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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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记录16F-4309。记录时间[加密信息],纪录地点[加密信息],记录人员一人,实验对象状态稳定,项目正常进行。*//
正在生成模拟环境……*//
系统配置中……*//
环境已生成,实验准备就绪。*//
安妮塔坐在问询桌的一端,对面身着蓝色套装的工作人员侧对着她,银色的镜片反光,她奇异地发现自己看不清她的脸。
套在蓝色里的女人手中拿着一块硬塑料的写字板,橙色的人工制品在她苍白的手里异常鲜艳,她显然承担了她们之间的记录者的身份,而安妮塔就是那个被问询和记录的对象。安妮塔向前倾身,手肘撑在桌面上支起三角,她的肢体语言告诉对方她对接下来的对话很是期待。
I:你好。
安妮塔:你好。
I:今天感觉怎么样?
安妮塔:非常好。
I:今天的问询是任务后的常规问询,希望你能够配合,回答所有问题并给出尽量真实的反馈。你明白了吗?
安妮塔:这些章程我明白,毕竟都做过数不清多少次了嘛。
I:姓名。
安妮塔:以实玛丽。
女人从写字板上抬头看向安妮塔,她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但是安妮塔感觉到对方被镜片隐藏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梭巡,安妮塔甜美地勾起嘴角,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手里的写字板。
安妮塔:我的基本信息里面不是都有吗?要我说我们就跳过这一部分吧。
I:……
I: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可以尽可能详尽地描述出来吗?
安妮塔:记得。不可以。
女人在写字板上书写时的纸笔摩擦声暂停,银色的反光镜片直视安妮塔的眼睛。安妮塔的话大幅度地引起了她的关注。
I:如果是不想将这部分内容呈现在最终报告上,我可以选择不记录。
她的双肩放松下来,手写板被放置于交叠的膝盖上,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以尽可能展示自己的意图。安妮塔摇头,她从金属座椅上起身,绕着桌子走到另一侧,女人没有动作,她的身体语言依然放松。
安妮塔:你的名字是以实玛丽。
I:……以实玛丽是你搭档的名字。
安妮塔:是的。
I:我不是你的搭档。
女人望向安妮塔,她的表情近乎冷漠,而她的一切都散发着近乎机器似的低温。安妮塔坐上她身侧的桌面,低下视线对上她的镜片,她的五官像刚沐浴后的浴室镜面一般模糊不清。
安妮塔:你不是。你曾经是。能想起来吗,昨天发生了什么?
I:……
女人的唇微微颤抖,她想说什么又无法出口,像撕开一张毛面的覆膜,她紧蹙的眉头清晰出现在安妮塔眼中。安妮塔不自觉地微笑。
I:这里没有昨天。
I:这里是什么地方?
安妮塔:哈,不管多少次我还是会惊讶于你的反应速度,你真的聪明到有点恐怖。
I:我不认识你。我并没有任何关于人际关系和生活的记忆。
安妮塔拿起桌面上一片空白的手写板,认真阅读着上面仍然新鲜的字迹,她翻开新的一页写下一串符号,重新举起时仍然是空白。
安妮塔:这里是一场模拟游戏,我是负责模拟系统维护的工作人员,当我数到三时看见这段后台密码的你将会从游客模式醒来,重新回到员工模式。
安妮塔:一……
检测到记录人员指令活动……*//
指令正在输入中……*//
检测到模拟环境更改:进度重置。*//
重新配置模拟环境……*//
系统配置中……*//
环境已重新生成,实验准备就绪。*//
I:你好。
安妮塔:你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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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光屏上光标闪烁,一段对话在非实体的空间展开,连串的符号生成在屏幕上,映照在对面女人的镜片中,女人高挑的身体外罩着一件起皱的实验室外套,左胸前的金属牌上激光刻印着“伊琳娜”的字样。
“仍然没有进展吗?”略娇小的一个女性从连通实验室一侧的休息室中走出,手上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饮料和一条毛毯。
“没有。”伊琳娜夸张地叹气。“我实在搞不懂这实验的意义,”她伸出双手指向面前数个屏幕。
“这只是一段非常简短的模拟代码,就算再怎么演算和互动,都只有非常有限,”她停顿了一下。“一个!总共只有一个结果!艾玛,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坚持在这里上几年班的。”
“习惯就好,你才来几天而已。”叫做艾玛的娇小女性将手中的饮料放在两人桌上,披上毛毯舒服地窝在人造皮革的座椅中,看上去十分惬意。
“公司为什么不直接放弃这个项目?”伊琳娜盯着屏幕,手上不停输入着指令。
艾玛看着显示演算中模拟环境的显示屏,安妮塔年轻而活泼的脸生动无比。她没有直接回答伊琳娜,而是又提出一个问题。
“你知道她是谁吗?”
伊琳娜摇头。
“这段模拟环境代码是系统重建之前留下的老古董了。”艾玛抿着手中的热咖啡,酸涩的苦味让她的大脑清醒。“安妮塔是那场损坏了整个模拟系统的事故发生当时唯一没有及时离线的工作人员,这是她唯一剩下的部分了。”
伊琳娜转头看向艾玛。“唯一剩下?”
