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几天就是哥哥和魔法师先生约定好一同上山的日子,科莱恩正在帮忙整理上山的装备,忽然一柄精美的匕首从兽皮袋里滚了出来。
他好奇地捡了起来。银制的鞘上错落镶嵌了四颗整蓝宝石,其余部分则镶满了碎钻,整把匕首在灯光映照下折射出七彩的辉光,即使是他这种入门级的眼光也能看出这柄匕首一定价格不菲。拔出刀刃,刻有暗纹的刃身银亮光洁,一看便知它从未被使用过。
弗雷多……科莱恩辨认了一下根部的刻印。能和家纹一起雕刻,且出手不凡,这大概是某个贵族的姓氏吧。
“哥哥,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么一把漂亮匕首?”科莱恩半开玩笑地说,“这东西看起来可真精致,换成钱或许能让咱们过上好几年好日子,那样你也不用辛苦去卖命赚钱了。”
伊森拎着箭匣从小屋里走出来,看到弟弟手中闪闪发光的东西,顿了一下,“科莱,把它收好吧。”
“朋友送的吗?”卖掉的话当然只是随口一说,凭保养的程度来看,这匕首对哥哥来说一定十分重要。科莱用软布擦了擦上面的浮灰,刚在抽屉里面放好,便听伊森叹了口气。
他回头,哥哥的面容一半在灯光下,一半掩藏在黑暗之中,神情看不真切;那双湛蓝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点微光,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地划过。科莱恩没有抓住那瞬情绪变化,只看到哥哥闭上眼睛靠在了桌边,神色略有疲惫。
“……嗯,是……【朋友】送的。”伊森说着,目光并没有聚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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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钟塔】
自从三年前父母相继离世,家庭的担子就落在了伊森身上。虽然家里很穷,日子过得很辛苦,但是他可爱的弟弟科莱恩聪明又懂事,乖得不像话,完全不需要他操心(惭愧,有时候甚至是反过来的);而他自己还有这份在骑士团的工作。就这么努力生活下去,生活总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接到传信的时候,伊森刚刚结束骑士团的日常工作。也是巧了,今天他下班比以往早了两个小时,于是他拒绝了对方约见在黑山羊酒馆的建议,选择了上门来访。
刚走到戴诺斯钟塔附近,一个留着栗子色卷发的年轻女性就将他拦了下来。“你是巴德尔的骑士吧?”小小的女孩穿着一身修裁得体的魔法师袍,虽然矮他一个多头,但气势却丝毫不弱,“叫那个混蛋出来见我!凭什么说分手就分手,我还没同意——”
“小姐,这是您和他的私事,建议您直接与他商量。”伊森有些头痛,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个以这个理由来找他的女性了。原因无他——都是自己的好搭档惹出来的风流债。
巴德尔·弗雷多,拿手招式是三阶的辅助型魔法【生灵之华】,能够短暂提升同伴的魔法强度。由于本人施法仪态过于风骚、魔法效果过于华丽,因此被冠以【孔雀】之名。而他本人也完全对得起这个称呼——他就是个实实在在的花花公子,渣男的典范。
“那个混蛋已经躲了我一个星期,还用魔法掩藏了踪迹!”女孩气得眼眶发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明明、明明上周他还说最喜欢我了、要和我约会!怎么可以突然——!”
“这就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了,小姐。”伊森不为所动。一是因为巴德尔勉强还算他的雇主,二则是他不想主动接下这个麻烦。
让巴德尔自己烦恼去吧,这个家伙也该长长教训了。他早就提醒过对方要专心一点,结果对方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依旧在万花丛中留连不肯知返。
“呜呜~~可恶……!”女孩愤怒地挥舞了几下拳头,“你给我告诉他!不要让我再见到他!否则我一定要给他狠狠来上几下!”直到她消失在视野内,伊森还能听到她愤怒的大喊——
“巴德尔!你会倒大霉的!臭男人!”
伊森叹了口气,为这位愤怒的小姐遗憾了一秒,便继续向约定的地点赶去。巴德尔的个人房间有些隐蔽,上次他来就迷路了好久,之后巴德尔一边大笑一边给了他一份钟塔内部游览地图,并且贴心地画上了路线。
他正走过一条明亮的走廊,突然眼前一黑。
——并不是突发的身体不适,他的【视觉】被剥夺了。
伊森警觉地搭上剑柄。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钟塔内袭击骑士?
下一秒,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脖子,将他往侧猛地一拉。伊森始料未及,被它拖了个趔趄,他上手去扯,入手的触感像是布料。伊森被它勒得呼吸不畅,刚拔出剑准备斩断,不知道从哪里又钻出来几条布,将他手脚尽数缠住。
伊森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被裹挟着拖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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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赶来钟塔的时候,并没有卸掉身上的轻甲。他被布条在地上拖拽了一段距离,然后磕上了一个硬物——好像是床脚。
这是一个陌生的魔法师的房间。伊森的双手被布条死死地捆在身后,他的剑在进门的时候就掉在了地上,即使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视力,他不知道剑的具体方位。
伊森咬着舌尖,等待着对方的行动。他此刻无比感激巴德尔那个混帐将魔纹纹在了自己嘴里,即使是现在这种行动不便的境况,他也可以激活魔纹。
——那家伙难道预想过这种情况吗?伊森难得地走了下神。
他屏住呼吸。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迟迟没有行动,只是单纯操纵着布条将他捆在床边。伊森尝试挣脱,结果那布条就好似活物一般,将他缠得更紧。伊森咬了咬牙,这布条好似刀子一般,某一瞬间还以为双手被切了下来。
“您好,冒昧打扰,能麻烦您把我松开吗?我还有事。”他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尝试开口。
回答他的是沉重且急促的喘息声。
伊森蹙了蹙眉,再次开口,然而问好的话卡在嘴边,他忽然被对方提上了床铺。
“喂、你做什——呃!”
