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上·无声者之梦归于银币袋中
轰鸣,轰鸣,巨大的号角声将名冢从幽暗无光的深渊中拉起,他倏然睁开双眼。瞬间收紧成一点的金棕色虹膜,此刻正倒映着黯淡的浅色天花板,和那上头规整有序的墙纸花纹。这是哪儿?视觉神经先身体一步知觉环境,视网膜传递的信息却无法为大脑所用。直到那将精神包裹在乳白色柔软茧体里中耳鸣声逐渐远去,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存在于此——清醒后的短暂失忆症状多由颈椎受损,或错误的睡眠姿势所导致的脑供血不足引起,长时间过度用脑伴随睡眠缺乏亦会出现此类情况。名冢只知道此刻他正在呆然地注视着没有美感的天花板,初生的自我在未来得及被浮起的记忆灌注满之前是透明的玻璃容器。
名冢抬手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摸到了额角糊成一片的冷汗,他停顿了一会,才龇牙咧嘴地从卧室的床上爬起来。
即使没有摸到创口,也不能排除受伤的可能,名冢心想自己的头铁定被哪个混蛋重击过,此刻他最需要一面镜子。名冢慢慢地转动脖颈,等待着阻碍思考的大脑胀痛自行消退,空调滤网清洁剂的味道将整个房间连带被子与床铺都腌渍透彻,而挡风板尽职尽责,送出的制冷空气时不时扫过名冢的额发,让他清醒头脑。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名冢迫使自己的身体旋转,好让视野面向卧室里的光源,他眼见左侧床头柜上的小夜灯并未熄灭,暖黄色的光线透过被浇筑成月球造型的树脂,堪堪照亮方块卧室的一角。半个手掌大小的速记本面朝上打开,躺在小夜灯一尺远的前方,速记本的边缘与床头柜平齐,自己惯用的原子笔端正地摆在两页空白的纸面中间,连同书心一起组成均匀等长的四象坐标,这摆放的方式活像是被哪个强迫症整理后的手笔。
名冢用左手拨开笔,另一手拿起了速记本飞快地往前翻动,似乎在醒来之前就已经做过很多遍这样的动作。
X095年6月3日,没有进展。
X095年5月21日,没有进展。
X095年4月1日,没有进展。
X095年3月2日,没有进展。
一连数页几乎皆是白纸,只有题头的位置手写着日期,配上一句字迹各异的“没有进展”,名冢愈往前翻,眉毛皱得愈紧,直到表示着年份的数字被飞快地倒减了两年,他才在6月4日的日程记录里看到了“特殊对策司抗议游行活动预告”这么一行字。
他缓缓地呼出胸腔里的浊气,接着环顾四周。这个动作程序是名冢最开始的时候为了舒缓焦虑而刻意养成的,现如今已变成醒来时身体自动唤醒的肌肉记忆,对解决情绪问题毫无作用。卧室里除了自己以外依然别无他人,右侧的枕头没有丝毫被使用的痕迹,这两年里只有落尘光顾;角落靠墙的衣帽架上挂着名冢从没换过的那件黑色风衣外套,落在阴影里时像是身形瘦长的伪人;正对着床的窗帘紧紧合拢,挡住了窗台上那两盆因为无人照料而早已枯死的金凤花。
所见之景都和先前别无二致,于是不变的安心与失望纷至沓来,无望之中时间仿佛停滞。名冢飞快地提笔写下“X095年6月10日,没有进展”的潦草记录,一把将速记本反手扣回到床头柜上。尽管窗外天色未亮,他还是决定先行洗漱,接着再去待客室旁边的厨房里寻找能够临时充饥的速食,维持健康作息的优先级短暂降至阿拉伯数字零。
距离他结束上一件委托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但最后一次吃饭的时间标签已经被塞爆了信息的记忆栈自动丢弃,其结果就是名冢琉斗的生物油箱在忍无可忍中猛击上餐铃,脑肠肽积极配合响应,生理电信号随之山呼海啸般殴打三叉神经。
名冢把自己的牙刷塞进嘴里,在蓄水的间隙中对着盥洗室的镜子左看右看,观察自我。他感觉自己像是隔着玻璃往某个全然陌生的公寓中偷窥,幸运的是住户对他的失礼行为毫不介意,甚至十分欢迎。
窗户另一端的男人时不时冲着名冢眨两下眼睛,拨撩几下睡得乱蓬蓬的头顶和张牙舞爪的发尾。长势良好的棕褐色刘海遮住了大半个右眼的视野,是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不过自从两年前他从搜查司辞职后也没有人会再强制要求他出外勤时整理仪容。
名冢最终确定除了头发的长度需要修剪之外,宝贵的脑袋上再没有其他新增的伤痕与淤青,这个时候再摁压太阳穴也没有痛感复发,臆想中加害者模糊不定如烟雾般的轮廓就此消散,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名冢用冷水冲掉脸上的剃须膏泡沫,放掉脏水,北半球的浑浊水面上浮现出如同权杖形状的逆时针漩涡。他哼着调子,摸出手机预定早上的理发预约,随后点开尚未营业的中餐厅挑选菜谱,一边踱步走向了待客室。
到现在为止名冢都仍然保持着一次性采购两人份生活用品的习惯,家中日用品的存货足够支撑他一个月不用出门。
“唷!醒的真早啊,小琉斗。”占据了一整张长沙发的不速之客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全身上下散发着真是凑巧啊我也刚刚睡醒的扰人气息。名冢闻声蓦然抬头,还穿着警用制服的高个子刑警斜躺着,双腿交叠潇洒摆放于扶手之上,此刻正悠闲地将双臂枕在脑后,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这个点就准备开工了?真是勤劳——”
那张和流山一模一样的脸看着让他莫名地有些来气。
名冢站在待客室的门口,涌现出把眼前的流山龍冴扫出家门的冲动。他没好气地发问:“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到。下次进别人家的时候记得先按门铃。”
“大半夜的按门铃多吵啊,况且你家门锁的钥匙不是一直没有换过吗?”流山龍冴摸着下巴坦然答道,字里行间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他当着名冢的面换了一个贵妃侧躺的优雅姿势,风骚欠揍,“我就知道你的备用钥匙肯定藏在老地方,要不然万一哪天凛皇找回来了却发现开不了大门,那多伤他心。”
名冢毫不客气地冲着流山凛皇的双胞胎弟弟翻了两个巨大无比、生怕对方看不到的白眼:“我才不关心你是怎么进来的——下次再有人不请自来还睡在我的客厅,就不要怪我误认成小偷然后附赠给你的脑门一套对穿大礼包,如假包换的大口径,满足一切刁钻性癖。”
屋主通牒如上,守法入侵者只好慢慢吞吞从沙发上直起身,投降般举起双手,“清扫现场可会是个大麻烦。”龍冴嬉皮笑脸假模假样地活动着四肢:“而且私自藏匿或占有枪支违法,名冢先生不会不知道吧?”
“我的证件里登记着两把手枪,流山警官不会没有事前查过吧?明明两年前就把我的侦探社几乎翻了个底朝天,连过期的安全套都没放过?”名冢同样回以虚伪的营业表情,他压低眉毛眯起眼睛,露出笑容的同时向对方展示出锋利的犬齿,“无事不登三宝殿,流山警官大半夜找来我这里就是为了闲聊?”
“不欢迎我偶尔来聊个天,进行一下朋友间的嘘寒问暖、人文关怀?”
“确实不欢迎。”名冢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柠檬酸填充空荡荡的胃部与饥饿感,龍冴的出现打断了他的宵夜计划,任谁饿着肚子都不会拥有好心情。喋喋不休倒计时已经开始,滴答声超过一百二十次之后流山龍冴如果还不能切入正题,名冢就会把这个隔三差五就一定要钻到待客室里做定期回访的坚持不懈的家伙装进垃圾袋里丢进垃圾回收车。
他随口编道:“非营业时间的咨询服务,收费报价是平时的三倍。”
“嗨——钱从来都不是问题。”流山龍冴拖长尾音,伸出一只手放在耳边,依次弯曲食指中指无名指,摆出打电话的姿势,他捏住嗓音模仿异性接线员音调:“名冢先生,我这里可能有新的线索,方便详谈吗?”
名冢懒得配合龍冴演戏,但新线索永不嫌多,他抬起眼皮:“你先说,我且听着。”
潜台词是务必解释清楚什么样的线索值得你在早上四点半偷翻进别人家里而不挨揍。
“九三年六月初,有人在沿海港口的三马坂近代研究所附近看到过有人在打听下落不明的亲属。”
“然后呢?W市登记在案的常驻人口超过五百万,哪一年警署报上来的失踪人口登记小于两位数才叫稀奇。”
“别着急呀,你离职的这两年人口失踪率显著飙升,我们可缺人手了。”尽管事实上两者毫无关联,它们只是不凑巧地出现在了当下的语境中,不负责任的发言者眨了眨眼睛,快乐地继续手舞足蹈:“最近我们在整理历年目击证人的口供证词,你也知道局里每年都有需要数字化证据数据库的指标,为了这件事还专门雇了几个小姑娘来打字——抱歉,扯远了。就在验收今年的数据的时候,我偷偷试了关键词。”
名冢用眼神示意龍冴继续往下说。
“有一辆黑色丰田锐志350X曾经也在三马坂近代研究所附近出现过,同样是在九三年六月初的时间。”
“关联性太弱,特殊对策司前几年派给外勤用的都是这个型号的丰田车。只是在那附近被人目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失踪案件的目击人,也不能说明被看到的黑色丰田车和当时出现在侦探社外的黑色丰田车有什么关联,除了它们都可能是便衣警务车——但那又如何?”
名冢做出如此判断,表情略显阴郁,他下意识反驳对方,是因为直觉并不认可龍冴带来的消息能给调查带来实质性的进展。他后仰身体,往沙发里无力地陷下去,与此同时视野升起。名冢再次望向头顶的天花板,而石膏板回以恒久的默然,只在潮湿的梅雨季节留下泪痕般的水渍,台风天又要来了。
“九三年发生了很多事,内鬼、清洗、活死人法案、暴动,为了能够熬过那段时间,警察就差把宵禁令贴在W市所有人家的家门口——黑色丰田锐志可以自由地出现在W市的任何地方,只要它们想。”
龍冴见状,加重咬字,嘴里的元音一颗一颗掉落,玻璃珠在木质地板上反复弹跳,四散而去:“那台黑色丰田的驾驶员还穿着警员制服,衬衫的领口和袖口上都有溅到脏东西的痕迹,我猜当事人看到的可能是血迹。”
名冢纹丝未动,不良光线环境中他的眼睛被晕染成墨色,两颗球体倏然将视线夹角锋利地扎向流山龍冴。
“为什么当事人能看到这么细节的位置?”被审视对象拨弄着指甲里的灰尘,自问自答乐在其中:“根据那女孩的解释,因为当时她在三马坂研究所附近打听了一个大圈,却连根哥哥的头发丝都没有找到。她心想哥哥该不会变成灰、变成活死人、变成玻璃罐里的待售商品,已经没法和家里人联系了吧,那么下一步该去哪里呢?所以她那天随口问了黑色丰田的驾驶员,去安乐堂现代葬会馆的路该怎么走?要是能行的话,可不可以带她一程?碰碰运气的同时还能顺便见见偶像、前偶像、前偶像们。不合规范,但是驾驶员同意了。驾驶员是这么说的,他也要去一趟安乐堂,当然可以载她过去,完全不会有什么问题。”
“OBLATION么…她坐过凛皇的车?!——等等,不是说摄像头之后就没有拍到过那辆牌照被贴掉了的黑色丰田了吗?!”
“是。确切来说是跟丢了黑色丰田。一个事前就很了解市区摄像头位置的驾驶员要有心避开监控的话,并不难做到。昨天有‘人’联系上了那个女孩,你猜猜关于那天的事情她还记得多少。”流山龍冴熟练地从待客室乱成一片的杂物堆里挑出投影仪的遥控器,胡乱地摁下几个按钮,电源指示灯听从指令亮起,嵌在密封结构上的独眼挡板睁开,黑色镜头悄然抬起。浮尘在莹白色的投影光中起舞,落于墙面的望日集团和姬城社长背景调查报告上。
“多少?连衣服上的血迹位置都能记得?”名冢对此表示怀疑,“人的记忆并不可靠,更何况过去了那么久,她完全有可能是在你们的暗示性提问下‘被回忆’起这些事的。”
“流山失踪的那天和平时不一样,一提到六月五号,谁的反应都是‘啊,就是高架上运输车侧翻的那一天吗?’活死人对警署的游行意外事件可谓是载入史册,稍微有点印象才是比较正常的情况哦。”
“货车侧翻真的是意外吗?那么多‘原材料’就那么直接地从高架上和万神殿的玫瑰花瓣一样洒下来。还那么凑巧地落在了静坐示威的人群头上,精准制敌。”
“飙车技术差的又不是警署的车,高架下面的人纯粹只是运气太差,如果这也要找替罪羊的话不如去问问焚化炉什么叫做公平。那是我们的线人蹲守在望日里拿到的消息,只不过司长没有对外声张这辆声势浩大的‘证据’,因为警署有内鬼嘛。小道消息说和外市黑帮也有关联呢。”
复数灰色窗口从石灰白墙面中浮起,彼此交叠的页面标题具有千丝万缕的逻辑联系,证据网围绕失踪一词被细密地编制起来,唯独失踪者的轮廓线内空空如也。
“现在聊这些没有用,它们都和凛皇失踪没有直接关系。”名冢摇头。“市区监控的最长录像存储时间只有三个月,不可能现在再找两年前安乐堂附近的监控。”
龍冴耸肩:“找了也找不到。我们不是试过侦探社附近的监控录像了么?最开始的假设是他在这里遭到了活死人的袭击,依据是调度中心晚上收到的报警电话,以及出警之后的混乱现场,当时你的侦探社里留下了一具没有武器的尸体,而其他人不知所踪。从出血量来看尸体在变成‘尸体’之前就已经是活死人,侦探社的门口和外围地区也没有找到血迹。”
名冢已经能对现场报告倒背如流,那两页薄薄的纸实在是反复翻看了太多次:“…只看到了一辆黑色丰田在那之后离场,牌照上被人刻意贴了胶带。同一时间附近的居民证词报告,在凛皇报警的时间段附近有复数枪声,侦探社里有与数量能对上的弹孔,点45ACP的子弹。弹壳在侦探社里面找到了两个,型号批次能确定是警署的配枪。”
“在证言可靠的前提里,我们现在知道他离开侦探社时并没有受到致命伤,至少看起来还能正常行动,那女孩甚至提到凛皇开车从研究所去安乐堂的路线偏僻的有些奇怪。你不在现场,也没有人和他同行。当时偶像HIROKI被‘谋杀’的凶手背调疑点太多,周年庆晚会之前凶手和偶像组合没有过接触,缺少动机,优先排除激情谋杀,私仇的概率也不高?买凶杀人外加内鬼接应的情况仍然成立,以凛皇的性格他也会更倾向于独自行动,甚至意隐藏了行踪。”
“那么倒推回去,能用警署手枪开枪的人就是凛皇。”
龍冴摆弄了一会手里的遥控器,投影区各类资料与报告被思考速度更快地滑过:“…——哇哦、这是什么好东西?”
