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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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洁白的房间。
温暖的阳光斜斜透过窗框照进来,投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他透过厚重的黑框眼镜沉默地审视着我的表情。
“医生,我这病……”我低下头,局促不安地攥紧了白衬衫的一角,等待医生的审判。
“不怕,只要配合我们的治疗工作,很快就能治好。”他轻描淡写地说道,用细长而分明的指节推了下眼镜,旋即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起来,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真的会好吗?
我抬头望向天花板,一只飞蛾直直撞在蛛网上,惊动了在一旁假寐的猎人。
这可能吗?
“好了,拿着单子去二楼缴费拿药。”他满不在乎地将我的病例推过来。
“嗯,好,谢谢医生。”我木木然点头,拿起病例单飞似地逃了出去。
我这是怎么了呢?想不懂。
医院的深色大理石走廊倒映出我的影子。影子走向诊室对面的候诊椅,拍了拍上边熟睡的中年妇女的肩膀。
“搞定了?”她揉揉眼睛,有些恍惚地看向周遭。
影子点点头,笑着说:“没什么问题。”
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中年妇女摸着自己的胸口,长长舒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影子挽着中年妇女的手下了楼,留下我站在那里,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
影子会离开本体,这很奇怪吗?
万一我才是那个影子呢?
(2)
记忆将我囚禁在用冰冷的不锈钢栏杆和混凝土铸成的牢笼中,任由影子在囹圄间徘徊思索。
“我要如何向你解释我眼中的世界?它是如此绚丽多彩,就像一幅完美的水墨画。它是黑白的,也是彩色的。”笔尖划过纸张,留下一段歪斜但还算能看的字迹。
我将手中的钢笔笔盖合上,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阳光正好,明媚依旧。不少鸟儿在三楼高的榕树间来回穿梭、跳动。随处吹来的一阵风都会将他们托起,扔向空中。
鸟儿不会坠落,但影子会。
我是鸟儿吗?
“喂!还发呆!”卷成筒状的生物书越过成山的书堆,轻轻砸到我的脑袋上,带着一丝调侃的语气:“想留在这里复读是不是?”
不算疼,更多的是关切。
“只有一个多月了,多看看之前的错题啊。”
影子没有回话,只是木木地点头,弯下身子,从凳子下抽出专门放着生物试卷的文件夹,取出小半沓还没做完标记的卷子,一遍又一遍看着各种颜色的“注释”——或者说“笔记”更为贴切。
我看不懂。这些笔记的内容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文字。
影子再次抬头看向窗外时,已是残阳余晖。天边的晚霞如火焰般燃烧,映照在他的脸上。
看不清脸的人群在机械的一声号令下冲出囚笼,奔向窗外,奔向自由的怀抱。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夜晚来临时,就看不见影子了,那时的影子拥抱的才是真正的自由。
是的。只需要静待夜晚的到来。
我点点头,隔着悠悠的时间摸了摸影子的头。
(3)
黑暗将残阳尽数吞入肚中。一道道灯光在城市中悄然亮起,像是一个个挣扎的光点。医院那泛着鲜红的惨白灯光在其中显得格外扎眼。
医院的走廊变得异常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监护仪器的嘀嗒声和远处的低语。
我躺在床上辗转,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寂静的夜晚,它们是如此清晰。
窗外,城市的喧嚣已经退去,只剩下偶尔驶过的车辆,它们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然后渐渐远去。
星空被城市的灯光覆盖,只剩下几颗黯淡的星星在闪烁。
影子孤独地坐在病房的窗边,将头静静地贴在玻璃上,像是在倾听我的心跳。
“你在害怕吗?”我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影子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靠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天上所剩无几的星星。
我伸出手,试图安抚他。
只有冰冷的墙壁回应我,无情地诉说我们间的遥远。
“我们终会离开的,不是吗?”
影子回过头,视线越过我的身后,看向那些被我遗忘的岁月,看向那些曾经陪伴过我的、模糊不清的人影。
影子依旧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在哭?”