扑面而来的是年轻的气息,伊森尝到了对方嘴里的一丝奶油味儿,他有些恍惚,不知道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直到对方开始扒他的铠甲,他才惊觉——
“阁下……唔!请您住手!”伊森咬着牙挣扎,“我并不是女性!”
刚刚的肢体接触以及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已经让他确认了对方是个年纪尚浅的少年,他一瞬间便想到了自己的弟弟,这种被年轻人冒犯的羞耻之感令他不住地挣扎。
并且,依照现状来看,对方并不处于清醒的状态下。这样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是这个孩子应该遭受的——
胡思乱想之际,他的裤子被扒得皱皱巴巴。少年的动作令他倒吸一口气,他这才想起来,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在贫民窟,也有许多年轻漂亮的男孩子做这种生意。
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应该做的吗?伊森曲起膝盖,在踹与不踹之间游移不定。
少年把脸埋进了他的肩膀,伊森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以及虚弱的尾音。
“……请……帮帮我……”
声音听起来比他想象的要更加稚嫩,伊森将下唇都咬出了血。他迟迟没有动作,少年在他的身上亲昵地磨蹭着,让他想起自己家房顶上的一只小猫。
那一脚最终是没踹下去。伊森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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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我们的好骑士去哪里鬼混了?瞧瞧身上这印子,啧啧。”巴德尔望着正在换衣服的骑士的背影,啧啧称奇。他这位搭档最是洁身自好,都二十四了还没谈过一次恋爱,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诶诶——不用解释,我懂。”接收到巴德尔媚眼的一瞬间,伊森简直想踹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鬼东西。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久前自己激活了魔纹一路逃到这附近,等失明的效果失效了才敲了巴德尔的门。
感谢巴德尔是个恋爱脑笨蛋,没有发现事情的真相。
伊森揉了揉太阳穴。那个孩子在过程中一直在啜泣,不住地道歉,也不知道是真的对他感到抱歉,还是透过他想到了谁。
他摇了摇头,看向面前金发碧眼的俊美青年,“你这次是什么事?如果还是解决你和女人之间的感情问题,恕不奉陪。”
“怎么会!当然是要紧大事!”巴德尔一下子从躺椅上弹起来,“之前开会的时候就有说雪山出现了一些奇怪魔物的活动痕迹,魔法师正组织小队进去看看呢!你们骑士团反正也要去的吧?陪我去雪山吧!”
“确实有这么件事。”伊森回想了一下,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反正我是你的骑士。放你一个人上山是不可能的,毕竟你是个半吊子。”
巴德尔装作受伤地捧心状,“怎么这样,我好伤心哦。”
“还有别的事情吗?”伊森看了一眼时钟,这时候面包店应该开门了,他还要去给科莱买他最喜欢的黄油面包,“哦对了,我来的路上遇到一个栗色卷发的魔法师,对方警告你要你好看。”
“哎……汉娜……”巴德尔捂着脸叹了一口气,嘟囔了几句伊森没听清,他忽然抬起头,“还有一件事,伊森。”
“嗯?”
“你那个小女朋友,是哪个导师门下的啊?”巴德尔兴奋地搓手,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你别紧张,这不是作为学长,我可以帮你追她嘛!你看你们两个这刚第一次就这么激烈,她肯定是个辣妹,你一个人搞不……哎呦!你打我干嘛!”
“打死你得了。”伊森没好气地又敲了他一下。
他抬头看向窗边。从这里刚好能望见遥远的雪山,山巅上雾气缭绕,整座山仿佛神山一般圣洁。
希望到时候一切顺利。他想。
“维德,拿好你的剑,我们继续。”
他依然记得手腕的酸痛感,肌肉的疲劳让他的感官变得麻木。他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次挥剑的动作,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剑究竟是第几次被打落。他抬起头,平日里他最亲近的姐姐像是传说中的巨人一般无法逾越。
“我已经不再是骑士了。”他从来没能赢过拉塔斯,这让他感觉懊丧,他不理解,虽然他不理解的事有很多,“为什么我还要继续这种训练?”