位于投影界面最上端的窗口播放键暂停,进度光标停留在时间轴倒数百分之九十五的位置。心理侧写的选择题在此询问答题者,此窗口的主人反复回放该视频的次数是否超过三百六十五乘以二——而正确答案是肯定的。
专注于思考某个突然拔高的可能性让名冢迟钝了一霎,他来不及阻止龍冴的动作,只能急忙放下水杯踩着茶几跳过去拔掉投影仪的电源。但是流山龍冴先行一步,一米九的伙计腿长手也长。
右上角REC字母后紧随拍摄日期,摁下播放键时室内的空气短暂回流到比十万分钟略微久远的时光之中。
嘻嘻哈哈的笑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在深夜寂静的房间里播放氛围轻快欢乐的童话片,难免让人有一种想要掉眼泪的眼眶酸楚感。
视频的时间条回归初始位置,手持式摄像开始剧烈摇晃,最后将焦点汇聚于简洁风格的单人公寓书房,屏幕的正中间展示出鲜艳小彩旗,汉字阅读顺序从左到右至上而下,分别是‘男人只会影响你拔枪的速度’和‘高端玩家自由局少谈恋爱多养鱼’的废话文学。画面接着平稳下移,取景框牢牢锁定坐在标语下正单手扶额的流山凛皇,表情强颜欢笑仿佛惨遭胁迫,也可能是被周围劲歌热舞性别各异的美丽兔女郎们封印了行动范围。
直到门铃声响起,流山才抓住机会逃离镜头,接着被一束花堵死在了出口。
竟然是当年流山银朔千里迢迢赶来给弟弟举办心碎派对的机缘巧合下产生的临场求婚录像带。即使不到十五分钟被证明了那其实是个神奇的误会。
偶然与偶然的概率相乘,小数点前零的位数和名冢敲响流山公寓的门时抱在怀里的红玫瑰相同,使得这段数据弥足珍贵。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不对,为什么只有我不在场?”流山龍冴惊呆,不知何种反应放在当下最为恰当,他思索片刻,选择让嘴角硬生生弯出了卡通人物才有的夸张弧度。
他本人其实还想再欣赏一遍结局,却被冲上来的前警犬用手肘愤愤地捅了好几记,“让你乱看东西!”名冢中气十足地大叫道,还顺势踹了龍冴一脚。不占理的那一方只得吃痛地折叠上半身,被迫放弃遥控器所属权。
“这又不是证物,没什么好看的。” 名冢最后劈手夺过嵌着按钮的小方块。
即使捂着肚子,龍冴也不忘吹几声口哨调侃名冢,“你也和两年前的样子看起来一模一样,完全没变嘛。”局外人如此令人火大地评价道,他注意到名冢恍了恍神,于是提高了嗓音:“大哥偶尔也能歪打正着做点好事的不是吗。倘若不是被逼到快要从楼上跳下去,谁也没法从流山凛皇的嘴里掏出真心话。让他主动告白之前可以先告诉上帝下辈子还要给你预留一张痛苦做人的席位。”
“不需要。”名冢从名为尴尬的寂静的沙发上站起来,拂掉衣服皱褶上不存在的灰,才争夺来的战利品被他随手扔回杂物堆里,名冢随之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房。龍冴的视线与随名冢平移,距离他去赶早班的公交车还有十几分钟的余裕,在最后一分钟到来之前流山龍冴不打算挪动坑位,他借着沙发坐垫构成的视觉死角掩饰伸进外套下摆的手:“什么不需要?”
“告白,情书,早安吻,所有太过肉麻兮兮的东西。确切来讲也不是不需要,有的话我当然会很开心。没有人收到花的时候会不开心。如果可以的话每天都想有。”名冢轻快地瞥了龍冴一眼,“只不过我对凛皇没有那样的要求,况且他的心思又不是很难懂。这不是看一看就都明白了吗?”
“要是你真的这么了解他,那我们这两年岂不都是在做无用功。因为有人‘看一看’就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没有把答案说出来。”
名冢琉斗叹了一口气,他有些无奈的揉着自己的脸:“事实永远只有一个,比如死者的数量,比如被当作垃圾处理的尸体,还有永远滞后的鉴定报告。真相却不一定,答案也是,你不能指望别人告诉你你的答案,因为别人只会说‘听好了,这个是我的答案,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他的视线落在指向自己的枪口上,经历过太多次被枪射杀的体验之后记忆必然变得模糊暧昧。
“侦探社里的那具被射杀的尸体就是我的尸体,这里并不是我的家,而是平静愉快的死者之间——你或许不该来这里,凛皇。假借龍讶(RIOU)的身份是一种好办法。无论如何,我找到了对我来说有意义的答案。而你还要在这里杀死我多少次才能找到你的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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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站咋这么卡啊,晚上再关联,磕头了。
所有剧情都只是某人的脑内梦境小剧场。
为什么还没滑完啊...谁把下篇吃了!!(呆滞
往生镜 往生而生寻往生 下
林部后流山一步窜出了上野町的大门,还没走出过于逼仄狭隘的巷道几米远,便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呼吸室外的新鲜空气,连带着巷道另一头吹来的尺八曲调吸入胸腔,被空气中苍凉悲怆的音色打断了思考的回路。
“CHI---------RI-CHIIRO-RERI-RI---TSU---RE-RI-CHI—TSU-TSU—IRO-RI---TSU…”
“什么怪声音?”林部猛地调转脑袋望向声音的来处——这条街町建成自大正时代,民居外墙装饰各异其趣,但也大多剥落褪色,底下无一例外是深棕色的木质结构——他眼见一队身着祭祀装的队伍如浅色的潮水般慢慢自窄道的另一端涌进民居巷弄,领头的两个信徒委员的脑袋上套着一个古怪的棕色马头头套,用颜料涂出来的两颗死白眼珠中间各有一枚菱形的米色花纹。
小巧迷你的山形花车在尺八与木屐行进的伴奏中被马头信徒们抬进巷道(*4),以金箔装点的神轿紧随其后,数尾身带白色梅花图案的金鱼跃然于轿身之上,在神轿上下晃动时摇曳,栩栩如生。
“神幸祭?…他们正在往这边走,上野町大概在巡游路线里。我们先出去吧,免得挡道。”流山蹙起眉毛,拎住了林部的后衣领,在缓行队伍路过之前先一步将后辈扯回警车里。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之前。
流山开车带着林部抵达上野町。晨会结束之后众人各司其职纷纷作鸟兽散,他原本想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回侦探社补眠,熬了一个大夜脑子急需休息不然要工伤了,结果脚还没迈出大门就被自己的上司喊住,珍贵的新人被顺势塞到了流山的手里。
“你现在还没申请要新搭档吧?那正好,今天带林部熟悉一下业务。”随之而来的是一张通知书,新人必须经历的第一道关卡——将噩耗带给受害人家属。
他们摁响了大童家的门铃,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应声。流山心想或许是受害人家属都不在家里?但这种可能性不会很高。直到住在隔壁的邻居不胜其扰——町屋的隔音效果有时就是这么差劲——那扎着花白丸子头的老太太推门而出,空气里连带出一股沉闷刺鼻的线香。
林部歪了歪脑袋,从门缝里看到邻居家供奉着的佛龛里摆了个风格迥异的耶稣受难像,中西结合十分完美。
“大童夫妻俩都听不见的啦,你们得摁这个才行。”老太太示意他们放弃和门铃搏斗。在门铃的下方拉出了一颗塑料按钮,发黄的塑料块被脱胶透明贴粘在门板上。“小加织平时这个点已经出门上学了,大童先生肯定也一早就工作去了。摁这个大童夫人才能知道有人在敲门……——啊呀,大童先生今天怎么没去上班啊?”
和室里的氛围太过压抑,光是榻榻米受潮的气味就呛得林部头晕眼花。大童家是上野町屋中用简易木隔板再划出的典型二居室,两间卧室兼面朝北侧,最大不过六叠,就是一家人平日吃穿用度的全部空间。
林部和流山说明来意后便被大童夫妻引入室内,林部观察到屋中起居生活区的架子上堆满了用品,但明显看得出被人分门别类悉心整理,因此并不显凌乱,只在最底下那一层垒满了洗干净的空营养剂瓶。
眼下三人一尸齐聚一堂,四人各自占据茶几矮桌的一边,只有大童夫人的眼睛盯在桌面上那张死亡通知上,通知单上没有照片,仅有大童加织四个字。与大童先生毫无波澜但极其苦闷的神情相比,大童夫人苍白的脸反而让他心底发毛,想象中失去独子的悲伤和撕心裂肺的哭嚎都未出现,平静中透露出一股无法被归属的期待。让林部搞不清楚夫妻里是活死人的那个到底是大童先生还是大童夫人。
大童夫人打着手语询问流山和林部,这张死亡通知单是不是只是说明大童加织现在已经躺在转化中心,二十四小时之后才能去安乐堂领取遗体?毕竟作为监护人他们没有签过放弃转化声明。
距离游乐园事发已经过去了一个晚上,大童加织的倒计时严格计算只有十二个小时不到。
但是如果硬要抠字眼的话的这么讲也不算错,流山多看了一眼大童先生,十分官方地点头表示按照流程确实如此。
林部只在大童家呆了半个小时就觉得胸口说不上来的难受,但是又不敢当着前辈和家属的面直挺挺地站起来说真的很对不起我好像要晕倒了请问我可以先出去吗?太失礼了。大童先生看起来真的很可怜,他是进门之后才知道原来夫妻两个人都有听力缺陷,家里最好用的光门铃还是大童加织上了初中之后自己动手给父母做的。(*1)大童先生在三年前因为工地的意外事故转化为活死人,妻子则在领养大童加织没几年之后就确诊尿毒症,无法正常外出上班,大童加织的学费和妻子的透析费用全靠大童先生一天打四份工来支撑。
大童先生给林部递茶杯的时候,林部注意到对方的手掌表皮磨损严重,关节和指尖已经露出了红色的真皮层。红色真皮层旁的白色表皮边缘翻卷,透出死气。皮屑在大童先生弯曲手指手腕时倏倏掉落,像脱落的鱼鳞。
活死人的体内循环几乎停止,新陈代谢同理,虽然勉强能够通过营养液维持活性与不死但没有自愈能力,现在活死人能被肯定的最大优势只不过是能够承受住心脏停跳的考验——或许细水长流的格子间产线里活死人不见得能够熬得比活人久。
可是在带教的第一分钟里流山就告诫他没有必要对活死人展露过多的同情,残酷的经验敲打林部的脑门说感情丰富容易会被[人]觉得有机可乘。
流山花了比预期还要久的时间才领着林部离开大童家,该劝的话在前一夜大童请他帮忙找到加织的遗体时就已经说尽,坚持要给遗体做心肺复苏时的那种不愿放弃的神情经过一夜之后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这个父亲的脸上。
清醒的快才是好事。
“仓库的事情,唔、所以得算是内部事务?”林部做了几个深呼吸,又憋了好一会,搜肠刮肚时甚至在想要不要贡献一点自己读书时的糗事缓和气氛,最后就是没头没脑冒出了这么下半句,来衔接两个小时之前的对话,但凡他少看几集王牌日剧都说不出这样的台词。
“嗯?”被提问的对象正在用脚把堆在写着大童姓氏门牌下的回收废品堆轻轻拨回到墙角下。先前过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纸箱摆放的位置超出了走道的规划线,看着碍眼。
新人的好奇心往往是很重的,流山经过半分钟的思考之后理解了这一点,好奇心是人类宝贵的财富,是通往真相的其中一条罗马路。
不过所谓新人带教的重要一环,就是要告诉初来乍到的好奇宝宝们什么可以在[外面]讲,什么不可以在[外面]讲,显然流山还没来得及给林部规划好场合内与场合外的分界线。上一回新人带教的时候主要是名冢在领着教,独善其身如流山者,自觉把握不好输出观点和误人子弟的区别,所以很少开口。他自我安慰,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实在不行和名冢讨教一下。
“是。” 流山想了想,耐心地接着林部的话头继续往下讲。彼时巷子里并没有什么人,实话说他自己也好奇是怎么一回事,“涉及到内部人员,按照原则理论上对策司不可以再继续讨论案情,以免内部有人串供。后续的调查也应该由内务部直接接手——但是永山司长早上并没有多说什么,在弹道检测结果已经确定凶器的情况下、可能是有其他的考量吧。既然没有按照规章明令禁止,讨论案情就不违规,况且谁不好奇呢。”*6
流山看着林部摸出了自己的小本本,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
“对策司成立也才五六年,有没有发生过仓库丢失东西的情况,得找仓管问问才能知道。但是既然是人在管的东西,平时丢些零碎的也很正常,从来没有人放在心上过。”
“仓管...”