影子当然不会回答。
他从窗边的座位上站起,缓缓向我走来。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更加模糊。
我转过头,看着影子。
他将表情完美地藏在了黑暗中,但我仍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靠近,清晰地感觉到他柔软的指腹触摸着我的眼角,为我拭去那抹湿润。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下意识蜷缩成一团。
影子的手轻轻划过我的眼角、脸颊、嘴角、下巴。一如阴险狡诈的毒蛇猛地缠上我的脖颈,狠狠咬住我的脖颈。
混乱而无序的心跳在耳边轰鸣。我涨红了脸,张开嘴,想要呼喊。影子把手伸进我的咽喉,将声音扼杀在喉咙深处。
只剩无声地啜泣。
真该死。即使隔着如此遥远而可悲的时光,我仍会被他如山崩海啸般沉重的情绪击溃,像个丑陋又扭曲的怪物蜷缩成一团妄图从自身中汲取一丝温暖以慰藉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软弱灵魂。
影子没入我的身体,沉沉睡去。
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
我闭上眼睛,试图在这片寂静中寻到一丝安宁。
(4)
再醒来时,和煦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温柔地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我缓缓睁开眼,医生站在床边,手中拿着一份新的检查报告。
“你这段时间的病情有所好转,”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欣慰,“但还需要继续治疗。”
几声清脆的鸟鸣划破宁静。一群鸟儿在蓝天下轻盈掠过。它们的羽翼在阳光下微微泛起银光。
阳光下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鲜活。
“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医生点了点头,递给我一份出院通知书。
清晨的公园被一层薄薄的霜覆盖,仿佛时间都会在此刻凝固。
我喜欢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中握着一杯热咖啡,看着影子轻巧地踏着尚且完好的霜雪,每一步,脚下都会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阳光正好,不刺眼也不暗淡,它温柔地抚摸着每一寸土地,给予万物生长的力量。
只有霜花在阳光下慢慢融化着。融雪的水珠悄然从叶片上滴落,汇聚在地面上,流向未知的远方。一如那些被时间遗忘的往事。
我想,是时候离开了。
影子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呆滞在原地,怔怔地盯着我出神。
我淡然一笑,站起身来,随意地拍了怕风衣上沾染的尘埃,向影子伸出手。
影子也伸出手来,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
一如往常那般。
在这个宁静而又平淡的日子里,一切都显得如此和谐。
(5)
夜幕降临。我独自站在阳台上,凝视着城市的灯火与繁星的交响。
影子从身后走出,半俯下身子,双手撑在栏杆上,静静地盯着我出神。
我说,我总会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些被困在囚笼中的日子。即使是现在,我仍会在半夜抽泣着醒来,仍会因一些小事应激到只能匍匐在地上干呕,仍会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柔软的脖子,想象鼓动的生命在指间流逝的感觉。可如此软弱的我,就连伤害自己都做不到。
很不幸,也很幸运。
我们不约而同地没有在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痛——即便因为我曾觉得这具身体不属于我——也没有选择像鸟儿一样高高跃起,而是选择举刀捅向自己的灵魂。
但,随着每个融雪的早晨,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模糊的记忆,它们就像融化的雪水一样,汇聚到一起,慢慢填补起我破破烂烂的魂灵。
影子抿了下嘴角,没有回答。
他向来不会回答。
但至少,我们暂且是自由的。即使是相对的自由。
影子长长吐出一口气,低下头:“左边抽屉的最底下……”
“什么?”我有些不解。
影子不再回答,转头凝望起下方的灯火。
我亦不在追问,转身回到温暖的屋内,轻轻地关上了阳台的门,将夜的寒意与影子一同留在门外。
屋内灯光柔和,温暖如初。
我走到书桌前,拉开左手旁尘封已久的抽屉,将小时候的文章和画本一一拿起。最底下,一封早已泛黄的信件安静地躺在其中。
手不自觉地伸向另一段熟悉又陌生的时光,颤抖着将信纸抽出,打开。那些早已埋葬的记忆和情感在一瞬间迸发出来,震耳发聩,又让我如堕云烟。
上边只有两行字。歪歪扭扭地,用不算好看的字写着:“初次见面,好久不见。”
沉默良久,我才将思绪从中抽出,提笔留下一句:“初次见面,好久不见。”
两段截然不同的字迹被重新塞回信封中,继续沿着时间长河顺流而下。
一切依旧,就像每天升起的太阳,温暖而熟悉。
作者:亱煌绯
评论:随意
(1)
2651年,十月,31日,星期五。傍晚五点。
“玫瑰岛”酒吧地下的隐蔽小隔间里,叶辰希与加德纳相对着坐在圆桌旁。
叶辰希低头看着杯中的五颗骰子,抬头对上加德纳的视线,缄默不言——
大约半个小时前,加德纳忽然十万火急地把叶辰希叫来,也不说什么事,只是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堆骰子和两个木杯,让叶辰希坐下来陪他玩。
“坐。”加德纳随意地指了指桌旁的三把空椅子,从角落的冰柜里拿出一整瓶生命之水。
“大哥!你这儿没事吧?!”叶辰希指指自己的太阳穴:“今晚可是圣灵夜,不出意外的话又会出意外了。”
加德纳当然知道韦布斯特为解决“斯贝塔”案件前后忙活了好多年。就连三年前跟嫂子热恋期的时候也把嫂子晾在了一旁,韦布斯特哄了好几个星期才重新赢得她的芳心。然后两人就闪婚了……
加德纳摊摊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反正跟以前比,我们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吧。你能预知到今晚谁会遇害吗?不能。那为什么不在死讯到来前先来玩上两把?”
