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处其间,林芝才知晓深海不是一片无光的黑色。要不是皮肤周边蔓延的潮湿感和随着气泡消失逐渐加重的压力,她会浪漫地认为自己正在向星空坠落——深海遍布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或许是鮟鱇鱼的微光,或许是海底植物七彩的色光,又或许是那些似天成又似布置好的夜光珠。
景色很好,魔药不算难喝这一点也可以加分,就是变形的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她明显感到自己的下半身在分裂、延展以至于软化。骨骼在消失,身体在变软,此刻悬在水中对她而言就像陷入柔软的沙发。当她感到自己可以正常控制每一根肢体时,越来越响的歌声充斥了耳畔。
人鱼的歌声伴随海腥味涌来,林芝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全权理解了它们的语言。那是一种完全依凭海底生物特有的共鸣传递的信息,在人耳中只是超出音频的奇怪音调。此刻这音乐使她全身陷入共振,好像大脑也随着海水运动而一摇一晃,是自然系的马杀鸡。
它们在唱着:“回来吧。回来吧。”
她情不自禁地下潜,全身都随之涌动。想要听见更多,想要看见更多。她张开“双臂”,热烈地在海草与珊瑚中游走,又灵巧地穿梭于岩石缝隙之间。
她似乎在寻找什么。
没用多久,她就听见了一声鲸鸣。
八爪的软体动物在那生物面前那样渺小,世界都随着他后尾的摆动变得缓慢。他的游动引起周边巨大的浪旋,而注意到这点后他静止了下来。很难想象这样的动物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羞怯的。因为庞大与和缓,反而如同此刻回旋在两人身边的海浪一样温柔。
体重过轻的八爪版林芝感到自己被海水赶着簇拥到崔汉奎的身前,软趴趴地被一把贴在了他此刻有墙宽的面颊。她的触肢顺势滑至他厚而粗糙的鱼皮,分散地缠绕在他敦实的身体上。崔汉奎只感觉像被一块巴掌大的软布黏住,但因为明确她的身份又不由得大脑当机,在海中cosplay起了僵尸鱼。
原来只要黏住就不会逃走了。林芝一边好奇地感受着他腮边加快的气流涌动,一边若有所思地加紧了缠绕的力度。
鬼屋守则第一条:入场请购票
“你相信有鬼怪吗?”林芝侧头看了看身边高大的男性。
“不相信。”
“那现在的我们算什么呢?”
“是死掉的人类。”崔汉奎用一种沉重的语气说。
“啊,这样就说得通了。”
她敲敲那个看上去像售票房一样的木房的窗户。虽说是毛玻璃制的窗口,但是里头实则看不见一丝光,最底的售票口内弥漫出一股冰冷的死气沉沉的腐朽气味。
没有回应。
她于是又敲了一次,有些犹豫地望向入口的方向。难道今天那些天使工作人员并没有值班吗?
就在她转神的一刹那,一股没来由的推力将他们一把推入了那一片黑暗的入口之中。失重感顿时来临。林芝下意识中只能勉强扒住崔汉奎的胳膊,以不至于失去实在感。
“嘭!”上方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
他们进场时并没有买票。
鬼屋守则第二条:请勿与你的同伴分开而行
崔汉奎从扎手的木地板上爬起时四周已经空无一人——在坠落的某一瞬间他手臂边林芝的触感突然消失。他环顾四周,整间欧式古堡风格的木质房间内没有一件家具,只能依靠着隐约的绿色的壁灯辨认出门的位置。
他想起什么而抬头,却看见天花板上并没有任何空洞。
要找到她……他迅速做出判断迈向了门边。就当他按下门把手的一霎那,灵敏的听觉却使他心中一动。
门外有什么嗡嗡的声音。
嗡嗡的,金属相击的,电锯一样的声音。
鬼屋守则第三条:请勿攻击工作人员
“FBI,open the door!”崔汉奎一脚踹开另一扇门,迷茫地看到地上被他开门时踹倒的半脸人。
“打扰了!!!”
鬼屋守则第五条:请不要让自己处于完全的黑暗,不然后果自负
林芝梦见了一场火。
她浑身上下的皮肤层都在溃烂。脂肪从皮肤裂层中滋出的油脂简直是烈火的助燃剂。疼痛已经不足以概括死亡所带来的恐怖,更恐怖的是她不知自己何时才能死亡。
“林芝!林芝!!!”她在建筑物垮塌的声音中听见了来自远方的呼喊。
林芝突然感到自己正在移动,她趴在一个人的后背上,双手环绕着对方的脖颈。她身上的火已经灭去了,皮肤也完好无损,甚至穿着平时完整的衣服。
那个人穿着警服,是警察吗?
她感到心脏猛烈地在胸口跳动,提示着她死而复生的活力。
她想起来了,他是……
视野恢复时她看见了崔汉奎手上提着的小灯。黑暗在一抹亮色下被驱去。
“额,啊。你醒了。”她感到崔队的身体抖了一抖,仍在不适应背起女人的感觉,“能自己走吗?”
“不能。”林芝果断地说。
鬼屋守则第六条:如果看到一台赌博机,请摇出66点
“第三次66了,你还有什么能给我的吗?”林芝一脸无辜地看向瑟瑟发抖的庄家。
这家伙运气这么好到底是怎么死掉的啊!!!
鬼屋守则第七条:如果遇见小丑,请完成他给你们布置的任务
“亲、一、下、是什么意思?!!!”崔汉奎惊恐地退后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并无所谓的林芝快速逼近他:“字面意思!”
“你不要过来啊!!!!!!”
鬼屋守则第八条:如果受邀参加宴会,请不要与它产生接触
林芝小心地低声问:“它现在在吃的是什么,蘑菇和鱼的杂交体吗?”
崔汉奎移开视线:“总比刚刚的那个人手形状的东西好。”
“卧槽啊它靠过来了它靠过来了。”
“谁让你刚刚偷闻它的酒啊!!”