流山听到自己的身后飘来了轻轻的乐声,调子似乎是有节奏的CHI-IRO-CHI-IRO,一比一点五稳重节拍,他在心中随着乐声默数,CHI音一拍,IRO音一拍半。
“最简单的可能性,假设一、最后把凶器交给凶手的内鬼存在且确实是警局中人,不搞贼喊捉贼且进出记录确实唯一可靠,那么对策司里和内鬼有勾结的接应人首当其中就是清点物品的仓管和在清点物品之后进入过仓库的夜巡。仓管没有即时发现有物品丢失——手枪武器这种东西不比会被耗子啃坏的小零小碎,丢失了一把不及时上报不是很奇怪吗?这么说来也挺奇怪,仓库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丢,唯独丢了一把手枪,唯独丢了的那把手枪被用来当众射穿别人的脑袋,这种概率如果自然发生在什么地方,隔天去买彩票也能中个小头奖。”
曲谱中的一支小线被林部细细地拉出,刷拉拉地绘制在小本本上。
“仓管最后一次进入仓库的时间是月中,再那之后就只有夜巡的两个人进去过了,范围就这么点大,司长把人抓过去喝一喝茶就什么都能有。”
尺八的指法开始变化,重复演奏出RI-TSU-RI-TSU-RI-TSU的音节。
“不怎么简单的可能性。假设仓库的出入记录可靠,排除是永山司长拿走枪的情况…仓库记录里每七天一次的夜间巡逻最早是从五月的第二天开始的,如果夜间巡逻是常态化的工作,四月的夜间巡逻没有记录就很奇怪。”
林部一边写字一边插嘴,思路肉眼可见已被带去歪路:“永山司长怎么可能会是拿走枪的人呢?”
“各中隐情不为外人道也。”流山耸耸肩,不急不缓语气正经,但内容继续瞎掰:“我也觉得不可能,但万一永山司长也是被人算计了呢?虽说在那样的情况下司长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内鬼的人选。眼下永山司长是支撑对策司最可靠的反对派角色——在这儿刺头可不好当。五月突然出现的夜间巡逻是不是有可能因为仓管在清点四月物品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有东西丢了?”
“那岂不是四月进出仓库的人嫌疑就很大?”林部顿悟,“而且仓库管理员一般会对仓库里的东西位置了解的很清楚吧?什么东西放在什么位置。如果是对仓库摆放不熟悉的人,比如我这种新人,进去找好久才能知道想要的在哪儿放着。”
流山的老毛病立刻就犯了,他非得在林部后面补充一句:“——一般来说,是。”
林部的笔记已经记满了三页纸,写到第四页的时候身体上突然有一种模糊的预感,他老觉得流山一说话自己的后脑勺就发痒,莫非是要长脑子了。
“所以。”这已经是林部在短短几分钟里说的不知道第几个‘所以’了。他犹豫片刻,诚实地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像加特林泡泡机那样把问题放在五彩泡泡里噗噜噜地送上天空:“我们最后的结论是…?”
流山垂下眼睛看了看他的速记,小本本上的字迹犹如鬼画符,一个都看不懂。他淡定摇头,无声地叹出一口气:“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选一个可能性最高的去查,但是要尽可能隐蔽地行动。”
林部果不其然自动上钩:“啊、诶!但是我记得下午的安排是——”
新人好骗也不好骗,林部总归还是太嫩,如果换成是名冢那可能讲的流山嘴都干了都没法把人忽悠回警署。林部跳下车的时候还给了他一个自己会乖乖闭嘴的从此以后我们就是自己人了的复杂手势——很复杂但总之流山竟然看懂了,他笑眯眯地示意新人可以自由活动后,便在你是愚人才能自由的轻柔歌曲中一脚油门飞车回了侦探社。*2
好累,好困,好想睡觉,流山想念侦探社的被窝。但是他在进门的时候听到了接待室传来的熟悉的女声,是浅井真宙正在和名冢聊案子的细节。
流山在客厅外面偷听了一会名冢和浅井的聊天——主要内容是不限于警署范围的八卦——一边拆了一条威化巧克力充饥。
威化饼干的摆放位置不佳,撕开包装纸一看才发现饼干外层的巧克力已经完全融化了,在包装纸上黏答答地糊成一片。他只好委屈吧啦轻手轻脚把饼干放回到冰箱里,再挺起脊背突入八卦的战场抓住话题的方向盘,名冢是自家人暂且不提。浅井姐纵横职场数年眼神老辣,不是他随随便便可以糊弄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只有待客厅连接着卧室,流山不想在坐在外头睡着,有损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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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出自字母站脑髓地狱剪辑/往生镜标题,指熬夜太困继续熬夜就要往生了,大脑已经看到幻觉了
1-7各自对应出入仓库的人员,换成了尺八的按法,日期对应节拍长短(你好无聊!
*1 出自巴比伦柏林
*2 出自字母站鸟孤儿与愚人的剪辑标题。
*4 滑铲仓促没来得及仔细查资料,参考一部分京都祇园祭
*6 现代日本应该没有这个东西,紧急滑铲查不到日本的内务部叫啥了(应该有吧(吧??
突发恶疾 上
双引号内容仅为角色发言,参考性 == 0
赞美企划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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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山凛皇活到二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亲眼见到戏台子被唱塌,资历尚浅的年轻社畜因此得到一点小小的震撼。
早上巡逻的时候他还在感慨今日活动出乎意料的太平,未曾预料表面的风平浪静下暗流汹涌澎湃,直觉小人在流山肚子里的大唱福兮祸之所倚,摸鱼现世报竟来的如此之快。
烟火计时器归零前流山只瞥见成群的蝙蝠盘曲于鸟巢的上方,有翼哺乳类的啸叫随着人浪的热潮膨胀升腾,状若龙虺的蝠群不着痕迹地融化于土褐色的天空。
——而外围空气会在温度导致的压差中或自发或被动地涌入中心位置,最终将此处变为台风眼。
那是事起前的唯一征兆,舞台上的承重钢筋断裂的时候名冢好像还在他耳边大喊说自己要吃鸡翅,歌词正播到ANGEL IN THE LOST PA~RADISE—PA~RADISE—!!音量大到震飞耳麦。流山没跟上男友跳脱的思路,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安排,他一边看手表估算超市关门的时间一边想糟了今天的晚饭订的是牛排。
07:30:00 am
第二日对策司的例行晨会开始时永山司长本人并未现身,这在流山的记忆里也是破天荒的头一份。
代为主持会议的副长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做派,板着的脸上隐约可见永山司长的风采——或者说背后灵。
“在现场的人能先陈述昨天的情况吗?”
交头接耳声逐渐平息,人满为患的会议室陷入尴尬而又心照不宣的缄默,对策司除了几个留守值班的必要岗位之外大部分人手应该都被调去了现场,所以前半截问句是必然存在的废话。关键的是发言顺序——乌泱泱的人头茫然且抗拒地杂乱晃动,密闭房间里黑色的头发连成朝夕池底的海根菜,所有人都在彼此的脸上探询可疑的痕迹。
还没有进化成油条的后辈率先举起了手,接着很快就被整齐划一的目光扎漏气了那般颤颤巍巍地沉了回去,副长翻开了岗位分配的花名册:“林部良茂君,非常感谢,那么就从你这里开始吧。”
07:35:32 pm
“看这个看这个。”名冢把手机凑到流山的眼前,绘声绘色地举着小屏幕播报八卦推送。流山则趁机低头偷喝名冢的冰可乐,“好快的速度啊福神记者。这前脚才刚走吧,后脚就发上了。”
“——外加几乎拉满了的煽动性内容,个中翘楚先生作为顶尖狗仔的职业素养一如既往不容小觑。这是从树上拍的吗?”
流山看了眼那张照片,第一反应不愧是福神记者,委实身手了得,上可爬树蹲点下可进宫喝茶,W市的大小记者要是都能把福神先生当做行业标杆而不是蹲在空调房里学蛤蟆样张着嘴等着望日会社发成稿,那这个片区应该就没有警署什么事了。
相片的刁钻角度决定了观看者只能从标题判断取景框里除乐永山司长之外的另一个人到底是双胞胎里的哥哥还是弟弟,不过他本来也不认识谁是谁,刑事鉴定记录里同卵双胞胎的基因相似度有百分之九十八。
“HIKARI是弟弟?”流山小声问。
后排观众携粉丝大全套叮叮当当开始落座,应援棒荧光发箍小手幅一应俱全,半等身立牌抢先占据有利地形。名冢突然闭上嘴,动作敏捷地一矮头,印着双胞胎偶像超清写真的大号自制横幅从小狗的脑袋上有惊无险地飞过——流山目测那个东西超过了安检尺寸。
名冢摇头,在被粉丝逐步包围的一亩三分地里选择用键盘打字,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纷争:“NONONO——而且人家叫HIROKI。组合里更受欢迎的那个。”
OBLATION受众之广,其高级FANCLAB的会员贴纸他甚至在警署的私人用品柜门上瞥到过一眼,不愧是W的半个活招牌。
流山喔了一声,了然于心。那就很合理了,司长决计不可能单纯因为签名照和艺人闹不愉快。他站起来之后伸手拍了拍后排的观众的肩膀:“不好意思,这个大小的横幅需要寄存在入口处的储物柜里。请把您的票给我——是的出于安全考虑,不,不可以。感谢您的配合。”
07:45:12 am
投影幕布里舞台中心的位置被副长标注上红色的数字一,“所以说从你的角度来看,舞台塌陷是艺人出事之后才发生的?”
“嗯…从时间上看确实是这样没错。”林部点头附和,他的脸上还贴着前一天因为骚乱受伤的绑带,左侧靠近鼻梁的脸颊上淤青未散,万幸的是没有伤到眼睛。
“我想,中心舞台的宽度看起来也就…大概七、八米?我是说露出来的部分,舞台的后面都被道具遮住了,和我们第一次走位的时候相比看起来整体要小很多。是的,我被安排的位置就在台下。”后辈在投影上指了一个黑色的小点,瘦小的箭头越过几排座位,悄然指向塌缩的中心。“所以受害人从威亚上掉下来那会我看的很清楚,先是整个身体、然后是血迹、最后是稀稀拉拉的...那种东西。台上的另外一个艺人看表情明显是呆住了,最后还是被舞台的安保架下去的。”
“在那之前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动静吗?”
“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没能听到——在那种灯光下就更加不可能看到什么了。”同样被安排在舞台附近的其他同僚纷纷点头。
“听不到的,副长。真的。”另外一个人接着开口,“伴奏声实在是太大,舞台下放满了音响。我现在还被震的头痛。毕竟OBLATION的歌曲都是那种风格。”
毋庸置疑,嶋中洸貴死在舞台上是谁人所导演戏幕中的一环,没有哪根经过精确计算的钢筋可以在如此恰当的时机里砸穿他的颅骨。
现在这个空间里存在的任何结论只为一个目的服务,消除他见、统一口径。
会议室里又只剩下了风扇呼呼转动的声音。流山心中一动,活死人人权法案尚未通过,即使最后疑似凶手的死者自杀未遂,活死人对策司是否有权要求检察官对其提起刑事诉讼没准还得另说。
按照之前的理解,对这次的意外事件做出合乎大众接受程度的解释属于对策司的责任范围,除非有意隐瞒...
“监控的情况调查过了吗?”副长扫视着舞台部署图上的摄像头标识,“包括当时用来直播的设备?”
这一个回合轮到科搜部的代表摁下发言键,按钮是代表愤怒的红色:“我们已经在问导演组要了,涉事范围内但凡是有记录的都要求尽快提供过来,但是昨天不知道是谁负责的、还是因为舞台塌了人跑的太快,说什么…没有监控?!真是的,明明我们事前反复叮嘱过——对吧,一定得提前检查。结果还嘴硬说监控坏了,被塌下来的钢筋砸坏了?我们科室过去帮忙的小伙子差点和对面吵起来。”
“??”副长的脸从呆滞到逐渐变得比煎坏了荷包蛋的平底锅更黑。“这话什么意思。中心舞台的钢筋没有全塌,但是那附近没有一个监控是能用的?”
