突然停了下来,抵着禁锢者胸膛的脑袋也慢慢的抬了起来,他眨了眨圆溜溜的光学镜,镜底的颜色从愤怒的红色变成了清澈的蓝色,仿佛两颗明亮的星星。
幼生体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巨大的机器人,然后又低头看了看了自己。他好奇的伸出手,试图触摸眼前这个生物的脸庞,奥利安也轻轻的放松了一点抱住对方的力道给,让他可以更自由的活动上半身。
好奇的小手从下巴摸到了光镜,从天线摸到了接收器,从芯片组摸到了支撑轴。他摸完了奥利安,又摸了摸自己的,最后仿佛确认了似的说出了机生中的第一句话:“我们是同类。”
“你救了我。”这是他说的第二句,然后他就紧紧的抱住了奥利安的脑袋,低声的嘟囔了一句“刚才我好害怕。”
“现在你安全了,我们会保护你,我会保护你的。”奥利安安抚的轻拍着小机器人的后背,留意到他有一对十分可爱的支棱着的门翼,与他头顶的昆虫一样圆润的触须十分般配。虽然作用不明,但会随着幼生体的情绪而轻轻的摆动。
“咳……不是我想打断这温馨的一刻,但是这位小朋友,你现在继续补充能量,要不要先来点好吃香甜的软化能量奶?”救护车不知何时已经从储藏柜拿出了一瓶荧光蓝的能量液——特殊加工过的。
幼生体稍微歪了歪脑袋,把目光转向红白色的机器人,光镜聚焦在那瓶冒着泡的发光液体上,发出了意味不明的蜂鸣声。
“是的,你该补充能量了。”奥利安仿佛听懂了小机器人的不满似的。“我们是生物,靠能量维持机动能力,所以得通过不同的方法充能。”
“你也喝这个?”
“当然不是啦,我们成年赛博坦人可以喝机油,磕能量块,甚至可以喝能量纯酿。”铁皮抢在奥利安的前面回答,还做了一个喝酒的动作,豪爽的拍了拍肚子。“不过幼生体就得乖乖的喝奶吃糖,等你长大了才能尝试。”
“为什么?”幼生体的触角因为好奇竖了起来,从奥利安的怀里伸出头,看向铁皮。
“呃……这些对你崭新的芯片和线路太刺激了,容易过载……大概是这样吧?”铁皮没想过要回答这种具体的问题,求救似的把目光投向了救护车。
“什么叫过载?”新生儿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充满了求知欲。
“啊……这个么,这个应该由你的导师来慢慢的教你。”铁皮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奥利安,“不过啊,将来如果你有武器方面的问题倒是可以来问我,我可是武器专家。”
“什么是武器?”小机器人歪着脑袋,打量着铁皮,然后突然开窍,指着铁皮刚才弹出来武器的地方说道:“那个!是那个!”
他这么甩着手臂的时候,明黄色的机甲突然开始自动的变形,一管火炮瞬间出现在了右手上,砰的开了一炮。
“嗷!”铁皮倒是反应迅速及时的躲过去了,但他身后的爵士可没那么好运,荣幸的成为了幼生体人生的第一个靶子。还好小小的炮弹威力并不大,只在他的胸甲上刮掉了指甲盖大小的漆,但这也足够让众人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出生当天就用自体武装攻击的幼生体。这么危险的操作,他们都害怕小机器人伤到自己。
“不行不行,我们得立刻给他找一个导师,教他什么能做,教他控制自己,最重要的是别伤到自己。”救护车嚷嚷着冲了过来,拿着扫描仪给幼生体上上下下的检查。
被自己的行为吓到的小机器人惊恐的看着自己变形了的手臂,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奥利安的肩甲。
通过接触,奥利安可以感觉到幼生体的颤抖。小机器人努力的甩着手,但是手臂怎么都没办法变回原来的样子,充能声再一次响起,显然马上就要再开炮了。
“放松……”奥利安伸出手,握住了幼生体的手炮,把他整个手臂完全的包在自己的掌心。“不要着急,这是我们的天性,你只需要放松下来,然后想着你要变成的样子,它就会恢复的。”
奥利安的声音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原本紧张的幼生体在他的引导下,重新调整的换气的节奏,他闭上了光学镜,努力的放松自己。
“对,就像这样,慢慢来。”奥利安搂着幼生体的右手,轻轻的摩挲着他的后背,带来温暖的鼓励和安慰。
几秒钟之后,大家都听到金属折叠变形的声音,而从奥利安指缝里露出的武器充能光也随之熄灭了。
奥利安缓缓的松开手指,露出了里面已经变回来的幼小手掌,他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在未来这段时间,我将成为你的导师,为你解决困惑,介绍我们的星球,并为你未来的选择提供一些参考。”
五、B127
“就是说,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幼生体并不太了解导师的含义,他最关心的是能不能和这个救了自己的大机器人一直待在一起,只有在他的身边,自己动荡的芯才能平静一点。
“是的,在未来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是这样的。我是奥利安·派克斯,铁堡图书馆的档案管理员。”奥利安正式的自我介绍之后,开始一一介绍屋子里的其他人。
“这是救护车,他是我们的守护天使,照顾我们的健康,维修我们的机体。这是铁皮,我们的武器大师,以后你可以向他请教很多问题。这是爵士,我们的……艺术家,擅长高声歌唱。他们也是今天和我一起去营救你的伙伴。”
爵士支棱起副翼,刚打算来演示一段,就被救护车及时的拦下了:“他的音频接收器还很敏感,你可别给他炸聋了。”
“那么问题来了,小家伙,我们该叫你什么呢?”爵士从善如流的收起了立体扬声器,伸出手指,点了点明黄色小机器的脑门。“你看上去金灿灿的,叫小金豆怎么样?”
幼生体嫌弃的缩起了触角,让开他的手指,发出了不满的蜂鸣声。
“要不叫小钢炮?我看他这战斗力还挺猛的。”铁皮也凑了上来,用粗粗的手指戳了戳刚才变成炮管的小手。
幼生体这次直接反手拍了铁皮不安分的手指一下,眼睛瞪的又大又圆,叽里咕噜的又叫了两声。
“看样子两个都不喜欢啊。”救护车乐呵呵的递上了能量奶,“你这么可爱,要不叫金宝贝吧?”