“崔队,快把刚刚庄家割给我们的东西扔过去。”
“我的天啊它还真的吃了……”
鬼屋守则第九条:在黄昏离开之前,请确认与您的伴侣一起离开古堡
“又通关了一队。”某位丘比特盯着出口的方向,拿着笔记本记录着什么,“嗯,嗯,拉着手一起走的,还不错嘛。”
“检查一下守则完成情况……录像回溯……”
……
被丘比特训话的情况又是一桩后事了。
林芝自然注意到了他,或者说,他现在算是舞会上极为引人注目的一员。
首先,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低胸长纱裙,也不知天堂说在哪里给他生成的衣服,纵然剪裁得当,却始终遮掩不住“礼服裙”和“肌肉猛男”的违和感。其次,与其他神情自然的宾客不同,他精准地躲在大部分人的视线死角之中,环着胸的双手正拼命用一件披肩紧紧遮掩上身,试图通过闭上双眼来欺骗自己并没有出现在红丝绒地毯铺就的仙女晚会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此人是林芝目前的临时伴侣崔先生。
他们的舞蹈很别扭。鉴于崔先生一直沉闷地低着头,因为羞耻而扭捏作态,因为服装限制而幅度受限,林芝试图引导他,得到的回馈却是更加反向作用的逃避。
她其实也并不能习惯身上的这套服饰。比起折磨人的高跟鞋她更喜欢平底。红裙裙摆的褶皱看上去像玫瑰花瓣展开时的纹理,闷热难受的荆棘却是绕在穿衣人身上的。坦白来讲林芝的童年并没有被水晶反射的倒影中那片公主梦掌控。因此她偷偷瞟着崔汉奎的窘迫,突然觉得无趣。
唯一的优点是这里的香槟和会唱歌的海螺肉。她抿了一口酒,上头的劲缓缓回上头脑。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崔汉奎拉进了没人的窗台上。
晚风冷得真实。林芝闷完了杯里的液体,把玻璃酒杯放在身边的地上。她利落地踢开鞋,撕开长及拖地的裙摆,又抓住他的手。
“一起逃走吧。”风里传来她的声音。
“可以去哪?”他望向窗台上睁着双眼的雕像。
“去有酒的地方。”林芝把自己的一只水晶鞋塞到他的手里。
如果没有童话,就由我们来创造。
《How are you》
组合:林芝/崔汉奎
时间线:1期活动-bbq聚会
备注:尝试了一个很啰嗦的新写法,有点烂烂的。
——
崔汉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脚下的泥土松软黏润,有一股显著的自然风景中惯有的青草香。不同于他们所居住的迪O尼风城堡大门处绵软的云层地板,这是源于真实森林中的土地。窸窣的阳光匆匆扫过衣角,又被枝条拽去轻抚树间的花骨朵们了。
林芝的眼神越过层层树林的遮掩,落到篱丛藤条所拦断的那个远处的背影上。那是一个宽阔的背影。如果他们身处的是一场rpg游戏,而特性又可以用数值表达的话,崔汉奎的体型等级应该会很漂亮,各种意义上的漂亮。
林芝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个词对于一名充满阳刚之气的警长而言实在矫柔得令人不适,所以决定改为使用“很正”作为她的第一个形容词。有点口语化,但是一针见血。
是的,这名男性的外形不可否认地出彩。这也解释了他们二人此时走在一道的背后原因的背后原因。若非直接吸引到林芝目光的外形与气质,她向他搭话的几率会在任何天使可见的范畴内降低。而如果她没有在寻找食物的竞赛前向孤身一人的他搭话,他们也不会在红白长衣的丘比特一章落定之下成为所谓的预定情侣。
这个过程听上去曲折,实则不过是十几分钟里发生的故事。而途中涉及的对话更是少之又少,以至于笔者可以在此完全复刻雕像之耳的记录:
女声:“嗨。我看其他人已经出发了。”
沉默。走动声。沉默。
女声:“我是林芝,可以叫我Lin。”
男声:“崔,崔汉奎。”
女声:“啊,韩国人?”
男声:“美国籍。”
女声:“呀,看来我们都是亚裔。我从其他完成任务的队伍里要来了点吃的,你要来点吗?”
男声:“谢谢。”
摩擦声。盘子互相敲击的声音。
很长的沉默。咀嚼声。
女声:“话说回来,你也没队友吧。有兴趣和我组队吗?”
男声:“啊……好。”
一位丘比特听到这里气愤地暂停了录音:这不是一点恋爱气氛都没有吗!但另一位拍拍祂的肩膀,为祂指向了这个场景的画面版本:
高挑的女性向健硕的男性步步逼近,崔先生的脸(从雕像的角度看去)涨得通红,不留痕迹地向后退却。然而一面正是为了解决这类情况的墙在这片恋爱第一界域中自动生成。林小姐对于诡异的气氛浑然不觉,用自来熟的语气频频搭话,在崔先生耳中却像是最严峻的攻击。以至于她顺理成章地提出当前要务时,他当机的大脑直接运行了内置自动回复程序,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连人带盘子被打算对任务速战速决的林芝带到认证处了。
摒去对话内容不提,就这互动气场说是纯情高中人的暧昧期也没有问题。于是认证公章顺利落下,林芝和她选的新队友径直踏上了森林探险的步伐。
于是显然易见,他们颇为尴尬的初见故事揭露出了这段关系发展中的主要矛盾:在生命危机下对于二人熟人关系建立的迫切需要与不平衡不充分的实际交流发展的矛盾。而解决问题首当其冲的目标,就是让崔先生暂时放下他迷人的腼腆。
腼腆也是她在心里挑选的第二个形容词。在组队之后他们闲谈了几句,而崔汉奎面对她时的紧张有目共睹。她少见地察觉到了他的寡言并非出于冷淡而是来自于羞怯。
而林芝其人,虽然看上去在社交关系中往往处于主动,但在恋爱方面是与崔汉奎半斤八两的臭名昭著——简单来说,她对每个人的感觉都别无二致。无论男性还是女性,出众或是普通,在她眼里都只有同样一层分类依据:能陪她喝的和不能的。这个脑子里只有酒精和音乐的女人对世间万物都带着一种奇妙的包容,要说她在交友倾向上有任何偏好的话,或许只有零星一条:她会格外照顾不被人关注的人。她喜欢用一个冷不丁的笑话带着说话最少的人进入谈话,或者逗某个不敢在会议中提议的人开口。
于是她决定与崔汉奎组队的行为得到了解答——崔汉奎是一个不愿得到太多注意的人,尤其是女人的注意。他费尽心机来躲避一切与女人的交往,殊不知这正撞上了林小姐的枪口。
在转过第三道被藤条笼罩的岔路后,林芝突然喊了一声:“啊,那里!”