窃窃私语声响起。
“原话是啥来着——哈!闭路电视监控线的信号回路被耗子咬断了所以整个系统都没有记录,嘛…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总算告上恶状的科搜部科长耸耸肩,顺好憋了一个晚上的气之后才满面假笑地坐下,愉快地喝起了他的咖啡,将所有苦恼一股脑倾倒给了副长。而后者听完控诉后面无表情,俨然一副迷走神经晕厥快要发作的摸样。
司长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的,看起来像是刚刚被迫应付完晨间新闻发布会,神色严峻如常,佩刀的刀鞘不知何故打开着。
永山踏进会议室后满坐寂然,他示意副手由自己继续主持会议,环视了一周后站到了投影旁翻动资料,在众人的屏声敛息中冷然开口,“继续。”
前餐时间结束。才欺负完副长的科搜研讪讪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生怕成为永山的刀下亡魂。
07:55:12 pm
演唱会观众几乎由百分之百的纯粹粉丝构成,以万作为基本单位来计算的演唱会座无虚席对于组织者来说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情。
演出开始之后观众走道里陆陆续续长出许多个嫌弃自己座位视野不便而转战过道的蘑菇。低调地拔走长腿蘑菇是流山的任务,并且需要用不失严肃的语调知会对方请一定不要阻碍通行——以及不厌其烦地说明蘑菇不可以在演唱会期间进行无授权拍摄,作案工具一旦出现即将被没收,警告三次红牌下场。
采蘑菇的大姑娘在负责的区域里不断往返,摇滚乐的灌溉中蘑菇们一茬茬长势喜人,半个小时之后流山已经能闭着眼睛在过道里摸黑跳舞。
08:02:51 am
“舞台的损毁情况结论是什么?”
“航空箱和灯束过重导致的正中央的桁架断裂。目前的问询结果是为了演出效果挂了太多灯箱在那个位置,超过了主体结构的最大承重。为了降低成本,主体和舞台特装在安装的时候只用了线缆固定。折断的那根钢筋下方的线缆松脱导致舞台整体的中心偏移,第一根桁架折断之后,上面的航空箱只能通过线缆悬挂住,箱子的重量轻而易举地拖着着其他钢筋翻倒。”
“验收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个情况吗?”
“整个舞台演出前几天刚搭好,试运行的时候应该没问题,效果也让舞监看过,特装和主体的钢板都是之前巡回演出的时候重复利用过的材料。据说之前的舞台也是按照这个方式搭建的,但是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情况。”
坐在下面的人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那个、我说啊…会不会是因为演出内容临时改变了导致的?你们想想,那个时候正好是艺人吊在舞台上的时候嘛。”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于是永山点头:“再核实一下负责舞台施工的公司资质,然后和舞监确认昨天的演出计划。什么时候能让鉴识科再去现场检查?”
“…呃,舞台中心还在清理。救援队说不能排除还有倒霉蛋被压在下面,最快也要今天下午才能扫一条路出来。”
赶在永山的眉毛再次竖起来之前,副长先一步吐出了准备好的台词:“不能让鉴识科在底下还有脑袋在喊救命的时候去上班啊司长,会被投诉的!”
就算有什么痕迹也塌得不能看了,没必要抽着鉴定人员去赶这样的工。鉴识科lives matter!大家暗暗点头。
“那么今天下班之前要有结果,下一个。”司长如是说道。
“舞台坍塌之后最先发生踩踏地点的是一楼东侧的观众通道到出口的这一段位置。绝大部分普通票的观众都是从这里入场的,所以出事之后所有人都想从最近的出口出去。稍微靠后一些的人跑得慢了几步,紧接着就被前排受惊的观众推倒了。”
副长从红色数字一的圆圈边缘拉出一条粗壮的红线,涂满覆盖住东侧出口的道路,一路指向外侧的摊位方向,标注上了数字二。为了能够尽可能的容纳更多的观众,主办方在设计观众座位的时候将通行道路的余量压制到了最低,太细的血管就是容易血栓。
“东侧观众通道被堵死之后剩下还能动的观众开始想办法绕过舞台,沿着另外三个方向的出口分散,因为钢筋在地上造成了阻拦,外加没有引起火灾,人流量反而被缓解了。后排和高位的观众席情况也要稍微好一些,即使有被推搡导致受伤的,但是没有出现一楼这样的情况。”
“守在那个位置的我们的人一共有几个?”
“四个。虽然人都没事,不过全在留院观察,所以今天没有到场。”
流山在桌子底下刷着小蓝鸟,实时推送的新闻显示当前的死亡人数为43。是否有人仍然在重症监护室中,未知。他又往下刷了刷,小蓝鸟还推送了好几条网路寻人的信息,大多是亲人或者朋友在演唱会里,自出事伊始过了一夜都没有联络上之类的互助简讯和寻人照片,而那些照片里的人看起来很眼熟。
流山点开了其中一张,放大了照片里的特征。
“白天在这个位置负责的人都有谁?汇报一下情况。”
他点击发送后关掉手机,抬起头时看到副长在小摊附近上写下了数字三。
08:21:44 pm
白色的烟火在仓皇逃窜的人群头顶炸开,照亮每张因被恐惧熏染而失去特征的脸,地震,火灾,爆炸还是恐怖袭击?舞台坍塌时火星四溅,即使是后排也能看到被砸坏的设备下正冒出滚滚浓烟,正确与理性不适用于这种场合,抢占先机变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副歌未停,仍在播放的舞台音效里还有预先录制好的死者的声音,喇叭正在高歌PA~RADISE!PA~RADISE!无辜的金鱼们被一盆接着一盆倒进马桶里冲走,瞪眼张嘴竭力呼吸,相食倾轧间争夺下水道狭窄入口的通行权。
怎么也停不下来的礼花炮迸发出大笑,高高在上目送活着的人逃离倾塌的伊甸园。
流山立刻把名冢推到最近的安全出口,紧接着折返回去引导观众,人潮如同杯中的粘稠酒液那样从各个出口流淌出去,为了演唱会直播悬空停留的无人机无意间拍摄下绞肉机喷吐细密肉沫的画面。
待机在门口的若干辆救护车马上被调度到鸟巢外围,幸存者纷纷聚集到闪烁着红蓝警示灯下,医护和穿着白色制服、佩戴研究所胸牌的工作人员从车中鱼贯而出。伤员数量实在太多,还有人正源源不断被从场馆里运出,用来固定伤者的担架和临时消毒床单不消几分钟就被抢空,来晚了一步的人只能从白天收摊的摊位中寻找可以利用的一切东西。
游乐园的大门再次打开,数辆救护车拉着警笛和尘嚣冲进现场,末尾处还跟着两辆白色的包车,一直等在伤员停留处的流山不由得多看了那边两眼。被人群裹挟着冲出鸟巢之后他就没有看到名冢的身影,虽然他相信小侦探的身手,但是看不到人总归不安心——那些是专门为了活死人而配备的研究所的人?来的速度快得仿佛未卜先知。
“请问现在还有谁停留在鸟巢外围?请速去如下位置支援,请速去如下位置支援。”
流山报出了自己的警号,正要转身离开时却被一个人拉住了手臂。他顿住脚步低头看去,拽住自己的是个身材瘦弱佝偻的中年男人。衣着朴素其貌不扬,脸和剃得很短的头发上挂着灰絮,右手还拉着一个正在不断抽噎的男孩。
男人看清了流山胸口的徽章,便不由分说地把孩子塞到他的手里,自己的两只手则飞快地做着流山几乎难以理解的手势,男孩在流山的怀里挣扎:“爸爸——妈妈——爸爸——”
流山跨过担架,把男孩交给几米外的警务,那个位置聚集着好几个在混乱中和父母走散的儿童。而这期间对方始终面带焦灼地在一旁焦急的想要向他诉说什么,但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蝴蝶结、两股辫、裙子、个子不高的女孩。
几分钟之后流山终于从对方的手势中找出了可以理解的信息,父亲想要去帮忙拉起一个差点摔倒在地上的孩子的时候,本该握着女儿的那只手被挤开了。
08:32:29 pm
嘈杂音。
“JN8190,请速去如下位置支援,收到请响应。”
08:35:00 pm
嘈杂音。
“JN8190收到。”
08:42:31 am
“当天上午没有出现突发情况。”流山抽离出自己的回忆,“支援请求发出之后立刻就响应了,但是因为中间遇到了正在找人的...一般民众,所以到现场的时间要稍微晚几分钟。执法记录仪和存储卡早上已经提交给了科搜研。”
“现场的检查情况是?”
“死者男性,年龄范围约40-50,头部中弹。被追到摊位包围后饮弹自尽,有其他目击者。”
投影仪上展现出的现场照片,荧黄色数字四的标卡旁是面朝下躺倒的男性尸体。灰绿色的蓬蓬裙浸泡在血泊里,不合身的女士长裙的腰带勒住了略显粗大的腰身,肩膀肌肉扭曲,手臂弯折成不自然的角度,脑袋上开的花比裙子上的要多。
但所有人都在看尸体的手。
“出血量判断不是活死人。从大脑的损毁情况来看,也没有继续向活死人转化的可能。”
不需要十分的专业知识,业余爱好者看一眼也能知道被死者握在手中的P230JP是西格绍尔公司特别为SP研制的九毫米口径版本,额外追加的挂枪绳环和外置保险是它的特征之一。但是这款型号在几年前已经被新式南部所取代,属于警署的淘汰款,长眠于对策司仓库的吃灰角落。
“作为凶器的手枪,弹匣内全部射空,暂时还没有找到弹壳。”
透明证物袋中装着一条黝黑的漏网之鱼。
时间线是错的鹅鹅鹅鹅鹅鹅但是不想改了(请问
诶日本的工学制度啥样的啊不是特别了解所以随便编一下吧(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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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山去特殊搜查司入职的那一年恰逢活死人管理法案正式出台,新人报到处被设立在紧临刑事部的隔壁办公室,房间门口提前法案公开三个月挂上了’活死人’的正式前缀。
特意用激光雕刻的汉字字牌竖着挂在门楣的左侧,相较于各类临时成立的特殊搜查科显得超出想象的正经,是个看起来不会在接下来几年里被莫名解散但又前途莫测的崭新部门。
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门口踌躇了几秒钟,脑子里有声音说命运的岔道口都需要冥冥之音。流山往右边看,和自己专业对口的刑事部就在旁边,只要往那个方向跨一步齿轮或许就将重回正轨,结果还没等流山的脑子转过弯,整个人就被稍微晚到了些许的名冢一头撞了左边的新人报道处。
这个比流山矮了一个头的青年力量很大,头发还因为一路狂奔而四处乱翘、张牙舞爪。
“你怎么干站在门口呀。”名冢笑嘻嘻地晃着手里的志愿书,那张纸和流山手里的版本除了姓名不同外如出一辙,他顺理成章地推着流山往活死人对策司里走,整个大厅都是名冢中气十足的嗓音。
“噢——难道是专门在等我一起报道吗!抱歉啦,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早上果然差点迟到、可恶饿死我了!好险啊就差一点点就错过报道时间了!”
一转眼如今已经是法案宣布的第三年,庆典的活动秩序被交给特殊对策司负责已经不会让流山再感到讶异,一点点离谱一点点奇怪都在紧随其后的繁琐任务中消磨殆尽。
按照在职人员的姓氏字母表从上往下数,今年需要流山领走的是演唱会外围巡逻以及维持治安的任务,这意味着有足够多可以到处闲逛的时间,并且在认真工作的司长的眼皮子底下不需要担心会有什么特大意外发生——因为没有意外也是一种意外——只要天气不因为热岛效应而升的的太高那这就是个轻松的好活计。
活死人对策司的业务随着W市的开放政策逐渐拓宽,现如今由政府签发的管理法案纪念活动交给望日会社主办这件事已经让反对派难以做出明面上的评价,将活死人事务全权包揽或许是最后的让步,同时也包括招收的新人不再局限于刑事专业在内。
抛去立场问题不谈,这实际上是件好事。工作多了人头也得多,人头多了鱼就好摸。
流山当即用三盒甜甜圈和一个礼拜的下午茶收买了同样被安排去做自由路线的同事,然后发消息给名冢问他有没有来游乐园的安排。
没有的话就创造一个,自己可以付钱。
名冢秒回,一个蓄势待发的豆豆眉小狗表情包瞬间跳出对话框:有的!!