叶辰希咂咂嘴,果断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警惕地盯着加德纳:“先说好,不准出老千。”
“放心,我怎么会对自家人下死手呢。”加德纳嘻嘻一笑,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
叶辰希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他斟酌了一下,谨慎地报出:“三个三。”
“七个三。”加德纳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加注。
叶辰希眉毛一挑,猛地拍桌,自信满满地掀开自己的杯子。“开!”桌上赫然只有两颗骰子是三点在上。
加德纳不紧不慢掀开杯子——五颗骰子,全是三点在上。他得意地倒上一杯生命之水,推到叶辰希面前:“看来幸运女神总会偏爱我一分。”
“……”叶辰希的表情顿时凝固了,好一会才憋出来一句字正腔圆的苍卫语:“草尼玛。”
加德纳猛地拍桌:“少废话!给老子喝!”
(2)
圣灵夜——美尼亚人如此称呼十月的最后一天。
在他们的传说中,死神们会在这天夜里带领当年死去的鬼魂重游故地,再望一眼他们贪恋的土地,然后返回地狱转世轮回。一些不愿离去的亡魂则会在“茫茫鬼海”中悄悄逃走,找寻生灵夺舍,借此再生。
“他们纷纷带上面具和伪装,妄图混在鬼魂的游行队伍中,希望能在鬼群中找到自己的亲朋。直到现在,美尼亚某些与世隔绝的地区竟然还有人相信这是真的。”加德纳·奥利特横躺在椅子上,两脚吊在半空中晃悠。他不可置否地耸耸肩,毫不绅士地饮尽香槟杯中的最后一滴卡瓦酒,将空杯放到桌面上。
“我倒是觉得,传说之所以能成为传说流传下来,肯定有其中的道理。”叶辰希趴在桌上,斜斜看向加德纳。
“真见鬼!别试图用你们苍卫那套‘存在即合理’的说辞来说服我。”加德纳浮夸地捂上自己的额头:“帮我加些冰块,谢谢。”
“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去加?”
“从五点玩到现在,整整两个小时,我就没输过。”加德纳理所当然地回道。
叶辰希小声嘀咕着,摇摇晃晃地走向门旁的冰柜,取出一些冰块放进装酒的桶中。
加德纳瞥了他一眼,并没过度在意他说的话——在这个不过三十平米的阴暗房间里,就连墙角蜘蛛吐丝结网都声音都不能逃过他的耳朵。
加德纳捏着杯脚举到面前,透过烛火观察起杯中剔透的桃红色液体。细密的小气泡逐渐融合,上升,炸裂。就像卑微的蝼蚁,脆弱但胜在数量多。即便无法对高位者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当它蜂拥而上时,也能让人感到一丝厌烦。不过——他很享受将气泡一一碾碎在齿间的感觉。
加德纳叹了口气,继续道:“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圣灵夜已经变成了商贩们一年中收入第三多的日子。”
“以及罪犯们行凶作恶的狂欢节。”待在阴影中沉默已久的韦布斯特·伊沃忽然开口,把叶辰希吓了一跳。
“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不是吗?”加德纳凑到杯口轻嗅,清新的莓果气息让他为之一振。他懒懒坐起,一手绕过椅背,将自己挂好:“万一就跟叶辰希占卜的那样,凶手在今晚被你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呢?”
“占卜结果不一定是准的。如果凶手真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抓住,‘斯贝塔’案件就不会成为六年都没破的疑案了。”韦布斯特微低着头,眸子却直勾勾地注视位于房间中心的加德纳。
“如果我说‘幸运女神告诉我,事实证明就是很简单’呢?”加德纳不卑不亢地回以目光:“你们治安署这么多人这么多年都抓不住凶手,我看就是一群吃干饭的。”
二人相互注视,气氛逐渐剑拔弩张。
“额……我觉得你们待会再打起来会比较好。”叶辰希小心翼翼地说着,抬手指指门;“外头好像来人了。”
“哦,亲爱的小鹿,不用你的提醒我也知道有人在朝这里走。”加德纳敛起笑意,眯起眼睛瞥了韦布斯特一眼:“而且,听脚步声,是位娇小的姑娘呢。”
韦布斯特冷哼一声,不屑地推了下眼镜——他今天来酒吧之前早就跟老婆提前报备过了,包不会被抓起来吊在桅杆上挂个几天几夜的。
敲门声旋即响起。阿泰神色慌张地推开了门:“老大!”