那个远处的背影停下了步伐。崔汉奎回头看她。她指了指树上:“上面有个西瓜形状的家伙。”
天堂特产西瓜树的枝叶在微风里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来自更高的地方的细碎低语。
他们分别试着够了够,又掰了几条枝条作工具,都没有成效。
无奈之下她问:“你能抬我上去吗?”崔队皱眉:“没有梯子什么能借吗?”林芝四处望了望说:“应该没有这种东西吧。”
——是有的,但不可能借给你们啦。丘比特语。
被崔警官一咬牙干脆架上去的林芝很干脆地摘下了西瓜并平稳落地,完全没有理解对方内心的挣扎和纠结。正如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仍然记得被扛上脊背时肢体相贴的触感与男性独有的与泥土同质的气味。这种感觉很熟悉,她仿佛在多年前就见过这束从树顶巅峰穿过的圣洁光辉,以及这位会抵抗自己的羞怯将她抬起的男人。
为什么她会穿过云巅熙熙攘攘等待组队的人群,向躲避着喧扰的一位男性走去呢?林芝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如果她被要求回答,或许会说道:“我感觉与他一见如故。”
安心感。她捧着西瓜与他并肩归途,在心里想着。这是最后一个形容词。
end.
组合:林芝/崔汉奎
题材:段子
时间线:两人半生不熟时
1.学中文
“lin,”林芝比划了一个斜杠表示第二声,“林,向上的林。”
崔队:“Lin.”
“Nonono,你的音调还是向下的。舌根抵到口腔上壁,气提起来。其他前鼻音也是这样发的。你看就像我这样……”
崔汉奎眼前的姑娘微微仰头,认真向他展示着口腔内的舌形——当然,他完全没看懂,也没有整会。他专注于屏着一口气拼命往后靠:太近了!!!太近了!!!
2.关于职业
林:所以你是缉毒警?哦哦,好帅!
崔:*摸后脑勺*也没有啦……
林:那你们真的会定期派人去酒吧便衣侦查吗?我以前呆的那个就不时有条子来巡视*摸下巴**突然*哦!我记得抓走过一个反社会纵火犯,就是那场火把我送上来的。不过那家伙并不是常来啦。
崔:
崔:我感觉你们酒吧很危险等我下去要好好查
3.(*来自噜哥口嗨)
崔:你们酒吧有安全隐患我觉得不能开
王老板:你不是美国警察吗
崔:我是太平洋警察
4.又关于职业
林:我是个歌手,虽然不怎么出名啦。你有喜欢的歌吗?我可以唱给你听。
没有夜生活——可能日生活也没有的工作狂崔队沉默了。
林芝喝上头了又来了兴致,认真地看着他说:“那我给你唱首中文歌吧!这首在我们这非常热门,我很喜欢,我觉得这是一首很适合我本人的歌。”
崔汉奎被她太跳跃的话题弄得有些分神,看着她直直对过来的的眼睛,下意识点头。
符合她的歌曲会是什么样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有点期待。
林芝带着酒蹦上了舞台,抓起麦克风熟练地做起了主持工作:“大家好!!下面一首歌送给我在天堂的新朋友崔汉奎先生,祝愿我们的友情地久天长!”
崔队顿时迎接了部分观众的注视。他欲盖弥彰地低头喝水,因为多年刑侦直觉带给他一种不好的预感——
歌手Lin猛灌一口酒,深情地随着缓缓响起的慢节奏音乐摇摆着,而后45度角仰头,开嗓:
“怎么也飞不出,
花花的世界,
原来我是一只,
酒醉的蝴蝶。”
转眼望向远方遁入角落的崔警官:
“你的那一句誓约,
来的轻描又淡写,
却要换我这一生,
再也解不开的结。”
……预感灵验了。在林芝撒酒疯的短短3分26秒歌声中。所有人都开始打量开始考虑现在下地狱还来不来得及的崔警官。
5.间接接吻(林芝版)
乐园的第二次宴会上,林芝突然蹿到崔队身边:“又遇到你了,警官。还是找不到说话的人吗?”
崔汉奎举着饮料,很微弱地点点头,几乎只是颤了下脑袋。林芝也没指望得到回复,转眼盯向他手里的杯子:“这是天堂特有的饮品吗?”
男人跟着她的话头转移了注意,紧张地把眼神放在了杯子上,往前举了举。然后就看见自来熟的姑娘非常自然地——会错了意思,把那杯东西接过去喝了一口。
“有点太甜了。我个人推荐你另外一款,有一股清香,没有那么重的味道,你一定要试一下!……稍等,我去拿两杯回来。”她比划了半天后索性把杯子一往怔在原地男人手里一塞,转身大步向远处的自助桌走去。
直到挑饮料的时候她才回过味来:啊,那个杯子他好像喝过了……呃都是成年人了,应该不要紧吧。
成年男人本人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卧槽啊她刚刚做了什么……!!!
6.间接接吻(崔队版)
崔汉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变得自然些。实践的结果是他现在采用了一个极度紧绷的微笑,全身的肌肉在正装衬衫下保持着最警觉的战斗状态,并敏锐地从喧闹的宴会中准确分辨出了林芝返回时的脚步声。
——如果他的队友在场会以为犯罪分子就提着手雷蹲在他一墙之隔。
“嗨警官!”对气氛浑然不觉的林芝姑娘一手拍在他肩膀上,差点让他控制不住条件反射的反手攻击,“诺,这杯给你!”
崔汉奎在接过杯子的瞬间鼻子一紧,酒香和另一股气味共同携带在杯子的玻璃壁上,不止是调制饮料的成分,而是一些陌生而熟悉的特殊味道。他略微抬起杯子对在光下,结果看见了外壁上隐约的红痕。他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口红……和女性的香气。
警官瞳孔地震,直接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这是她用过的杯子啊啊啊啊!!!幸好还没有喝,还好我反应够快!
“咦?你不试一下吗?”林芝原本充满期待地看着他,见帅哥几秒不动后冷脸放下杯子,眨了眨眼睛问他。
这把崔汉奎整不会了。虽然害怕和女性交流,他在无处回避的情况下也同样做不到拒绝——也就是说他吞了口口水,缓缓重新举起杯子,精确瞄准了她唇印所在地的另一侧抿一小口,视死如归的模样宛如正在大毒枭眼皮底下当卧底伪装验货……我们的纯情警官有点呼吸困难。
饮料带着清香,确实好喝。
应该过关了吧……他想。
哇,真的喝了啊……还是不要告诉他这杯是我喝过的比较好。她想。
组合:林芝/崔汉奎
时间线:现代超能力au
——
星期六,休息夜。
复古风的木质吧台柜上传出附和爵士音乐的敲奏声。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柜子实则由高价收入的老洋房旧家具重新拆解组就。在柜面的一角点缀着盆青葱有余、黄白不足却价值不菲的水仙花。吧台后的酒柜被遮挡在手工编织的印第安风格挂毯后,凭空增出几分异域风情。
长发的亚洲女人正是轻靠在这样一处不伦不类的景致中,却与其浑然一体,以至于她身后复古酒吧内的其余人都像替她充作陪衬。她一面用指节轻轻敲打桌面,一面缓慢地摇动一杯威士忌。敲击声是沉闷的,而酒杯中的冰块则随之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回响。她沉浸在音乐之中,不时发出飘忽的哼唱声。
从后厨走出的王老板看见她,放轻声招呼道:“怎么样?来了几个人?”