就算百分之五的公开数据很少出现在姬成社长激情昂扬的发言稿里,沿海城市的风向也已定型。主题乐园在早上九点开放,在一个小时之后即刻饱和宣布停止入场。
人潮涌动的庆典活动热闹非凡,其体量甚至超过火力全开的新年集会。
流山在自己的巡逻点恪尽职守地绕了三个圈,期间捡到身份证若干,针线包三个,带着戒指的无名指一根,今年捡垃圾的战绩尚可,紧接接着又被临时调度去摊位控制秩序。
看得出主办方确实花了心思准备掏空所有来客的钱包,距离双子的演唱会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不打算过早入场的游客几乎全部在游乐园的摊位前打发时间,光能看到的举着“请在此处排队”的鼠老米就有好几个,摇摇晃晃地垂在长龙的尾巴上。
他抱着手臂,靠在摊位与摊位的隔板旁注视人群,偶尔给忙的恨不得从别的活死人身上抢个三头六臂插在身上用的摊主搭把手,表情波澜不惊。流山心想现在光从外表很难判断距离自己最近的活动物体到底是什么成分,唯一辨别身份的条码被彩绘和衣料遮盖住,生者与死人全部混杂成一口糊糊的大锅,气氛火热也出乎意料的平和,没有任何要起争执的征兆。所有游客都只是懒洋洋地在摊位前面蠕动,额头上是汗,脸上是一模一样的笑容,手上是五彩的气球,不分彼此地炖成一碗讨人喜欢的燕麦粥,甜口的墨西哥风味。
和鼎沸喧嚣的人群相比流山的耳麦世界十分安静,在等待名冢而略显无所事事的缝隙里为他拦出与世隔绝的一角,定时汇报的毫无意外都是正常两个字,一切都要感谢入园安检同事的尽职尽责。
直到十点的时候他口袋的手机第二次震动了起来,不是为了工作二十四小时待机的那部。
自己手边的摊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堆满了造型可爱的粉红色冰饮,才从冰格里倒出的兔子头冰球泡在玻璃杯里起起伏伏,被太阳晒到融化得看不出原型之前沉到杯底。
根据导购的热情介绍,现在摆在台架上的是最近新开发出的活死人营养液口味,草莓芒果哈密瓜之类十分寻常的品种销量优异,如果不是因为杯子旁边贴着小丧尸的标签,流山怀疑会有不明真相的普通人不小心误拿——相较而言复方新液、拖鞋、清晨墓地的泥土之流就无人问津,即使被挂上了低至一折的超大醒目SALE牌,这些哗众取宠的诡异口味仍然出货量堪忧。只有折耳根的那片矩阵缺了一块,拼图的一角被拿在橘色短发的男大学生手里。
流山好奇地看过去,那张年轻的脸上充满了勇气,乍看之下还有几分眼熟。
好像是之前在见义勇为表彰会上自然转生成活死人的典型案例,叫矢岛远方。
现有的研究显示活死人身上的神经系统仍然在正常运作,虽然无法继续摄入食物,但味蕾似乎还在正常工作的一般范畴内。
在周围持观望态度的不至流山一个人,大家不约而同地在勇敢的男大学生身旁停下脚步,带着敬畏的目光看着他缓缓把杯子举起,屏息凝神,热闹的摊位前刹那间鸦雀无声。
但那个是折耳根,折耳根不尝败绩,没有生物可以打败它,活的死的都不行。
虽说有些生前不会尝试的东西死后也不会去尝试,但要是有什么东西连活死人都说难喝,那就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些玩意儿的制作本意与销售盈利毫无关联。
备用手机嗡嗡响起,大有他不接电话就不罢休的势头。流山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定位发给了名冢,又看了一眼时间。以他对名冢的了解,小狗会提前十分钟到场。这意味着他只有二十分钟的通话时间。
流山摁下接通键, 还没来得及说出请问是哪位, 一声撕心裂肺的"哥"先他一步冲破耳膜, 打碎了精神世界的平静。
他难以置信地又看了一眼屏幕, 随着大嗓门忽亮忽灭的屏幕上跳出的来电提示显示对方的区号在北海道某偏远地段。
“……龍冴?”流山拿出了工作手机开启了追踪功能。
“呜呜呜呜呜呜是我啊哥……我是龍冴!”
和流山有几分相似的声线从小小的表克风听筒里喷射出来, 伴随着似乎是由于信号不良的失真和电流毛刺。
“发生什么事了?听起来这么慌张。”
“哥我好想你…”
流山唔了一声,努力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抚平,他斟酌了片刻,语气平稳地应对着电话的另一端:“听着有点肉麻,有事就说吧,我还在上班。在学校里闯祸了?”
龍冴抽抽噎噎地说是因为和同学打架而被记过,学校方面不用多说必然选择优先维护活人学生的利益,教务主任不听他的任何解释就立刻退掉了他的学籍,外加上他登记的身份证年龄已经超过了当地民办学校愿意接收的范围,所以个人档案在昨天被移交到了活死人待业局等待分配。
“……”流山陷入沉默,流山龍冴的档案里确实有过数次退学记录,只不过最后都被流山父母出钱改成了因病休学,不适应集体生活也算现代社会神经症的一种,写在人生履历里不算丢人,“等等,我翻译一下。等待分配的意思其实是,现在你已经被赶出了学校,因为银行卡冻结了所以也完全没有生活费,露宿街头的纸箱流浪汉生涯在昨天正式开启。”
对面的哭声瞬间变得更大了。
“所以?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龍冴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肯定不是单纯为了诉苦。
流山龍冴十分配合地收低哭喊的音量:“凛凛尼桑凛凛尼桑你能不能打点生活费给我你也不想看到自己亲爱的弟弟流落街头无处可去的对不对——”
流山眉毛一皱,凛凛尼桑是什么东西。
工作手机定位到了龍冴的网络电话并非从北海道拨出,代理服务器几经追溯倒转最后竟然追回到了W市。拿到结果的凛凛尼桑于是无情地打断了电话里的吟唱,同时随手把地址发给了负责处理网络诈骗的其他科室同事手里,附言三个字请详查。
“钱不是问题。但是既然都退学了,为什么不考虑回家?”
电话里的龍冴支支吾吾地掰扯来掰扯去一会说他可以跟着朋友给万事屋做点跑腿送东西的活养活自己(流山猜主要是付房租)一会说只要活死人待业局发通知他就有办法解决生计问题。
流山耐心地听他颠来倒去讲了五分钟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字里行间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请给我打钱,最后留下一个转账账号才磨磨唧唧地挂掉电话。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流山凛皇不想之后还被突如其来的槽心事影响约会的心情,决定先给另一个也姓流山的打预防针。
流山:刚刚接到了龍冴的电话。
日理万机的银朔简短地回了一个问号。
流山:如果接到的话直接挂掉就好。
银朔:知道了。
半分钟之后三号流山先生发了一条有被震撼到的语音过来:??啊什么情况,他人不声不响的又活过来了??这么刺激的吗。
流山:…没有这回事,是欺骗电话,已经报警了。专门提醒你是因为对面演的挺像那么一回事,别被贸贸然骗了。
银朔问演的挺像是有多像啊,流山答骗你绰绰有余,要不是因为龍冴的骨灰是他流山凛皇亲手倒进海里的刚刚的诈骗案件没准就不是未遂状态了。
真正的龍冴和流山同一日出生,因为车祸意外变成植物人插满管子的时候还差一岁才成年。那个时候距离W市第一个自然活死人的官方记录也只不过出现不到十个月,匿名论坛里偶尔流传出有人莫名死而复生的都市传说。
流山的父母不知道从哪个会员制俱乐部里打听到有个新兴宗教有能让人死而复生的秘术,教宗本人就是受到神明恩惠天选之人。
活死人的自然转化率极低,天选倒还是货真价实的天选。
教宗说自己有办法治好龍冴,方法很简单,付钱买药就好了,很多很多钱。事后无论怎么看都是十分低劣的诈骗技巧——但亲眼见识了没有心跳没有脉搏的“奇迹”的双亲对此深信不疑。
这样因为不知情而被愚弄了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比兄弟俩年长几岁的银朔碰巧出国出差,局势不好签证难办所以回国的时间比预期的晚了很久,听司机说起父母的情况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准备拔掉龍冴的护理仪,流山又还在学校读书一年半载都不会回家,等这两个人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木已成舟。
龍冴的气管被拔掉之后没有超过半个钟心电图就变成了直线,又因为教宗说打了药的人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所以不能对尸体做任何处理,所以流山请假回家之后直接看到龍冴的尸体在医院的豪华单人间里被摆得和九相图的工笔画同样造型,实在是离了个大谱。
真正死人的端庄维持不了一天,流山拗不过坚持奇迹总在最后发生的双亲,看着尸体一步不落的走到肪乱相,而流山的父母还在自我安慰,说不定明天这团腐肉就会蠕动起来然后用科学无法解释的方法变回原来的样貌,经典的B级恐怖片。
流山只问学校要了五天的假,不做点什么那龍冴的这堆肉大概要在这里放到羽化成仙,银朔又在大洋彼岸的另一端想帮忙也使不上劲,放弃沟通之后他直接在半夜把弟弟的尸体送进焚化炉,惊闻尸体消失了的流山父母一度以为儿子真的活了。
银朔也沉默了一会,说好吧下次有这种机会记得让我也听一听,流山回答说没有下次了,电信诈骗外加盗用个人档案罪加一等,最后还犯到条子头上简直罪无可恕。
“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正经,能让母亲听听龍冴的声音说不定还能哄她开心。”
流山看了一眼正在奋力从人群里挤到自己身边的名冢,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是吗?那我考虑一下今年母亲节要不要回家。”
黑卡我来了!!!!
终于铲到了(擦汗)
第五章(下)·时光飞逝
后两日午时过后,流山与名冢回归家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就着冰淇淋梳理案情。
林部茂良犹如迁徙的候鸟,往返于案发地与侦探社之间,为流山传来最新的消息。
“呜哇,累死我了快让我喝几口水这是谁啊这难道是传说中前辈的夫人怎么是个男的啊……!”林部话没说完就被名冢琉斗瞥了一眼,立刻相看两厌翻个白眼举起水杯咕嘟咕嘟喝个没完。
流山凛皇拍拍名冢琉斗毛茸茸的脑袋,对林部说:“说正事。”
“喔!就是早见的尸体今早被发现在家中,屋内点满了蜡烛看起来十分瘆人。另外,我们走访了邻居,听说他最近总是贴着很多暖宝宝。”林部茂良比划半天,费解道,“他难道不热吗?”
“或许他早已失去对温度的感知。”流山凛皇平稳地接道。
“活死人对温度的感受很不明显嘛。”名冢琉斗在外人面前又有意粗着嗓子,没料到还是捕捉到了林部脸上一闪而过的奇异笑容,不由握了握拳。
林部茂良心想这人说话好像鸭子叫哦,笑容堆起来兜都兜不住。
两个磁场天生不对盘的臭小狗错开目光,随随便便交换了自我介绍,坐在两边。
名冢琉斗提高嗓门:“对了,我记得翻倒货车的行驶方向是西北,那它驶来的方向——东南方向不就是学校和望日会社么。”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点点屏幕:“为了挽回股价,望日会社近期组织了学校参观活动。学校论坛上关于本次活动的感想似乎能看出些猫腻。”
“有学生表示望日会社还有座人工岛没能开放很是可惜……而更值得关注的是,那里似乎有一条隐蔽的通道与学校相连。但学生们却丝毫不知。”
“经过比对W市地图与学校地图,我推测那个位置大概率在这里——也就是旧校舍。”
名冢琉斗抬起脑袋,目光闪闪,兴致高昂:“所以让我们去旧校舍那边探险吧!”
酷爱户外的狗狗总是需要运动才能发泄他们旺盛的精力,流山凛皇对此颇有心得。他从容不迫地点点头,顺便决定了电灯泡后辈接下来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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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驳的白色高墙将碧蓝之海与荒芜土地相分隔,潮湿的空气跃过高墙为彼岸带来海洋的气息。浪潮卷起、伸展、复而拍打礁石与坚实的沙泥,敲奏出奇妙祥和的韵律。
名冢琉斗个子最矮跑得最快,一路小跑着穿过树林,冲到了围墙前,把还在勘探小树林的两人远远落在后面。
只见围墙中间嵌着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拴着一道巨大的铁锁,遥遥散发出神秘的气息。
名冢琉斗撸起袖子想要一探究竟,便听得“咚”的一声,沉重而响亮的金属撞击音乍然响起,害得他耳朵一支楞下意识便三步并作两步,贴在了墙壁上——以便万一有不速之客钻出来,见势不妙可以给对方一个大逼斗。
一秒、两秒……名冢琉斗轻轻吸了口气,把自己从墙上揭了下来,才蹑手蹑脚地附耳到铁门之上,听听其中还有无其他动静。
温和的海浪声萦绕在无比寂静的空间中,映衬得仿佛放才的声响只是名冢琉斗的幻觉。
名冢琉斗不信邪地又敲敲门扉,对面依旧毫无动静。他挠了挠脑壳,盯着硕大的铁锁,脑子里浮现出许多念头,在身上乱摸一通,才只好因为没带工具而放弃了撬锁的主意。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扒在墙上和门上摸了个遍,又没摸出什么标识或者暗门来,幸亏门缝有一二寸宽,能让他瞧上一瞧,不然怕不是要无功而返。
“哇哦。”名冢琉斗贴在门缝边上,发出一声惊叹。
神秘铁门的背后,果有一条通道,曲曲折折地连接着远方高耸的厂房。
高高的围墙拱卫着中央巨大的铁门,钢筋水泥造就了无比坚实的壁垒,隔绝了来自外界的一切窥探。
而这座堡垒正屹立于望日会社的区域范围之内。
名冢琉斗咔咔拍了几张照片,火急火燎地冲回去,昂首挺胸和流山凛皇分享自己的发现:“你看!看!这个应该就是他们的秘密工厂——做什么的还不确定,不过已经足够可疑了!”
“这是二号人工岛的位置……不曾开放的人工岛么。”流山凛皇仔细端详照片,“如果有机会能进去一探究竟,或许便能解开很多问题的答案。”
他顺手帮小狗拿掉发间的落叶:“回去再想办法也不迟,我们也有了其他发现。”
名冢琉斗迫不及待发问:“是什么?”
流山凛皇娓娓道来:“西北方还有安乐堂和医院,派去那边调查的警员发现——安乐堂的火化流程实际执行时间比理论上要长稍许,当然仅从这点来看还不足以下定结论。但我总是在思考,那么多大脑究竟从何而来。”他语气意有所指,而答案仿佛浮冰中冻结已久的死鱼,在阳光的照耀下已无处遁形。
“市外的源头暂且不明。——而之前的踩踏事故死了不少人。再加上偶然发生的失踪案,半夜运输活死人的风衣男……也许这一切并非毫无干系。”
“安乐堂……我有位熟人之前在安乐堂工作,或许能问一问她,”名冢琉斗看向流山凛皇,喃喃自语,很是疑惑,“但望日会社要那么多大脑,能用来做什么呢?”