“是的。如你所见,她当时正在试图拯救她的搭档。”艾玛接着说。“她成功了,但是自己却没有及时离开。”
“所以我猜,可能上层的某人只是想维持这段代码的运行吧。”艾玛耸了耸肩,结束了这段对话。
她们的视线停留在安妮塔带着一点胜利的得意笑容上。
伊琳娜皱起眉头。“她很年轻。”
艾玛沉默了一会儿。“她是几十年前遗留下来的的一段数据。”
“对某人来说不是。”伊琳娜低声说,话语淹没在键盘的敲击声中。
又一个循环开始了。
作者:寻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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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尤诺·霍斯劳从出生起,就看着府邸外连成片的血蔷薇在花园盛放。他的父亲,当时的霍斯劳家主,他记忆里一个带着猛烈蔷薇花香和血腥气的男人,曾经用冰冷染血的徽章戒指触碰他的额头,对着尚在乳母怀中的尤诺如此说道:
“霍斯劳家族的血蔷薇,是生长在亲族和仇敌的血肉上的。”
他年幼的眼睛望向那些艳丽的花儿,向父亲伸出的手被乳母不动声色地拦下。他没有哭泣,霍斯劳家主华美的银色盔甲反射出的冷光让他的眼珠干涩。
那之后尤诺曾多次望着花园发呆,他的母亲就埋葬在那里某处,未来的某个时刻他的父亲也会走进那些土壤里,与那些蔷薇和霍斯劳家族的命运结合在一起。
破碎的皮肉在土地里糜烂,多汁的眼球上扎根着暗红色的根系,血色的枯骨露出被粘稠血液浸透的丰沃泥土,艳丽的花朵无视自然规则地拥挤盛放着,就连花香也带着血腥味儿。
这是霍斯劳家族引以为傲的象征,这些只要有血肉便能盛放的花朵经年不绝地旺盛,霍斯劳的姓氏也就长久在这片土地屹立不倒。
当他逐渐明白这片花园真正的含义之后,他的手已经有了抓握霍斯劳花瓣鞭磨出的薄茧。
尤诺·霍斯劳沉默地厌恶着那些蔷薇。
2
在他沉闷的少年时期,严苛的体术训练和礼仪培训的间隙,尤诺的父亲迎娶了一位新妻子。没有婚礼,没有神明的见证,她是在一个夜晚怀着身孕独自搬进府邸的。
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就是霍斯劳家的次子,狄亚罗斯·霍斯劳。
狄亚罗斯的母亲,尤诺父亲的侧室,那个漂亮又短命的,对玫瑰喜爱到疯狂的可怜女人。她的陪嫁是一屋子盛放的红玫瑰,与府邸花园中的血蔷薇极其相似的花朵,却有着甜蜜馥郁又苦涩的香气。那些玫瑰有时也会长出杂色的花苞,她会将它们剪下、风干、碾成粉,再悄悄撒进血蔷薇的花园。
“那些都是我的家人。”某次她对尤诺如此说道,“但您的父亲并不喜爱它们。”她苍白的手指捻着粉橙色的粉末,将它们与暗红色的泥土搅合在一起。
然而她本身却是一个与那些开得狂放恣意的艳丽花朵完全不相似的人。她的玫瑰旺盛而狂野,香气馥郁而霸道甜美,而她只是个娇小苍白、体弱多病又少言寡语的妇人。
可能她们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美丽——那种浓烈又脆弱却又尖锐得要每个爱上她的人都心口染血的美丽。她漆黑的卷发包裹着她精致的一切,她美丽得毫无血色,她美得毫无生机,她的身体会散发出比她豢养的玫瑰更加浓烈的香气,甚至盖过了整个府邸中血腥味,直到他的父亲进入她的卧房,更加凌厉的血蔷薇与玫瑰的花汁糅合,变成一种复杂又惑人的香味。
这种味道令他作呕。
3
狄亚罗斯出生的那个夜晚是压抑无声的,就像这座宅邸内的每一个日夜一样。
新生的男婴裹在软绸子和细纱棉的襁褓里,在铺满玫瑰的婴儿房里沉睡,十几把烛台将这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刚生产的妇人坐在镶金的摇篮旁的一把椅子上,纤瘦又苍白的一只手虚虚搭在摇篮边沿,指尖触着婴儿红润的脸蛋。面无血色的妇人身下仍在渗血,从腿间向下染红了白绸的睡裙,又在她足弓处汇聚成一小滩暗红,血腥气溶在浓厚的玫瑰香味中令人头脑发晕。
尤诺透过门缝看见她在发抖。闷热的夏日夜晚好像冻伤了这个弱小又美丽的女人,让她不住地颤抖。
男性不被允许参与这场惨烈的生产,尤诺的父亲只是匆匆进入确认了新生儿的健康便离去了,无人在乎这个破裂的子宫,仿佛剥离了胎盘的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可是向来柔弱的妇人从这场无意的谋杀中幸存了下来,她撕裂的阴道正缓慢愈合。而她在颤抖。
尤诺就是在这时溜进来的。
她看见了正在往门缝中窥视的少年,没有躲闪与遮掩的力气和意图,她招手让他进来,她的眼睛内没有羞耻,只有带着疼痛的柔情。
于是尤诺第一次看见了他的弟弟狄亚罗斯,那是他见过的最为可爱的婴儿。
4
狄亚罗斯自小就是一个甜美的孩子,他与尤诺不同,他天生就带着一股纯真的勇气。
狄亚罗斯以一个孩童所能拥有的所有的力气无私地爱着一切。他会向他的父亲伸出双臂乞求拥抱,尽管他们冷漠的父亲只会鄙夷幼童自发的亲密,他也会照样去亲近;他会在每一次尤诺练习归来浑身血痕的时候向尤诺露出笑容,鲜血和伤口吓不着他,因为他还暂时无法理解疼痛,他只会笑着将拥抱和亲吻给予他喜爱的哥哥。
年幼的次子几乎继承了他母亲的一切而没有半分霍斯劳家族历代相传的特征——乌黑的卷发,漂亮上翘的眼尾,白皙的皮肤和纤细的骨架,他甚至与母亲同样体弱。
尤诺的父亲将狄亚罗斯的性格归结为懦弱,认为他身体的虚弱是因为血统不纯,他厌恶和疏远这个孩子。而尤诺,尤诺在他可爱弟弟散发着玫瑰花香和一点牛奶味道的发间逃避自己。
霍斯劳家族的长子自一出生就注定要带上血红纹章点缀的光亮的银质家主戒指,尤诺在十六岁那年生日得到了一枚纹章戒指,与霍斯劳的家主戒指不同,更加轻巧与简约,但其后的意义沉重——尤诺霍斯劳在十六岁这一年被指定为霍斯劳下一任家主。
将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人生的如此盖棺定论无疑是残忍的,尤诺用超出他年龄的成熟心智接受了这种宣判。他的父亲骄傲于长子身上贵族的教养和自觉,只有尤诺知道他大半是出于想象自己出走之后如花苞一般的弟弟必定无法在这个家里存活下来的恐惧。
只有狄亚罗斯,他最最亲爱的弟弟,要保持永远的纯真。
尤诺抚上篆刻纹章的戒面,如此想着。
作者:寻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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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下手上染血的蓝色手术手套,Beth盯着自己汗湿的手心,指纹有些发白,她机械性地用指甲刮擦过凹凸不平的表面。
Davin从手术室中探出头来,打断了她的出神。
“你刚刚说到哪里了?你爸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克隆了一个你?”
Beth回头看了他一眼,反应略有些迟缓。
“呃……我这么说了吗?”