韦布斯特和加德纳对视一眼,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就在刚刚,‘斯贝塔’案件又出现一名受害者。跟之前一样的死法。这次……”阿泰顿了顿,偷偷瞄了眼脸色愈发阴沉的韦布斯特,继续道:“是我们的人。”
(3)
“斯贝塔”案件,也被称作“亡灵”案件。发生于每年的十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圣灵夜当晚。
这个案子已经持续发生了六年,受害者共11人——现在应该是12了。他们的年龄跨度极大,从百岁老人到刚出生三天的婴儿,无论性别,被凶手以一种特定的姿势摆放在不知名的法阵中,尸体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财物被翻动的迹象。只在左胸口表皮和眉心处出现了许多细密的、类似丝线留下的割伤——不,或许将其称为“印记”更贴切,因为它们并未伤及皮下组织。
案件的受害者最初是些无家可归的拾荒者,后来逐渐变成下层阶级的贫困百姓、中层阶级的普通人,最终甚至包括了上层贵族和皇宫贵族。
尽管此后每年,治安官们都会警告人们在圣灵夜不要外出,并在当晚出动所有警力进行巡查,但这些措施都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
唉……只有灾难降临到自己身边,即将威胁到自己的时候,上层的家伙才会开始有所举动。他们站得太高了。
加德纳双手抱在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不知从哪学来的小曲。他的目光越过埋头痛吐的叶辰希,落在韦布斯特高大的身影上。
至少……韦布斯特还算个好上司。
“那啥……为什么我也要去?”叶辰希抱着装有他呕吐物的桶瘫坐在椅子上:“你们指望一个醉鬼能做什么……”
韦布斯特微微偏过头看向叶辰希,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躁:“你自己也在水晶球里看见了那个可怖的怪物。”
“说明这起案件很大可能,是为了满足某个邪神的欲望。而且在场的所有人就你对黑魔法有研究。”加德纳点点头补充道。
“我只是神智清醒,不代表我能控制我的四肢走出这个房间。”叶辰希叹着气,用半死不活的语气回道。
他的抗议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韦布斯特和加德纳已经带上武器和提灯,跟着阿泰走出了房间。叶辰希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桶子放下,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跟在三人的身后。
穿过酒吧昏暗的走廊,嘈杂的音乐声与人们的谈笑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空无一人的昏暗街道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
夜色如同一块沉重的幕布,笼罩在法卡拉瓦的上空。阿泰高举着手中的提灯,微弱的光芒仿佛被这浓重的黑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堪堪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四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悠悠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叶辰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醒一些。
“案发现场。”韦布斯特简洁地回答。
“哦,那可真是个好消息。”叶辰希自嘲地笑了笑。他搓了搓两臂的鸡皮疙瘩,踉踉跄跄地跟上前面三人的步伐。
加德纳回头瞥了叶辰希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别担心。等你到了现场,说不定那些恶心的感觉就全忘了。”
“希望如此。”叶辰希咕哝着。
(4)
在阿泰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一片墓地,七弯八拐后,走进一条阴湿狭窄的巷子里。
巷子两旁的房屋窗户紧闭着,偶尔有几扇窗户透出微弱的光,也被厚重的窗帘遮挡,透不出半点暖意。
叶辰希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他的喉咙里还时不时传来一阵胃酸的灼烧感,呼吸带出的酸臭狠狠锤击着他的胃袋,身体下意识的呕吐让他不得不停下来缓缓。
“老大……你们先去吧。”叶辰希扶着一旁的窗户,唾去泛酸的口水,有些虚弱地看着前方的三人。
韦布斯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几眼叶辰希:“这里不安全。”
“我真不行了……”叶辰希摆摆手,声音颤抖着说道:“就不该听加德纳的话……”
加德纳双手抱胸一脸嫌弃道:“嘿呀!你酒量差成这样是我的问题?”