“不要!不要!”幼生体终于气噗噗的嚷嚷了起来,抗议的拍着奥利安的手臂,发出铛铛的声音。
“你想叫什么呢?”奥利安安抚了一下怀里生气的小机子,“我们的名字都是根据自己的特长或者爱好或者兴趣取的,刚出生的时候由导师取,在合适的时候自己选择一个新的。”
“所以你要给我取一个名字吗?”幼生体若有所思的回答,“我不要有小、宝贝之类的字眼。”
“你也可以自己决定。”奥利安有些莞尔,“你是特别的,我想你可以自己决定自己叫什么。”
幼生体仰着脑袋,想了半天。众人也不好催他,就看着他的小触须晃啊晃啊,突然两个触须都支棱起来了,小机器人也发出了一个明亮的上扬的电子音。
“我要叫B127,我记得我睁开光学镜看到的第一个信息就是它,那似乎是我的编号。”
奥利安和救护车的视线对了一下,他们在忙着救人的时候,只看到了被倒塌物的压垮培养仓,时间仓促并没有人留意到培养仓上的编号。
“好的,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就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你啦,B127。”
“B127!”众人都快乐的念道起这个新成员的名字,直到小机器人不耐烦打断他们。
“够了够了!我饿了!”B127的目光落在了救护车手里的饮料上,虽然还没有尝过味道,但是大家都这么好,送给自己的东西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救护车原本还担心这是个爱挑食的孩子,现在看小机器人主动要吃饭,顿时放下了心,把饮料瓶递了过去。
折腾了这么久才第一次吃上饭,小机器人一口气就灌了大半瓶能量奶,换气的时候,他甚至开心的晃起了脚,看样子确实很喜欢这个味道。
在他专心喝奶的时候,铁皮和擎天柱却隔空交换起了眼神,他们都在内线收到了同伴的呼叫。横炮发消息说霸天虎在铁堡的攻势十分猛烈,可能要守不住剩下的半座城池了,要他们赶快去增援。
“我们先去吧。”爵士把手搭在了铁皮的肩膀上,对擎天柱和救护车挤了挤眼睛。“你们就好好在家带孩子,不要羡慕我们哦。”
虽然担心着自己的战友,但眼下情况特殊,擎天柱也没说什么,而是点了点头回道:“你们多加小心,我会尽快赶过去的。”
“放心吧,世界离了你一样会转的。”铁皮摆了摆手,临走前又过来摸了一下幼生体的头雕,才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六、寸步不离
B127打了一个饱嗝,把手里空掉的饮料瓶晃了晃,只剩下底部一点点蓝色的液体了。
“你还想喝吗?”救护车连忙又拿出来一罐。
幼生体摇了摇脑袋,把下巴往奥利安的肩甲上一搁,光学镜迷瞪了起来。奥利安小心的接过了空瓶子递给救护车,又调整了一下抱的姿势,让小机器人可以趴的更舒服点。
“他累了。”两个人怕吵醒小机器人,开始用内线对话。
“我们还没给他安排房间。”救护车打开了后勤管理的面板,查询哪里有空置的单元。
“他还小,和我住吧。这样也方便我照顾他。”奥利安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那么麻烦了。
“眼下情况特殊,只能这么将就一下了。但是我看他对你依赖的很,很像其他星球生物中的印随效应。如果你们一直这么密切的联系在一起,我怕他将来半步都离不开你。”
“这也没什么,我可以更好的照看他。”
“我不信你会因为要照顾小机器人,就退居二线。当你要上战场的时候,他也要跟着你,怎么办?”
“……”奥利安沉默了一会,“我会想办法处理好的,眼下我想给他最好的照顾。”
“……好吧,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照看一阵。”救护车找出一个箱子,把配置好的能量奶一瓶一瓶的装进去,给小机器人打包好。两个人就这么无声的用内线一边交谈一边走向奥利安的休息室。
路上遇到了几个负责后勤的汽车人,众人都在他们的眼神威压下克制住了看到新生儿的惊喜尖叫,虽然每个人都很想和全新的小伙伴玩耍,但都被尽职的看护人温和的制止了。
幼生体经历了这么兵荒马乱的一天后累的狠,睡的很沉,直到奥利安把他放在充电床上都没醒。但奥利安刚把小机器人整理好姿势松开手,他就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小手下意识的抓住了奥利安的大手。
奥利安赶紧停了下来,看幼生体嘀咕两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才想着把手抽回来。结果他刚一动,B127直接整个机都靠了过来,团成了一团,把他的手臂当抱枕紧紧的贴在了上面。
“……”
救护车无声的笑了,在内线宽慰道:“你这个导师不好当啊,我看你今天别的任务都别管了,就安心的陪着他吧。这孩子出生在这样的战乱年代,以后要面对的不知道是怎样的世界,能有一日安眠也是幸运的。”
奥利安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希望这场旷日持久的内战能早日结束,他们不该承受战争带来的痛苦和磨难。
他们没能继续探讨下去,因为前线需要支援的呼叫很快就传到了救护车的频道上,他抱歉的笑了笑,快速的离开了房间。
奥利安低头看着几乎缠在自己手臂上的幼生体,对于自己突然要担负起一个全新生命的重大责任有了一点更切实的认知。
他还没有当过其他赛博坦人的导师,当然作为图书馆档案员,他浏览过的数以亿万记的信息中不乏这样的记录。但看记录和实际去做还有很大的区别。特别是在如此动荡的环境下,迎接一个未准备好的新生命。
利用这段时间,他处理了一些文书任务,向御天敌汇报了战场上的情况和今天的重大事情,也向钛师傅汇报了自己和新汽车人的情况。但并没有收到回复,而且战场上的消息也突然消失了,仿佛所有人把都他给屏蔽了似的。
他感激大家的好心,但也为自己不能和同伴并肩作战而感到焦虑。这份焦虑不知怎么的被敏感的幼生体察觉,他感觉有什么蹭了蹭自己的手臂,低头一看,刚才还在熟睡的小机器人正在醒转。
发现自己完全抱住奥利安手臂的幼生体猛的松开了手脚,不好意思的往后挪了挪。他左顾右盼,四下打量,似乎对于一觉醒来换了个地方有些不明白。
“这是我的房间,在我当你导师的这段时间,你和我住在一起。”奥利安见他没有继续睡下去的打算,干脆做起了介绍。
“我们也睡在一起吗?”B127看了看简洁的房间内部只有一张巨大的平台,似乎没有第二个可以躺平的地方。
“是的,这是充电床。对我们而言,也是一种不错的补充能量的方式,你现在还有饥饿的感觉吗?救护车给你准备了很多能量奶。”
幼生体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摇了摇头:“不饿,我刚刚喝了那么大一瓶,哪有那么快饿的。”
奥利安想到刚才救护车告诉自己,新机器人因为体型小,能耗特别低,是非常有耐力的机型,欣慰的笑了一下。毕竟在这样资源紧缺的时候,能量消耗大不利于生存。
“那么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呢?”B127显然不是一个坐的住的性子,看清楚四周的环境后,他直接跳了下来,在房间里这里摸摸那里敲敲,开始了新一轮的探索。
“既然你醒了,那么我们就从我们的基础常识开始介绍吧。”奥利安打开了自己的私人终端,尽职的开启了自己的导师生涯。
七、短暂离别
愉快的教学时光持续了三天,谢天谢地在这三天里B127学的十分快也接受的十分良好——除了第二天不知道怎么排出废液把自己差点憋晕过去之外。奥利安不得不拿出赛博坦人生理构造大全,给小机器人来了一场全面的生理知识讲解,确保他下次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再憋坏了。
从第三天开始,他们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了整个临时基地。B127是个十分开朗的小机器,对于每个见到的新同伴都很热情的打招呼介绍自己,让奥利安感到十分欣慰。唯一的问题就是B127几乎就像是自己的影子,亦步亦趋的跟着,一旦自己离开他的视线,他就会十分紧张的到处寻找。
就算偶尔他要出去接一个战地的讯息,把B127留在房间里一小会,打开门的时候也会看到幼生体就蹲在门口,瞪着大大的眼睛等他。
于是他只能利用幼生体充电的时间去做点别的事情,就算这样,每次回到房间还会发现原本熟睡的小机器人又蹲在房间门口等他。
“我想我们该谈谈。”奥利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把B127拉了起来,安置到充电床上,自己则半蹲在床前,好保持双方的视线齐平。
“……我做错什么了吗?”B127感到了奥利安的情绪,不安的问道。
“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有的时候需要分开去做不同的事情。你不需要每次都在门口等我,我不在的时间,你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看看书,研究研究模型。”
“可是,如果看不到你,我就完全没办法做任何事情,我的芯会惴惴不安。”B127委屈的低下头,“这是不正常的吗?”