流山凛皇神色沉着:“一切终有答案,而我们距离真相已十分接近了。”
林部茂良夹在情侣间,左右探头,半天插不上话,为了避免成为照亮大家的超级电灯泡,唯有蹲在地上拔草玩。他支起一只耳朵随便听听,直到那两人敲定接下来的行动后扭头就走,干脆把他给忘了,才汪汪大叫着小跑跟上。
“你们别丢下我啊!前辈——”
TBC
第六章·琐碎日常
这天,不知道名冢琉斗从哪里听到了医院晚上闹鬼的传闻,坚持小狗雷达感受到了阴谋的气息,摇着小狗尾巴,拖着心如止水的流山凛皇兴冲冲地冲向医院。
出发的时候天色未暗,夕阳的余晖将世界镀上一层橙红色的薄膜,影子在暮光中肆意生长,铺开在地面之上,像是高高的树干,又如蜿蜒的长蛇。
名冢琉斗说天色还早不如先溜达溜达再去医院。
天光渐暗,群魔乱舞。
流山凛皇点点头,心不在焉,神思不属,有一半时间不知道自己踏在哪条道路上,机械式地被名冢琉斗拉着转悠,大脑极速运转,寻求万一闹鬼如何在心上人面前保住自己完美形象的最优解。
如他这般注意形象的人,包袱总是很重的。
大约是想的实在太入神了,流山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恍惚间竟走进了一条未知的窄巷。其中隐隐约约传来喷香的烤肉味道,他往前走出两步,便见得巷尾有三三两两充满了神秘气息的黑袍人,围绕着铁质烤架,念念有词地、郑重其事地、专心致志地烧烤。
“Hey!!朋友你好,你也是受到了异常磁场感召,来召唤意面星系UFO的吗!!”一位面目模糊的黑袍男子热情招呼道。
……什么,什么飞天意面神教?
“那是什么?”流山凛皇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墙角、没有埋伏,两侧、只有墙壁,身后、道路畅通。
结论:不是一场早有预谋的伏击。
流山凛皇紧绷的神经稍稍松驰。他从对方颠三倒四赞美仙人的车轱辘话中分辨出,对面都是超自然同好会的成员,并非邪教徒,更不是什么法外狂徒。
既然如此,他也无心逗留,当下要紧的是寻找失散的名冢。流山凛皇连忙拒绝了对方的入社邀请,带着推辞不掉的、滋滋流油色泽金黄的烤翅中,缓缓退出巷口。
吃是不会吃的,流山家的教育中始终镌刻着“不吃陌生人东西”的法条,与富贵人家多是非的许多案例一并流传至今。
流山凛皇举着来路可疑的烤翅中,正打算找个垃圾桶扔了,没想到一阵旋风突然卷过,只见眼前闪过一道小狗残影!紧接着他一晃神,手里一串上的两个烤翅中就少了一个!
“你跑哪儿去了?哪儿买的烤翅,味道不错。”
流山凛皇错眼看去,贪吃的名冢琉斗叼着烤翅,啃得飞快,津津有味,啧啧有声,两三秒的功夫里已然舔干净了鸡骨上的肉丝。
吃的真香。
“你等、……”流山凛皇制止不及,只得眼睁睁见着来路不明的鸡翅进了名冢肚子,不禁陷入沉默。
他紧张地把名冢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停顿片刻,在名冢琉斗清纯中透露出一丝疑惑的目光下,冷不丁提溜起小狗耳朵:“这鸡翅不是我买的,是路边别人硬给的……你吃之前好歹问一下。肚子痛不痛,有没有感到不舒服?”
名冢琉斗咕噜噜咽了口水,在对方严肃的目光中心虚扭动,飞快认错,态度诚恳:“我错了,我不知道……没有啊,没有什么感觉啊,我觉得我好得很……诶!?”他说着说着,忽而双目圆睁,面露震惊之色。
“怎么了?”流山凛皇被名冢一惊一乍弄得极其紧张,手一松鸡翅一丢,也顾不得什么城市卫生,把人扛起来就要去医院,却被名冢琉斗拍着背又给放下了。
“没有没有!我的嗓子好了!!”名冢琉斗急切说道,声音清亮明朗,终于摆脱了夹子音。
流山凛皇松开眉头,凝视对方:“好了?”
名冢琉斗体会了一下,兴高采烈地和流山报告:“昂!就是……嗯……它那个好像有一股热流在身体中我感觉我的【哔哔】应该也好了嗷!!!”
流山凛皇飞快捏住小狗嘴:“还在外面呢。”不许说哔哔。
“奥。”名冢琉斗奋力张嘴,圆溜溜的眼睛转啊转,“晚上试试!这是什么鸡翅啊这么管用!”
这可是超越男科圣手的神圣烤翅哇!
“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烤翅。你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要及时说。”流山凛皇从地上捡起剩下的翅中,环视四周,终于找到了它的应在之所,随手扔了进去。
垃圾进桶,竹签划过桶壁发出窸窣细响,流山凛皇的心头才算又了结一桩事。
流山凛皇抬腕看表,时针指向七点。“还逛吗?”他偏头征询名冢意见,未料对方戳戳他胳膊,指向前方。
顺着名冢琉斗的视线望去,不远处正有个裹紧风衣的神秘人鬼鬼祟祟跟在行人身后,向沿途行人搭话。
不出意料,名冢琉斗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起好奇的光芒。他拉扯流山凛皇的袖子,在对方无奈的目光中,颠颠儿正要跑过去,却没想到被人一把抓住了后颈毛。
流山凛皇点他脑门:“又想乱跑。两个人一起去也许会打草惊蛇,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
名冢琉斗立即使用狗狗眼!
狗狗眼攻击无效!
可恶。他很是失望地垂下脑袋,但介于刚才因为乱吃东西被训了,现在只得老实巴交地点点头保证自己不会乱跑,眼巴巴地观望着流山朝神秘男人走去,钓鱼执法。
流山凛皇看似随意地走在路上,感到神秘男人尾随在自己身后,便从容地拐了个弯,给予神秘男人机会凑上来。
神秘男人走近!神秘男人满脸坏笑!神秘男人握住风衣边缘!
流山凛皇施施然转身,流山凛皇蓄势待发,流山凛皇的手已经探入怀中,摸在了枪上!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刷啦一声!男人大鹏展翅,展开了他鼓鼓囊囊的蝙蝠风衣!
流山凛皇定睛一看,里面挂的全是穿着暴露的美女碟片。
卖片大叔笑容谄媚:“买碟不?我这里很多好康哟~保管都是市面上没有的货~”
……原来只是卖片的。不过偷偷卖片也是可以抓的。
流山凛皇默默把没拔出来的枪又推了回去,脑子里顿时闪过了很多不可言说的夜间成人小剧场。他斟酌少许,轻咳一声,扫视一圈封面,一本正经地问道:“……有GV么。”没有的话就抓回警局。
“有有有有!!”卖碟大叔敏锐的小眼睛贼贼地打量着青年,不知为何忽然一个激灵,紧跟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碟,封面上写着《大片》,背面印着《纯情警探与热辣侦探的下流二三事》,塞给流山,急匆匆地一阵风似的刮走了。钱都没收。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流山凛皇满载而归,卖片大叔也避免了进局子的悲剧,两方都十分满意。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至于流山回去后被名冢扒拉出GV,给调侃红了脸,那又是后话了。
——————
当日夜间,流山凛皇终究没能逃出名冢琉斗的魔爪,在狗狗眼和狗狗撒娇的连番攻势下,答应和对方一起潜入医院。
他无语地望着名冢琉斗从绿化带中冒出个脑袋,煞有介事地举着两个树杈子,狗狗祟祟弯腰朝医院门口靠近。随即,流山凛皇光明正大地经过,轻车熟路地提起玩心大起的狗子,轻而易举地夹住不断扑腾的名冢,和相熟的医生打过招呼后堂而皇之走进了医院大门。
还是正门。
失去潜伏乐趣的小狗挎着脸装死,哼哼唧唧嘟嘟囔囔,时不时扭动一下以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流山凛皇眯起眼,用眼神威胁名冢琉斗不听话回家打你屁股,结果适得其反,得到了“嗷你居然有这种兴趣”“那你想打就打吧”……诸如此类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挑逗眼神。
流山凛皇不觉震撼:这小坏狗的脸皮究竟是为什么越来越厚。
他拒绝承认都是自己惯的,顺理成章得出了名冢琉斗十分擅长得寸进尺的结论。
被封为得寸进尺大师的名冢琉斗努力钻出流山的铁臂,双脚落在地面上,拍拍衣服,在黑漆漆的走廊中四处张望,小声念叨:“鬼在哪儿呢鬼?”
很好,流山凛皇现在可以百分之一百确信小狗崽子根本就是想玩,而不是他口中吹的天花乱坠的什么“医院死人也值得注意”“闹鬼传闻也许就是大脑盗贼!”
“回去再收拾你。”流山凛皇捏一把对方的腮帮子,警惕地走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姿态谨慎,用眼角余光观察周围是否有任何异动。
名冢琉斗耸耸肩,安静下来。
空空荡荡的走廊间万籁俱寂,来自中央空调的冷风肆意穿梭,犹如幽灵游入无人之境。
隐隐约约的声响飘荡而过,流山凛皇猛然向声源处瞧去,映入眼帘的却只有堆积在墙角的扫帚和水桶。
冷风吹的流山凛皇竖起寒毛,竭力维持镇定,却不知从心的脚步早就暴露了他——他一步步走在路上,越走越不由自主地贴近名冢琉斗背后。
名冢琉斗憋着坏笑,往人怀里钻,像个大毛绒玩偶被流山凛皇揽着走出走廊。
一切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流山凛皇以为今日的探险之旅终于结束之时,寂静的夜晚走廊上却突然炸开一声巨响!一个影子砰的一下跳到两人面前,在流山凛皇僵硬呆滞的目光中,大喝一声:“几点了!!怎么还有人在这踩脏我的地板!!”
流山凛皇攥紧了名冢琉斗的手,直勾勾地看着头戴塑料桶的保洁仙人,差点退后一步脱口而出这是什么玩意。
幸好,二十几年的家教在此刻发挥出莫大的作用。于是名冢琉斗只是看到他矜持地微微颔首,快速平稳而不失礼节地告别:“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这就离开。”
然后夹着闷笑的坏蛋小狗狗,迈着优雅的步伐,风一般飞走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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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是正剧!!!写得很爽!谢谢友友们!!!
第一章·坠星
名冢琉斗和流山凛皇520带薪约会的终点是OBLATION演唱会。
X93年5月20日18时。
两人在永山白群鹰隼般凌厉的目光中入场。名冢琉斗还朝永山白群挥挥手,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露天场馆一共分为三层,前排另设包厢。常用出入口分布在一楼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三层二层在同样的方位另设有向外的逃生通道,以逃生楼梯相接,盘旋而下。
由于流山凛皇需在场内保持戒备,所以名冢琉斗挑了个后排的位子,方便和对方坐在一起。
流山凛皇摸摸名冢毛茸茸的脑袋,笔直地坐在座位上,视线在场中逡巡,心中只觉无趣。他对花里胡哨的猎奇表演组合是半点兴趣也没有,但架不住上级指派任务,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在休息时间和名冢琉斗聊聊天说说话,以获得些许心理慰藉。
而名冢琉斗则瘫在座位上,嘴里嘬着冰可乐,手里刷着手机。他只关心这次是不是猎奇表演会不会伤害流山的眼睛。他在网上搜索了半天,终于在几个一模一样的报道里得到了都是正经表演的答案。真是令人安心。
接下来是刷八卦的时间。
名冢琉斗熟练地跳过广告,快速浏览着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小报消息,全当解闷。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坐起来,用胳膊肘杵流山凛皇,小声说:“你看你看,福神记者这不就来了?被司长拿枪指着才不到半天呢小报都出了。我觉得肯定是记仇。”他举着手机字正腔圆地地念道,“《震惊!!!!!!周年舞台前,HIROKI与警官发生口角?活死人偶像与活死人调查司有不为人知的联系?!》”
还以为是什么。流山凛皇收敛眉锋,不以为意笑道:“并不奇怪。司长的脾气你也知道,他和任何一个活死人发生冲突都是稀松平常。”
“十有八九是小报噱头。”
“那倒也是。”名冢琉斗见没瓜可吃,又瘫回去,“福神记者针对警察局捕风捉影也不是一天两天啦。”
两人闲聊的工夫里,人潮已分成几股细流,一点一滴涌入露天场馆。
一时间到处都是挑选座位的游客,名冢琉斗这排也不例外,很快就坐满了。
一位拎着大包小包OBLATION痛包和红色荧光棒的红发丽人挤到名冢琉斗旁边落座,名冢琉斗见她兜子太多,顺手托了她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一把,意外瞅见里面全都是大大小小的OBLA TION周边,霎时间对粉丝的战斗力又有了新的认知。
“谢谢谢谢,帮大忙了。”红发丽人——夏目星砂对名冢琉斗笑了笑,浅蓝色的眼睛黏在周边上,仔细挨个检查了一番才松了口气,小心地将袋子放在里面的位置,“还好没挤坏,我排了半天才买到的限定吧唧和绝版写真……!!”