在窗旁透出的昏黄的灯光下,叶辰希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你们先去吧,我缓缓就好了。”
韦布斯特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你在这里等着。”他转头看向阿泰:“阿泰,留下确保他的安全。”
阿泰点点头,将提灯交到韦布斯特手中,快步走向叶辰希。
加德纳拍了拍韦布斯特的肩膀,两人继续沿着巷子深处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叶辰希依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的胃部平静下来。阿泰则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警惕地环顾四周。
巷子里静得可怕。叶辰希甚至能清晰无比地听到自己呼吸时带出的声音。
“你觉得这次会是什么情况?”阿泰小声问道,试图打破沉默。
叶辰希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我不知道。希望这次能有所不同吧。从之前案发现场留下的法阵符文来看,这应该是置换或者唤醒某些存在的阵法。可我总觉得缺了些什……”
叶辰希眼睛猛地睁大,瞳孔聚成一点。
“你……”
他忽然感到一阵冰冷的触感贴在他的腹部,紧接着,剧烈的疼痛从腹部扩散开来,像是一团火在燃烧,整个身体都能感到灼热。
叶辰希不可置信地低下头——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旋转着,缓缓地斜向抽出。血迹沿着刀刃滴落,染红了他脚下的石板路。他的呼吸瞬间急促,心跳声一下一下冲击着他的感官,仿佛要跳出胸腔。他本能地伸手捂住伤口,温暖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指缝间喷涌而出。
“还缺第十三份祭品。”阿泰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回荡在叶辰希的耳畔,
他的瞳孔中映出了阿泰那双毫无情感的,如同死物般的眼睛,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魂灵。
“为什么?”叶辰希哽咽着,他的膝盖一软,身体斜斜向后倾倒。他试图抓住些什么来稳住自己,但手指只是无力地划过冰冷的墙壁,倚着墙壁滑落。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但那双眼睛,那把匕首,还有那不断涌出的血液,却异常清晰。
“你不需要知道。”阿泰回答,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只是在执行一个简单的任务。
叶辰希只感到一阵眩晕,他的腹部像是被火烧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刀片,疼痛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第十三份祭品……”叶辰希重复着阿泰的话,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但都被疼痛和恐惧所淹没。
阿泰没有再说话,蹲下身,将刀打横,从下往上猛地插进叶辰希的左胸,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如同看死物一般。
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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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撒在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茶几上。透过氤氲的水汽,他呆呆地望着多年未见的故人。
那模糊而相似的脸庞,在朦胧的水汽中若隐若现,亦如旧日的残影,被岁月的风轻轻吹拂。既熟悉又陌生。
他抬起眼眸,眼中泛着淡淡的红晕,薄唇微颤,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却又在开口的瞬间,将那些话语碾碎在齿间,生生咽下。
终是故人懂他所想:“逢君有话便说,不必遮掩。”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与我道些那时的事吧。”
故人自是应允,嘴角微挑,快活地轻哼起来:“那时啊——”
卫晓盘腿坐在桃树下,怀中抱着方才认识半日的孩童,双手无情地蹂躏着他胖乎乎的小脸,全然不顾对方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嗳,小桃灵。你有名字吗?”
“疼……”孩童眉头紧蹙,小嘴微微张开,眸中闪烁着泪光,却又紧抿着嘴,倔强地不让泪水流下。他用卫晓的萧敲打着后者的手,敲得人骨节发红。
卫晓却像完全没感觉似的,带着些许期待,继续自言自语:“没有啊,那我给你起一个怎么样?”
“唔——放,放!”孩童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抓住卫晓的手腕,试图挣脱。
卫晓依言放开,侧头看去。孩童白皙的小脸两侧肿得老高,委屈巴巴捂着自己的脸。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滴落。
见人如此,卫晓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急忙将萧放到身旁,抬手抹去孩童脸上的泪痕,轻柔地抚摸着自己刚在他脸上掐出的红印。语气温柔得像天上的云,安抚着:“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怕疼。”
孩童委屈的撅起小嘴,把卫晓被敲得通红的手抓下,捧到自己面前,轻轻吹气道:“不疼。”
卫晓愣了一下。这是在说他的脸?还是自己的手?
孩童抬头看着卫晓,眼睛还有些红肿。“名字。”
“啊?”卫晓又愣住了。这娃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
“名字,有什么用?”
“哦你说这个啊。算是一个称呼吧。也能帮你加快修炼速度哦。”
“为什么?”孩童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卫晓摩梭着自己的下巴,眉头紧蹙:“生灵在拥有名字之后修炼速度都会不同程度的提高。似乎是根据赐名者的实力强弱决定的。我这样说你能懂吗?”
孩童点点头,示意人继续说下去。
卫晓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所以,我这么强,取名之后你肯定能长得很快吧。”
孩童向人投去鄙夷的眼神。后者果断抬头望天,拒绝接收,继续道:“你是这桃林孕育的灵,不如……姓桃?”
“不要。”孩童果断拒绝。
“那你喜欢什么?”卫晓回头看着他。
孩童指指落在周围的桃花。
“花?”卫晓挑眉疑惑道。
孩童点点头。
“花啊……”卫晓挠着头思索了好一会:“逢君怎么样?他时纵有逢君处,应作人间白发身。”
“什么意思?”
“就……就是……”卫晓眼神飘忽看向别处。“等到我白头的时候,还能见到你。”
……
“我已记不太清如何与阿晓相识的了。那日,我只觉得春风徐来,徐徐萧音宛若天籁。他就那样乘着小舟,来到了我的面前。”花逢君好笑似的摇摇头:“我本来是想同他好好打声招呼的。可无奈年少心性,性子直呀,说话也呛人得狠。”
故人将盏中茶一口饮尽,有些感慨地望着窗外的斜阳:“在那之后,你们分别多久了?”