奥利安伸出手轻柔的抚摸着幼生体的头雕,安慰道:“不,这很正常。你刚刚诞生十天,出生的时候就陷入到危险之中,见到的第一个同类是我,因此只有看到我你才有安全感,这是完全正常的。但我们现在在基地里,这里是安全的,你可以自由的活动,大家都会照顾你的,不是吗?”
B127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但是我就喜欢待在你旁边啊。”
“我有时候要做一些危险的事情,如果你跟在我的身边,也会陷入危险的。所以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分开一会。”奥利安想要委婉一点解释他们的情况,不愿让幼生体过早的接触到内战这残酷的事实。
“为什么你可以做危险的事情,我不可以。”幼生体有些不服气。
“因为我已经有几百万岁了,而你才出生几天。我们是长寿的种族,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学习慢慢成长,等你熟悉了生存的基本技能,就可以接触外面的世界,等你对外面的世界有了足够的了解,你才可以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哼……”B127把头扭到了一边,显然并不接受这个说法,而且开始生气。奥利安想要再开解几句,但内线的紧急通讯又来了,铁堡战役进行到了尾声,他们正在组织一次强攻,把最后的霸天虎赶出铁堡,夺回首都的控制权。眼下战事吃紧,一连十天,战场上少了他这员猛将,不管是对士气还是对战场局势都有很大的影响。
“这样吧,我这里有一本关于我们原生武器的图谱,介绍了各种各样的赛博坦人天生就拥有的武器和用法,今天晚上你先把这本书看了,然后明天我们再继续谈话好吗?”
“你去做你的危险的事情吧。”幼生体气呼呼的回答,头都没抬,直接转身倒在充电床上,背对着奥利安,用姿态充分的表达着不满。
有些头疼的奥利安想要再安抚一下,但是实在是被催的等不了了,只好替幼生体先打开了图鉴,又叮嘱了两句就匆匆的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八、第一战
增援的队伍人不算多,除了奥利安,还有弹弓、银剑、摇晃和克劳丽亚,他们的临时基地其实距离铁堡并不远,是一个深入地下利用原有的地下穹洞改建的基地。从蜿蜒的环道上去,出口位于岩石嶙峋的峡谷之中。
一到地表就可以看到连绵的爆炸造成的烟雾,这浓烟遮蔽了半个天空,原本应该是夜晚的深蓝在烟雾反射之下,泛着红色和金色,仿佛地平线那头有什么巨兽想要破土而出似的。
汽车人的反攻已经卓有成效,现在铁堡里残余的霸天虎全都集中在十角大楼,似乎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那里。
外面的霸天虎几乎都看不到了,只留下威震天大剌剌的坐在大楼的门楼上。试图强攻的汽车人,火力不足,在这位前赛博坦角斗士的面前,大部分汽车人都甘拜下风,群殴又不是他们的风格,所以只有召唤奥利安前来一对一。
“主人,奥利安似乎来了啊。”红蜘蛛在天空盘旋了一下,变身落在了威震天身边。“我们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随时可以撤离。”
“嗯。”威震天敷衍的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他忙着那个幼生体,没空来参战呢。”
“……主人,我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红蜘蛛犹豫了一下,悄悄的凑近长官的耳边低声报告:“在他们后面很远的位置有一辆黄色的小车跟着,生面孔。”
“不是吧?”威震天转过头,看向红蜘蛛。“刚十天的幼生体,就敢带着上战场?奥利安我还真是小瞧你的胆识了。”
“看上去不像是他们带出来的,因为我看那小车躲躲藏藏的,只是很远的跟着。”红蜘蛛愉快的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问道:“要不要我去……嘿嘿嘿。”
威震天用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做了个决定:“不,我倒要看看那小崽子在战场上能搞出什么花样来,打仗打了这么久,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好玩的事情了。”
因此当奥利安赶到现场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老对手在那边悠闲的和下属聊着天,看上去就像在自己的后花园似的。
“威震天,你们这次的行动已经被我们摧毁,现在你该接受失败,撤离铁堡了。”奥利安大步向前,在十角大楼面前的广场中央站住。这几乎是周围唯一一块完好的平地了,如果要打一架,也是个不错的场地。
“你又不知道我是来干嘛的,怎么就能断定我失败了。不过我到现在还没撤离,确实是为了等你打上一场,你们手下这些都不值一提,不是我的对手。”威震天狂妄的发言,引来爵士、铁皮愤怒的叫骂,但他毫不在意。毕竟他说的是事实,有历次战斗为证。
“很好,那我们就开打吧,如果我赢了,你就带着所有手下撤走。”奥利安挂念着家里的小机器,双手砰拳,面罩一合,做出了战斗的姿态。
“真是难得,你居然也有打架如此积极的一天。”威震天懒洋洋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哐的一下跳掉了奥利安的面前。
两个人倒也没有什么废话,各自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对轰了起来。这一仗打的一如既往的激烈,很快完好的广场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破坏的地基造成了楼梯的开裂。红蜘蛛看着脚下逐渐扩大的裂缝,换了一个制高点降落,他看到在战斗声响掩护下逐步接近的小机器人。他那显眼的颜色,就算再怎么掩藏,从高处也是一目了然。
更有趣的是,小机器人显然也发现了位于高处的红蜘蛛,正抬着头观察这个瘦削的霸天虎。
“啊呀呀呀,哪里来的愣头青,居然什么装甲都没有,就跑到战场上来。”红蜘蛛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想出一个害人的坏点子。他故意亮出了武器,从高处瞄准了战斗中的奥利安,做出一副想要偷袭的样子。
果然涉世不深的小机器人立刻就上当了,着急的变回了人形,抬手亮出了火炮。一边往奥利安的方向跑,一边大声的喊了出来警告他提防偷袭。
打的正激烈的奥利安听到B127的声音震惊的回头,差点没能躲过威震天当胸的一拳。他顾不上身后露出的空门,赶紧扑向突然跳进战场的幼生体,用身体护住他,免得被威震天的武器扫到。
“这算怎么回事啊?”威震天明知故问,“你们汽车人已经不堪到需要让出生刚十天的娃娃兵上战场了吗?”
