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说真的,”说这话时尤拉的眼睛在她的眼眶里快速转动,她的视线一会儿落在她摩擦着拇指和食指指甲的左手上,一会儿又落在附近桌子上没有处理完的稿件上,不一会儿又跟着天花板上四处乱飞的纸飞机来回乱飞,就好像她是个爬行动物在用她出色的动态视力追逐一只看不见的飞虫,“就是我有个朋友……”
“哦,你的朋友——”艾露·维克利蒙露出了然的笑容,这位预言家日报的专栏编辑别有用心地拉长句尾的音节。她才不信眼前这位同事有什么闲情雅致在快要下班的时候拉着自己说什么“有个朋友”的事,往常这个时间尤拉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巴不得挂钟的指针一转到下班时间就从办公室里弹射出去,但是她隐约嗅到一些会让她感兴趣的事件的味道,反正她也并不忙,也就并不介意陪着尤拉消遣时间。
“说正经的呢!”面对艾露的奇怪语调,尤拉的声音猛地抬高,显然她对设定给自己的旁观者身份扮演的并不到位,
艾露只得摆摆手,“抱歉抱歉,你继续,你朋友怎么了?”
尤拉愣了一下,紧接着突然睁大眼睛张嘴倒吸了口气,“哦!,我朋友,”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在很快她就重新找回状态再次投入她的旁观者身份, “咳,总之就是我有个朋友最近遇到了一点小烦恼,在婚恋这方面。”
“婚恋?你不是……不好意思,你朋友不是有位出色的傲罗恋人并且和对方维持了七年以上的稳定恋人关系了吗,难道你朋友……”
“哎呀不是‘恋’那方面的问题!”
“那问题就是出在‘婚’上了呗。”
“这可是你说的哦。”
“好,我说的,我用我聪明绝顶的大脑猜出来的,所以你……你朋友终于要和对方修成正果了?”
“倒是有这么打算啦,”尤拉扯着衬衫下摆用指甲来回挤弄着可怜的布料,原本平整的布料的一角出现了几道褶皱,“但是不知道什么时机开口比较好嘛……”
“他就没说过什么吗?”
“没有啊!其实我也没想提来着,但是我妈最近催得紧,烦死我了。”
艾露耸了耸肩,“那就速战速决咯。看在同为预言家日报的同事的身份上我给你透露一个独家新闻,听完以后希望‘你的朋友’能抓紧时间。”
“什么新闻,我怎么不知道?”
“要不然怎么能说是独家新闻。”她推了推眼镜,倒映在她镜片上的尤拉的神情因为这未知的消息变得不安,即使她尚未开口。她的这位同事总是能在某些事情上保持着绝妙的预感,她相信这也是预言家日报录用她做记者的原因之一,至于其他原因嘛……
尽管骑着扫帚在天上感受速度与激情是尤拉最喜欢的项目,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也对在陆地上凭着双腿狂奔这件事甘之如饴。这会儿她的腿已经跑得几乎迈不动步子,只能凭着肌肉记忆和惯性让肌腱带动关节维持奔跑。该死的保密条例!要不是怕被麻瓜发现她早就骑着扫帚“唰”地在格林餐厅来个天神降临然后让布雷恩惊掉下巴,叫他以后再说什么‘趁早回霍格沃茨重读’之类的屁话,就该让他对她放尊重点少再来揶揄她的迟到和狼狈登场。
不过目前来说这个目标应该是很难达成了,她在格林餐厅的门口前逐渐放缓脚步,胸腔里的心脏跳得飞快,从肺里快速排出的空气划过发痛的喉咙让她想要干呕。她双手扶着膝盖弯下腰大口喘气,快速流动的空气带走她口腔表面的水分,她尽力将上下齿咬合才没有让无暇管理的唾液溢出嘴唇难堪地滴落下来。当她直起腰抹把脖子上的汗,才终于同那双注视她已久的黑色眼眸对视,等候已久的布雷恩·莫顿一如既往地为她的莽撞行为满脸无奈,然后歪歪头示意她快点过去。拿着大肚子透明玻璃水瓶的餐厅服务员在他身旁停下,随着瓶子倾斜水面上的柠檬片来回晃动撞在瓶子内壁上。桌上的一只玻璃杯被斟满。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时这只杯子被递了过来,这也都算是他们见面前的标准流程了,但仍旧出现了一些不同,比如——这个坐在她对面正在把叉子上的大块牛肉塞进嘴里的女人是谁?