花逢君喉头一酸,有些哽咽:“十万次日出,两百多个载着云雨的六月……”
“原来已经这般久了……”故人仔细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我还当你是当年的小孩呢。总觉着阿晓还活着,下一瞬便会从哪个角落蹦出来……”
花逢君悠悠叹出一口气:“人类不过几十年寿命。余下的,便唯有活在生者的回忆里。”
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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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澈总是太善良,他相信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净土。即使是最穷困潦倒之人,亦值得拥有尊严。
闲暇间,他常望着门前那棵歪脖子树沉吟:“愿天佑苍生,愿魂归各宿。”
我不清楚他此前经历过什么。若不是我偶然得知他的身世,谁会想到一个御医世家的子弟会亲自跑到贫穷落后的山沟沟里,走进四面漏风的茅屋,为被疾病所困的穷人免费看诊,配药,甚至亲手服侍他们……呵,开什么玩笑,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白日做梦。
“扶贫济困”、“救济苍生”,他总爱将这些挂在嘴边,也这样做了。
我尚且记得那年,与他初识不久。我两结伴同行,偶然路过一个小村庄,途中听闻他的一位独居的老年患者逝去后,长年不见的儿子将老屋贱卖给了别人。新主人那日刚好搬家。他便借着帮忙的由头,跟新主人进了老屋。
屋里头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除开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之外,就像是老人家还住在这一样。
他站在那个被岁月侵蚀得不成样子的老屋里,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些被新主人随意翻动的遗物上,眉头微微蹙起,眼中满是忧伤,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喉头鼓动着,将不舍深深咽入肚中。
新主人对那些遗物并不感兴趣,他随意地翻动着,口中还念叨着:“哟吼!没想到这老头还蛮整洁的呵。”他的目光在那些破旧的香囊、磨损的木簪上徘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有几个破瓷器,应该挺值钱。”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开始将这些他认为无用的东西随意丢弃。
宋澈急忙抬手阻拦,语气中带着一丝哽咽:“兄台。这些老物什你若不要的话,我能不能拿走一些?”
“行啊。随便拿。反正我也打算丢掉了。”新主人随口回道。
“那就多谢了。”宋澈礼貌回道。
他小心翼翼地拾起一个从梳妆柜里被扔出来的小木匣,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那并不是个什么名贵的木匣,甚至称不上好看。他低着头,指腹轻而缓地拂过木匣的表面,捧着手心仔细摩挲。
他带走了老人珍藏的小木匣——他已经听老人家如数家珍般,说起里面的每一件物什的故事听了不下百次。尽管岁月已经抹去了他大部分的记忆,唯独这小木匣里装着的记忆,随着木匣的每次闭合,被隔离在时间之河外,永远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他后来同我说,他看着老人家的遗物,有些恍惚——那被父亲常挂在嘴边称赞的儿子,连父亲的遗物都没整理,就将老屋随意贱卖出去了。
他还记得,那位老人曾经多么珍视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物件。每当夜深人静,老人总会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小木匣,一件件地抚摸着,眼中闪烁着对往昔岁月的怀念。那些破旧的香囊、磨损的木簪,还有那些瓷器,每一样都是老人生命中的一部分,是他与这个世界剩下的,唯一的联系。他不想老人家再一次被遗弃。
彼时我安静坐在他面前听完了这个故事,漫不经心地回了他一句:“宋清泽,天下苍生有数不尽的苦,你这般的良善之辈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点点头,“可医者当仁心,清泽自无影。”
良善之辈啊,良善之辈。
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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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先发后改,写得一坨稀饭大家见笑了
坛开,桃香幽幽悄然钻入他的鼻腔。
几盏玉露入喉,来客拭去嘴角落下的酒液,向一旁的人儿投去询问的目光:“掌柜可曾听说过‘忽忽’?”
花逢君眉头一挑,放下手中账本,好奇地望向那位风尘仆仆的客人:“‘忽忽’?此名甚是古怪。不知客官可愿与我细说一番?”
来客轻抚着杯沿,眼中闪过一抹明艳的光芒:“我在一本古籍上寻到的。书上说‘忽忽生于天地风雨间,状若球,轻如鸿毛。可令天地灵气转,万物生光辉。’”
花逢君顿时露出了然的微笑,“原是如此。客官不远千里到我这桃花源里来,想必也是为这‘忽忽’而来吧。”
“掌柜的果然洞察秋毫。”来客微微颔首,眼中的光芒又明亮了几分,似有星辰闪烁其间:“古籍记载,它不仅能令万物生辉,更有着改天换地之能。若能掌握其精髓,或许能解开世间诸多未解之谜……”
花逢君掩着嘴好笑道:“非也,非也。你口中的‘忽忽’实为天地灵气聚集而成之物。既生于天地,便滋养一方天地。何来改天换地之能一说?”