“五个。”林芝活动了下脖子说,“三个便衣,还有两个不认识的。”
“哪两个?”
“五点钟三号桌的瘦长条,还有三点钟那个正点帅哥。”
“……抱歉,您的‘正点’标准是什么来着?”
“哎呀,就是红衣服,比较壮的那个。”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王老板扶额,手上开始做饮料,“叫你来抓人。你别反而把人家劫走了。”
“安啦。我对人没兴趣,我只对你的货有兴趣。”林芝提起杯子,背靠在柜台边沿。王老板骂她酒鬼,她得意洋洋地一撩侧发,接受了这个名号。
王老板抬头看了眼时间:“到点了。”
林芝还在偷偷瞟三点钟那位红衣男,听到提醒才回过神来。她放下酒,简单整理了下衣服,径直朝着舞台走去。
……
此时,酒吧另一侧。
“队长,舞台表演人员已经上去了。”便衣队员一本正经的即时报告从耳麦内传来,紧接着毫无正经可言的口哨声,“哇哦,亚裔姑娘,还挺正的。”
崔汉奎垂下头,看似挠了挠头发,实则在耳麦上敲了几响暗码。“做得很好,接下来交给我。”
他假装喝了口酒,略微不适地扯了扯衣服。相比于危机四伏的野外,或许这种挤满普通民众的任务更加让他头疼——他得让自己在并不熟悉的社交场所中始终保持冷静清醒的状态,又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爵士乐已经停下了,那女人接过话筒,开始说着些什么。乐队演奏起了配合表演人员发挥的鼓点声,引起一片鼓掌。
交易随时都会开始。而上头已经下了军令状,他必须得利用好这唯一的一次契机。
崔汉奎敏锐的眼神扫过台下的人群。他从酒吧的最后部看起,仔仔细细地看过了一遍大门和吧台,而后顺着最后一排的卡座一直扫到第一排。他顺着从后往前的视线望及酒吧舞台,却意外地对上了一双棕色的眼睛。
舞台上的林芝抓着立麦朝他眨眨眼,而后伸手一指:“那位和我对上视线的先生,就请您上前排来吧。”
耳麦里传出队员的抽气声。崔警官低下脸,对着舞台直摆手。
“真的不要吗?”高朗的女声操着熟练的英语笑道,“看来这位先生比较害羞啊——我也不强求了,还是请另一面的朋友吧。”崔队这侧的观众中传出叹息声。林芝点起了刚刚的瘦高个,这位倒是卖了个面子,犹豫了一刻便往前去了。
全体警队都松下了气,崔汉奎也是一样擦了把冷汗。
不过这样一来,他所在的位子也被观众所瞩目了。暗中行动难以成立。无奈之下,他敲了表示Plan B的暗号。听了几分钟表演就放下杯子,起身向店外走去。
他把自己藏在店招的阴影中,示意在店外预备着的兄弟不用行动,一手摸住了外套下藏住的枪,一手飞速地敲着暗号。
情况尚在计划中。
……
然后突发情况就出现了。
“表演不好看吗?”长发女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好奇地探头看向他。崔汉奎彻底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在大衣内侧打开了手枪保险。
她说:“哎呀,还在敲着节奏呢,错怪你了。是出来抽烟?”
她怎么过来一点动静都没有!崔警官警觉地皱起眉,一边在身后向同伴比了个防备的手势,一边缓缓开口:“你怎么出来的?”
“怎么出来?用遁地术出来的。”林芝比了个日式结印的动作,而对面听了笑话的帅哥眉皱得更加紧了,“老兄,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的装束和酒吧很不搭啊?”
崔·衣着随便·从来不进酒吧·汉奎:“……没有。”
“那我现在说了。”林芝凑近到他耳边,“警官,卧底也要用点心呀。”
崔警官对于女性的突然凑近很不适应,心中默念多声这算是嫌疑人,而后冷脸振声道:“你是谁的人?在这里做什么?”
“和你们目标一致的人。在这里钓鱼。”
“凭什么信你?”
“你不用相信我。反正你也抓不着我,警官。”
崔汉奎见聊不通,伸手去抓她的肩膀,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先擒住再说。却见这女人灵敏地往下一蹲,避开了他的这一记。转瞬之间,他的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民间超能力者?崔队其实从她现身开始便有预料。他高喝了一声,示意对街的兄弟们对准酒吧的方向做好准备。
歌手在这时从他的背后猛蹿出来,轻轻一拍他的肩膀。崔队刚回身,这家伙就故技重施,再次遁入十米开外。
崔汉奎被她的挑衅动作弄得很无语,看她没有更多攻击的意思就不想陪她再闹了。等计划结束后交给队里其他人控制住算数。时间紧迫,他不再理会某位突发情况小姐,打算重回酒吧完成计划——
咔哒声。
他在这时听到了一声咔哒声。
声源是酒吧内部。
这区区三秒的间隙间,“永不退役的导盲犬”迅速捕捉到了异常声音的来源和实质。
这是组装枪支的声音。
来不及了!做出判断后的崔汉奎大喊一声:“小心!”身体往前一扑,所划出的弧线仿佛一只于野外躲避致命追击的狼犬,在自己纵身一跃之外,还正好抱住了再次遁地出现到他身边的林芝。
“砰!”
几乎是与此同时,酒吧内传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枪响。崔警队下意识地开启了自己的超能,带着怀里的人腾空而起。林芝紧抓着男人的衣服,几乎可以感受到身边呼啸而过的子弹所带起的疾风。
子弹擦着他们二人的身体飞过,打在了街对面的墙上。酒吧里的顾客纷纷群起骚动,一时间场面纷乱不堪。警笛鸣响,犯人逃逸,顾客逃离……而崔汉奎回过神的时候,反应过来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一个女人飞上了离地五米的空中。该女子在飞起的一瞬间就搂住了他的腰身,此刻正愣愣仰头盯着他的下颌线,与他进行着一个皮肤相贴的大动作。
林芝:(摸了摸)……嗨?