珀加萨·海利伊特斯永远都不会忘记从傲罗办公室主任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办公室的钥匙的那一瞬间,代表傲罗身份的小隔间向她敞开,主任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欢迎你,海利伊特斯,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正式的傲罗了。”
正式的!傲罗!她的梦想终于在那天迈出了切实的一步!不管是曾经在霍格沃茨每天骚扰利特尔伍德教授的日子,配置出的每一份成色不太对劲的魔药,还是过去三年差点儿挂科的跟踪训练,总而言之,这些努力在这一天都有了成果,告诉她不是在白费力气!
而且她刚上任不久便收到了来自同事的搭档邀请,这是一件要远行罗马尼亚的黑魔法调查案件,还有什么比刚上任不久就能出国进行国际案件调查更令人兴奋的吗?
“因为现在只有你这个新人还没有活,别人都忙得很。”一堆资料被放在独属于她的小隔间的桌子上,桌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她甚至看到茶杯里的茶水左摇右晃起来。外面的傲罗们见怪不怪,只瞥了一眼便匆匆离开,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他们一闪而过的视线里她隐约看到些许怜悯。如果这不是她的错觉那或许就和邀请她的这位同事有关。
刚刚把这堆资料搬进她的办公室里的男人有着一头黑色的略微卷曲的中短发,他把它们在他的脑后扎成一束,黑色的双眸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两颗痣并列点在他的左眼下。布雷恩·莫顿,她知道他。在若干年前的学生时代她就记得他是格兰芬多的级长——优秀学生的证明之一。除此之外他使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大概还有他的坏脾气与那刻薄的性格,虽然珀加萨听说的这些评价真假参半,但至少她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这位莫顿先生的脾气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糟糕。
“不过这也并不算强人所难,需要用来糊弄麻瓜海关的护照已经准备好了,它应该在……”他看了眼这堆在桌子上几乎同他胸口一边高的资料,马上便放弃了回想它的具体位置,“反正等会儿你看的时候就能找到了,除此之外你需要做的只有我们出发前看完这些东西然后告诉我你的结论。回家之后准备好你的行李,这次出差时间比较长,我想大概约要三个月左右。罗马尼亚那边的效率低的令人发指,而且有很多东西都需要现场进行调查。两天后出发。很简单吧,还有什么问题吗?”
看资料,了解案子,然后推理,这难不倒她,虽然她更期待一场同黑巫师之间惊心动魄的大战,但黑巫师也不是随时都会冒出来的,她有每天都需要处理些文书工作的心理准备,“好的!好的!交给我吧!保证完成任务!”
虽然这堆纸张看起来很多但有很多都是现场的照片或是采样报告,粗略地写着有或没有黑魔法的痕迹,而且珀加萨相信这堆纸在被送进办公室之前一定每一张都经过布雷恩的审阅,其中不少甚至被布雷恩标记上了诸如“用不上”、“废纸”之类的字样,这会儿她忽然明白了布雷恩所说的“罗马尼亚那边效率低的令人发指”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即便如此,当下班的钟声响起来时这堆纸也只消失了三分之一,哦,她也还没找到她伪造的麻瓜护照。
她几乎把吃饭这件事完全抛到脑后,直到下班的布雷恩路过她的小隔间敲响她的门时才想起来。
“那要一起去吗?正好可以再讨论讨论这次的案子。”
“可以吗?不会打扰你吗?”