她好像看见Davin冲她皱了眉头。
“Beth,或许中午就开始喝酒不是一个好主意。”他向她的方向走了两步。“最近没有什么预约,赛马季也结束了,也许你可以……”
“好。”Beth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她现在非常想回家喝一杯。
Davin这回是真的皱起了眉。“你还好吗?我是说除了克隆人和星际旅行之外的事情。”
Beth没有回答。她的手指粘上了一些血,在取下手术帽和口罩的同时又将粘稠的动物体液带到了她金色的头发上,Beth往换衣间走去,她已经准备好回家了。
“Beth。”
她听见Davin企图叫住她劝告些什么,Beth突然想起他没说完的被自己打断的那一句话,她转过头来与身后的男人对视。
“我没有喝醉。”Beth看着同事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喝酒。”
“好吧。”男人干巴巴地回答,在她走进更衣室之后原地耸了耸肩。
Beth从诊所开车回家的路上去商场带了两瓶伏特加,她几乎不买这么烈的酒,除非是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没劲了,急需一场头痛欲裂的宿醉。透明的瓶身装在纸袋里,塑料贴标从没捏紧的袋口探出头来嘲笑她。Beth有些后悔,她应该拿自己最常买的那个牌子的红酒,周三优惠券六瓶打七折,堪堪够她喝到这个周末。
眼前的红灯亮起,她在线内急刹,身后模糊的骂声追上来。Beth眼皮都没抬,扣下副驾驶的手套箱,从里面摸出一张光盘塞进cd机积灰的扁口。
怀旧的鼓点和合成器音乐塞满了车内狭小的空间。
Beth低头瞟了一眼座椅上的透明盒子,上面除了一个年份什么也没有,这是一盘不知道什么人什么时候刻录下来的歌曲拷贝。
1986。
Beth六岁,Rick还有一年离开他的妻女,BonJovi发行了日后销量第一的专辑,WhitneyHouston赢得了她的第一座格莱美,Queen举办了最后一场演唱会,Madonna的新专辑席卷全球榜单。那是一个属于巨星和摇滚的时代,混合着迪斯科最后的叹息和电子音乐的鼎盛的呐喊的黄金时代。
‘你终于有空出来见我了。’SpaceBeth在飞船前舱盖上摁灭手上抽到一半的香烟。
‘Jerry知道我要见你一直要跟着来,今天他终于被Rick带走了。’Beth裹紧了羽绒服的衣领,圣诞前夕已经开始下雪,现在正是融雪的时候。
‘对不起。’SpaceBeth转过头对着她笑。
‘为什么道歉?’Beth不解。
‘因为我知道你讨厌尝到烟味。’她扣紧她的后腰,将她突然地拉进一个缠绵的深吻。
‘恭喜你成功戒酒90天。’她在这个吻里庆祝她。
她们接吻的时候,她的飞船上就响着这首歌。
这张光盘是SpaceBeth留给她的。
Beth将车停在门口的车道上的时候,车库仍然关着,Rick还在外太空进行着他的冒险游戏,他离开的时候顺便带走了家里剩下的三个人。
在他出门的瞬间,父女短暂地对视,Beth用口型拼出“谢谢”,Rick对着她的方向微微一点头。尽管她不想承认,Rick作为她的父亲,仍然是这个世界上仅剩的除了她自己以外最懂她的人。她今天真的不想再进行无意义的口角,去应付Jerry头脑一热之下的婚姻关系改善活动,或者调解Summer和Morty的青春期斗嘴。她需要的是酒精。
Beth拎着两瓶伏特加走进厨房,将一瓶塞进冰箱,冰箱门打开时门上戒酒九十天纪念的磁贴下滑了一段,摇摇欲坠地扒在金属表面,又在关门的时候轻巧一声掉在瓷砖上。
她撕开瓶口的塑封,咔咔两声之后,铝制的瓶盖躺在地上陪伴着那个纪念品,绿色的90两个数字十分刺眼,Beth想到酗酒互助小组的中年妇女们胸前别着同款式的胸针,她们冲她招手。Beth举起酒瓶喝下一大口。
‘你知道这东西对我们的肝没有好处对吧?’SpaceBeth靠在厨房柜台上,和她交换同一瓶红酒,劣质的香味和酒精从舌面涩到喉咙深处。
Beth瞟她一眼,接过深褐色的玻璃瓶面无表情地灌下一大口,喉咙深处的涩味返上来,她被嘴里剩下一点酒液呛住,SpaceBeth看她笑着咳出来玫红色的液体,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点笑意。
‘咳咳……我们什么时候做过对自己最佳的选择?’Beth对着客厅扬起下巴,Jerry正在沙发上看跨纬度有线电视,连续的爆炸声混杂在轰隆的音乐里,根本听不出剧情。
SpaceBeth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我做过。’
Beth想起来她是个主动放弃了家庭生活和社会关系的太空酷姐,和自己这种家庭主妇完全不一样。
‘那就只是我没有。’
SpaceBeth直视她的双眼,好像试图从一模一样的灵魂中看出什么来。
‘你可以。’
两人因为这个句子短暂地沉默了。Beth用手背碾压过嘴唇,好像要擦去她苦涩的元凶。
‘我不行。’
Beth扼住伏特加酒瓶的脖颈,用施行绞刑的力度和决心把酒瓶里的生命转移到自己的血液中。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拼命喝过了,至少和Jerry复婚过后就没有了,浓烈的酒精火烧她的喉咙,身体不得不分泌体液来缓解黏膜的疼痛,使她感到极度的口渴。
“该死。”她打开水槽的龙头,俯身去接水喝的同时没有算好角度,打湿了大半的上衣和一部分裤子前襟。
Beth咒骂着扯下几张厨房纸巾按在身上,红色的Polo短袖衬衫贴上皮肤,潮湿黏腻的不适感令她焦躁,她抓起上衣下摆连拉带扯脱下来,深深浅浅的红色团成皱巴巴的一滩,被踢到厨房地板的角落,像她今天早上看到的马匹内脏。
‘有没有想过换一身衣服?’SpaceBeth抓住她手中的蕾丝胸罩,不让她在温存后过于急切地遮掩自己。
‘我现在的衣服就很好。’Beth另一只没被限制住的手横挡在胸前,她感到自己下垂的乳房在动作中正逐渐脱离掌控。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SpaceBeth笑着看她半窘迫半羞耻的表情。‘我们值得比红色短袖和牛仔裤更漂亮硬核的东西。’
‘你留着吧!’她有些恼羞成怒,手一撒转过头去开始套上衣。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就像俗到透顶的小说里的情节一样,每一位主妇都有一条买不起不敢穿的裙子,对于Beth来说,她每天上下班路过的橱窗里一条墨绿的大露背丝绸裙就是那个俗而又俗的对象。
‘我不是在说那条裙子。’SpaceBeth转过去留给她着装的隐私,尽管她们的肉体几乎没有区别,她知道对方需要适时的回避和尊重。‘我是说更加硬核一些的。’
她从地上捞起自己的战服和手上的蕾丝胸罩叠在一起。‘防激光防子弹的高密度碳纤维材料的,穿脱方便带武器槽的那种紧身性感套装。’
她说道“性感”两个字咬字尤其重,两个音节在她舌头上滚过去,像蛇吐出信子。
Beth正提她的牛仔裤,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看向她。
‘你要把你的战服送一套给我?’