崔汉奎:(差点松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崔汉奎迅速落地,比队内训练时的极限时间还要快个零点几秒,逃一样地远离开她七八米,然后同没事人一样开始指挥队伍处理现状。再次找到机会查看林芝所在时,却不知她遁去了哪里。
一些队员在偷偷瞥他,应该是看到了刚刚的场景。崔队的皮肤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红,即便努力地使用工作来冷却自己也无济于事。
“队长,我在地上捡到了这张纸。”一个队员把一件东西塞进他手里。崔汉奎起初没在意,在结束收尾工作后展开一看:
“那家伙抢的货里有我们放的追踪器。
contact【xxx-xxxx-xxxx】
ps:caught me,officer
——Lin”
身侧的队员偷偷观察着他的脸色,却见他的脸往地下埋得越来越深:“这个Lin好像是最近周边很有名的民间超能力者,能力是遁地瞬移什么的……局里有关于她的档案。”
崔汉奎深吸了一口气,把纸条塞进兜里:“告诉大家不用再搜了,回去把档案调出来给我。”他顿了一下,闷声道,“还有……帮我把手机拿过来。”
队员连忙应了一声,溜去干活了,只剩下心情复杂的崔队长留在夜半的路灯下望着造型古朴的酒吧招牌。
酒吧的名字叫:“声色邂逅”。
——
崔汉奎-美丽国超能犯罪特殊行动队队长,能力是原地飞天。最近在为一桩酒吧抢劫案而苦恼着。
林芝-表面上是酒吧驻唱,实际是民间女侠,能力是遁地藏身。最近在帮老板追查酒吧抢劫案。
1.
谁是林芝?
火灾之后很多人都这么问王老板。
当然,主要原因是王老板把这个名字刻在了吧台桌上。
“我的一个朋友。”王老板漫不经心地擦着杯子回答,“要是没有她,就没有这张吧台桌。”
“她是家具商啊?”
“不。”王老板放下杯子道,“她死在了这张桌子下。”
那人哽了许久,半晌才扯开话题:“对了,火灾以后怎么就没看见Lin了。被吓跑了?”
王老板没有回答他。
2.
林芝的墓碑前站着三个人。他们在过于刺眼的阳光中乘着树荫面面相觑。
拿着花束的先生说:“我是她爸。”
两手空空的先生说:“我是她老板。”
带着袋子的女士问:“她是谁?”
他们都沉默了。
林芝爸:“她是……”
王老板:“她是……”
“您先说。”
“你先说。”
林芝爸咳嗽了声说:“她是个好姑娘,就是叛逆了点。从小看着乖乖顺顺的,毕业结束却带着压岁钱跟个破乐队跑去外省唱歌……我就知道她看不好自己。”
王老板点了根烟说:“她很有魅力,客人都很喜欢她,就是有点傻傻的。要不是我欠过她一次人情,她总有一天要被他们吞了。这家伙……连死了也不忘麻烦我。”
他们一起看向那位女士,她愣了一下说:“我是来还她钱的。”
只见她蹲下身,从袋子里掏出钱包,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红色毛爷爷。打火机咔嗒一响,红色燃起来,被她丢到了墓碑面前的石板地上。
“我失恋的时候,她给我唱了首《分手快乐》,然后走到吧台边,给我点了100元的低限酒水。喝了一个晚上,她说她这辈子都没谈过恋爱,就是因为见我这样的人见多了。她说她父母对林芝很好,但对Lin毫不留情。但到了这里所有人只认识Lin,从不认识林芝。”
钞票烧完了,留下一地碎屑,和烧纸钱的黄痕混在一块。
“我再没有见过她。”
3.
追悼会结束后王老板拦住了林芝爸:“我没看好她,是我对不住你们家。要赔偿直接找我,多少我都给。”
林芝爸和和气气地说:“之前芝芝也麻烦您很多,钱就不用了。搭上之前她欠您的酒钱,就算两清了吧。”然后他接着往前走。
王老板停了几秒,喊住他:“诶。”
王老板:“你听过她唱歌吗。”
4.
王老板带着林芝爸回了自己的另一家酒吧。林芝爸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一踏进舞池就捂上了耳朵,看着跳着舞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直皱眉。
王老板把他带进了员工休息室。林芝爸问:“她就在这种地方工作?”
“她常在那家更清净点。”
“那也是太乱……算了,我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搞的东西。”
“……我比你小没几岁。”王老板翻出了一个箱子,从里面抽出一枚u盘来,“这是你女儿录的。果汁还是酒?”
“大麦茶,谢谢。”
5.
MC接了那枚U盘,检查完内容后直接开始播报:“下面这位歌手,她具有迷人的嗓音,卓越的外形,开朗的性格。她曾经为我们演出,为自己演出,为过路人演出。她是一个优秀的歌手,也是我们忠实的朋友。但很遗憾地通知大家,这是她今生留下的最后一首歌。是的,你们没听错,Lin在昨天,已经确认死亡。”
林芝爸惊讶地发现台下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舞蹈。他们议论纷纷,有人大喊,有人惊讶,有人呆愣在原地,但最终都陷入沉默,
“然而她为我们留下的歌声仍然欢快洋溢。让我们用一首歌的时间,缅怀这位为我们带来无限欢乐的人物。请大家跳舞,请大家欢饮,请大家享受工作结束的周末——因为这同样也是她自己的遗愿。”
“《Top of the world》。来自永远的歌手,Lin。”
林芝爸愣住了。这是首怀旧金曲,这是过去他的车载音响最爱放的歌。
6
有人哭了。有人真的开始跳舞。有人大叫着“Lin!Lin!”有人喝下满满一杯酒。有人在录视频。
音响里传出来的歌声清透快乐,余音绕梁,带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活泼。
林芝爸放下茶杯。
水落到吧台上,浇不灭昨夜的火。
他在想,这是谁?
7.
“Lin!Lin!”
林芝冲回酒吧的时候听见身后的一声声呐喊,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她所梦寐以求的舞台。平时驻唱时她都不曾拥有的欢呼,在她返身冲入火海时爆发出来。
她在想,谁是Lin?
别人都以为她醉了,因为她一直在醉着。酒精使大脑发烫,她在奔跑时只能从记忆里感知到零碎的东西。有麦克风,有烟味,有火,有跑出去的人群,有警笛声,还有阿云。
阿云是王老板的女儿,她今天晚上呆在酒吧后厨写作业。
林芝绕过被摔得七零八落的吧台椅,大声呼喊:“阿云。”
“阿云!”