拉塔斯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等他重新站起来。
“因为我是β?因为我是最有希望继承家主的第二序列,所以我必须要样样优秀?”他问拉塔斯,即便她的排名甚至在他之下。他本以为拉塔斯并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但她却一反常态:
“和排名无关,和你将来是谁无关。”她对他说,“只是因为,在任何时候,你的剑都不会背叛你。”
现在想来,这大概是他的姐姐最后一次试图教会他什么。
“真是好久不见,萨缪尔先生。”温德米尔用手指把账单推到维德的眼前,他这才恍然回神,核对数目,签字,并把报酬支付给这位好心的龙化病医生。
“听说您前段时间被阿迦罚了,您犯了很严重的错吗?”维德拿到药之后想离开,但是温德米尔却好像很想再和他聊一聊的样子。维德看着少年游走于药架之间的背影,笑了一声,同温德米尔解释道:
“说是到庆典结束,不过我们玩了个文字游戏,事实上,在四强角逐赛结束之后,我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这话倒是不假,枫华庆典持续时间虽然长,但唯一称得上是“庆典”的大约就在四强角逐赛前后,比赛结束了,维德也没有惹事,西敏自然愿意放他出来。
“看来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错误,那就好。”温德米尔温和地笑着,“没能和萨缪尔先生对上,我还是很遗憾的。”
“不必遗憾温德米尔阁下,如您所见,鄙人只是平平无奇的炼金术师,并没有什么战斗能力。”维德接过温德米尔递来的药,点头同他致谢。温德米尔迟疑了一下,问他:
“您是要上雪山对吗?这次的镇痛剂要得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是抑制剂的分量还算正常,我真要担心康佩小姐的健康状况。”
“承蒙阁下关心,阁下真是医者仁心,居然连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能发现并为患者考量。”维德夸赞道,并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不必担心,这些只是以备不时之需。”
温德米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维德走后才看着兔子先生的感谢卡片上面的花体字,有些苦恼地叹气:
“到底是以备谁的不时之需呢……”
讨伐魔物的部队回来了,但他们的归来并没有带来胜利的喜讯,反而让初冬的银顶城埋上了一层阴霾。重伤的队员依旧昏迷不醒,他们身上的伤口让人很难不联想到龙……是的,如同龙一般庞大的巨兽。
多伊依旧在兢兢业业地处理着藤蔓,他尝试了很多办法,用铲子铲,用火烤,甚至是用兔子啃,但藤蔓的生长速度远远比它们被消耗的速度要快得多。多伊摇摇头,想要擦掉额头的汗水,但由于他头上依旧戴着头盔,他只是有些滑稽地摸了摸头盔的弧面。
藤蔓挑衅似地向上攀爬,向着钟塔靠拢。多伊远远地看着那粗壮的茎叶指向巨龙结晶,又一次摸了摸头盔的弧面。
“这次的伤亡有些惨重啊。”塔尔玛小声和爱尔莎讲述医务室里的情况,“他们好像一直在念叨着龙……什么的,团长好像对此很生气,说不管用什么方式,都不能让一只魔兽出现在银顶城呢!”
“如果我的实力再强一点……”爱尔莎有点沮丧,但她很快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她问塔尔玛:
“贤者爷爷说了,也许雪山能给我们答案。他还告诉我们咏唱是龙的语言,现在的我或许能帮上什么忙……我想去雪山看看究竟!”
塔尔玛怔住了片刻,其实她本想劝爱尔莎留在城里,毕竟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她的眼神坚决,而塔尔玛知道她是为了谁而坚决。她露出了笑容,干劲十足地说:
“好啊!我们一起去爬山吧!”
“我不去。”而在另一边黄金之家内,一名把巨型玩偶当靠垫的银发女性正慵懒地举手。刚刚结束发言的阿迦似乎并没有特别奇怪,但他想听听她的理由。
“也许我将来会去吧。”莉婉理所当然地回答,“而且我的工坊还有些事物需要处理。”
——信仰飞龙的人。
“我倒是早就猜到会上雪山探索了。”一旁的凡恩显然是有备而来,自由自在的他唯有每次阿迦的召集都会很认真地过来捧场,他拿出几枚光亮道具,笑着对同行们开玩笑,“如果雪山上需要应急,可以随时来光顾我这边,我会给各位友情价。”
——心情至上的人。
“我的话还没想好要去雪山还是要留在城里。”蕾嘉尔认真地思考,对自己的目的地还有些犹豫,“不过大家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
——澄澈透明的人。
“……我会去的。”维德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对阿迦摊了摊手,“毕竟康佩一直吵着要看龙要看龙。更何况,我对龙血确实有那么点兴趣。”
——以及,不知道在盘算什么的人。
各种各样的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聚集在黄金之家,而将他们维系在一起的,正是龙与之传授给人类的知识。
“不管怎么说,这次已经和钟塔谈好了,资源随便我们用,这是好好敲他们一笔的机会,我是说,这是探求龙血的好机会。”西敏一脸纯良地笑着,拍了拍手对众人说道,“大家的想法我都收到了,祝大家各自的愿望都能实现。”
说得好像要去郊游一样。维德走出房门准备与康佩汇合,却听到有人叫住了他:
“你就是维德啊。”
他回过头,一名粉色短发的女人正在好奇地盯着他看,对方很爽快,在维德开口之前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莎尔,和你一样是炼金术师。”
“……我听塔尔玛小姐说过你。”维德回忆起来,这应该是塔尔玛小时候那一帮玩伴的那一个。莎尔点点头,热络地说:
“没能参加四强角逐赛很遗憾……对了,我家爱犬承蒙关照了。”
“恕在下愚钝,我没有替人养过狗的记忆?”维德感觉莫名其妙。
“那就,犬子?不对,我可不要当他老妈。犬友?这个称呼好像还凑合。啊,这么说你应该知道了,他叫尔多!”莎尔十分爽朗地说出了不得了的话,这让维德差点咬到舌头。莎尔看了看时间,冲维德道别:
“到了我们约定的时间了,有缘雪山上见!”