SpaceBeth回她一个微笑。‘不是。’她看着Beth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想给你设计一套新的。’
Beth没有马上接话,她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意。‘我猜你并不是只出于情趣这么打算的吧。’
对方摇摇头。‘当然是想让你迷上和我冒险的感觉抛弃下面的家庭,在我的环地球公寓里永远住下去。’她半真半假的诚实藏在玩笑里,Beth当然听出来了,毕竟那是她自己。
在Beth拒绝之前,SpaceBeth拉住她的手臂顺势将她扯进一个吻里,舌头勾着舌头的时候,她们都能忘记自己在地球上空,也能忘记她们是一对分不出原主和克隆的同一人。
Beth半裸着坐在厨房的瓷砖地上,手里抓着半满的酒瓶,这个场景异常熟悉,每一个酗酒的酒精上瘾者都至少经历过十次这样的画面。她感觉自己的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了。
‘Beth。’她放大的瞳孔凑近了,她的上唇擦着她的下唇。‘我们走吧。’
她的嗓音透过高潮的余韵像突破一层薄纱钻进她的耳中。
‘就我们两个。’她轻咬她唇下的皮肤,亲吻她下巴和下颚线,温热的呼吸喷在她泛红的脸颊。‘去最遥远的星际,连Rick都找不到的地方。’
‘嗯……’Beth餍足地叹息,她模糊地应许下危险的提议。
‘你真的什么都会答应。’SpaceBeth笑起来,她胸口的颤动透过两人紧贴的皮肤传入Beth的身体,一点麻痒从尾椎骨上升。
‘不要食言。’她贴在Beth耳边低声说着,像是劝告她自己。
不要食言。
Beth透过翻倒的酒瓶看到厨房的天花板,日光灯的苍白让她眼底干涩。
“不要食言。”她对着那个人类科技对太阳的拙劣模仿这么说道,苍白的灯光印刻在视网膜上,在疼痛中分解成彩虹样光圈,像极了一个迪斯科灯球。
Beth对着它举杯。
‘Beth,我是认真的。’她将左手插进挑染了蓝色的金发里,挡住了部分表情。
Beth能看到她半藏着的脸上是什么情绪,她被伤疤贯穿的右眼带着愧疚,那是Beth几乎从来没有在她眼中看过的,这让她想到曾酗酒的自己。
‘我不能……’Beth在窗边站定,她无法看着她说出接下来的话,特制的玻璃泛着蓝光,地球如同一只微缩模型缀在深空。
‘不。你只是不愿意。’SpaceBeth与玻璃表面她的反光对视,她们的瞳孔与窗上的行星重合,在轨道上无望地追逐。
她说的没错,Beth,你永远无法欺骗自己。
‘我……离不开他们。他们是我的家人。’Beth下意识将双手环胸抱起上臂。
‘Beth。’
‘不要这样叫我。’她回头看向那张每日都在镜中相见的脸,不管再怎么改变发型加上伤疤,终究是同一张脸。‘对你来说我就是一个Beth是吗?一个NormalBeth或者BasicBeth,只是一个你分支的原点而已。’
‘我不是这个意思……听我说,我们可以一起解决所有问题。’
‘你不理解我为什么不放弃自己的一切跟你享受幸福,去开始新的人生。’Beth打断了她。
‘因为你看见我就像看见过去仍然陷在泥沼里的自己,你恨不得立刻马上离开的那座诊所、那座房子、那个废物的丈夫、那个糟糕透顶的父亲。’Beth低头说着,她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或许一年之前确实是这样,’她深吸一口气,半闭上眼。‘但现在不是了。时间在我们身上都平等地过去了,在你与星际联邦战斗的时候,在你开着飞船顶着最高悬赏的时候,我在那里。’Beth将食指点在窗里地球的倒影上。‘我在地球上,我在原地。’
Beth回头对上SpaceBeth的目光。‘我在你离开的地方又挣扎了一年。’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你不知道那座房子里又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我付出了什么才换来今天,你不能凭着过去的印象替我做下任何决定。’
SpaceBeth透过同样的躯壳看着眼前的她,她好像在她眼里望到了陌生的灵魂,被背叛的实感令她愤怒。
‘那你告诉我这一年时间里有任何改变吗?Rick不再是一个糟糕的父亲和外公,带着应该在学校上学的Morty继续那些随时都会丢命的冒险了吗?Jerry停止他无止境的抱怨和愚蠢行径,不再寄生在你身上吸取情感价值了吗?’SpaceBeth直视着她的眼睛,寻找任何不确定情绪的证据。
‘你这周的工作是什么?有几匹母马预约接生?你这辈子都要在那间手术室里给马驹剪脐带吗?用你从世界上最聪明的男人那里继承来的大脑给马做手术,拿那些工资养你待业在家的丈夫?’她的眼神尖锐钝重地像生锈的铁钉没入皮肉。
‘我呢?我又是什么?一个婚外情的对象?一个你逃离现实的工具?还是你劝说自己不改变现状的一个借口?’
连续的质问像是消耗完了她所有的精力,SpaceBeth的手握成拳,发白的指节藏于身后,她最后几乎是在恳求Beth给出答案。
‘你看着我的眼睛。’她无法控制嗓音里的颤抖。‘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快乐,说你宁愿一辈子守着那样的家庭,等待Rick在某一天带着Morty死在你永远不知道的地方,等待Jerry终于将你们两人都消磨殆尽,等待Summer再也无法忍受离开这个家远走。’
SpaceBeth看着她,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求她否定她的话。
Beth只是开合几次嘴唇,最终也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
没有人胜出的战争结束了。
两败俱伤,不欢而散。
Beth驱车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飞驰,酒精浸泡着她迟钝的大脑,最大音量轰炸的鼓点伴着迷幻的合成器节奏,在夜里拉出一条霓虹灯味道的波浪线。
歌里的女人在唱着什么,她好像已经听不到了。Beth享受着这一刻的失控与疯狂,甚至在一瞬间希望她失重的生活能够像脚下的油门一样一踩到底,再冲出道路撞个稀巴烂。
‘我爱你。’她们漂浮在距离地球几个星系的太空,密集的发光星体包围着她们,如同坠入传说中的星海。
Beth笑出了声。
‘怎么了?’SpaceBeth用手肘碰碰她。
‘只是想到我根本不是那么自恋的人。’Beth挽住她的手臂,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我也爱你。’
SpaceBeth的嘴角也不受控制地勾起来。
‘或许你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客观。’
‘或许吧。可能我就是这么自恋的人,’Beth伸手用五指画过那些穿过几万光年落进她眼里的星光。‘可能我这辈子就应该和自己在一起。’她带着玩笑的语气说道。
SpaceBeth注视着她,像看见亿万光芒中最耀眼的一颗。
‘可能。’她重复着她的话。
“Beth!宝贝!”Rick的声音撕扯开她迷雾一样的意识。“醒醒!”