来客闻言,眼中的光芒并未黯淡,反而更显得坚定:“掌柜的,或许你未曾亲眼见过‘忽忽’的神奇,但古籍中所记载的并非虚言。我曾亲历其事,见过‘忽忽’在风雨中显现,其光芒照亮了整片山谷,连最深沉的黑暗也为之退避。”
我等灵族怎会有如此惊人的能力……怕不是哪位妖兽大能不慎泄了踪迹……
花逢君眉头微蹙,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才缓缓开口:“客官,我虽未亲见,但世间之事,多有奇异。你既如此笃信,或许真有其事。不过,‘忽忽’若真有此等神通,为何世人知之甚少?”
来客轻叹一声,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掌柜的有所不知,‘忽忽’并非寻常之物,它的出现往往伴随着天地异象,寻常人难以窥见其真容。古籍中记载,‘忽忽’现身之时,天地间会有一种特殊的共鸣,只有心诚之人,才能感应到这股力量。”
呵……我或许知道是谁写的书了……花逢君好笑地点点头,示意人继续说下去。
来客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神秘之色:“掌柜的,我希望能借助桃花源的力量,找到‘忽忽’的踪迹。据古籍记载,桃花源乃是天地灵气汇聚之地,或许在这里,我能感应到‘忽忽’的存在。”
好啊,果然是那姓公叔的。闲来没事写点破书找乐子,还真有人信啊……
花逢君的嘴角抽了抽。沉吟片刻,他的目光重新落在账本上,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客官,桃花源虽是灵气汇聚之地,但‘忽忽’之事太过玄妙,我也无法保证你一定能在这里找到它。”
来客眼中闪过一丝感激:“掌柜的,你的帮助我铭记在心。若真能找到‘忽忽’,我定会将其中的秘密公之于众,让世人都能见识到它的神奇。”
公之于众?
花逢君的眸中闪过一丝戾气:“客官,你可知,有些秘密一旦泄露,便会引发无尽的灾难。‘忽忽’若真如你所言那般强大,那它的存在对于某些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来客不安地抹了下鼻头,心中泛起一丝不详:“掌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逢君依旧笑着,笑容中不带一丝温度:“我的意思很简单,‘忽忽’的秘密绝不会从这桃花源中泄露出去。”
来客猛然站起,袖中寒芒一闪,直逼向花逢君的喉间。后者不闪不躲,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皮肤的一刹那,他的身体忽地散作满天花瓣,无风自动,飘向门口的方向。
来客顿时瞳孔紧缩,倒吸一口凉气,猛然回身,指向那一团花瓣的刀尖微微颤抖着。
花瓣重新聚成人形,花逢君略带惋惜地摇摇头。“你当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来客嘶吼着,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你口中的‘忽忽’。”花逢君淡淡回道:“我们还有个名字,灵。”
没去理会来客的怒吼,花逢君缓缓抬手,对前者张开手掌,而后猛地握紧。
数片花瓣悄然划过来客的咽喉与四肢。仿佛失去丝线操纵的木偶,来客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花逢君摆摆手,来客的身躯竟缓缓下沉,与地板融为一体。
花逢君扭头望向窗外的繁星点点,心中五味杂陈,喃喃道:“愿你的灵魂得以安息,来世不再卷入这些纷扰。”
桃花源的溪流依旧在夜色中静静流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回头……
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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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一瞬间,漆黑的乌云遮蔽了整片天空,豆大的雨水从天空飞速砸下。
毫无征兆。
奥博莱·伊沃紧皱眉头,死死盯着前方厚重的黑暗。多年的航海经验告诉他,这绝不是一场单纯的风暴。他们……撞见了什么东西……
“降帆!快!”他近乎本能地喊道。
无需多言,船员们默契地在甲板上穿梭起来。
狂风卷起翻腾的海水扑向那艘渺小的船只。
韦布斯特·伊沃双手双脚死死环抱着面前的栏杆,尽量蜷缩起来,不成为水手们奔跑时的阻碍——尽管这并没有什么用——没人从他身边经过。他抬起手肘蹭掉眼镜上的水渍,想在奔跑的人群中找到兄长的身影,但雨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
风暴带来的低气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这对一个初次航海的七岁小孩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良好的体验。
“你在这里做什么?!”二副跌跌撞撞奔向韦布斯特,一把揪起他的后领怒吼道:“滚回你的房间呆着去!这里轮不到要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帮忙!”
“我看不清!”韦布斯特扯着嗓子回应。
二副抓紧扶手,把头凑近了些:“什么?!大声点!”
“我看不清路!”