贫民窟的姐姐,流落贫民窟的大小姐,还有这个雷厉风行的儿时玩伴,很显然,再加上尔多,这便是一支登山小队。
维德默默在心底帮尔多祈祷活得久一点。
“维德——久等了哇。”正在他为尔多祈福时,他听到了康佩叫他。康佩一手端着一个冒着白气的杯子,并把其中一个递给了他:
“那边有好心人在分发喝了就可以暖和起来的药水,我就拿了一杯。”
康佩说着,自顾自地又喝了一口,“还挺好喝的,感觉这个很有用哎。”
……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乱和陌生人的东西?
维德感觉麻烦,但周围也没有能把药水倒掉的地方,加上康佩一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无奈之下他便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
……然后怎么样了来着?
突然从房间里苏醒的维德总感觉自己的记忆好像有哪里出了差错。他推开门,发现康佩正非常快乐地翻弄着自己的旧衣服箱。
“康佩阁下,我知道你很兴奋,但收拾行李也不用把你的衣服都拿出来吧。”维德想帮她整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好像不太对劲。他恍然注意到,自己竟然与康佩的视线持平了。
不等康佩回答,他快速冲到镜子前,而后,倒吸一口凉气:
——他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
【前文】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72538/
在巴德尔交过的十几个女朋友中,有一位是小有名气的歌剧演员。他也曾有幸去观看过一次她的演出,金色卷发的女演员在台上翩翩起舞,歌声婉转悠扬。
/sing with me a tiny autumn song,
/希望你唱起那首秋天的小曲,
/weep me melodies of the days gone by,
/为我哼唱那逝去时光的旋律,
/dress my body all in flowers white,
/然后用白色的花瓣将我埋葬,
/so no mortal eye can see,
/他们就看不见我渐朽的身躯,
/where have all my memories gone(and lost),
/记忆已开始渐渐消失(直到空白),
/should I roam again up yonder hill?
/我是不是还该在尘世间流连,
/I can never rest my soul until,
/我将永世无法安眠,
/you call my name,
/直到你呼唤我,
/you call my name from the heart.
/你发自内心地呼唤我。*
那个故事讲述的是一个爱情悲剧。一名富家小姐爱上了一位贫穷的吟游诗人,两人浪漫地私奔出逃,不料被父母发现。富豪将吟游诗人打死,将自己的女儿关进了高塔,并且告知她下个月将会把她嫁给另一位豪门子弟。得知噩耗的小姐悲痛欲绝,在一个没有星星和月亮的晚上,她捧着一束已经枯萎的玫瑰,自高塔之上坠落,在地上开出一朵凄厉的玫瑰花。
而现在,那朵玫瑰正盛开在自己友人的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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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无数次、无数次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醒来。假如时光能够倒流,他也许就可以在山体发生二次塌陷之前,挽救他的友人。
巴德尔仰面躺在雪地上,下半身隐没在巨石之下,鲜血已经干涸。他金色的长发似花瓣一般散开,犹如歌剧之中坠楼的少女,带着遗憾、不甘,永远地定格在这一刻。
伊森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在几天之前,他的友人还在同他打闹,还在和他发誓要认真对待一份爱情。这一切怎么会是真的呢?他的友人应该安全地回到银顶城,一边挖苦自己,一边和那位栗子色卷发的魔法师小姐做一对欢喜冤家;而不是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永远地留在雪山。
他在寒风中久久伫立,直到他发觉自己麻木的脸上淌下了什么东西,他才终于像是恢复了行为能力的人偶,跌跌撞撞地向他的友人奔去。
他从未觉得走路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也从未觉得他和巴德尔竟然离得这样远;他跌倒又爬起,到最后站不住,一点点地、用他完好的左手,爬到对方的身边。
因为冲击力太巨大,巴德尔的面部因剧痛而微微扭曲,但他的表情相当平静,似乎赴死对他来说是一件再好接受不过的事情。伊森不知道对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折磨中渐渐失去意识的,他只知道:巴德尔死了。那个比麻雀还要吵闹的青年真的变成了一只鸟,飞到了他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
和他的父母一样。
伊森觉得自己一生的眼泪都要流干了。先是父亲,然后是母亲,现在是巴德尔。那么下一个是谁?会是科莱吗?
为什么?他问道。为什么要这样?是他做错了什么吗?如果不是,为什么要让他珍视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为什么让他只能看着、无计可施?
如果是,那么为什么死去的不是他?