一股热气钻进她的喉咙。烫。好烫。好像开水把她的喉咙当成了输送口。管道好像在融化,在火里融化。
她忍不住咳嗽,一边咳一边挣扎着赶过去。
首先开始灼烧的是声带。一个歌手的声带。
门把手很烫,她感觉自己的手心被这一下烫出了水泡,但她一咬牙,还是拉开了门。
“Lin姐……”女孩蹲在门边瑟缩着身体。
林芝想起第一次去公开场合唱歌是在校园祭结束后,想起去机场路演却被保安带走,想起父亲的车载音响。但她已经顾不得这样一瞬之间滑过的灵感,只是俯下身子抱住女孩,捂住她的嘴,把她往外面推。
王老板曾经吐槽林芝,别人身体里是70%的水,林芝身体里是70%的酒精。林芝笑着又满了一杯。
现在70%的酒精在火焰中缓缓蒸发出她的身体。胃里的金汤力带着伏特加和鸡尾酒一块在火里沸腾着跳舞,把所有看不惯的器官融化成水。
一根椅腿绊到了她,剧痛和酷热同时袭上了她的身体。
“快……走……”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连带着身后的推力,簇拥着阿云往外跑。跑啊,跑啊,一直跑向酒精之外的那个林芝从未触及过的世界。
Lin被滞留在吧台桌下,向着那个烟与酒的世界坠去。
她想起她曾经就在这个位置陪刚失恋的陌生人聊一晚上天,想起她这辈子好像还没谈过恋爱。
“我算是烈火英雄吗?”她在最后一刻迷迷糊糊地思考,“这辈子算是结束了,下辈子还是当被英雄救的那个吧。”
8.
林芝的墓志铭是那个失恋的女人选的,刻的是“who's Lin?”。
9.
烈火之中,眼前是明亮的照耀一切黑暗的白色之光,耳边是圣洁的称颂一切伟大的荣光之诗,鼻间是甜蜜的盖过一切腐烂的鲜花的香,身侧是柔软的承载一切忧虑的蓬松的云。
林芝适应了眼前的光芒,茫然地立于充满梦幻的大门前方。
“欢迎来到天堂游乐园!”丘比特欢快地呼喊道。
她咳嗽了几声,又开始想去整点酒了。
bgm:stand by me- Beatles
眼前的道路通体银白。
她先是感到自己的体重很轻,体内的一切零部件都被拆分再分解,像一团漂浮于海中的杂草一般起起伏伏。很快这种感觉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与寻常无异的重力。她试探着向前挪动身体。任务成功。她检查了一番自己的随身物品。没有遗漏。于是她抬起脑袋,只见身前银白的道路不断延伸,延伸,向上,向上,向上……
“小姐,头顶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机械合成的男声。
Aurelia 回过头。这是一台与周围的布置格格不入的机器。如果她去过 60 年代的随便一间酒吧或餐厅,想必都在吧台边的某个角落见过这件玩意:怀旧款的棕色木质纹理与未来系银色金属外壳相互间隔,塑料喇叭、意义不明的旋钮与亮得过分的荧光触屏——一款最经典的新洲点唱机。
不过她眼前的这一台显然有些不伦不类。首先,它的两侧分别加装出两支机械臂,末端是只能用来执行抓取功能的三指机械爪,看上去像某台工场功能性机器人的一部分。其次,它正在依靠一台专业的喷气设备悬浮于半空。这使它作为一台音乐播放器能够在宇宙中自由乱飞。不过只是看上去唬人,实际的速度和灵活性并不好。最后,它似乎在向她搭讪。
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没有到达进迪厅的最低年限,当然尚未有机会对点唱机抱有任何刻板印象,所以她自然地接受了这位改装机器人的外观。她的两族词库内也不具有关于“搭讪”一词的任何知识,过去希望“教导”她相关内容的人与异族与外星人都在一系列的误会之后和她融为了一体——以养分的形式。
Aurelia 迟钝地摇了摇头。
他们的身边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玻璃外是迷蒙而明亮的穹顶天空。在天空的边际,在头顶正上方的千百米远处,一根长条形建筑直直穿过两侧天幕的中心,串联起整个圆环状舰体的圆心位置。在它映入眼帘的一刻,这个地方的名字已然可以脱口而出:
天轴。
像个仓鼠球。她没来由地想着——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清楚什么是仓鼠球。
边上的机器并没有先进到会被任何冷幽默尬住,自顾自地唠了起来:“小姐你也不是这里的原住民吧!我一看你的装扮就知道。你有没有去过之前那个怪人城镇?我还去那里的唱片店视察过,虽然那些家伙们都不太理人,但听歌品味都还不错……嘿,你喜欢歌吗?”
“……”她第一次遇见这么自来熟的机器人,有点不适应。
“你可以叫我 Rob,我想我算是这台机器的 mc。之前有个顾客在我的屏幕上输了一段数字,我突然被送到了之前那个镇子里,也可以说些广告词外的话了。这些小家伙是我自己图方便装上的。”机器人指了指自己的机械臂和喷气泵。
“Aurelia。”
“幸会!小姐。”点唱机里的先生答道,“这里好像是……四号环?我本来打算去五号打听消息的,但那个发光的大门好像把什么搞错了。你呢?”
“三号环。”
“看来你也撞上了小概率事件。有兴趣一起去找找其他传送门吗?”
Aurelia 犹豫了一下,略显局促地点点头。
Rob 伸出一根机械臂指向前方,“女士优先,您先走。”
小女士没多想地向前进了。在三步后她回头,看见 Rob 跟了在她后面。
她盯着机器人,机器人悠闲地放了一首 stand by me。
主唱口中的词句含含糊糊,Aurelia 没听懂。
————
他们走出这条传送间廊,进入四号环街道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地方可以称得上壮观。
Rob 感觉自己从未在 Khoros 见过这么多怪人,他们穿着古板的净色服饰,来往的时候手里抓着奇形怪状的饮料瓶。人行道也是由那种银色的金属铺成的,不过看上去有些磨损。街道两侧依照号牌以此是“无重力躲避球”、“赛文游戏厅”、“群星 FR”……它的摄像设备扫描到角落里隐蔽地丢弃着几支抽尽的电子烟。四周的行人里像它与Aurelia这样的怪人组合并不多,但这些忙碌的人群只是瞥了他们一眼便匆匆而过。
它回过神时发现 Aurelia 不在自己身边,旋转身体去找,在四点钟方向看见她举着一张不知从何而来的纸片发愣。
“释放热血与激情……打倒对手,方法不限……赢者,大额奖金。”她的喃喃细语传进Rob的收音系统里,屏幕前的符号瞬间转变成了大写的warning。而Aurelia的视线完全被做得亮晶晶的小广告吸引住了——堆积如山的星尘在她眼里等于堆积如山的食物,堆积如山的食物等于堆积如山的……满足!