Beth从床上惊醒,身边是Rick灰白的脸。
“呃……怎么了?我怎么在床上?”
Rick打了个酒嗝,白色实验袍的袖子往嘴上抹,放下来的瞬间就沾满了酒渍。
“你……嗝……回来之后喝了点酒,在厨房睡着了。”
“我喝酒了?还醉倒在地上?”Beth忍着头痛坐起来,空白的大脑无法回想起下班后的一切,但是她还记得自己应该正在戒酒。
“没错。”Rick紧盯着她的表情和举动,Beth后颈一阵发毛。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你好好睡一觉。”Rick转身朝房门走去。
“等等。”Beth下意识叫住了他。
Rick停在原地,他醉醺醺的脸上没有不耐烦。
“……为什么叫醒我?”Beth犹豫地开口。
“只是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Beth追问。
“没什么。”Rick迈出房门,伸手摁下灯的开关,带上身后的门。“晚安,宝贝。”
Beth坐在一片黑暗中,她异常地疲惫,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她想不出来,只有针扎一样的偏头痛告诉她明早起来应该是一场糟糕的宿醉。
“她没事。应该永远都不会想起来。”Rick靠在车库的试验台上。
SpaceBeth背对着他,点了点头。Smith家的车道上停着一辆撞到报废的车。
“你打算怎么办?”她示意那一堆正在冒烟的废铁。
“扔了、融了、吃了,随便哪一种都行。”Rick又灌下一大口酒精。“你要拿的东西拿上了吗?”
SpaceBeth晃一晃手中严重开裂的透明光盘盒,上面用黑色油性笔写下的1986字样被磨蹭得有些看不出。“光盘毁了。”
“真可惜。现在没什么人还听这歌了。”Rick不置可否地耸肩。
SpaceBeth没有看他。“1986那一年感恩节你和妈妈放过这首歌,你们伴着它跳过舞。”
Rick没有回应她。
“抱歉。”
“抱歉什么?那瓶维纳斯酒吗?”她摇摇头。“那些都不重要了。”
SpaceBeth的飞船消失在夜空中时,Beth在二楼的卧室中独自一人入睡。
‘你后悔吗?’她们并肩躺在雪地中,Beth开口的时候一团浓厚的白气从她口中上升。
‘离开吗?不,一点都不。’
‘如果你留下,或许我们能早一点遇见。’
SpaceBeth没忍住笑起来。‘如果我留下来,我们才不会遇见。’她转向她的那一边,倾斜自己的额头。‘如果你也选择离开,我们同样不会遇见。’
Beth侧过头去把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这样最好?’
‘现在这样最好。’
两人额头相抵,在感恩节的雪里交换着呼吸,这场茫茫的大雪盖在她们热切的唇上,融化得毫无痕迹。
End
作者:寻闻
免责mode:求知/笑语
《艾尔登法环》衍生同人 托普斯褪色者无cp向
伊利斯教堂的夜晚是壮美的。
这种壮美,美在它毁坏的尖顶和风化的门廊慷慨拥入黄金树滚烫的光芒,美在与雕像遥相对望的雷亚卢卡利亚学院幽蓝的光辉越过重重树影和断壁残垣映在玛丽卡的足下,美在崖下不散的雾霭,美在林中经久的狼嚎,美在没有星月的空寂中它依然伫立。
它就这么沐浴在神的辉光之下,而教堂尖顶的阴影庇护着教堂内唯一的生灵。
醉人夜色和栖息于神怀抱的魔法师。
至少褪色者是如此认为的。
对此托普斯并不赞同,褪色者述说时他只是坐在石凳上微笑然后摇头。于他而言伊利斯教堂只是一处容身之所,其夜的景色不比任何一个寻常的夜晚壮美,就像自己与没有魔法天赋的普通人并无不同。夜色的壮美应当去形容一些绝无仅有的真正美丽的东西,一些世人穷极一生都见不到的东西。比如满月。
托普斯是见过满月的。
他说那是一个他与褪色者相遇时十分相似的夜晚,雷亚卢卡利亚学院的大书库穹顶升起满月,辉石的荧蓝色装点每一处连廊和教室,头戴辉石头罩的学徒于书本中沉沉睡去,唯有一颗废石瞥见了卡利亚女王冰冷而明亮的月。
他述说时总是带着自嘲的笑,一颗废石,他这样称呼自己,一如与褪色者初见那天低声乞求卢恩时一般窘迫。唯有说起魔法,他刻意挺直的脊梁撑起曾经鲜艳合身的长袍,将暗红色镶金线的绶带捧在手心。他说卡利亚王室的兴衰,他说学院的天才魔女,他说辉石魔法的奥妙,他说雷亚卢卡利亚的神秘宏伟,而褪色者坐在赐福的光环内倾听。
伊利斯教堂的夜色中,星与黄金的光芒共同笼罩在二人身上,静谧而神圣。
数月之后,褪色者从满月女王辉煌璀璨的满月魔法之下侥幸生还,在赐福静坐时回忆起二人在教堂共度的夜晚和对夜色之美的小小争执。
那时的褪色者还没有资格进入双指的圆桌厅堂,险象环生的交界地并没有多少可以安全过夜的地方,同样也没有见过几个神志清醒的人,或许隐秘的教堂承受了过多的本不属于它的赞誉。如今有所成长和见闻的褪色者重新想起那一天夜色中的玛丽卡雕像和毁坏的教堂尖顶,印象已经不甚清晰,只有石凳上的人满脸热忱的模样灵动鲜活。
他显然比褪色者所见的一切都珍贵得多……也更加让人思念。
褪色者在伊利斯教堂内的赐福重新凝聚身躯,黄金的光芒如水流动,如同迎接他的到来一般,石凳上方亮起一点幽蓝。
满月也不过如此,褪色者心想。
此后,伊利斯教堂的赐福经常在夜晚亮起。
褪色者和暂时栖身在此的落魄魔法师结成了非常规的伙伴。在一场险恶冒险之后,褪色者回到伊利斯教堂的赐福,黄金的光芒中二人交换几句闲谈,更多的时候是心照不宣的沉默。战士的身躯需要修补强化,星星的学徒需要忘我探索研究,星光与照明石,书卷和草药,法杖与弯刀,各自安居又彼此交叠。