“他要偷袭你!”B127着急的指着楼顶的红蜘蛛,手里的炮直接开火了。
红蜘蛛也没客气,立刻回了两枚小心导弹。
“我这是给主人掠阵,你们这么多人,我当然要看着点,防止你们卑鄙无耻的群殴。”
“放屁,只有霸天虎才会做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爵士开了音响,用八百倍的高音反击吵架。红蜘蛛被轰的头晕,眉头一皱直接跑了。
“威震天,今天我们这架暂停。”奥利安小心的挡在B127前面,用一只手压着他的肩膀,不让他乱跑。
“呵呵,你可又欠我一个人情了。真搞不懂你怎么教育的,我还以为你可以成为一个让人放心的导师呢。”圆满的完成了此行任务的威震天冷冷的嘲讽着,变成战斗机原地起飞离开了,留下了一道刺耳的笑声。
作者: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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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掩面不看我的罪,涂抹我一切的罪孽。主啊,求你为我造清洁的心,使我里面重新有正直的灵。”*
礼拜天,住院部二楼、走廊最尽头的病房终于空了下来,向来尽职尽责的护士安妮需要进去收拾一番。僻静的单人间里,与天光一同倾泄进窗前的还有花园中矮牵牛的紫色,一圈光轮出现在天使喷泉溅起的水花上空。日前,病人就在这张床上将紧攥着母亲的手松开,回归了天主的怀抱。
来自教堂的福音遥遥牵扯着心神,安妮抚平了床单上的褶皱,拉上窗帘,走出门去。她在心底为那个曾住在这儿的可怜孩子默默祝祷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毕竟每天面对着一张扭曲而丑陋的脸、以及不知是谁纵出来的坏脾气,安妮护士能如同他的母亲那样对他日日保持着温柔的态度实非易事。须知遭受着病痛折磨的人没有那么好相处,但你若固执地想探望一下尽头病房的可怜人,最好还是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再抬手将房门敲响。
每次查房到最后,安妮小姐都会在这扇门前告诫自己:人的容貌不过是皮囊。尤其他只是一个孩子,甚至命不久矣!天生的疾病让他哭泣、恼恨、对他人发泄愤怒,这是可以原谅的。何况大部分时间他完全是个安静乖巧的孩子,只不过拥有一副堪称恐怖的面目,而这更不是他可以选择的。
并非是夸大,在孤儿院时这个小病人就凭借着他那张恶魔般的面孔吓哭了所有曾见过他的孩子。导致修女们不得不找一个单独的房间安置他,将之与别的孩子隔离开。
其实在他的婴孩时期,自身的丑陋还未显出这么大的“威力”,至少没有达到看上一眼便要作呕的程度。否则裹在襁褓中一声不吭、被抛弃在教会附近的他也不会被捡回去,而是回归为一坨血肉出现在了垃圾堆。噢,抱歉,这话似乎有些质疑修女的善良了。
总之,他好好地长到了六七岁,身边还有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作为玩伴。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孤儿院最受欢迎、最友善的人。亚伯不仅从未对他的样貌表露过嫌恶,还试图劝说其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孩子一同接纳,仿佛根本不知道那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噩梦。
可惜大家对他的宽容也该止步于此了。随着年龄渐长,那张令人不适的面孔愈加恐怖。终于在一天把喊他来吃晚餐的小朋友吓跑,亚伯一直以来的善心并没有得到好的回应。慌张地回到众人齐聚的餐厅后,他盯着银色的刀叉发抖,当晚就发起了高热。一连几天的梦中呓语连同他们之间的友谊一起烧毁了。
孩子们纵容他们交往,是因为知道亚伯迟早会明白美丑,和那个怪物渐行渐远,回到他们当中。不代表他可以随意欺负人,几个孩子义愤填膺。于是这天,他们决定好好地教训他一顿,至少该让他学会给亚伯道歉。
房门被踢开,黑暗便迫不及待地入侵了视野,内里阒寂无声。一时间结伴的几人都没有动作,角落怪异的阴影终于让人感到了些许惴惴不安。打头的不知被谁撺掇着,竟然敢壮着胆子走了进去。然而只喊出了第一声,透过窗帘间隙漏下来的微光,他们看见躲在墙角的怪物的脸后便一个单词也说不出了。
如同造物主突发奇想,将剩下的材料随意地混合。世间所有的缺陷尽数融到了一处,却奇异地叫他看上去依旧是一张人的脸。这份神奇居然连带着将他身上的其余扭曲一并掩盖了些许,不然手足上的瘢痕与随意生长的骨节恐怕得让他一露面就被称为恶鬼。
要说这只是长相丑陋便罢,可是将视线落到他的鼻子或者是嘴旁边,赫然横着一道血肉组成的豁口,伤口上血块颜料般干涸成恶心的深色。怪物的眼睛半睁着,向他们露出不详的笑容。在下意识地尖叫过后,几人你绊我我拉你地逃出了房间。
原来那天他当着亚伯的面,用厨房偷来的餐刀划开了自己的脸。一直没有被人发现处理,现在伤口已经感染到了十分可怖的地步。
由于孤儿院里需要照看的孩子太多,修女们不能经常过来查看情况,一切都拜托给了虔诚的安妮护士。初见时,谁能想到这个丑陋、瘸腿还神经质的小孩,竟然能在住院之际因祸得福,结识到他后来的母亲呢。只是时移事易,之后的一系列并发症令他直至死亡都未离开过医院。而那位可怜的夫人,再次失去了她的孩子。
修女没有在我面前说太多严厉的话语,她侧着头,将视线落在白色的被子上。一如既往的宽慰过后,她谈起有位夫人向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孩子,然后笑了笑,说她大概很快就会与我见面。对这个好消息我不置可否,也把目光放到窗外,任由阳光刺痛了眼睛。
事实上她来的比我想的要早,脸上的缝线即将拆下,我逐渐习惯了房门频繁开合。每日的昏昏欲睡中,我正埋首在被子里,听见声响又往里缩了缩。
安妮叫着病人的名字,对那个进门的女人点头,然后将空间让给了两人。女人搬过凳子在靠近床的位置坐下,双手抓着裙摆,许久,背后有一声试探的问候出现:“……你好?”
应当忐忑的孩子是我才对,她似乎抢占了这个身份。忽然我很想知道她到底是否明白自己作出了怎样的决定,迟来的顽劣让我猛地翻身起来,礼貌地正视她。可她却低着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能看清楚反应。直至我无趣地用被子蒙上脑袋,她才“啊”地出声,露出点笑的表情。
伊莎离开家族之时身无分文,只能变卖身上的首饰,幸得某位善心的先生资助才不至于沦落街头。后来入读的一所女子学院(令她如今能到别人家当家庭教师),也是归功于他的帮助。然而好景不长,在甜蜜的时日过去,那位先生于一次醉酒发怒时不慎将伊莎推倒在地。此举打落了他们的孩子,女人血流不止。纵使再多的懊悔,二人仍是分道扬镳了。
固然,她是个温柔的人,却得不到任何人温柔以待。
一开始病房里的氛围很僵硬,她几乎每天都会来,带上本书或者未尽的工作。伊莎女士与旁的母亲不同,从不要求些什么,当然这可能更多是因为我们之间复杂的关系。
我对她谈起想要去航海,做一位身体孱弱的冒险家。这个念头源于对面房间的老水手,他年纪已经很大,时常用异常骄傲的口吻讲起年轻时的故事。在海面上的风吹日晒下,从普通海员到掌舵的船长之位,他除了满身伤痛与大笔的钱财外一无所获。啊,还有些可有可无的人生感悟,如果不对着我说就好了,偏偏伊莎看上去是信了。
我就说起那些能够将人溺毙的波涛,即使一步都未离开过砖墙围起来的建筑,蓝色的天空与云层依旧可以畅想出童话书里的海面。她聆听着我话里的妄想,根据我的停顿适当地给出回应,要知道这时候的我已不再下得了床。
看着她嘴角的笑,即刻我就哭了起来,并把花瓶扔到了地上,撕扯着被子。她在嘲讽、她在可怜我!我早该说不喜欢童话,不喜欢阳光的。天哪,何时我才能质问出她为什么总是要把窗帘拉开!