她的目光扫过小标题:【地点-彗星酒吧地下赛场,四号环】。
这不巧了,她正在四号环。
Rob 正努力地发出只能让她听到的警报声并使屏幕上的 warning 越来越红(这引起了许多路人狐疑的目光),却看见这姑娘对外界因素充耳不闻,抬头一扫,背着身上那个大得离奇的包便径直往一个方向冲去。
机器人环顾四周,看见有几个面色不善的家伙已经开始朝自己的红标走来,连忙关闭了屏幕显示。一鼓作气,燃着火星的气流从身下冒出,它乘着反作用力追向前方快如流星的女孩。
————
彗星酒吧在四号环这个娱乐中心装饰各异五颜六色的店家中可以算是低调做商的了,大门口的基础飞船型银蓝流线型设计和裸眼 3D 门牌在内卷严重的四号环就如同未装修的毛坯房,后方的接驳点更是与天轴那些个“直径飞船”的如出一辙。一语蔽之,土爆了。
只有真正混迹于白矮星所映照不到的阴影之中的人们才知道,彗星酒吧不只是飞船型——在必要的时候,它就是一艘天轴行政处的官方飞船,未登记入册的那种。
“地下赛场在哪里?”一张小广告被黑色皮手套拍在了吧台上。
酒保把杯子随手扔进身边的机械设备中,一对金属架精准接住了酒杯并开始旋转擦拭。他接过下一个酒单,瞥了她一眼:“年龄不达标。”
Aurelia 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什么?”
“我们要求参赛者成年。看你这个头……”
————
话还未尽,他的头颅被拍在了吧台上,属于人类的脆弱脖颈被弯曲到危险的变形边缘,窒息感迅速涌上酒保的大脑,控制着他无力的急促呼吸。附近本肆意喧闹的客人一时都安静下来,神情诡异地看着这个方向。
————
“打倒了,交钱。”未成年少女松开了他,理所应当地说。
“咳,咳咳……我不是参赛者……”酒保立马后退与她保持安全距离,随即拍响了准备桌上的一处响铃,有些后怕地做出了防卫动作,“呃,请交付入场费。”
他报了正常入场费两倍的价钱。
Aurelia 直觉很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的酒香和油炸食物的味道让她感觉良好,但同时也让她的胃后知后觉地难受。她讨厌空腹感,那代表着无力,无力代表她没有剩下的力气弄吃的,代表着她得饿一天。
她不喜欢饿一天。
正当她面对眼前的赖账人,犹豫该先处理他的哪块区域时,身后传来了突兀的动静。
deja vu.
机械合成的声音。
“这些够吗?我不清楚具体有多少星尘,但应该够量吧?如果不够——在座各位,我热情的酒客们,欢迎来点几首迷人的太空最青睐的迷幻摇滚。相信我哥们,它胜过你手中的那杯碳含量超标化合物……”
是 Rob。
它在这个未来感十足的酒吧中显得更加格格不入了。右喇叭不停歇的背景音乐和左喇叭快速输出的一顿吵吵彻底搅乱了彗星酒吧剑拔弩张的宁静。周边的窃窃私语开始变响,伴随着 Rob 机体身下引擎的轰鸣。
它快速挥舞着机械臂,掰下前胸的一块铁板,里面竟是一整块嵌入式的星尘容器。
星尘倒入的声音。“够了,够了。带她下去吧。”
“谢了,朋友。我看你的酒吧挺不错啊,你们需要一台点唱机吗?”
“……不必了。”
“真的不用吗?我的曲库对当季流行歌曲的覆盖率为 91.3%,历史好评率为 89.7%,在我计算之中,这家酒吧加设点唱机后的客流增加率为 47.0%,近一半的提升率!”
“劳伦,把这个小姑娘和这台吵死人的东西一起扔下去!”
————
他们被扔下去了。
物理上的。
地下赛场的参赛通道居然是一条直挺挺的洞穴,鬼知道他们怎么在母舰上挖出的这东西。Aurelia 在迷糊间跟着一个高壮的人类走到了洞口。在准备进入的时候,手臂上传来刺痛感,微凉的液体顺着血管网扩散到身体的每一处。她用疑问的眼神看向那个人类,他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一把把她推了下去。
战斗经验让她几乎在瞬间遍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后背被他碰到的地方,很疼。
她就快落到底了。
————
一股升力托住了她下降的身躯,作为缓冲消减了她的加速度。
Rob 用自己的两条加装机械臂托住了她,喷气推进器勤勤恳恳地工作着,把整个隧道喷满了迷蒙的水雾。雾气散开,他们逐渐能感受到顺着墙壁传导的动感音乐。巨大的声浪让通道颤颤巍巍地摇动着,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呐喊声,接着是经由话筒扩音而出的男声:
“女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为你们介绍——神秘的外来客,从未见识过的新人物,狂妄自负的彗星挑战者!身长一米六的无名女性,哦,她还是个幼崽吗?”
Rob 和 Aurelia 降落的地点是一处平台的中央,或者更具体地说——赛场。
圆形的金属质地平台被半球透明罩完全笼住,只留下了头顶的一处隧道。如同困住兽类的牢笼,又如倒扣向下的玻璃鱼缸。当他们缓缓落到地面时,围绕赛场的观众发出了极为统一的嘘声与嘲笑。他们簇拥在牢笼的周围,几乎要扑到罩子的表面。观众们如水波一般圈圈荡漾摇曳,一眼望去只有人人人人人,甚至看不见圈层的边际。
“她还携带了一台机器人!我得说,这是上个宇宙纪的老古董吗?看上去还不如新生儿的 diy 课程作业!”
层层袭来的嘲笑声。
Rob 没有理会,它颇有兴致地看着头顶声音传来的方向:“嘿,你也是音响主持人吗?”
人群开始更加喧闹。“噗呲”一声,头顶那刚刚扔下他们两人的隧道发出响动,水雾被再次喷出。雾霭遮蔽了他们的视线。Aurelia 下意识拽着 Rob 的机械爪向后退了几步。
他们的对手要来了。
“是的,是的。伙计们,打起精神来!今晚的第一位守擂者,传奇的大力魔王,多少自不量力的挑战者跪倒在他的机械义肢之下。他是彗星上的神明——”
“赫拉克勒斯!”观众们嘶吼着!尖叫着!鼓舞着!
不止上方的隧道,整个赛场都在颤抖。多么高大的身躯!多么健硕的体魄!他的头顶几乎擦到了穹顶的上沿,他的身材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的眼前,而下身巍然矗立的机械义肢又格外夺目。他从雾气之后缓缓而出,宛如被阳光驱散云气的高山。
作弊吧,这绝对是作弊吧。
“……你能行吗?”电流声滋滋发响,周围的声响太大,Rob把字打在了自己屏幕上。
然后它发现自己的同伴不见了。
————
“老天啊!我们的新手姑娘居然直接冲了上去。她的拳头甚至没有赫拉克勒斯新安的钛金脚指头大。哦,哦!……我的天!我不敢相信……”
那为大力士出场而庆祝的雾气尚未散去,他庞大的身躯却已然倒下。山崩地裂,那对机械义肢的关节被绞得稀碎,零件四处乱蹦,人工神经系统断裂的剧痛令他满面痛苦。他的战吼还未响起,已经转为了哀鸣。他的拳头尚未出鞘,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
一片安静。
Aurelia:“打倒了,交钱。”
————
Rob:“Aurelia!Aurelia!Aurelia!”