于褪色者来说交界地里的时间周期毫无意义,而对没有赐福眷顾指引的落魄魔法师来说,无人来访的寒夜逐渐变得比记忆中更加漫长,令他痴迷的明朗星光有时也无法驱散周身的寒意,托普斯一时间不确定是自己变得虚弱畏寒,还是交界地的空气确实更加冰冷,星光更加黯淡了。
离群的羔羊确实短命。托普斯如此打趣着,苍白的十指包裹住褪色者递来温热石,柔和的珍珠白光圈被他肩背的轮廓乖巧圈住,石块和光晕都带着褪色者背包内草药的清淡苦味。
褪色者背对着他擦拭刀刃的动作稍稍停顿,手腕一失力,刀把平着歪倒下去,太刀与草地上摆放整齐的直剑磕碰出清脆的长鸣。火堆中燃烧的枯枝噼啪开裂,许久,远方一声狼嚎。
伊利斯教堂自那之后没有再出现褪色者的身影。
兴许是在这交界地美好的东西从来没有长久的资格,就像那一夜托普斯有幸所见的满月,他人生中另一个可以称之为幸运的相遇的主角同样离他而去了。
魔力在频繁释放的星光魔法中耗尽,黯淡星空之下身着长袍的魔法师比寻常更加落寞一些,长时间推演辉石魔法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陷入了极度疲劳。
因害怕在黑夜中火光会招来不速之客,独自过夜的时候托普斯甚至都不敢搭起营火。没有星月的夜晚里黑夜显得尤其漫长和寒冷,但是一切都没有陷入无望瓶颈的痛苦给他带来的打击要沉重。
从不离身的羊皮纸上画满了星图和推演符号,还剩下一小半的空白无法填补完全,像是一篇残缺的碑文,铭刻了一个无疾而终的故事,其中的主角终其一生也没有得以窥探到他所追寻的世界的一角。
总是在这种时候,脆弱的防线被不知名的情绪击溃,他很轻易地就能想起那个带着草药与鲜血气息的影子。
褪色者是这片孕育出无数怪胎与异教徒的土地上最不起眼的那种人。他们掠夺、杀戮,野心的火焰永不熄灭,失去赐福的眼瞳中没有信仰。他们游走,如同灵魂无法归树的人类带着干枯腐烂的身躯游走,去寻求信仰,或者妄想成王。
托普斯所熟识的那人属于后者。
他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褪色者呼吸带着史东薇尔城的风暴、雷亚卢卡利亚的光辉、盖利德的腥风和墓地里特有的阴冷,赐福的指引在祂选中的信徒眼中清晰无比,褪色者却选择在他面前闭上眼睛长久地停留,将不久前的奇异旅程编成故事向他娓娓道来。
褪色者应当是有自己的史诗的。雄伟壮阔的字句中,半神们残破的身躯随着最后一击化为齑粉散在风中,黄金的卢恩符文显现,在虚空拼凑出法环的模样,然后辉煌的加冕过后,交界地将迎来它新的主宰。而这里每一字每一句中都不会有他托普斯的名字。
疲惫的魔法学徒枯坐在教堂的石凳上幻想着交界地未来的王,那个熟悉的身影于皇城罗德尔的王座端坐,最后也成为和雷亚卢卡利亚魔法学院一样遥不可及的存在。
托普斯蜷缩在石凳上。夜已深了,暴风山丘的狼群都尽数陷入沉眠。他想着小憩一会儿,只到天亮就醒来接着推演手边稍有眉目的辉石理论,可刚闭眼只片刻就陷入沉眠,无法看见赐福的眼睛在黑暗中也就没有捕捉到突然出现的人影。
直到日光高起,托普斯裹着整只剥制的羊皮悠悠转醒,肥皂与动物毛皮晾晒过的味道混合着托丽娜睡莲的甜香钻进鼻腔,极其熟悉的草药香味近在咫尺。他翻身而起,半握的手中一个尖锐的物件掉在石凳下,辉石与金属敲击的清脆声响同时惊醒了两个人。
褪色者背靠着石凳在赐福的光环之外睡了一夜,没有完全恢复至巅峰状态的躯体仍然带着僵硬和钝痛。被清脆的一声像是兵铁相接的声音惊醒之后,褪色者本能地空手向下抓握身边的弯刀,摘下手甲的苍白五指握住的却不是冰冷的刀柄,而是身后人俯身伸下来的一只关节带着薄茧和墨迹的手。
天光大亮中睡眼惺忪的两人看得清楚,两只交叠的手掌下方,莹蓝色的学院辉石钥匙柔和的闪光。
褪色者另一只手捡起钥匙,小心又珍重地将牵着的那只手掌翻过来,把钥匙按在托普斯的掌心。辉石钥匙尖锐的边角剐蹭着手心娇嫩的皮肤,一丝疼痛,然后是无边的狂喜。
托普斯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向许久不见的好友和徒弟问好的,记忆像一副融化的画作,颜色与颜色晕染成一团密不可分的宇宙,他笑着流泪,他拥抱了谁,他手中的辉石钥匙刺破了手掌,他沾血的羊皮纸散落一地,他应该是向谁做出了什么承诺,然后久久紧攥的手掌被谁掰开又被谁包扎。
回过神来的时候,托普斯站在学院大门冰蓝色的封印前,汹涌的辉石魔法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寒气。他从黄昏站到黑夜,直到天边像是月的银环升到黄金树的树冠背后,托普斯才向前迈出一步,踏入学院永恒的星空之中。
……
托普斯与褪色者再一次见面并将作用空间增大的改良版力场魔法交予对方时,身为艾尔登之王的褪色者正在进行对学术改革后的雷亚卢卡利亚学院视察。新任的校长,“魔块魔女”瑟濂正在为筹备新教室焦头烂额,而托普斯忙里偷闲将记录着魔法的羊皮纸递送到褪色者面前,褪色者则回以一只精巧的水晶球。
学院永恒的星空下,幽蓝的魔力在空中像鱼类浮游,映在水晶球中微缩的伊利斯教堂上空,一点微小的黄金光芒在其间跳动,一个极小的分辨不出五官的人形在石凳上坐着,另一个曲腿坐在赐福旁,用法杖一点,两个小人的头顶就会出现一个蓝色的微型星光魔法。
伊利斯教堂的夜色就被如此永远封存在托普斯的手心了,它将被永远珍藏。
End
作者:寻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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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角磨损的黑色皮革手提箱在船舱地板上张着嘴,其中的内容物正杂乱地吐在女孩们的脚边,被她们锐利苛刻的眼神挑拣。