伊森怨恨自己。怨恨这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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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银发的骑士才缓缓起身。他想将压在巴德尔身上的巨石挪开,然而他颤抖的左手无论如何也无法挪动那块石头分毫;他又用手去挖,可一直到挖得指甲都翻开,他也没能将巴德尔从巨石下挪出来。
怎么办?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难道要让巴德尔留在这里?不,不能这样。
他踉跄着后退,一个什么东西从他怀里掉了出来,落在他脚边。伊森僵硬地低头,看到了那柄反射着冷光的匕首。
“……哈哈哈……”
他觉得自己离疯癫不远了。这可是巴德尔送给他的匕首。
但是。现在。
他要用这把匕首。将巴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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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小队返回银顶城之后,领队的骑士立刻组织了搜救队,然而他们上山的时候遭遇了暴风雪,只好暂时退居山脚下;等到隔天雪停了之后才上山搜寻。
他们来到了坠落点附近探查,发现了一些崭新的脚印和点点血迹,顺着痕迹寻找,脚印愈发清晰,而血迹也越来越多。搜救的骑士一边祈祷一边向前行进,直到看到雪地上有个异常的鼓包。
他先是用剑试探了一下,确认不是魔物后扒开浮雪,从雪坑中挖出了两个冻僵了的人。
……确切的来说,是一个人,和半具尸体。
他的同伴赶过来看到这一幕直接惊叫出声,迅速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他们几人联合将这位冻僵的骑士和他怀里紧紧抓着的尸体搬上担架,马不停蹄地向城内赶去。
队尾的骑士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雪山依旧圣洁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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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在医院内整整昏迷了半个多月。期间他年幼的弟弟因为担心来找过好几次,都被医护人员糊弄了过去。小家伙脾气倔得很,也不肯走,就蹲在门外,不吃也不喝。怕小孩子出什么事,医院只好把人放了进来。当看到自己形容枯槁的哥哥时,小家伙终于憋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来探望伊森的同事有的了解他家里的情况,一个劲儿地安慰科莱恩说他哥哥没事,就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小科莱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哥哥缠了层层绷带的右手,“那我哥哥的右手…还能拿剑吗?”
同事面露难色。小家伙瘪了瘪嘴,眼泪又好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中途还有一位年轻的女性魔法师来看过伊森。当得知他的搭档魔法师已经死亡的时候,这位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小姐先是一愣,然后也蹲在床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科莱恩哭了四五天哭累了,正坐在床边陪他的哥哥。看到正在哭的汉娜,他犹豫了一下,跑过去蹲下,“姐姐别哭了,这里的哥哥姐姐们说我哥哥再过几天就能醒了。”
“我知道……”
科莱恩不懂,“那你为什么哭呀?”
汉娜摇了摇头。
小科莱恩觉得她哭得实在太惨了。他跑回床边,床头柜上放着之前骑士哥哥姐姐们送来的慰问品,他选了一个苹果,跑回来递给汉娜,“姐姐别伤心,给你吃苹果。”
汉娜哽咽着接了下来,“……谢谢你,小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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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醒来的时候,科莱恩正趴在他的床边呼呼大睡。小孩子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在睡梦中也皱着一张小脸。他动了动手,想把弟弟抱上床来,但胳膊不听使唤,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只好作罢。
他刚叹了口气,就见一双手将科莱恩从床下抱了起来,放在他左手边。他抬头,对上贤者卡纳平和的面容。
“贤者大人……”
“你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还是要好好休息。”年长的贤者坐在床边,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似有悲戚,“那位年轻人的遗体已经交还给了他的亲属……你们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过了,我感到很抱歉……”
伊森摇了摇头。他忽然想起钟塔的规矩,遂急切地开口,“抱歉,请问巴德尔的晶石——”
“上个星期,一位名叫汉娜的魔法师以亲属的名义申请领取了。”卡纳说,“你认识这位魔法师吗?是否需要钟塔帮你收回?”
得知领取的人是汉娜,伊森松了口气,摇头道,“不用,给她就可以。”
贤者看着他,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关爱每一位小辈那样。
“你们辛苦了。”
伊森低头不语。贤者叹了口气,“这不是你的错,孩子。”
他身后的晶石微微浮动,“我会和你们的团长说明你的情况,批准你半年的假期,不够还可以延长。在这段时间内,好好地放松一下吧。”
“……谢谢您。”伊森憔悴的脸上浮现出感激的神色,“但是不必麻烦,按规矩就可以。”
-
临走之前,贤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留下了一句话。
“我会记得每一颗晶石。”卡纳如是说。
-
从回忆中抽身,伊森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太久的神;而科莱恩则为了不打扰陷入个人世界的他,已经钻进厨房开始做饭了。他走到门边,刚好碰见他端着食物出来,科莱恩吓了一跳,“哎呀!哥哥走路怎么没声音啊!吓死我了。”
“抱歉,科莱。”伊森道,“让我帮忙端吧。”
科莱恩瞥了一眼他的右手,只给了他一个盘子,“哥哥拿这个就好!”
伊森叹了口气,“已经过去很久了,科莱。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可以用右手吃饭吗?”