观众:“Aurelia!Aurelia!Aurelia!”
比赫拉克勒斯出场时更响的欢呼声后知后觉地在馆内兴起,同时夹杂着赌徒们疯狂的辱骂声。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彗星的光辉永远只跟随在绝对的力量之后。
“我宣布赢家是——Aurelia小姐!”Rob不知何时连接上了这片赛场的音响设备,用它磁性的嗓音播报着客观事实和胜利的铃铛响。原本的主持人迅速反应过来,抢麦补充道:“第一场在此落下帷幕,但是比赛尚未结束。各位,别激动。让我们翘首以待下一位选手的入场!”
Rob 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只是第一场?!”
“当然,这位 Aurelia 小姐已经为自己赢得了奖金的一部分。然而她能否守擂成功?她的表情可不好啊。悬念即将揭开分晓。让我们有请下一位选手——刽子手雷克尔!”
举着巨斧的改造人腾空而下。失利的赌徒们再次振奋起来。Rob 亮出一个挥舞旗帜的标识,在一边偷偷忙碌着什么。
这一次舞台没有放烟,而所有人都得以看清她的动作了。
她的裙摆在刚刚的战斗中有所破裂,而从那些裂口之后:一根、两根、三根……无数根透明的纤细触手从她的下身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住了对手的主要关节。她矮小的身形极速升高,暴露于外的触手托举着她的人形部分,如同悬浮于玻璃罩的半空。人们只听见了那倒霉蛋的惨叫声。截断、腐蚀、扭曲、撕裂,喷洒而出的鲜血覆盖了鱼缸笼的内面,遮挡住他们灼热的视线。
——水母在红色的海水中泳动。
————
“OK,停下,Aurelia。他已经不能动了!你已经赢了。”急促的喝令让她停下了暴虐的砍瓜行动。收回触手的小姑娘默默退到了它身后,人类双手无措地交握着,用帽子遮挡四周过于热情的关注。
Rob:“还有几场?”
主持人:“下一场就是决赛!我忠实的朋友们,ARE YOU READY!!!!!”
观众:“YEAHHHHHHHHHHHH!!!”
主持人:“今晚你们最期待的一刻即将来临——我们的老朋友,是你们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看到的人物,身负大额奖池的顶级赛手!连续登顶彗星之巅的奖池痛恨者!赌徒们最忠实的好朋友!我们强壮的、伟大的、无敌的——阿波罗一号!”
一台硕大的箱型机器从天而降。它的六边皆鼓着蒸汽动力,引擎嗡嗡的声响让人难受异常、头脑发晕。随着弥漫的机油味与铁锈气息,六种不同的武器从它的各面缓缓伸出。这台杀戮机械的每一寸铁皮都被烙得灼烫,与其说是对手,不如说是刑具。
“以及……从未出征的新面孔。阿波罗系列的新款产品。阿波罗X与阿波罗伽马!”
哐哐!另两台与那可怖机器如出一辙的绞肉机坠落而出。黑拳赛场瞬时成了凶兽与科技产品的强强对决——当然,也早已与“拳赛”毫无关联。
Rob 的屏幕变回了富有警告色彩的红色:“他们这是想杀了你……”
Aurelia 仍然在喘息,她始终忍耐着被药物增加的痛感刺激。她借 Rob 的机体靠了一下,安全帽与点唱机外壳对对碰,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擦声。
舞厅点唱机的喇叭中传出声音:“让我来吧。”
“你会打架?”
“我与人类交手的胜率是 24%。”Rob 说,“与机器,数据是 95%……顺带一提,你对重金属音乐怎么看?”
“超爽。”
Rob 从曲库里挑了一首最吵的,仅她可听。
————
耳鸣声。哭闹声。细碎的老鼠声。震得人头脑发晕的声音。在头盖骨上刮划的声音。指甲抠过光滑板面的声音。铁与铁锈相互摩擦的声音。尖利的大笑。齐奏的不和谐音。嘶哑的吼叫。蚊虫的嗡嗡。不和节奏的鼓点。
座下的观众们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开始争先恐后地逃离现场。而这段录音的独特频率同样回荡在沾染了红色的鱼缸中,使得那三个铁伙计受其影响而振动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收听来自宇宙点唱机的专属音乐。这首歌来自 MC-Rob 的独家创作,采样于二十年内宇宙生活的点滴。希望你们能尽情享受此刻。”左喇叭用恰能让人听见的音量播放着语调迷人的解说词。
随着它口中最后一个单词落下,眼前的那三组危险机器在精准控制的音浪之中激烈共振,诡异的咔嚓声与警报声加入了大狂欢——一直到它们的头上冒出烟雾,四周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焦齁味。
Rob 竟然借用声音解决了它们。
————
“你,控制住了音响?”被另一款音乐塞住耳朵的 Aurelia 未受干扰,心情愉悦地问。
“我征询了它们的意见,伙计们早受够那些无聊的舞曲了,都很愿意帮个小忙。”
“他们都跑了。你放的歌不好听吗?”
“我不认为。它陪伴我度过了许多个没有人回应我的寂静夜晚。”Rob 关闭了那段音频,用只有 Aurelia 听得见的声音说,“但经数据统计,0%的人类生物喜欢它。”
Aurelia 想了想说:“我不是人。”
Rob:“我知道,你的品味比人类的平均水平优秀约 4 倍。”
Aurelia 露出了与这台机器人同行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Rob 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微笑。它扫描完眼前三台机器的状态,确认它们都已经无法行动了:“按照规则你已经赢下了这场比赛。不过颁奖人似乎在三分钟前从一点钟方向的偏门跑去求援了……所以……”
点唱机静止了几秒,然后喇叭中传出刚刚没放完的 stand by me。
“And darlin' darlin' stand by me oh stand by me. “
“现在我们有时间享受这首歌了。”
————
“……Aurelia?”
它转过身。而眼前的鱼缸笼中空空荡荡。
那个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
“Whenever you're in trouble won't you stand by me oh now now stand by me. ”
————
下一秒,点唱机全身的组成部分在顷刻间化为粒子,消散在了地下拳场的空间里,又在五号环传送门交界处重重落下。
“传送事故自动修复完成,很抱歉为您带来困扰。”
“Oh,stand by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