因而有时候我在心里歌颂她,有时候对她破口大骂,而不仅仅像做贼一样为从天而降的幸运心虚。是偷,是抢来的,她的孩子死去了,就把无处安放的母爱分我一点。我常常在心底诅咒着那个怪物,用尽所知的一切恶毒话。又试图露出讨好的笑,尽管在她不安地询问中证明了这一举动失败得透彻。
若我撕碎了这根稻草,得到又失去的巨大痛苦马上就会把我吞没。该时刻保持着敬畏与恐惧的,我才不会在心安理得中葬送了自己。
在那个祷告室,视线放到了墙上钉着的十字架时,偶尔会有一个疑问盘旋在我的心里:我既非圣人,为何要生来受难。
濒临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我的眼皮粘连在一起,除了痛似乎已经没有其他知觉。人们把木桩打进我的脑袋和各个关节,他们在我耳边窃窃私语。骤然,大火燃烧起来,吞没一切的同时也把我推到了地狱的门槛前。突然,亚伯最忠实的拥趸出现,打碎了眼前的幻象。我努力地对他们勾勾嘴角,眼见几人惊恐得无以复加,面上的笑容才沁入心底。
我从来不明白人们皆爱亚伯的原因,是他接近金色的亚麻卷发,还是他钴蓝的眼?或许正是有了黑暗,人才会想点灯,大多时候亚伯乐于在旁人面前和我交好以彰显他的善良与仁慈。在外,他温和友好的形象塑造得很完美,而背地里,我当然不会有那样好的脾性包容他的骂声。
“你的眼既看我不顺,不若就将它剜下来丢掉……”我把银刀抵在他蓝色的眼睛前面,亚伯的身体微僵,睫毛下意识地颤抖。我又将目标放在他的右臂,“你的手,是要将你整个人一同拖下地狱的,怎么不砍下?“
似乎早已笃定这是我的又一次恐吓,他压下我手里的刀,强撑着继续:“……你要是真想做什么,我无法阻止。”打了他的右脸便要把左脸也伸出来,不愧是神的儿子啊,多么地宽容,本该属于他的那份愤怒仿佛转到我这边来了。于是我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带着那把并不锋利的餐刀,借着他的手狠狠地划在了自己身上。
亚伯后退两步,拳头紧握着,却不是为了打在我身上。“疯子、怪胎!撒旦!”他大喊着,将落到手上的几点血藏进了掌心。我盯着他离去的身影无声大笑,世界太过偏爱与我,这样一个出生就该死去的怪物也能走在阳光旁边,成为圣人的踏脚石、需要消除的罪恶。
外面的天气很好,伊莎用轮椅推着我出去,若有所感般,她忽而提起亚伯。我曾经在孤儿院唯一的好友,他被领养了。和她相处时我已在尽力克制,所以这可能是她第一次看见我展现出如此歇斯底里的一面。我不能接受亚伯去到别人的家庭里做一个普通孩子。那个男孩是神的代言者,他该待的地方是修道院,是教堂,他该用那副虚伪的面目欺骗更多的人。
伊莎不懂我的怨恨,沉默地拥抱着我。
藏在暗处、仅存的巫师家族当中,塞伦这个姓氏已然没落。私欲既怀了胎,罪就生了出来。* 现任家主莱斯特在知悉了他身上那点稀薄的血脉后便不肯归于平庸,追求着力量而逐渐陷入疯狂。早年他有个病弱的妻子,生下的女儿在她死后一直交由女佣照顾。当莱斯特首次将目光放在这个女儿身上时,绝对不是因为迟来的父爱。
我刚出生那时曾见过莱斯特,他听到消息从书房匆匆赶来,发现无法在我身上检查到塞伦家最纯净的血脉该有的力量后便失望地离开了。
相信大部分在这儿做工的佣人都不知道家里还有个大小姐。她住在庄园的角楼,没有多少人见过,像童话里的长发公主。
有个女佣每天过去送饭,连带着几句闲言碎语回来。诸如美貌又如何,依旧不受老爷宠爱;经常盯着窗户发呆,恐怕这里有点问题(说这话时她手指点着自己的脑袋)。处境再差的贵族小姐也是值得艳羡的,又说去世的夫人给她留下了好多书,肯定很值钱。直到某天她发现伊莎小姐忽然大了肚子,就窃笑着和旁人猜测她的情郎是谁。
那时女人整夜的哭叫结束,女佣上去推门查看,迎面是浓烈的血腥气。大家也都知道了,角楼的伊莎小姐生下了一个父不详的孩子。
无辜的受难者怀抱着世界加诸给她的最大恶果,我的姐姐生下了一个糅杂了世界上最卑劣灵魂的我,致使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地狱的烈火中嚎哭。
我得知莱斯特妄图求娶一任优秀的妻子,转而希望血统更高贵的后代可以重现塞伦家族往日的荣光,便要求伊莎将我的骨灰洒在庄园后山上的埋骨地。以塞伦家最后一任巫师的名字,诅咒他们的血脉终止于这一代。
可是她从来都不听我的话。这是一句十分狂悖的言论,我知道。难道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父母要将他们与孩子的约定记在心里并且遵守吗?恰恰相反。在圣人的规训下,人的一生都要被孝悌束缚,要温良恭俭,才好让牧人带领。
然而我已听从了魔鬼的指引,只爱那爱我的人。她将我的谎言当成了真,带着我登上了远航的轮船。
世上既有了海,有了花,有了温柔恬静的女子,为何要多一个我,使她背负上苦痛。我只想在被子里蜷缩成虾子状,任由她的目光如伴生水波般碰触着我的背脊。我在白色、灰色、粉色的房子里空耗了丑陋的生命,于是也在流水的洁净中撕裂了身躯。海浪涛涛,原来世界如此喧闹,就请不要让我出生吧。
*忏悔诗第51篇、《雅各书》第1章
头痛,写得稀碎。比脑子里想的少了一部分,如果后面写了会补上去。
作者: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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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我亲手杀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人。老实说我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的血,温热的、粘腻的,糊了满脸,至今那股子腥气都好像还沾在手上。谁在起哄,谁在哀嚎,我只觉斧子很重,因而一下没砍断,皮肉翻出来,那截白生生的我疑心是颈椎骨,不自主地凑近去看。谁扯着我的肩膀,粗犷的大嗓门吼得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东子、东子,好了,来个人给他扶下去!”我才发觉已经软了身子。随后当家二哥代替我当起了那个剥夺人命刽子手,行刑前他大喝一声,随即肌肉虬扎的胳膊利索挥落,一颗脑袋便咕噜噜地滚了下来,沾满草屑土灰。
带我的哥哥对我最近的神经兮兮表示理解,他两拳捶跑特意过来嘲笑的同辈,给我后背拍了个踉跄,“……别往心里去就好,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又说过段时间就带我下山乐呵乐呵,凶神恶煞的大汉挤眉弄眼,想也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我扯着嘴角陪笑。但午夜梦回的那张扭曲的人脸不是恐惧的来源,我只知道今后这种事是少不了的。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当土匪就是这样,没得挂念安稳日子,不把杀人放火当名词,直到自己也被别人杀死。于是那天我被迫学会了在这个世界生存。
所谓春困夏乏秋打盹,虫鸣暂歇,停在树叶上。电风扇只会机械转圈,发出缺少润滑的吱呀声,有谁一直在说话,被人无视。“夏冬、夏冬!愣什么神啊,轮到你了……”妈的哪个混蛋孙子的笔杆子戳着我脊梁骨,我从睡梦中挣扎着睁开眼皮,当下就要拍案而起教训下不孝子。谁知扑了个空,差点很不体面地吃了口黄泥,一时脑子还没转过弯,我怒视过去。身后坐着的人扔下作弄的树杈状若无事,幸好有个老哥替我遮掩了下。土匪头领还在训话,讲到兴头处慷慨激昂,大家都很配合庆功宴上的例行表彰,这里的小骚动暂时没人注意。老哥压低了嗓音斥责:“……新人有没有规矩,这里的大家伙儿可不给你惯着!”