科莱哼了一声。他将盘子放在桌子上,犹豫了一下,“哥哥,要不这次你还是别去雪山了吧?反正……反正你也不是骑士,那位魔法师先生应该是有自己的骑士的。”
伊森顿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希德尔有骑士,也知道那位骑士会跟随着队伍一起上山;他与希德尔也不算、也不算是什么亲密的关系,他的确没有跟着一起去的理由……
但是当那位年轻的魔法师找到他,邀请他一同上山的时候,他几乎是瞬间便想到了十二年前的事情——假如,是说假如——他的骑士出于某种原因,没有保护好他,就像当年的自己那样——
虽然这个假设大概率不成立,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担忧,忍不住去后怕——
——假如,希德尔也……。
他不敢想。他不愿想。
于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一口答应了对方的邀请。看着对方先是怔住复又转为喜悦的表情,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淡淡的悔意。
但是后悔也晚了。
伊森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只是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哥哥,你老是这样,回避我的问题……”科莱恩不满地哼哼,但是没有躲开他的手,“你和魔法师先生,该不会是……”
“不是。”伊森捏了一把他的鼻子,“别想了,吃饭吧。”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
伊森曾做过两个决定。其之一,不再与他人亲近;其之二,不再靠近雪山。现如今,两个决定都被打破,那么剩下的路就只有一条——
哪怕献上生命,也要保全那个人……坚决不会再让十二年前的噩梦重现。
-FIN-
*出自歌曲《my long forgotten cloistered sleep (unreleased work of Xenosaga) (WEBアニメ「ゼノサーガ エピソードII to III a missing year」EDテーマ)》 歌曲背景与本文无关
下课后,趁着同学们熙熙攘攘往外走的喧闹,一个黑发的学徒挤过人群,走到了正在收拾东西的导师身边
“我可以更换骑士吗?”
这个带着银色菱形发箍的幼年学徒向着自己的导师发出了提问。
“怎么了?”年轻的导师意外的摸了摸男孩头顶“希德尔,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男孩,也就是希德尔摇了摇头,他低着脑袋思考了一下,半晌才抬起头,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老师慈祥的面孔。
“只是今天上课听老师讲到了魔法师与魔纹骑士的关系”希德尔说道“老师说,二者结为搭档是因为在战斗时,魔法师的吟唱需要时间,于是在法师们构造法阵的过程中,就需要魔纹骑士来保证自己的安全,魔纹骑士激发纹身获得巨大的战斗力,以此保护法师确保他们的法术不被打断,所以法师和骑士俩者的搭配是人们公认的完美搭配。”
导师点了点头,回答道:
“是这样的,许多优秀的毕业魔法师,除了他们自己的独特能力之外,也离不开他们的魔纹骑士”他一边说着,一边翻动手上的书页,将其中一面露出来,递给希德尔看。
那是一张魔法师给魔纹骑士刻印的场景。
“在实战课中,我们搭建法术需要念动咒语搭建符文法阵,但这种状态在战场中很容易变成活靶子,所以需要魔纹骑士去保护法师让他们有时间念咒,配合默契的魔法师骑士组合,就能做到法术输出最大化。”
“可是…”男孩思考了一下“魔纹骑士的任职只有十五年…是必须要十五年吗?中途可以更换吗?”
“当然”导师点点头“如果有配合不好的魔法师和骑士,肯定要根据情况更换成更搭配的组合,”说到这,导师顿了一下“希德尔,你是想要骑士了吗?”
“欸?”
“以你现在的进度,谈骑士还是有些早了”导师合上了书,正色道“只有具备一定经验能力的魔法师,才会被安排骑士。”
“是吗…”希德尔有些意外,看着眼前的导师,似乎是…把他当成了好奇魔纹骑士在旁敲侧击的学生。
他还想说些什么,“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俩人的谈话,教室里的其他学徒早已离开,安静空荡的教室,除了俩人的谈话再无其他声响,此刻突然插入二人谈话的敲门声便显得格外响亮。
他们向门口看去。
一名银色中长发的骑士站在那,个子不高,看面容也就二十出头,很是年轻,穿着便衣,手上拎着似乎是刚脱下来的盔甲,连接在盔甲上的一块明蓝色的披风格外的抢眼。
光看图案就知道,这是一个魔纹骑士。
他看起来很疲惫,眼睛半睁半闭,靠着门槛站在那,血红的眼珠转动,打量着这间教室。
里面只有希德尔和导师,年轻人对着导师点点头,视线便落在了希德尔的身上。
“向您致敬,导师。那么希德尔。”他向希德尔招了招手,“该走了。”
“……”男孩沉默的站在原地,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看了一眼骑士的披风,便快速地移开视线,抱着书本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像是一只遇到危险警觉起来的,可怜的小兽。
看到的人想。
“去吧。”导师拍了拍希德尔的背,“你的家人来接你了。”
家人…
希德尔听到这个词的一瞬间,面部的肌肉不由得一抽,他垂下眼帘,慢慢握紧拳头。
家人…
这男人居然对外称是他的家人…
“希德尔?”骑士看上去有些困扰地歪了歪头,轻轻敲了敲门框,希德尔默默的向着他走去。
魔纹骑士…
他想。
如果真的是书上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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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准备换掉我吗?”一关上门,看不见导师的身影,骑士红色的眼睛盯住了他。
厌恶。
“或许我们应该找个地方谈谈,关于你和我?”