“虽然有人约我一起,不过这次的任务我们走得比较匆忙,出发前有什么问题趁早解决比较好。”
“那当然可以——”
“上面见。”说完他一抖魔杖,身形嗖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布雷恩的这个幻影移形用得她猝不及防,“等等?!”珀加萨匆忙地把看完的资料丢到一边从桌子的角落里找到她的魔杖,椅子被她挂在上面的袍子带着转动起来,直到珀加萨幻影移形离开这里也没有停下。
她确实知道作为市中心这附近有不少看上去十分不错的麻瓜餐厅,但珀加萨很少有机会来到这里用餐,更想不到两个纯血巫师会把这里选做固定的约会地点。现在她和布雷恩正坐在这家名为格林餐厅的露天就餐区一边享用晚餐一边等待他的恋人的到来。
这位刚刚赶到的紫色短发的女士在布雷恩的旁边落座,她看起来像是跑过来的,直到她坐下她也在大口喘气。她当然也知道她,尤拉,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活跃队员,她也听说过些许他们两人之间的传闻,现在看来那些传闻很难不说是真的。尤拉刚坐下不久布雷恩提前点好的餐食便送了上来端到她的面前。
“嘿,你好。”尤拉对她眨了眨眼睛,她拿过餐桌上的餐巾擦了擦手。
“你好!你好!我是刚刚入职傲罗办公室不久的珀加萨·海利伊特斯!”
“哦,你好,海利伊特斯。你们之前在聊工作吗?你这次要和布雷恩一起去罗马尼亚?”
“……毕业四年你从来没觉醒过的占卜天赋突然爆发了?”这时布雷恩插入的话使得尤拉的视线马上低垂下去,好像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这,这也不是没可能的嘛……”餐盘上炸鱼酥脆的外壳被刀子压断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被拖动的餐刀下细嫩的鱼肉被分出一口,叉子叉起这块鱼肉在酱料里浸泡过后送进了口腔,尤拉闭上嘴蠕动着嘴唇不再说话了。
“看到了吗,海利伊特斯,预言家日报总是能获取一些独家机密是有原因的,”布雷恩的嘲笑声中尤拉低着头把下一口鱼肉也送进嘴里,但他似乎也不打算再继续为难可怜的恋人了,“不过我也确实要和你说这件事来着,没想到你倒是先约了我。”
“今天吗?”尤拉问。
“毕竟我们两天后就出发了,难道要等我到罗马尼亚再打发个猫头鹰给你寄信?”
“那倒是……嗯?那你之前怎么不和我说?”
“因为我被该死的资料埋了,根本抽不出时间,”珀加萨唐突地想起写在纸张上的那句废纸,“所以你约我出来总不可能是验收你的‘占卜成果’的吧,有什么事?”
不知为何尤拉的视线忽然落在自己身上,珀加萨歪歪脑袋,像一只懵懂的幼鸟,但她仍然张开嘴吃下餐盘里最后一块牛肉。而尤拉收回视线之后又去对付她的盘子里剩下的那块炸鱼,一句话都没说。
“好吧,要是你不说的话就等到以后再说,用猫头鹰或者等我回来,我会等的。”布雷恩从他的上衣内兜里拿出皮夹,里面装着麻瓜的钞票。
就在他招手要唤来服务生时尤拉急忙叫住他,“等等!我不能等那么久!”
“那就说?”
尤拉放下刀叉,扯扯自己灰色套装上的褶皱,正正领结,双手放在桌子上抬起头直视着布雷恩,正色道:“可以和我结婚吗?”
珀加萨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遇到了求婚现场。
“那就结呗,明天记得来魔法部。”他抬起手,“服务生,结账!”
珀加萨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不敢相信这场求婚结束得竟然如此神速。
一切就像英国人该吃炸鱼薯条一样理所当然,虽然珀加萨在回家后仍在回想这场聊天一样的求婚,但她记得自己在离开前祝贺了正在吃薯条的尤拉,恋爱的人就该在一起结婚,这是当然的了!她把要去罗马尼亚穿的衣服塞进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