有人吓得缩了缩脖子,我打眼一看周围乌泱泱的汉子围坐成圈,哪里是我的高中教室,思维浑浑噩噩犹在梦中,嘴就连连答道:“小弟当然不敢,还得多谢哥哥指点……”显然这段时间够我混得如鱼得水,老哥也只是拿捏架子,见我几番讨巧卖乖便松了脸色,谈笑起来,“你这混小子,就知道扯些文绉绉的……”同样是风吹日晒下的黢黑脸皮,手上的茧子难道还分拿刀的和拿锄头的,单这样看,他们就与地上刨食的庄稼汉一般无二。周围人接二连三地加入调侃,我正极力应付时,冷不丁听见谁喊我名字,随后被推搡着上前,“去、去,当家的叫你呢!”
能管理这么多号人的头领我岂敢小觑,那是儒雅的中年人外貌,身量高大,惯常蓄着须,只是不同于别人随意的络腮胡,长须打理良好,乌黑里掺着点白。不好当面揣测,我努力端起架势问好:“……首领!”杀没杀过人能从外表中看出来吗,从前我不知道,但他像一个屠户,拍着我肩头时如同掂量斤两,至少一身长袍不能使其看上去是个读书人。“……近日寨子里加入了不少好苗子,这位,大家也有目共睹的,我和老二一致看好……”我面上挂着笑,却冷汗涔涔,难免左思右想转移注意力,心说这里也有新生表扬仪式,又暗忖这具身体可是和二当家有着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怎么也说得上是个关系户。
随后大坛大坛的酒端了出来,篝火、调笑、混杂着烤肉的烟气在身边推推搡搡。穿越过来时原主已经和逃难的青壮一起上了山,投奔早年就落草为寇的熟人。我是不想的,原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做什么想不开当土匪,而且还混得不好,被人挤兑当了出头鸟,搞得我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惊魂未定着就稀里糊涂地握上把斧子。倒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明显能感到周围人的态度改变了,新人里只我和他们开始了刻意的亲近,方便融入。毕竟手上沾了血,就当不成好人了。
“东子,家里头,就你了啊……”二当家我可以叫一声三叔,但只和原主小时候见过,到底隔了这么多年,我不怕他分出这具身体的不同。适时露出悲戚,我替面前的海碗斟满酒水,递给他,“爹娘还有大哥,他们、他们都没了……”他豪饮下去,撂下碗安慰道:“来找叔也好,我还能给你照看照看……”粗陶制成的宽口碗边缺了个口,我努力憋出泪来,演出几分阿谀奉承,“是是,天大地大,我这、竟然无处去得,多亏还有三叔在。”浑浊的黄酒里还有沙子,我险些没咽下去,装作呛到猛咳几下把它呸了出去。“哈哈,你小子!”他嗤笑两句后没再管我,自顾自感慨地:“……日子不好过啊,还是那些个不干人事的狗官!”
去岁北地一连三月不曾雨,春旱秋旱之后是蝗虫过境,堪称颗粒无收;今逢凌汛,河水猛涨接连决堤,淹没村庄不数,幸是控制得当,疫病未兴起;但凡旱灾水灾,总归劳民伤财,然各地纷纷歉收,朝廷早已入不敷出,可恨赈灾银子经由层层剥削后竟落入匪寇之手……可能是酒喝多了,脑子里忽然冒出许多胡思乱想,迷迷糊糊像是有人在说话,我使劲揉了揉脸,一时又想不起来他说得什么。不过跟着骂总是没错的,红着脸拍桌,慷慨陈词一番,痛斥朝廷的不作为。我忽略从天而降的土匪身份,奋力调动演技天赋,做尽了受害者姿态。
学校电话打到这儿来时,我在邻市出差。等赶到医院,一切尘埃落定,另一个孩子抢救无效死亡,夏冬转到了ICU至今没醒。他的父亲只在事情发生过后来医院缴了费用,再没来过,前段时间是他班主任在看护,后面我请了短假。期间夏冬一直保持昏迷,医生判断苏醒的希望不大了,建议我转到普通病房。我和夏冬父亲感情不好,早已分居,平时他跟着父亲住。
十几年前夏父拼命游说我生孩子,如今还不是不管不顾将他扔在医院。那时我处于事业上升期,暂时没有生育的意思,但意外怀了他,只能生下。人们只会催促生育,闭口不谈妊娠的痛苦。本来我就不是喜欢孩子的人,那时更是觉得怀了一个怪物,免疫系统努力将寄生在身体里的胎儿排斥出去,疼痛、呕吐、食不下咽导致身体变差,依然能感觉到他一点一点地从我身上劫掠营养,我好像看见生命力从我身上流到胎儿身上,终日惶惶,所以他也不是受期待诞下的孩子。
后来激素分泌,人们鼓吹的“母爱”从我身上显现,才逐渐接受他。他们说的“讨债鬼”之类的爱称实在是再适合不过,出生后的孩子不改“掠夺”本性,后来我辞了工作,专心照顾他,直到两年后才走出抑郁,试探地投出一份简历。说这么多不是因为我讨厌他,相反,我会对这个由我带到这个世上的孩子负责。
学校给两方赔偿了一笔钱,各打五十大板,以意外定论,提出事情不要闹大。我相信夏冬不会是那个霸凌者,当时在天台上的一群孩子都统一了口径,说只是在玩闹,但铁板钉钉的受害者已经不能出来解释。从前对他缺失的陪伴倒是在这段时日里补齐了,病房里妆点了一束百合,仪器平稳地亮着灯。
我从来不是一个乖巧的人,但这段时间足以将我的耐性磨出来。莫名其妙眼前一黑之后我回到了现代,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掌控不了身体。有时候我会睡着,被光怪陆离的梦境所包围;有时候会听到我妈在外面说话,絮絮叨叨的听不太清楚;更多是在一片虚无中等待着时间逝去,听不见、睁不开眼。为了不至于被逼疯,我开始回想记忆里的趣事,再咒骂一下害我变成这样的人。要是以后都只能这样还不如穿回古代当土匪,宁愿被喇嗓子的馒头噎个半死也不要在这里躺尸。
“夏冬、夏冬!愣什么神啊,轮到你了……”地上蜷缩了个人,他们又在我的梦里起哄。我暗暗思忖,只是去踹上一脚而已,不至于怪罪到我头上,不敢的话下次可能就是自己了。正是被这样“法不责众”的想法裹挟着上前,没想到那家伙这么狠,要死偏偏拉上我。“……侯爷?您没事吧……”风从嗓子眼灌进来,旁边人伸手扶了一下才让我踉跄着站稳,脑子仿佛还身处梦魇之中,于是只含糊地应了声。接着听到他有些歉疚的话:“计划已经传令下去了,这段时日您可是遭了大罪……”