泛黄的纸质乐谱夹着一些证件和烫金的船票一起被踩在白袜底下,安妮塔把整整齐齐捆着的一叠散钞踢到以实玛丽盘着的小腿旁,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还是没有。”
盘着腿的女孩看也不看地甩手把那一叠钞票扔得更远,从手提箱夹层里掏出一只老式银质怀表,打开背面的表壳匆匆检视一遍机芯便又置气一般将怀表摔在地板上。金属和木质船舱地板相撞出空洞的闷响,女孩们沉默着,盯着面前的皮箱,看起来恨不得要踹上它几脚。
“怎么会?明明就是在这附近。”以实玛丽喃喃道。
“现在怎么办?”安妮塔蹲下来平视着以实玛丽,对面深色皮肤的女孩皱着眉头,一边被机械义眼取代的瞳仁映着一地狼藉,她看起来也无计可施。
“先回一层甲板。”片刻之后以实玛丽干净利落起身,绕过面前的安妮塔打开船舱门沿着昏暗的走廊走向楼梯口,安妮塔跟着站起,拍了拍自己皱成一团又沾了灰的裙摆,小跑追了出去。
————
以实玛丽靠在船舷上,甲板上光照充足,兼顾餐厅和舞厅的一楼大厅处传来的爵士乐隔着几道墙壁已经模糊难辨,她听着因失真而带上毛绒质感的音色,背对着灯光看向前方的浓烈的黑暗,终于泄气一样低头把额头抵在金属横杆上,身后一双已经踩得一脚底灰的白袜,它们配着同样脏兮兮的白裙套在主人身上,和她身上干净的衬衫背带裤形成强烈对比。
她们站在四下无风的船头位置,本应该航行在广阔海域的豪华巨轮,此时突兀地镶嵌在一处洞壁上。岩石和泥土代替了海水吞吃了轮船的后半部分,但是它的电力系统仍然奇迹似的良好运作着,在这一侧几乎垂直的泥墙上扮演一盏有史以来最奇特的装饰灯具。
她们被困在这个轮船上已经七天了。从一开始的毫无头绪到现在的粗略确定目标,其间碰壁无数,她们二人的耐心已经快要到极限了,但还是找不出让游轮出现在这个离奇位置的罪魁祸首。
以实玛丽的心情有些烦躁,她才和安妮塔搭档的时间不长,她实在不想给安妮塔留下一个废柴的印象。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坚持穿着这种麻烦衣服。”却还要第一个在各种脏污的地方爬上爬下搜索,声称要“身先士卒”。以实玛丽腹诽,她还是不怎么习惯安妮塔高调的风格。安妮塔带点无辜的棕色猫瞳追着她的眼神看向自己身上,从腰下蓬出优雅弧度的裙摆仍然勉强维持着形状,安妮塔心疼地抚了抚绸缎的裙面。
“要根据当前情景选择服饰,手册不就是这么规定的吗?”安妮塔伸出一只脚。“为了行动方便我都把高跟鞋踢掉了啊。”
“整个游轮就我们两个,况且这规定我们又不用……”
“好啦。”安妮塔上前两步和以实玛丽并肩,少女用肩膀轻撞对方打断了她的话。“干我们这一行的没有一点沉浸感就不好玩了嘛。”
“什么好玩不好玩……要我说技术部不应该早就研发出能自动检测异物和漏洞的程序了吗?为什么还要我们人工来找?”以实玛丽小声嘟囔着,肩膀和腰胯自然地贴向安妮塔。“……明明是不启用的模拟环境,这里的温度还真是低啊。”
安妮塔感到身侧以实玛丽温热的体温,大概是两人依偎着确实温暖,她的耳尖略微泛起了红。“可能是和热度模拟测试的低温区域重叠了的缘故吧。毕竟这座游轮最终的剧情是冰山嘛,我们运气要是再差一点,被刷到前方的区块还会更冷。”
听到还会有更坏的可能,以实玛丽报以沉默。
“维修组的工作不就是这样吗?为了维持乐园的正常运转,在各个剧本场景中辗转找出后勤和技术都确认不了的异常,就算是游客留下的一只不符合场景时代材料的袜子我们也要找出来啊。”
安妮塔少见地拿出前辈的态度,她仅仅比以实玛丽先几个月进维修组,但是以实玛丽的工作经验比她少得多,安妮塔虽然看着不太靠谱,但是维修工作的效率一向是高得吓人,像这样七天都无法找出一个剧本场景异常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还是说,和我一起在这里关七天实在太委屈你了?”安妮塔故意挪动双脚向以实玛丽的个人空间发起侵占,歪着上身挤她,猫一样狡黠地笑。
以实玛丽被挤得一踉跄,转头玩笑地推了回去,两位少女靠在船舷上打闹了一阵,直到身后朦胧的音乐停止。
两人站直身子心有灵犀地对视。虽然进入了维修状态,但是场景还是按照剧本预定的流程进行,现在是这个剧本的最后一晚,大厅的乐声消失就是结局高潮到来的信号。这艘豪华巨轮原本应该撞上冰山,被海水淹没在礁石丛生的海底,即使现在镶嵌在洞壁上,它也会尽职尽责地破碎在泥土与黑暗之中。
“走吧。”安妮塔挽上以实玛丽的臂弯。“就算维修任务没法完成,还是能去包场体验一下最后盛大的结局的。”
————
大厅中灯火通明,一侧舞池正中的三层水晶吊灯无规则地摆动,水晶吊饰和着大厅另一头吧台上倒吊的酒杯碰撞出陌生的音调,吧台后一整面墙壁上的藏酒因阵阵摇晃和震动而滑落,碎在地毯上给吊灯和高脚杯的合奏加入重音。空旷的灯火中,两位顾客稳稳坐在舞池中央,各拿着一杯鲜艳如落日颜色的饮料彼此碰杯,翻倒的桌椅和爬满裂纹的窗玻璃显示出末日的慌乱,她们杯中的冰块和液体却甚至没有一丝晃动。
安妮塔颇为悠闲地伸长腿晃动双脚,身上已经换好了干净的同款长裙,相配的珍珠白玛丽珍鞋倒在一边,以实玛丽则盘腿闭眼在脑中撰写今日的维修报告。
等到乐队舞台方向重新响起和此时气氛相悖的欢快音乐时,安妮塔突然扔开手中的饮料,如同一只迅捷的小兽一样从地上弹跳起来。“以实玛丽!快起来!”