“客气客气,举手之劳。”果真是粉丝。名冢琉斗心想这一幕真是熟悉,难道年长的女性都喜欢OBLATION的风味,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明明排队的时候还听人说到这组合红的大有玄机呢。
不过这显然不是一个可以和陌生人分享的话题,于是名冢琉斗简单地和夏目星砂交谈两句后,便在流山凛皇的凝视中倚了回去。
X93年5月20日19时15分。
最后一缕暮色抽离天际,夜幕悄然蔓延,无数灯光接连自舞台升起,将巨大的鸟巢装点成一顶镶满宝石闪闪发光的王冠。
热烈的呼声自人群中涌起,闪烁的荧光棒汇集成海洋,将激情与欢呼一波波送到舞台中央。名冢琉斗四面八方除了流山凛皇全部都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OBLATION组合兄弟二人的名字,从“妈妈爱你!”“姐姐的心肝!”到“老公老婆想我了吗!!”不一而足,简直能组成一家三代乱伦大戏,而且还绰绰有余。
名冢琉斗伸了个懒腰,正想看看流山的表情,脑袋顶上忽的一沉。
名冢琉斗竖起了耳朵。原来是流山凛皇趁着没人注意,圈住了他,把下巴颏偷偷放在了他脑袋上。名冢琉斗顶顶流山凛皇的下巴,对方才不太情愿地纠正了自己的坐姿,若无其事挺直脊背继续工作。
与此同时,场内的呼声达到了最高潮,旁边的红发丽人的尖叫声已达到了足以掀飞人颅顶的分贝。
X93年5月20日19时30分。
全场灯光骤然一暗,伴乐奏起,人潮俱寂,紧接着聚光灯点亮舞台,SENA与HIROKI一人身着黑色制服,一人半裸上身,着皮裤与拘束皮带,身负双翼,在激昂的乐曲中闪亮登场。
欢呼声震耳欲聋。
乐声层层迭起,将气氛推向高潮。名冢琉斗抖了抖耳朵,眼睛盯着从玻璃缸中徐徐升起仿佛要飞离尘世的HIROKI,在喧嚣的声音中和凛皇琉斗附耳道:“我觉得翅膀不错下次你也角色扮演一下——”
周围太吵,流山凛皇没听清,追问:“什——么——”什么鸡翅、麦辣鸡还是新奥尔良?
“我说——翅膀很好———、!!!?”
变故便是在那一刻发生的,势如疾风来如闪电,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HIROKI那冷白色的皮肤与洁白的双翼在聚光灯的照耀下映出灿然耀眼的光芒,本人也如一闪即逝的流星一般,突兀地伴着遽然倾倒的钢筋、掉落的顶灯一起急速坠向地面。空气震荡,巨响轰鸣,闪电般吹响了恐慌的号角。
坐在后排的名冢琉斗甚至都没听到那一声要了HIROKI性命的枪声,就眼见着舞台从东边跟多米诺骨牌似的开始倒塌,昂贵的钢琴被钢筋横截两段,舞台皱起钢架突出,将近处渺小的人类卷了进去,就像顽劣的孩童将木棒扎进了蚂蚁的窝。
死亡与血液的气息弥漫开来,喜悦定格,瞬时变作错愕与极致的惊恐,尖叫声以舞台为中心骤然迸发,恐惧如漩涡层层卷开,现场瞬间乱成一团。在经历了短暂的呆滞后,悚惧鞭策人们向任何可以离开的方向逃跑。理智消融,情感崩解,本能狂啸,哭声喊声在推搡拥挤中酿成一团黏糊糊的拥挤的泡沫,人群就像这泡沫一样,随时都会被挤爆。
而此时距离表演开场甚至尚未过一分钟。
流山凛皇当机立断,立刻箍住名冢琉斗的腰把人薅起来,挡住拥挤的人群把他推向出口。名冢琉斗没他个高还没他劲儿大,着急地大喊:“等等!我帮你!”只可惜声喊得再大,也尽数淹没在了汹涌的人潮里。
流山凛皇也不知听没听见,只含笑拍了一下名冢的脑袋,自己则举起扩音器艰难地攥着护栏向另一个方向行进,高声喊着:“后排的观众不要推搡!有序撤离!顶层的观众不要再往下跑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逃生出口!!请跟随绿色逃生通道标识指引!” 他竭力引导仓皇的观众逃生,就这样被奔涌的人群分隔,消失在人海中。
名冢琉斗心中焦急想回去帮忙,但奈何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直到他在人流里被挤得七荤八素又跌进后排的座位里,也没再瞅见流山凛皇的影子。
前排的情况更惨烈,半数以上的观众都一股脑涌到了前排,争夺着早一刻离开的希望。在高密度的挤压下,一个人被钢筋绊倒便足矣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先头的人跌在不平的地面上,后头的人踩在人身上紧随其后一并跌倒,之后的人被不明情况的人推挤到了前方,踏在凹凸不平的肉垫上,被接连不断的惨叫吓得跌跌撞撞神智不清条件反射只知道向前冲,踩过不知道什么东西踉跄一下,紧接着又被后来的人撞倒。其中如果有活死人,偶尔还会有断掉的手、脚、脑袋飞出,凄惨地散落在地。
好一副人间炼狱的图景。
X93年5月20日20时。
人流逐渐变小后,名冢琉斗才敢从座位里爬起来,他在一片混乱中四处张望,没看见流山凛皇,倒是看见个与演唱会格格不入的老婆婆,他还没来得及问对方是否需要帮助,就见佝偻的老人挂着诡异的笑容看了过来:“啊,又有忠实的灵魂,回到天父的怀抱了……真好,真好。你不觉得吗?”
名冢琉斗的灵性直觉在那一秒无端彻响,浑身的毛发嘭的一下炸开。他紧张地凝视对方,绷紧肌肉蓄势待发。
正在此时,一道焦灼的呼声却闯入了他的耳中:“你没受伤吗?太好了,快来帮忙一下!”
名冢琉斗下意识扭头望去,只见此前隔壁座位的红发丽人正架着满是血污的伤者正向他求助。
而可疑之人在这短短的一刹那间却不见踪影了。名冢琉斗咬咬牙,暗中记下可疑人物的大致方位,准备救助完成后再返回原地探查线索,随后毫不犹豫地朝伤者奔去:“马上来!”
TBC
第二章·众生百态
夏目星砂从未想过周年庆典演出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事故发生之时,她正专心致志为偶像打call,不料转眼间世界竟变了模样,露出残酷可憎的嶙峋面目来。她被拥挤的人群困在座位间无力奔逃,差点连五脏六腑都给挤出来,幸亏这一排观众离出口近跑得快,没受多少折磨她就被独自抛在了座位上。
四周刺耳的哀嚎盘旋不散。夏目星砂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扒住座椅,无暇顾及碰撞产生的淤青、擦伤以及皱成一团的衣服,连忙寻找声音的来源。夏目星砂在隔了两排远的地方才看到一只手挣扎着晃动,她用眼丈量距离,心下一横,双手撑在椅背上翻了过去。
夏目星砂已见证过太多的死亡。
安乐堂最不缺的就是死人。吊死的、溺死的、烧死的、猝死的、摔死的、捅死的、打死的、药死的。无论是谁,如何死去,终有一死。
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死亡便是终点,是结局,是永恒静默,是无法掌握的虚空。
即便后来依靠科技手段实现了活死人转化,其成功率也仅有不到5%。
这意味着每死100个人,才可能有5人重生。而实际情况只会比概率更加复杂,有太多的人得不到这人生的第二次机会。更不必提活死人所面临的一系列复活“副作用”。
正因如此,生命才尤为可贵。
夏目星砂不假思索地扶起伤势严重还在流血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架起来,意识到自己无法独自扶这个一百五十斤的伤者行走后,她连忙向不远处的人寻求帮助:“快来帮忙一下!”
棕发男人迅速跑过来,架起伤者另一边,一起向过道移动。可受伤者不知道伤到了哪里,不但肤色苍白、全身冒冷汗,甚至搀扶着走出几步便不住哀号起来。对方胳膊和手逐渐冰凉,呼痛的话也渐渐失去条理变得模糊不清。
“这样不行,”夏目星砂咬了咬牙,脸色惨白,“他快晕过去了。”
名冢琉斗也急得直冒汗:“可能内脏在挤压中伤到了,得尽量保持平稳……有没有什么能充当担架的东西!”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际,第一批救援赶到了。一米九的麻生虎太郎扛着两担架闪现在三层安全逃生出口前,后面跟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医护人员,他抬手浑不在意地拭去额边的汗珠,一脚踏在栏杆上,高声喊道:“哪里有重伤员需要帮助!!”
我麻生虎太郎来了!
这一声好比天外救星降下福音,宛如热锅上蚂蚁的两人眸中顿时亮起希望之光。
“这里!!”
三人动手麻利地将受伤者抬上担架,运送伤员。
由于后排逃生出口外是曲折的楼梯,不适合抬着担架撤离,三人只好徒步穿过半个场馆走向地面出口。
麻生虎太郎在前,名冢琉斗在后,两人在保持尽量不让伤者感到颠簸的前提下加快速度,与死神抢夺时间。夏目星砂则抱着刚发现的、在过道边流泪求救的孩子,步履匆匆地缀在两人身后。
灾难并未生就慈悲的心肠,幼小的孩子在人群中一旦被挤散,就意味着会面临更多的危险。孩童几乎已无泪可流,干嚎得嗓子快发不出声音了,惶恐又茫茫然地看着夏目,白藕般的手臂上遍布青紫,软软地垂落而下,随着夏目星砂奔跑的动作无序晃动。
三人一路喘着气,都没有说话。
穿越观众席的路途仿佛是行走于炼狱间,各类杂物洒了一地,为本就不顺的前途增添更多障碍;活死人被挤掉的残肢或者沥沥拉拉的内脏器官隔四五步就出现在道上或者扶手边,映着血色令场面更加惊悚;左右的观众席间时不时传出哭泣、哀鸣或咒骂,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在场人员的神经。
有人跌跌撞撞走出几步又倒在地上,夏目星砂腾出手来扶了一把,交给随后赶来的警察,又快步出发。
“救救我!救救我啊!!别走、!”有着失去双腿的活死人在地上拖着残躯爬行,想要抓住一根稻草,落空之后跌在血污里,盯着夏目等人离去的背影,双目无光发出绝望而刻骨的咒骂,“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不救我!!”
“我们赶时间!”麻生虎太郎目不斜视跨过阶梯,甩下一句话,带两人一伤患疾驰而去。
旁边忙碌的警员无暇思考,替他们回答:“先救活人!重伤者等不起了!!活死人又不会马上死,坚持一下!”
假使听者自觉面临死亡的胁迫,再温和的良言也会觉得刺耳,更何况这话并不足够温和。
那人满腔的无助、悲愤与话语急剧反应,转化一股深重的怨恨。
“——活人就更加高贵吗!!”
有太多的人伸出手,有太多的人还没得到救助。
夏目星砂从未有一刻如此痛恨人力微渺,她咬住下唇,三步并两步踏过台阶,踩过散在地上的几张演出海报,差点因为掖在海报里的徽章滑倒,险险抓住护栏才逃过一劫。
她后怕地吐出一口气,继续拔足前进。
“注意脚下,但是别停!”麻生虎太郎扬声提醒,直接踹飞了挡在道中央的一只痛包,“救援队已经在路上了!”
名冢琉斗稍顿脚步保持担架平稳,错眼看了下伤者,急忙插道:“病人休克了!管不了别的了!这边也等不起了!”
麻生虎太郎气了:“啧!这场馆怎么这么大啊!”
三个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跑到了前排。
前排的情况比中间和后面要凄惨得多,遍地伤残,甚至依稀可见一动不动仰躺在地面的尸体,死不瞑目双眼朝天,没有动静也没有呼吸,浸满了死亡的味道。
唯一的净土恐怕是VIP包厢。姬城楝一尘不染,依旧端坐于包厢内,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舞台,神色冷漠,毫无动容。
望日会社的好合作伙伴、黑眼公司的负责人佐久间未来,绕过满地狼藉溜达进包厢,和姬城楝有来有回地交谈了几个回合,带着爽朗的笑容离开。他轻松自如地行于红色的过道间,时不时不介意帮在场众人一点小忙地让个道——毕竟在这种场合拦路人可是很讨人嫌的。
而姬城楝的大部分保镖则分布在周围。黑衣保镖们训练有素,沿着过道清出一条快速通道,现正横向搜索生还人员,并将伤势稍轻的人扶到座位上。
保镖中的一员、刚向老板报道就被分配到搜救现场的维蕾塔已舍弃了那身鼠老米玩偶服,她侧身闪过迎面而来的救援三人组,摁住耳麦冷静指挥道:“按方位报数。”
现时已无人在意现场各路人马的立场亦或身份,正如麻生虎太郎经过下一个让道人的时候,也没记起那是个疑似有着奇装异服癖好的变态。
他们身影交汇,在彼此视角的余光中匆匆路过,留下极为短暂的一瞥。
担架三人组在再无阻碍的道路间冲锋,直到遍布灯光、大亮如昼的场馆出口。
——却被迫止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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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永山白群为首的二三警员护卫在硕果仅存的SENA身侧,被记者们团团包围。
记者的眼中闪着不定而狂热的光,好似见了血的蚊蝇般聚集在警察周围。相机坏了笔头没坏的福神武混迹在记者群里,写个不停。
咄咄逼人的记者掷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请透露一下!警方已有嫌疑人吗!”