重新穿回了古代,一时我却没空应付这副变得奇怪的局面,因为留在病床上的躯体正在迟钝地将我的死讯告知。就像无端就回到现代那样,机器突兀地长鸣,象征性命波动的曲线归于平直,僵冷抵达灵魂深处。我只当“穿到古代当土匪”是个荒诞又真实的梦,尤其是意识到自己成了植物人那时候。现在我却以后知后觉的姿态恍惚地明白,到此后我将困在这个世界再也无法醒来了。
也许是察觉到了上司的心不在焉,那个人又叫了两声:“侯爷?”我撑出一副表情来回应,努力冷静地正视忽然发生的一切。“自潜入这贼窝以来,都过去多少日子了……”我问他。显然在我回去的时候这里的时间也发生了变动,而原主的灵魂竟然还在,这个从前刻意规避的问题成了重中之重。要是离开了躯体,我会变成什么,孤魂野鬼还是就此消散?原主有没有告诉过他人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这些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令我得以挤占别人的躯壳,但是如今别说侯爷了,就算是马夫,我也要杀掉他,抢走他的身份活下去。
作者:夜雨
要求:笑语/求知
早上出门的时候,路上正在播放叫做“沉没”的药片的广告。
我急匆匆地走着,只听到了几个单词。
在我的肩膀往左十米的地方,一具人体冲碎了红红绿绿的AR广告,掉到下面去了。一时间,制作精美的AR广告全部换成了鲜红的警告标志,一直连到天的尽头。
我不想付通勤费,只能更注意自己的落脚。我离开那个坠落现场,身边的广告逐渐回复正常,只是其中夹了一小条“XX市xx地最新发生坠落事件,请注意修改行进路线”的告示。
然后我的广告一半都变成了心理诊所的广告。
我自然不需要心理诊所的治疗,但是办公楼的保安系统认为我需要呆在外面一段时间平复心情。所以我靠着大楼,玩起了数独。
游玩的途中,我也听清楚了那个“沉没”药片的广告。
简单地说,沉没是种毒药,能够让你体验死亡的感觉。我想起早上在我旁边掉下去的那个人。他是想知道死亡的感觉才跳下去的吗?
我靠在玻璃建筑的墙上玩着数独,看着自己的心理指数慢慢由红变黄。云雾铺面而来,与我一样的上班人,也在赶着时间。不赶着时间的太阳走得比谁都慢,只是把阳光从缝隙间透进来。
体验构成了人类,当然这是活着的人才能说的。经历过“死亡”,这还不是一般时候说的“濒死”。有了这种体验,人会变成什么呢?
我混乱地想着。
进入公司的时间到了。
工作是上帝的惩罚。我看到工友们的脸后想到了这句话。但那真的是上帝吗?我们的工作是为了达成一项事业,也就是为了使投出得到产出。那是不是还未产出的巨大财富为了它自己的诞生操纵了我们呢?巨大的财富,和我一样歪歪扭扭地倚在人类的建筑上期盼着自己的诞生。
而他也给了我一份工作。
我选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偷偷把脑机接口接上,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梦境的主人在影响着宇宙,他在舰队交战的时候喊了暂停,然后对光线、炮弹、飞溅的碎片都做了些调整。他要保证那个舰队群最边缘的,舰船的维修成员中的一位老年人的死亡。
他本来是最不容易死亡的,但在梦境的主人的影响下一步步地靠近死亡。
我在旁边记录着一切,然后在弹出的文档里填写多达三百问的问卷。
那位神一般的人物,正兴奋地排列着多米诺骨牌,并和友人谈论着幽默感的话题。
第二个梦境的主人在一片混沌里翻滚着。他好像已经失去了对梦境的掌控权。我查询了他的生命维持装置,并无异常。他的算力余额也远没有清零。
他才需要心理治疗的广告吧!我暗暗吐槽一句。
虚假的天空上渗出汁来,我凑近一看,才发现是他初中二年级写的情书。情书就像被水泡烂的纸张几乎变成液体,只有字还完完整整地浮在上面。
这种初中二年级的事情还放在心里的人在这个世界可能不太适合活下去。但这是我的工作内容姑且也帮他打了120。
我感到有人在摇我。切断了数据链接,摇着我的是在公司里与我颇为亲密的小李。
“你听说了吗?同个部门的小张吃了‘沉没’要辞职了。”
“沉没不是死亡体验吗?和辞职有什么关系?我们部门有禁止神经药物吗?”我奇怪地反问道。
小李怪笑一声,把一个小册子递给了我:“你只看过广告吧。”
我低头看向册子。册子上写了食用“沉没”后的功能。简单来说,人会丧失一切记忆,仅存知识经验。
知识经验不会凭空出现在“死”后的人脑里。它只是保证在你重新搭建自己人生的过程中,会适时地从你脑子里蹦出来。吃了这枚“沉没”后,使用者其实保证了自己今后20年的人生。他自己的安排自不用说,售卖“沉没”的公司也会提供辅助。比如如果没有给自己安排监护人的情况下,公司会给你安排进入他们的培育苑。
脑海里被纳米机器人堵住的神经突触会在确认使用者变为“新人”的时候,作为废品排出体外。那家公司甚至会在那时回收你的粪便。
“那都二十年了这公司还在不在啊。”
小李白了我一眼,作为我玩笑的回应。
“这家公司前景很大哦。这时代前进太快了,再过几年我们都要被看成是跟不上时代的老头。”
小李嘴上嘟囔着新兴事物带给人三观的冲击。
“十年前的哲学,十年后就是废物。只要这一片药!我一吃,我就又成新人了。多好。”
“那小张要辞职是为什么?他赚完钱可以去做梦了?”
“那倒不是。”小李的脸凝固了。
“那是什么?”我没看他的脸随口问道。
“小张前几天去24小时性用品贩卖机买新款A&B的润滑液。结果那个润滑液掉下来又弹回架子上去了。”
“所以呢?”我有些不明其妙。
“因为是新款好像有个促销活动。小张中奖了。A&B牌它的壳不是能显示动画加唱歌的嘛。就在那一直唱‘恭喜小张,性福美满’~”
“小张有女朋友了?”
“还没呢。”
“嗨呀!”
