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这个空调是什么恶作剧?丝丝冷风吹来,直接把人送往北极,桌子冷得仿佛浮冰,血液也在缓慢凝固。
“空调可能是坏了,我觉得可能洗个热水澡会好一点。”马何戎一边原地交叉小跳一边提议。
安好点了点头,把手夹在了肋间。表情虽然有些不适,但是又坚强得足够抗过寒冬。
“那我先去浴室了。”马何戎伸手就要脱上衣。咻,冷风吹得他一愣,只能紧把上衣裹得更紧。
“加油学长。”安好对着勇敢冲进浴室的马何戎挥了挥拳。
浴室里并不太隔热,就连赤脚踩在地上都有些难耐。马何戎只能先把水阀开大,等到暖空气升腾才敢脱衣服,还好热水很快把血循环带了起来,恢复到了人类适宜温度。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突然响起来婚礼进行曲,一头泡泡的马何戎和门外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抱歉……”一阵手忙脚乱的噼里啪啦,穿透力极强的乐曲声音消失了。
马何戎正试着把头上的泡泡洗掉,当当当当!门外的婚礼进行曲再次响了起来,这次很快停了下去。模模糊糊传来难道、原来如此自言自语的声音。
当!当!当!当!这次进行曲循环起了第一个音符。
“学长,这个空调关了就会唱歌哎!”安好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马何戎笑了一下,然后立刻意识到门外的安好甚至不能关了这台坏掉的空调,否则就一直忍受魔音贯耳。于是加快速度,简单冲洗擦拭了一下就裹好了出门来。
“啊!”安好看见学长不禁惊叹了一声,“学长怎么这样出来了。”
“不好意思。”马何戎审视自己,是有点不雅。
“怎么裹着毛毯出来了,好像一坨大年糕。”安好忍不住大笑。
马何戎笑着把白色的毛毯取下来递给安好,里面穿着长袖长裤,甚至还穿上了袜子:“实在是太冷了。你也快洗吧,暖和很多。”
安好拿着毛毯进了热气腾腾的浴室,想了想,把毛毯挂在了门口。
舒舒服服地洗完,把头发吹干了再出来时,却不见学长的身影。还好,那些让人担心的戏剧性画面都没有出现,安好安下心来,于是呼出了一口气,高于室温的热气一下子燃了颜色,飘在了空中。
安好盯了一会儿升起的白雾,又吐了一口气。
马何戎在这时打开了门,室外虽然满是秋寒,却也比这房间里温度高一些,安好双眼的藏身之处又被冲开,视线再没有阻隔地撞上这个男子。
“学弟,跟我来。”马何戎认真地招招手。
“怎么了?”安好疑惑地跟着走了出去。
“我们去找一个有暖气的地方。”他指着墙角的一些管道,“跟着这个管道应该就可以了。”
在找不到除了猫咪的工作人员的情况下,只能自己找点别的方法。
带着学弟穿过几个走廊,大多数的管道通向的是别人的房间。和遇见的人打了招呼,两个人只说是出来闲逛,问了几个人都没有遇到空调的问题,已经是夜半时分,大家还是最终四散而去。
马何戎终于打开了一扇门,空间不算大,里面有两个沙发,一个茶几,还有一个投影仪和幕布。
“看起来是家庭影院。”安好坐在了暖和的沙发上,翻了翻面前茶几下面放着的碟片。大多数是恋爱喜剧,或者和结婚有关的电影。
“感觉没人再来了,我们在这里睡一晚上,再看看怎么办好了。”马何戎也坐到了另一个沙发上。
“也行!要不要干脆放部电影。”安好把放碟片的篮子举了过来。
马何戎对看电影心有余悸,和他大吵一架的前女友屡次指责他太软弱,对捏造的电影情节也会哭出来。但是如果都是轻松的恋爱喜剧,应该也不至于太触动。
“好啊。”马何戎随手抽出一张,“这个主演有‘寡姐’,看这个吗?”
“就这个。”安好高高兴兴地主动拿出碟片,放进了CD机里。
马何戎看着学弟,不知怎么就是崩不起神经。放松身体陷入沙发,舒舒服服地看起电影。越看却越不对,这电影哪里是爱情喜剧,分明讲的是两个相爱的人如何走向破灭,撕破脸皮互相攻击,爱并没有拯救两个人。
看着女主角为男主角剪头发,马何戎只能用手反捂着嘴巴,瞪大了发酸的眼睛。
影片放完,一片安静。
“啊……”好一会儿,安好深深叹了一口气,“不想结婚。”
马何戎不想认同,却又无法反驳,只是说:“明明是两个好人,却会变成这种结局……”
“就算这样,学长也想要和自己的真爱结婚吗?”