“听闻永山司长对活死人一向持厌恶态度。这种态度是否影响今日的安保措施?”
“传闻活死人特殊搜查司司长和OBLATION有私人恩怨!请问属实吗!”
永山白群在记者含沙射影、喋喋不休的追问间已耐心告罄,他面色铁青,神色狠戾道:“无可奉告!不要妨碍公务!”碍于记者堆里有不少活人,他按在腰间的刀柄堪拔出一寸,“再妨碍公务的,是想进局子吗!”
僵持的人群堵住了出口。
“喂!你们闪开点!不要挡路!”麻生虎太郎焦躁地向前挤去,只恨腾不出手来一人给上一拳。
名冢琉斗实在找不到能容纳他们出去的缝隙,只好跟着吼:“麻烦先让我们过去!!着急救人呢!!”
可惜他们喊破了嗓子,声音却像是被看不见的屏障遮住了,半点也未能传入在场者的耳里。
无尽的喧闹声犹如遮天蔽日的苍蝇群盘绕在四周,每一次振翅都让人的脑子嗡嗡共振,迷失方向。
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里,前方的路途变得模糊不清,夏目星砂的胸膛随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她猛然抬起头来,跨出两三步抢过一警员身上的扩音器,不管不顾将音量调到最大,扯着嗓子喊道:“都让开!!吵什么!”
她的声音已十分沙哑,压抑许久的压力、恐惧与愤怒在此刻集中爆发。夏目星砂牢牢托住伤者的头颈,横眉怒目直视前方,用尽所有的力气,像要把喉咙喊裂似的,一字一句地吼道,“不!要!挡!了!生者赶回人间的路!!”
“……”
震耳欲聋的声响在每个人脆弱的鼓膜上激荡。
苍蝇的振翅声戛然而止。现场一时间鸦雀无声,麻生虎太郎和名冢琉斗还来不及感叹好生厉害,永山白群那边已回过神来,他注视着气喘吁吁的夏目星砂,抓住时机一声令下,果断道:“虎太郎,送他们去安置点!其他人清场!”
麻生虎太郎肃然应道:“是!”
TBC
最后那句“不要挡了生者赶回人间的路”是最早就出现在脑子里的话,当时就像是感觉夏目突然从我脑子里蹦出来说了这句话,之后编排剧情又思考了很久果然夏目来说是最有力量的!
写了很多想写的东西可惜g向还是不太会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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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三(下)·今日之始
永山白群自然不会装作不认识以前的下属,尤其是这个人还很吵,再多嚷嚷几句怕不是能将路人的视线全聚焦过来。于是他稍作停顿,转身略略颔首,算作是打了招呼:“名冢。”
名冢琉斗双指并拢,在额前朝上一撇,紧接着就和吹泡泡似的喷出一串问题:“司长,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福神做什么了?需要帮忙吗?”
永山白群微微摇头,厌恶道:“不必。不过是又在乱挖报道、哗众取宠。”
“哦。”名冢琉斗恍然,无奈地笑起来,“‘又’要有新的小报新闻出现了,相关科室又要喜提加班咯——言论自由真是个好东西啊。”虽然从以前开始福神武就因为乱写八卦隔三差五就被抓进局子,警察最终还奈何不了他,但警局的名声在活死人和友好派中间已经很岌岌可危了耶司长!
“总之有需要叫我,警局委托我给打七折!”
永山白群对此不想作出任何评论,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淡道:“我还有工作,先走了。玩的开心。”说罢,他对着笑嘻嘻挥手告别的名冢琉斗又一点头,便举步朝舞台走去,消失在重重人影里。
走到半路,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名冢琉斗这个恋爱脑怎么可能一个人来玩怕不是来勾搭流山翘班的吧!
永山白群,现在就是非常后悔刚才随便客套了一下。
名冢琉斗也不负众望地把好消息传递给了流山凛皇。
他跑回原地的时候,流山凛皇举着两杯星冰乐,正在攒动的人头间寻找自家小狗的身影。名冢琉斗一个箭步冲上去叼走星冰乐,背着耳朵讨好道:“不好意思舞台那儿有热闹可以看,稍微过去了一下,让你久等了!”
流山凛皇浅笑摇头,将青年稍显蓬乱的发丝捋到脑后:“我也刚回来……舞台那边怎么了?”
名冢琉斗眨眨眼:“发现司长差点和福神记者打起来。没想到司长工作还挺认真的,明明是OBLATION要表演的舞台。”这难道就是高级社畜的修养吗,学不来学不来。
“嗯?”流山凛皇眉头压低了一瞬,旋即恢复笑容,“宣传怕是又要伤脑筋了。”
“哦对,司长还祝咱们玩的开心!”名冢琉斗兴高采烈地踮脚搂住对方的肩膀,试图和一米九的男朋友勾肩搭背,并歪曲事实,“真是太好了呢凛皇!这下可以正大光明摸鱼了!”
“好。”流山凛皇轻挑眉梢,十分怀疑此话的真实性,但流山凛皇不说。
他淡笑不语,任凭名冢琉斗在地图上一顿精挑细选,接着两眼放光一阵风似的把自己拽到了水上过山车的底下。
名冢琉斗还摇着小尾巴,乐滋滋朝人挤眉弄眼:“水上过山车很清凉,非常适合现在的天气耶!”
根据经验,名冢琉斗棒读的语气词后面都暗藏着坏心思。流山凛皇笑眯眯地端详着往来游客,神情温良正直:“嗯,而且还有防水雨衣。也不用担心衣服会湿了呢。”
看,这小狗尾巴立马就不摇了。
名冢之心,昭然若揭。
名冢琉斗的耳朵立马耷拉下来,一蹶不振,连装都不装了:“欸——但是湿——”话还没说完,就被流山凛皇捂住了嘴,名冢琉斗眼皮一抬,就见对方端庄的微笑摇摇欲坠。
流山凛皇凝视着名冢滴溜溜转的眼睛,不免感慨学坏是如此简单。他心知名冢琉斗这小坏狗不会善罢甘休,只好捉住名冢琉斗命运的后颈肉,温和地劝诱道:“在这里湿掉大家会都看到?回家就只有你看得到。”
被捏住后颈肉的名冢琉斗眨巴着无辜的眼睛,连连点头答应了。
虽说当晚流山凛皇就以身喂狗,用事实证明肉包子打狗只会一去不回,但白天他还是成功逃脱了湿身PLAY,维持住了正经人的尊严。
两人顺着蜿蜒的人流到达过山车检票口,如愿以偿地登上了车。
过山车弯曲的轨道在半空交错旋转,跌宕起伏,攀升处犹如烈蛟腾空,低回时好似游龙归海,一眼望去便足以令人精神一振,不难想象游玩时该是多么惊险刺激。
名冢琉斗颇爱兼具速度与激情的项目,坐下后迫不及待地拉下安全压杆,紧握住流山凛皇的手,期待不已地朝前望去——最后一排的视野相对一般,名冢琉斗仅能看到前排攒动的人头,但这完全没有打消他的热情,毕竟后排的拉伸力最强最刺激。
随着车上的乘客均已落座,过山车从高坡滑下,如流星般沿着轨道向水面飞驰坠落,激起巨大的水花。沁凉的水珠汇入风中,向四方弹射,解离为更小的水滴。阳光穿过万千水滴,折射出仅存在于瞬息之间的虹色飞桥,而过山车风驰电掣地扬长而过,潇潇洒洒地将一切都抛在身后。
——其中也包括了某些活死人的脑袋。
世上死法那么多,总有几个是断头的。这不,名冢琉斗前排一个脑袋、两个脑袋就尖叫着在离心力的作用下被甩飞了出去,扑通扑通掉进了水里。
一开始,名冢琉斗甚至都没察觉那飞出去的是个人头,他正畅快地大叫着,任由凉风灌进自己的嘴里,只隐约听见有什么东西嗖嗖两下极快地从旁边飞过,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后,他发现前方的视野骤然开阔了起来!自己竟然可以毫无阻碍地看到两排前的人的后脑勺!
——天哪,前排的人脑袋没有啦!
流山凛皇显然也发现了这点,证据是名冢琉斗感觉对方的手握得更紧了,流山凛皇一向颇讨厌活死人的存在,更不要说近距离看到没脑袋的了。
故而名冢琉斗一下车就买了支巧克力冰淇淋塞进流山凛皇手里,让对方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可他自己却总是安分不下来,蠕动了一会儿撒腿就想往外跑。
流山凛皇不由得按了按眉心,一把揪住不知做什么兴奋不已正要往外窜的名冢琉斗的衣领,问:“你去哪儿?”
名冢琉斗摸摸下巴,看向远处围了一圈人的水池:“报告,我去赚个外快!”
流山凛皇差点被噎住,他平复呼吸,继续道:“我家有钱,你不用再……”
他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吧唧亲了他一口,堵住了下文:“你也要给我机会养你嘛,知道你不喜欢,就别去了。放心好啦我马上回来!一支冰淇淋的时间!”正说着,名冢琉斗就窜出去跑远了。
流山凛皇望着对方的背影,含笑发出一声悠悠叹息。
名冢琉斗跑到水池边上,往里一瞧,里面漂浮着大大小小几个脑袋,咕噜咕噜冒着泡,一边咕噜一边沉底,然后又在池底循环水流的作用下上升,浮浮沉沉,起起落落。
场面一时间非常耐人寻味且地狱。
池边还围着一群人,其中有几个没头的,有一些明显看起来像是无头人的亲朋好友拉着帮忙满地找头的——没有亲朋好友看顾的都和没头苍蝇一样在场内乱窜直到被工作人员搀住才没摔个七扭八歪掉下点别的零件,还有些纯粹是看热闹拍照留念的,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名冢琉斗钻进人群,掏出名片朝着无头人……的亲友,对着参差不平的断头横截面,面不改色地娴熟推销业务:“您好,请问需要找头服务吗,名冢侦探社,您的最佳选择!五年警局拼人(尸)经验,找头,我们是专业的!”
客户顿时大为震撼:没想到这项目掉头的这么多,都能形成产业链了。好黑的心!好肮脏的资本!
但人不可一日无头,即使是活死人,长时间没有脑袋也是会死的。
所以自然有人愿意花钱找头。
名冢琉斗接下一个找头委托,立刻借了防水服和雨靴,戴着手套杀进池中,朝前方的脑袋们游去。
即便管客户要来了照片,但要精准地拿出目标脑袋也很不容易。幸亏客户的发色略微偏绿,在各色脑袋间一枝独秀,分外显眼。
——就决定是你了!名冢琉斗果断出手,摸出来一个浅葱色的脑袋。这脑袋刚出水名冢琉斗就心想要糟:竟然不是嫩绿色的,摸错了!
浅葱色的脑袋——水沢鸣弦在水里已经咕噜一小会儿了,见着有人把他拿出来,笑眯眯地正在琢磨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可爱的”弟弟终于承受不了要愚蠢地在这里将他抛下,就见对面那男的开口了:“您好,这位先生,请问您需要找身子服务吗?我们名冢侦探社具有丰富的经验,一定能帮您找到身子呢!”
“……”水沢鸣弦笑容不改,彬彬有礼:“那真是太好了,不过我情况比较特殊,出来没有带身体,可以帮我找一下我的弟弟吗。他发色和我一样,脸部有烧伤,应该很好辨认。”
“当然没有问题!”名冢琉斗本着来都来了一个业务也是做两个业务更不亏的精神,除了任务目标外又多捡了两个脑袋,精神抖擞地抱着三个脑袋回到岸上。
委托人再次震撼地交钱拿走了脑袋,名冢琉斗路上还找到了另一个脑袋的失主,就剩下水沢鸣弦了。幸好对方弟弟的特征十分显著,他踮着脚在人群间左右张望,才找到了相近的发色。
水沢苍矢正在回忆哥哥的脑袋究竟掉在哪个方向,没成想对方冷不丁地突兀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几乎立时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名冢琉斗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他,忙说:“你好!请问是水沢先生的弟弟吗?我叫名冢琉斗,是个私家侦探,你哥委托我找你。不好意思吓了你一跳。”
“别见外,名冢先生。我的弟弟有些‘胆小’呢。可能是方才‘不小心’让我甩出去了,所以在担心吧。”慈眉善目的恶魔见缝插针张口如是说道。
水沢苍矢身形一僵,目光木然地看向魔鬼的头颅,停顿片刻,无法忤逆对方视线中所透露的意思般将那头颅接了过来,垂头低声道:“……谢谢,但是我、没有钱。”
“?”名冢琉斗偏头,目光扫过对方皮肤上裸露的大面积烧伤痕迹,又看了看表,于是回答,“啊,没事没事,那这次就当我们交个朋友!下次要小心喔。以后有需要再来找我,或者有时间的话也欢迎来我们侦探社打工喔!”时间差不多了凛皇该等急了,更何况小兄弟看起来非常艰苦的样子,就当日行一善了吧。
这么想着,他愉快地结束了本次乐于助人的行为,急匆匆道别后向流山凛皇的方向跑去。
原地只剩下兄弟二人,水沢鸣弦依旧展露着最温和的笑意,轻飘飘地叹道:“确实,下次可不要再不小心了。”
“——没有,我怎么会生气呢?”
TBC
进行一个满地找头的描写
过山车当晚事后流山很怀疑名冢是不是故意的。
但小狗狗想看湿身有什么错!!!!
顺便一提虽然很积极很主动但名冢是0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