希德尔埋下头去不想理睬,默默地往前走,却被拽住胳膊往不属于寝室的方向拉去,那人的手劲很大,牢牢卡住了希德尔的胳膊,让他没法挣脱,早有心理准备的希德尔咬紧了嘴唇,把痛呼咽下去。平时他的骑士在人前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甚至体贴地会停下脚步等待身量不够的小魔法师跟上来,但今天他似乎懒得假装这种体贴,脚步轻捷,把年幼的不配合魔法师一路拖着走。
希德尔踉踉跄跄地跟着对方的步伐,在停下的前一刻骑士忽而松了手,希德尔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胳膊与地面发出很响一声,粗糙的地面摩擦过裸露的皮肤,破皮的伤口刺痛着神经,他低着头,黑色的齐肩长发半遮不遮的掩盖他的表情。
“在想什么?”骑士看着希德尔,他不笑的时候,那双红色眼睛显出一种叫人不安的冷酷,他不像是看着一个初生的魔法学徒,而是一个物品,用一种低沉轻柔地语调哄骗着,“来,看着我。”
希德尔没有理会他,下一秒他的下巴被掐住,被强迫着抬起头,他的骑士正打量着希德尔的面孔。
兰格面无表情地看着希德尔,毫无疑问,这个年纪的魔法师学徒,和家里同年纪的仆人完全不能比,那些麻木的幼嫩的脸完全看不出喜怒…也不需要那些情感。
可是这个…
看着面前的小男孩,银发红眼的骑士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他的脸朝着对方凑近,看着希德尔脸上的漠然随着他的接近越来越坚持不住,慌乱一点点爬上他的脸,他的瞳孔,他用力绷紧的面部肌肉。
在俩人的脸只有一指宽的距离时,希德尔抬起了手。
颤抖的指尖把他的害怕暴露无遗,行动却毫不含糊,在俩手抓住兰格的手腕时就开始用力“放…放开!”被挤压着脸,含糊着从喉咙管里喊出反抗的话,接着便破碎地,说着一种更为陌生的语言。
兰格挑起眉毛,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般,甚至有些期待地看着这个小魔法师在他手下开始念咒,他当然知道这是魔法师的魔法咒语,也在出任务的时候见识过他们的威力。
那可真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力量……有关于龙的…
希德尔还在念咒,胳膊擦破的地方随着他的用力,血液从细小的伤口里往外溢,地上的脏污粘在伤口处,混着凝聚的血珠往下落,砸出一朵朵血花。
希德尔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现在已是深秋,天昏黄的很早,暗沉的天幕降下来,隐藏在走廊的阴影更显暗沉,闭上双眼,在短暂的黑暗后眼前便浮现出熟悉的文字。
只是需要把这些诵出来。
他这样想着,也是这样做的,即便是被掐着脸,即便是胳膊还在流血,即便是连字都吐不出来,更别说连贯成一段,希德尔只是…尽可能的在做着他决定做的事情。
“你知道你弟弟的名字吗?”兰格突然松开了手,兴致盎然地提起了新的话题。
猛地睁开眼睛,希德尔闭上了嘴。
“你或许不知道吧,亲爱的希德尔,你的父母又…”
“我知道。”希德尔飞快的回答,脸上的平静也消失了,从兰格开始谈论这个事情时,他的眼睛就锐利了起来,眼里的血色似乎也红艳了几分,紧抿着唇,恶狠狠的瞪向兰格。
“你想说什么?”语气冷冷的,此刻的希德尔放弃了强装的平静,面对着兰格展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是如此,如此的厌恶着这一切,无论是眼前的人,还是他要去提及的事。
“你想见他吗?”银发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如果不看他眼睛拱起的弧度,看不见瞳孔里面翻滚的恶意,听起来像是一个温柔的骑士,如同他展现给所有人一样,他重复了一遍,“你的血亲,你想见他吗?”
兰格说:“想开一点,你的离开对你们双方来说是一种幸运。贫民窟供不起法师,在那里你永远无法接触到奥秘的本质。而你的父母会摆脱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不凡孩子,拥有新的、平静的生活。”他碰了碰希德尔的肩膀,指尖划过他的衣服,停留在脖子处。
那里有一个很难掩饰的补丁。
“你来钟塔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罢了,唔,或许连平民都算不上。”他想了想看到的资料,“天赋在愚民之中从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庸人们嫉妒不凡,恐惧特异,你不会过得更快乐,但可能逼死你的父母。就像鸟巢一样,一只食欲旺盛的幼崽可能会让食物不足的父母选择饿死其他孩子而只供养这一只。”指尖曲折,勾起垂落在希德尔肩头的发丝:“当然人类有更多的处理选择……比如卖掉他们,我家的佣人里也有不少这样的孩子,不过如果你还在的话,或许他们也不会再生一个……”
希德尔站了起来,他拍拍了衣服上粘的灰尘。
“我可以走了吗。”
完全构不成对话,希德尔用非常无礼的方式打断了兰格的未尽之语,但却没有打消骑士说话的热情。
“不开心了?人总是会美化过去的生活。”收回手,估计一边一直拎着得有些酸了,兰格把盔甲换了一只手拿,他活动了一下胳膊,缓缓地说,像是真的很为希德尔考虑了一番,“只是一些希望你融入学校的指导而已,当你无法改变这种环境的时候,我想顺应它并不是一件坏事,新生活比回忆不可追回的东西要更重要,人要把握住你所能抓住的东西。这件衣服我看你穿了很久了,新的衣服我已经已经托人放在了你的寝室床上。”
“你为什么对外称是…我的…家人”家人这俩个字希德尔顿了很久,说的极其艰难。
“啊…家人啊…我改了一下你的资料。”
“资料?”