据说基地周围的雪堆里偶尔会捡到奇怪的漂流瓶。
现在你的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罐子,看起来是装果酱用的那一种——里面有一张手写的笔记。字迹很有技术协会风格,还有张像是从档案记录复印品里剪下来的纸。把罐子倒过来摇一摇,还有两朵干花飘了出来。
上面写着什么呢,就这样打开看看吧。
我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写下来,然后不断告诉自己,这很正常,这是每天都在发生而且不断重复的事情……不然我可能哪一天就会发疯了。
——人对某件事物的了解越深刻,仿照它来使用的魔法就会越精进。现在这句话已经成为了一定程度上的常识,这是有大量魔法研究者证明的,魔法学上为数不多的研究成果。
而这些研究者当中就有那位■■■■■(涂抹过的字迹)。
所以还是先来说说我自己的事吧。技术协会有个在实验室里用魔法点火烤棉花糖的研究员,说到这里,也许捡到这个瓶子的人已经认出我是谁了。
火是什么?火只不过是物质燃烧的现象……比起真正的物质是那么虚无缥缈,却在某种意义上存在得更为坚定。如果你在阳光下划燃一根火柴,在那涂抹着磷和氯酸钾的红色圆脑袋四周,会腾起一圈火焰,而这火焰并不会在地上留下影子,能阻挡光线的,只有火柴逐渐燃尽变成一块扭曲焦炭的模样而已。
他们也一样,在白布下面一动不动,整齐横躺的模样就像是……就像是一盒火柴,而且是用完的。是我把他们一个个搬到广场上,还有那些燃料也一样。据点里已经看不到其他活人了——所以留下来的燃料倒是很充足。周围森林里收集来的木柴,煤块,甚至还能从一辆破卡车的油箱里接出来半桶柴油。
那天是个晴天,太阳亮得刺眼。
柴油的味道从塑料桶里飘出来,难闻得要命。在把油倒到尸体上之前,我鬼使神差地掀开了最中间的白布。
在发觉自己出现了溶解症状后,我的导师服下了一剂毒药。据点里的土地早就遭到了污染……当时我和现在一样,套上防护服,去污染地带维护仪器,没有看到据点被幽灵群吞没。
有的人在溶解后选择了自我了断,还有的人死于对抗幽灵时用尽了魔力——本来这不足以致命,但那里比卡摩斯还要寒冷。于是广场上就摆满了尸体。
我把白布盖回到被毒剂扭曲变形的面容上,倒下柴油,然后划亮了一根火柴。
■■■■■先生,你会为你最引以为傲的学生祝福一句生日快乐吗?
《关于事件9053的报告书(节选)》
2090年5月3日,位于西伯利亚■■■■区的统括基地■■号研究哨站在短时间内遭遇大量幽灵。部分人员在试图消灭幽灵群时因魔力耗尽而昏厥,后因得不到救援死于致命的体温过低。存活的绝大部分人员均被溶解,且无法确认这些溶解者的去向。
■■哨站负责人■■■■·■■■■■,时年■■岁,在被溶解后服毒自尽。
整个哨站仅有一名当时正外出执行任务的实习研究员幸存。出于本人意愿,本篇报告将隐去他的姓名。
为了防止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即使是■■号这样的小型研究哨站也应当配备基地的紧急救援队伍。此外,这种仅有研究人员留守的偏远据点在污染区域不断扩大的趋势下难以为继,应尽快进行合并与撤销。
沫,今天的刻度是一千四百六十毫升。
收工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半,从矿洞里出来,太阳已经落下。海上的温度降得很快,西风吹来时我尽量躲在别人身后,让汗多流一会儿。我很难过,如果可以在太阳下面再多站一会儿,就可以超过一千五百毫升,获得一次乙等评定了。
队长检查劳动瓶的时候,我请求他稍等一会儿,我双腿间湿漉漉的,工作服还在努力把每一滴汗水吸吮出来,吐进劳动瓶里。我尽量排在队伍最后面,让瓶子多喝一些。我以为下的汗已经足够了,但还是不够。
因为没有得到乙等评定,所以我晚上又得抄写十遍沙城宣言。这对我来说倒不是苦差事,我早就倒背如流了。反倒可以用墨粉来给你写信。
就像上一次写的信,我要澄清一件事,即我并不是一个偷懒耍滑的男子。我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能挑,能扛,可以挥舞镐头去敲击那些洞壁,像他们一样口里含着石盐,每敲三下换一次重心,像是劳动典章里说的那样。
我每天可以掘进一米半,挖出古老的骨头,黑色的宝石,不知多少年前的人留下的残片。我每天都挖到头晕脑胀,浑身发烫,浑身的劲儿拧成一股,反反复复地抽旋出去,直到浑身上下不剩一丝力气,昏倒在坑道里。我天生就少汗,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我天生就不会下汗。
可那也没有办法,我们得劳动,这样我们的城才不会陷下去。这片海上的每一座城都在下沉,我母亲来信说,她小的时候,隔海相望,对岸的蓝石还能看见完完整整的十五个城区。巨大的紫蓝色的岩石,骄傲地站在海上;而现在蓝石只剩下了七个城区,他们的高塔变得很矮小,看上去明天就会消失。
我们的城市得用汗水浇筑,才能浮在海上。我很喜欢沙城宣言里的比喻,劳动创造了我们,劳动创造了城市,劳动的痕迹即是生命的痕迹。很不幸,我是生命痕迹特别淡的那类人。我的汗那么少,连自己的重量都无法完全支付。
我很想念你的泪水。
男子的世界里没有泪水,就像女子的世界里没有汗水。我还记得,那次我晕倒的时候,你用泪瓶里的泪水倾倒在我口唇里。那是我们相识的第一面,也是我头一次见到女子,不是从山的另一面看见的蜿蜒的黑衣行旅,不是无光爱室里的温暖触觉,我头一次看见女子的脸,品尝到女子的眼泪。在那之前,我只看见过深绿色琉璃罐中,泪水与汗水交合在一起,用生命的精髓铸造城市的基石,让我们晚一分,晚一秒地沉没。在那之前,我觉得泪水是一种幽暗的光辉,有形体的微光;在那之后,我知道它是温热的,稀薄咸涩的汗水,于是我明白我们本是一般。
你喜欢的那些,刻在山壁上的话:是否有一个时代,我们并不需要将所有的力气和哭泣用来铸造?是否有一个时代,男子和女子不是分隔在山的两岸?是否有一个时代,生命的痕迹战胜过海洋?
今天我挖掘出来的古代碎片上面写,三千年前的沙海,他们用血来铸造城市。
它和我收集的碎片放在一起,补齐了又一块历史。队长说我就是老把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才做不到别人一样出那么多汗,不能诞下那么多的痕迹,但你上次来信问的事,已经有了答案:
不存在传闻中的“美好时代”,我们世世浮在沙海上,滴下血汗。
可又是什么力量让我们创造了这样的城?海上诸多城邦最开始是从何而来?为什么到现在一切都沉没下去了?是谁最先知晓汗水和泪水缠绕在一起就可以支撑我们的世界?
我想去找你。
在夜色中,我可以穿过山脉,前往女子的世界。你记得那个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
就在那里。
“我挖到了,古时候的信。”
矿洞中,一个男子直起腰,举起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只瓶子,里面装了一封信。
“继续挖。”队长呵斥道,“继续挖,多出点汗,能让城市多漂一会儿。”
“为什么以前的城市不会沉下去?”一个少年问,“他们说,好像每隔三百年,就会有人创造奇迹,让城市重新焕发光彩。”
“不知道啊。小鬼。”队长摸摸少年的头,“那是什么奇迹,谁也不知道。努力挖吧,小鬼,等你挖完,积累了一万毫升的劳动后,我带你去爱室,让你知道什么是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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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