“我……”马何戎家庭虽然严格,父母却有着美满婚姻,从没有过什么严重争吵。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血淋淋的夫妇,真实的精神冲击,和分分合合伤春悲秋不太一样。
安好上身前屈,抱住了自己的手臂,似乎这样更加安全。
“我还是会。”马何戎像是下定了决心,“比起稳定的家庭,我只在乎是不是和对的人在一起。”
安好转过头看着他,认真地听他说的话。
“但是我希望我爱的人一直开心,如果……我不能再让她笑出来的话……”马何戎也认真地看着安好,“那我就自己离开吧,我愿意接受她的恨,万万不愿她难过。”
安好愣住了,面前的男子竟然流下了眼泪。他几乎咬牙切齿地恨起了,让幻想的真爱难过的幻想的未来自己。
慌忙环顾四周,找不到纸巾。鬼使神差,安好扯扯自己的衣袖,伸出手擦拭学长的眼泪。又突然想到,学长还当自己是男生,男性之间怕是没有这样的接触。
马何戎也吓了一跳,思绪从幻想的未来回到现在。咳嗽一声,不自在地站起来:“要不然还是回去睡吧,好好洗个脸。”
“啊,啊!对,我也还没刷牙!”安好也咻地跳起来。
两个人灰溜溜地原路返回。
这一夜,两个人靠着自己的毅力和寒冷各自对抗。第二天早晨,整个会馆时不时听见此起彼伏的喷嚏声。
一段只有在梦中才能发生的对话
本来是接在枕头大战之后,因为先写完了遂发之
中间部分内容来自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谢谢钟咪的推荐!真的非常美丽的一首诗
很意识流,谨慎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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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来访的朋友。"
巨大的蘑菇餐桌,冒着热气的茶杯,精致的茶点。模糊的意识逐渐清醒,走进那颗房前的大树——天使小姐和帽匠坐在桌边喝着茶,一位穿着睡鼠服装的男人在拼起的小床上沉睡,帽匠把胳膊放在床沿边,偶尔嘴里哼起安眠曲。
"不要拘谨,这里有很多位置。"天使拍打着翅膀,自来熟的发起邀约,钟意站在原地,看着她指挥着树苗茂盛生长,编织成椅子的模样,拥挤的占据了蘑菇间的空隙。我认识这个人,他想,因为这个头顶光环的女孩就是晚上枕头大战时邀请自己加入"安全区"的安乐,她好像处于某种亢奋的状态,但看起来像只活力充沛的小博美,所以也还算是可爱。
"我是同人女的神。"天使帮他撩开挂满星星和宝石的藤条,笑着自我介绍道,金黄色的眸子里盛满光。大树投下的阴影环绕着他们,风源源不断地送来花香和雨后露水味道。
钟意突然觉得又不认识她了,于是女孩又重复了一遍:"我是同人女的神。"
"好的,同人女的神。"他接受了这个设定:"我还是称呼你安乐,可以吗?"
"当然可以,名字不过只是我的代号。"安乐开心地回答道:"这是我的同伴,睡鼠和帽匠。"钟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深褐色皮肤的青年挥了挥手:"不用在意我,我只是这里的守卫。"
"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聊,如果你想,分针和时针可以不再走动。"粉发的天使小姐指挥着抹茶蛋糕自己走进餐盘,举着叉子降落在钟意手里:"现在,你是否想介绍一下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我......我睡着了,在一个喧闹的大房间里,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就这样。"
"哦——从一个幻境又来到另一个幻境。让我看看......"她挥挥手,树枝上的蝴蝶抖动翅膀,闪着光的鳞粉落进眼睛,混合上没有温度的泪水,在草叶上现出文字:"很精彩的故事,"她说:"久别重逢,相互守候,剖解真心,复仇之火,假戏真做......每一个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钟意点头附和,他还没有很明白现在是什么样的场景,困意和清醒交织,梦境在现实作祟,眼前的天使怀抱着燃起的火焰,那些文字化作天空中的星星,又降落到茶杯里,散发着银河的光。于是他耐心地倾听着,将那些一饮而下,是苦涩与甜蜜交加,还有些神秘的味道。
"嘿,但是他们都不是你。"安乐放下手中的杯子:"你为什么不开心?我可爱的观众。"
我不开心吗?钟意确信自己没有流露出那些晦涩的感情,于是像往常那样用温和的笑容回应。但同人女的神只是撅起嘴:"你在试图隐瞒我,这个梦境的主人。我已经看穿你了。"她带上缀满金线的单片眼镜:"让我来看看你......"
有股冲动在催着钟意离开,因为那没有度数的镜片里映出了他正在跳动的心脏,好像真的要被看到了,他想,那些说出口却总被拒绝的真心话,无法奉献的爱意,全部都将印在金黄色的海洋里。
"你的心是由白玫瑰构成的。"天使小姐认真地分析着:"海上航行飘落的雪花,夜幕里独自一人的星星,不期而遇的大雨各取三分之一,佐以苦涩砂糖般的期望,如金般沉重的真心,玻璃花窗般易碎的爱情,渴求的怪物束缚在花田中,有人为它唱过去的诗章。但你依然温和,泪水凝聚在花瓣间,直到分别时落下。"
"多可爱的白玫瑰——"她唱着不成调的歌谣:"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是无所不知,又一无所知的人。钟意想。
"我想要......所有的话语都能回应。"
"只存在于我们间的含义。"
"永不结束的热情。"
"那些爱意。"
"你将用什么来交换呢?小玫瑰。"安乐靠在桌边,托腮望着他蓝色眼睛:"这些可能要用很多很多。"
而我只是想留住你。钟意想。
"萧索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嘿,太不浪漫了,小玫瑰。"安乐打断他,将一颗藤蔓上的星星取下放在他手心。
"我给你我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这个听起来不错......"她掏出羽毛笔和牛皮纸刷刷地记录着:"但是我的耳朵告诉我这不是真实。"
"......"