以实玛丽的身体反应比大脑还要迅速,在她仍一头雾水时,身体已经摆出了站立的防御姿势。
安妮塔一把拉住以实玛丽护在胸前握成拳的左手。“没有危险啦。接下来就是最好玩的地方了,这可是这个剧本里我最喜欢的部分。”
“安妮塔你真是……”
没等以实玛丽说完,舞池另一端餐厅区域的桌椅毫无征兆地同时滑向了她们所站的方向。安妮塔兴奋地睁大双眼,紧盯着面前剐蹭过打蜡的木地板一路向她们冲来的圆餐桌,她双手撑住桌沿一个利落的翻身越过高速移动的障碍,白裙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瞬间轻扫过悬挂在吊灯最低处的水晶球,水晶折射出的彩虹刚巧落在她的金色短发上,璀璨到晃眼。
安妮塔轻巧落地,向身后甩了一个挑眉,全速向大厅连接下层的楼梯冲去。
以实玛丽显然接受了挑战,她紧跟着安妮塔的动作蹬上一只躺倒的餐椅,借力跳上斜方向上从舞台滚落的三角钢琴,二人一前一后在翻倒的桌椅器具中灵活穿行。安妮塔的长裙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躲避速度,她反倒像是具有表演意味似的不断跳跃和翻转,将双腿与裙摆运用得如同扇骨与扇面一般。以实玛丽则采取了更加实用主义的方式,尽可能向上方攀爬采取长线跳跃的路线,黑亮的长发在空中游动似海蛇,不消几秒就紧紧咬住了前方炫耀白羽的雀鸟。
“抓到了!”
在安妮塔踏出大厅的同时,以实玛丽一个前扑将她整个环抱住,两人不受控制地前倒滚作一团。
“还不算呢。”安妮塔双手抓着以实玛丽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咯咯笑着,回头指了指手腕上不起眼的女士手表。
以实玛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安妮塔就蒸发一样凭空消失在了她的眼前,这时以实玛丽才想起来安妮塔耍赖作弊,用手腕上伪装成手表的工作人员手环开启管理员权限刷新了自己的坐标。
“快来!”安妮塔的声音从楼梯下方拐了几道弯带着重重回声传上来。
以实玛丽轻快地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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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层甲板的三楼的客舱区域已经乱得不成样子,走廊两侧的舱门大开着,衣物、摆件、小型家具还有各色行李包具散落在地上,几乎看不见走廊暗色花纹的地毯。
安妮塔和以实玛丽头抵着头相对着倒在走廊尽头,身下铺着从客舱里拖出来的绒毯和羽绒被。头顶的走廊壁灯毫无规律地闪烁着,模拟出的雷声和海浪像是有着实体一样在船内的空间里回响,配合着本应淹没到胸口此时却无迹可寻的冰凉海水。
“很快就要停电了。”
“嗯。”以实玛丽闭上眼,用脚踹开碍事的杂物,换成更舒适的侧躺姿势。
安妮塔侧头盯着以实玛丽的后脑,手悄悄伸上来勾住她的一缕深色长发把玩。“剧本周期结束之后我们怎么办?”
“回去吧,就说找不到。”以实玛丽颇有些理直气壮,场景空间这么大的七天剧本本来就不应该只派她们两个来,尤其是还有自己这个业绩并不佳的拖安妮塔的后腿。
“不再留几天吗?我感觉我们已经很接近了。”安妮塔有些犹豫,她们确实已经好几次收到手环的感应提示了,但也接连扑空。
“不留了。再拖下去会影响你接下来的工作吧。”以实玛丽自己这个月的任务并不多,但是安妮塔肯定和自己不一样。
安妮塔没有回答。
随着灯泡小小的爆裂声,黑暗终于将豪华游轮囫囵吞吃,唯有留下最上层的朦胧明黄色,如果在上层甲板上就能看见大厅内的火焰和黑烟在迅速蔓延。
以实玛丽感觉到安妮塔支起上身向自己耳边低头,少女的鼻息浅浅喷在她耳垂上。
“安……”
以实玛丽才开口,就感到她的耳尖被拥进一团温暖的气息里,丝绒一样的触感蹭过耳郭,鼻尖被发丝里玫瑰的芳香淹没,黑暗中她放大的瞳孔和加速的心跳无处掩藏,像是与她发烫的脸颊呼应似的,周围的空间突然扭曲,滚烫的热浪从四面八方向她们涌来。
安妮塔拥着她,二人刷新在起火的大厅,目光所及都是火海,只有她们二人立足的地方是一块圆形正常区域。
“安妮塔你这是……”做什么?以实玛丽想先推开对方,略矮一些的她下巴抵着安妮塔的肩膀,看不到安妮塔的表情。
“任务完成了,回去吧。”安妮塔极近地耳语,她将一块有两指大小的金属质感物品塞进以实玛丽的左手手心,随后她背着手在空中随手画了一个圆圈,一道椭圆形的传送门在她们身后的热浪中显形。
以实玛丽满腔疑问问不出口,安妮塔就着拥抱的姿势拉着她向后倒去,二人一起摔进传送门,下落中以实玛丽吓得匆忙紧抱住安妮塔的腰背,她听到安妮塔在她耳边轻笑,脸颊贴着对方的脖颈感觉到微小的颤动。趁着以实玛丽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吓到的时候,安妮塔偏过头偷偷亲吻她的鬓角。
————
空白的缓冲区。
以实玛丽紧紧抱着安妮塔摔在一片虚无里。
她们二人的手环同时亮起,机械的女声在没有回声的空间里听起来有些怪异。
“Delta-6区维修完毕。”
以实玛丽匆忙推开安妮塔,后者又抓住她的手臂向自己拉过来,握住她因为紧张死死攥着的手,安妮塔将她左手翻过来,一个铜黄色的手提箱锁扣安放在她的手心,以实玛丽认出来那是她们今天才翻过的黑色手提箱上的。
安妮塔将手环贴上锁扣,铜黄色的表面突兀地亮起,“解锁失败”显示在金属表面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以实玛丽瞪着手心里的东西。
“也不久。”安妮塔回避了以实玛丽的提问。
“那为什么?”以实玛丽的疑惑写了满脸。
“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安妮塔避开以实玛丽追上来的目光,又补了一句。“但是你好像很想回来,对不起,我玩心太重了。”
以实玛丽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我,”着急想回来也是因为觉得拖累了你。“也没有那么着急。”以实玛丽低着头,尽力不想让安妮塔看到自己的表情。“今天下班之后也可以待在一起的。”
“真的吗?”安妮塔难掩兴奋,漂亮的棕色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是约会吗?我们要去约会吗?”
“就是一起出去玩玩。”面前的大门刚加载好,以实玛丽就逃也似地往外跑。
“是约会吧!这就是出去约会吧!”安妮塔在后面紧追。
二人闹着离开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