“你需要一个新的姓氏,希德尔,虽然钟塔看起来是片净土,但实际上阶级永远存在。”他说得轻松且无所谓,“随便编了一个族里远方亲戚的资料塞进去,这样我才能以这个名义姑且作为你的监护骑士行事。”
擅自更改钟塔学徒私人资料这种事,被眼前的骑士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仿佛他做的事不是破坏规则以权某私,只是说着微不足道的小事。
希德尔眉头狠狠一皱。
“你不怕我告诉贤者吗?”
“我只是想要让你过得更好一点而已,不是吗?”兰格又笑了,“你还是他们的孩子,没有人阻止你去看望他们。”
“……”
“贤者又能对好心说些什么呢?难道钟塔里不存在对非贵族的歧视吗?”兰格眨了眨眼睛,“即便是知道你最初身份的人,也不会有人敢当面说你的不是,唔,你还有一块封地,虽然不大,但是每年都有收入。”
“希德尔。”骑士轻声说着话,他永远是自持的,温柔又残忍的,“就像宣誓的时候说的那样,魔纹骑士是法师的剑盾。”
而魔纹骑士的荣誉从法师而来。
当你需要一只小鸟成为宠物的时候,你需要在它嗷嗷待哺的时候就将它从父母身边带走,喂养它,训练它,那么它会成为你忠诚的伙伴——人也是这样,有时候甚至更容易,兰格想。
他始终没有说走,便是眼前的学徒看起来已经忍不住要离开,可直到现在希德尔也没有移动脚步。
“…”沉默。
希德尔动了动手腕,一条无形的锁链卡在上面。
这让人作呕的束缚感。
“希望你不要忘记。”银发红眼的骑士最后说道,“什么样的选择对你来说最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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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没回家了?”
导师询问的时候,希德尔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父母。
来到钟塔这么久,似乎身边的同学都会收到来自家人的信件,这些由宿舍管理员放在每一个学员床头的信,里面似乎都包含着很有意思的东西,能让每一个收到的人都得到快乐。
我从来没有收到过。
希德尔晃荡着腿想。
“没有很久”他掰着手指回答道“再过几个月才到我的八岁生日…嗯…来这里有半年了!”抬头“我可以回家吗?”
导师摸着他的脑袋“回去吧。”
于是小小的希德尔带着导师给他安排的骑士离开了钟塔。
“沓沓沓”
虽然只来到钟塔俩年,但是之前生活的街道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希德尔好奇的打量着周围,身边跟着的骑士只是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全程并没有和他说一句话,这丝毫不影响希德尔的好心情。
“我这次回来”他自言自语,“是不是她们也会给我寄让人快乐的信了。”
晶石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在希德尔的身边荡来荡去,闪闪发光。
循着记忆和导师给的地图指引,希德尔找到了他曾经居住的屋子,这里离钟塔并没有很远,但是自从希德尔七岁进入钟塔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偏僻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在行走,秋风扫过清冷的街道,二人站在门口,屋子从外面看起来破败不堪,窗户紧闭,墙下摆着几盆枯萎的花。
希德尔蹲下来,用手摸了摸这些干枯的花朵,一旁的骑士开始敲门。
“…你好”门内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门就开了,一位看起来十分瘦弱的黑发男人打开了门,看见眼前的骑士,他被吓了一跳“骑…骑士大人。”
骑士没有说话,让开身子,男人的视线跟着他动,没有注意到蹲在旁边的希德尔———直到希德尔站起身来。
“…”张了张嘴,或许他应该说点什么,可是看见对方的一瞬间,希德尔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开口,好久不见?他干巴巴的抬起手,走上前,把男人的视线转移到他的身上,靠近了一点点,希德尔闻到来自男人身上一股极其难言的味道,他盯着对方的脸,还没等他说出见面的第一句话,面前的男人表情变得更加惶恐了。
奇怪,他看到了什么?
“魔…魔法师大人!”男人惊恐的出声,他看起来像是站都站不稳一样,扶着门的手颤抖着“请问您,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
希德尔扭头,他的晶石安静的飘浮在他的身边,幽幽的散发着绿芒。
男人的声音引来了另外一个人,从里屋走出来一位披散着头发的女性,同样的瘦弱,同样穿着十分廉价,但是精神状态却比男人看着好很多,她快步走上前来,看见门外的俩人一石也被吓了一跳,但是没有男人表现的那么慌乱,她把男人拉开“请问你们是…”
她也卡住了。
鉴于没有多久这家的姓氏就被某位骑士从希德尔的资料里面永久的抹去了,希德尔回忆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称呼这对中年夫妇,除了血液,即便是面容也看不出来他们有任何相似之处。
门外的是钟塔学徒与魔纹骑士,门内的只是这个脏乱街道上普通的住户,希德尔站在门口,还能隐约听见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他们看起来,只是一对正在养育着新生儿的普通平民夫妻。
女人张口:“小……”
小什么?
只有兰格在他后来某天带着笑意的低语传进了记忆:
“你看,我说的对不对?庸人的幸福里不需要法师。”
希德尔突然就听不见对方说的话了,这一片记忆像是突然被人从这里撕裂,他听不到,也看不见后面发生的事情了。
回忆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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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
兰格:希的前骑士(现已退休,莉婉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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