那我还能付出什么呢。钟意想,我的爱,我的全部,好像都下注在了这场一定会输的赌局里。
"我还有,"他颤抖地声音剖解真心:"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只要你收下,他想,只要你能给我回应。
"谢谢你的真心话,我的小玫瑰。"安乐笑着拍动翅膀,眼里却满是悲伤。她抚上钟意的侧脸,用花瓣接住眼角即将滴落的泪水:"但那太沉重了,沉重到无法在这里轻易提起。"
长满苔藓的地面突然开裂,缝隙中点亮银色的光。古旧的老树伸长手臂,将天空都包裹。那颗手中的星星突然开始放声哭泣,在他的心脏边下起炙热的雨。
一切都在下沉,破碎的空中浮岛,世界变成黑白,玻璃镣铐束缚住他的手臂。
钟意坐在审判席上,棕红色的木质护栏将他包围。观众席上传来窃窃私语,一束灯光打到他身上,灰尘的精灵在空中飞舞。
天使小姐扶正自己的法官假发,两撇假胡须在嘴边抖动:"我将从开始的地方开始,一直读到结尾,然后停止,有什么意见吗,我的听众们?"
"没有意见。""没有意见。"花朵和叶片挥舞着自己。
"沉重的爱,不安的心。"
"他们说你先是对她,后她又谈到了你。"
"她曾给你良好的赞誉,后来又闭口不谈。"
"他们说你的心脏由世界上所有沉重的东西铸就。"
"钟意,你可知道自己犯下什么罪?"
"我不知道。"他抬起头:"我只是走进了一场梦境,仅此而已。"
"那好吧,白玫瑰。"她的羽翼指向观众席:"你们唱给他听吧。记得自己奏乐,可爱的观众们。"
"你总是自视过低。"红玫瑰架起叶片,小提琴的声音哀戚:"你将全部托付,那却是你最宝贵的爱意。"
"你将平衡打破。"蝴蝶的羽翼破碎,钢琴的声音低鸣"你将心脏当做砝码,可另一侧却只有十分之一。"
"你太过执着于完整。"火焰在长椅上跳动,加入最后的鼓点:"可人们总是将爱分成碎片。"
他们拉着手,为那片玫瑰花瓣唱响协奏曲。那未滴下的泪水脆弱,作为爱意的证明。
"可我只是想要一个爱我的人,这也是错误的吗?"被审判的人反问,雷声隆隆作响,闪电在天使背后的花窗撕裂天空。
"当然没有问题,可爱的白玫瑰。"安乐看向他,看向被低处被束缚在椅子上的人,过了很久才哀伤的开口:"可是人们在爱谁之前,首先是爱自己。"
她又哼唱起唱起不成调的歌谣,风和雨轻轻附和。
"你的心是由金子铸成的。"
"你的爱里包含无法回应的真心。"
"爱?什么是爱?"
"寂寞,黑暗,饥渴。"
"困惑、危险、失败。"
"那些潜藏在你的爱里。"
"或许,白玫瑰。"她指挥着,乐曲渐弱,节拍停在尾音:"或许只是他们不能把完整的自己给你。"
而钟意只是沉默不语。
"我将宣布最终判决——"安乐敲下定音 :"因为你坚固的城墙,无法打开的门锁,整个灵魂的重量。"
"因为你如美丽怪物般的爱意。"
地面再次出现裂缝,钟意知道,这次他将从梦中醒来。伪装的法官三审判决,最后在礼乐崩坏的世界里轻声诉说。
"我将......判你无罪,我可爱的白玫瑰,因为你仍有爱人的勇气。"
钟意吃惊地抬起头——天使小姐的羽翼被折断,藤蔓夺走她的光环,无数的锁链从背后的黑暗中伸出,她只是带着笑容,像看见陌生人走进自己的梦境时那样的挥着手。
他们被各自的引力拽进两片黑暗,钟意伸出手,试图身边拉住破碎的光。
"很遗憾,我的白玫瑰。我用梦境掩盖真相,被爱永远困在这里,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和你告别。"安乐闭上眼睛:"你我也许都走不出那座城,但是没关系。"
“如果你还想要去爱一个人,那这份爱就不是没有意义。”
那些破碎的羽毛随着他的下落坠进同一片黑暗,海浪隔开空气,天使唱起福音。
"你听,他们都在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