海浪高高跃起,瘦小的船只顷刻失去平衡倒向一旁。
韦布斯特的脑袋狠狠磕到栏杆上,疼的他两眼发晕。
“抓紧了!小子!”二副死死抓住韦布斯特的胳膊。
后者刚想说些什么,巨浪猛然扑上他小小的身躯,像被铁锤狠狠抡中身体,他本能地想要张嘴呼吸,得到的只有咸腥的海水,和近乎窒息的痛苦。
脆弱的栏杆呜咽着,怕自己已然走到生命的终点。
二副的大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抓住几近昏迷的孩子,将他从海水的深渊巨口中拽了回来。
诡异的风暴不会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一波又一波巨浪如山崩般袭来,每一次撞击都像是死神的召唤。
“奥博莱!舵轮失灵了!失灵了!”舵手的尖叫声在风暴中显得微不可闻。
绝望的气息悄无声息地蔓延上了整艘船只……
阿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除了窗外哗哗落下的雨声和远处不时响起的闷雷,再无声响。
加德纳的喉结上下鼓动。冰块融化发出的碰撞声让他回过神来,将化了大半的冰朗姆酒凑到嘴边,却迟迟没有喝下去。
叶辰希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臂。他的呼吸略显急促,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然后呢?”他小声发问,脑袋旋即被轻轻拍了下。
加德纳白了他一眼:“你不说话会死吗?”
“然后!”阿泰忽然拔高音量,满意地看到两人被吓了一跳,“有人指着水面惊叫着向后倒去‘水底!水底有东西!’
大家不约而同转过头去,周遭的海水竟幽幽发着蓝绿色的光,影影绰绰间,他们看见船下有团巨大的黑影。
“那是……什么玩意?”二副惊愕地望着下方的庞然大物。甲板摇晃得愈发剧烈,黑影笼罩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二副心下一凉:妈的,它是冲着我们来的!
“嘭——”
黑影从船只底下悠悠浮起,无情地掀翻那片落水的叶子。
船体将近翻转了九十度,二副的脚几乎悬空,他一手抓着已经失去意识的韦布斯特,半边身子悬空,仅靠着脆弱的栏杆艰难地维持平衡。
“韦布斯特!醒醒!我要撑不住了!”
风暴肆意嘲笑着软弱人类。船员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恐惧,无助,悔恨,在这一刻齐齐涌上心头。
奥博莱的双手已经麻木,他的意志正在一点点崩溃。他想要呼喊,想要稳住船员们的心态,但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船只倾斜的角度还在增加,一些船员不慎失去平衡,尖叫着,被海水无情地拖入深渊。
“韦布斯特……我……不行了……”二副再也支撑不住,他松开了抓住栏杆的手,转而抱紧那个年幼的孩子,坠入幽绿的海洋。
坠落中,他瞥见了黑影的真容。那是一架骸骨,一架巨大的鲸鱼骸骨。幽绿的火焰在它的眼中燃烧,照亮着那片不大的海洋。
叶辰希眉头紧锁,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周围的黑暗,凝视着远方。他的内心被那场虚构的灾难所震撼,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感压在他的胸口。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在与自己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
加德纳扯了下嘴角:“有点……扯淡……我觉得这个结尾是个败笔。”
“怎么说?”阿泰挑了下眉头,好笑看着他。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幽灵鲸’这种东西。一点都不符合生物规律。”
“有。”淡淡的男声从加德纳身后传来,他猛然回头。韦布斯特满身湿透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咸腥的海水气息扑面而来。
叶辰希怪叫一声,翻了个白眼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老大……”加德纳咽了口唾沫“阿泰说的,不会全是……”
韦布斯特盯着加德纳的眼睛,迟迟没有回应。
ps.啊啊啊啊结尾写得好烂啊啊啊啊【鬼叫】看在我明天期末考的份上原谅我一下呜呜呜呜呜
解释一下,这篇跟以前写的“血夜”那篇是一个世界观,不同时间段的故事(相当于是从小说中抽了其中一章摆出来)没看过前文的话可能感觉有点突兀【磕头】
总之就是阿泰给叶辰希和加德纳说,为什么他们老大(韦布斯特)不愿意出海但是每逢雨天都会去海边,而编造的故事。
改编自韦布斯特亲身经历(确信)
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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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开始做梦了。
梦见她在暖冬的下午推开了那间刷了白漆的木门。那是整个法特莱拉地区最偏僻的咖啡店,藏在奥尔特山向阳坡的半山腰,除了她和一对双胞胎兄弟,根本没人会来。
淡淡的咖啡豆香气将她推向柜台,推向那个白得一尘不染的青年。
米夏埃尔施施然从柜台后站起,嘴角挂起淡淡的笑容:“今天需要点什么?暖阳、乐章还是圆月?”
“我没想好。”阿希莉娅微笑着坐上柜台前的高椅,那是米夏埃尔专门为她留的位置——尽管平日里她更喜欢窝在巨大的落地窗旁,慵懒地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晒太阳。
米夏埃尔有些愕然,匆匆移开视线,低下头轻轻地询问着:“棉花和诗人怎么样?很适合今天的天气。你可以到落地窗旁坐着等待,那有你喜爱的景色。”
“不,米夏。我今天就想坐在这张椅子上。”阿希莉娅悠然拿过手边的一本厚重的书籍,抚上它繁复而粗糙的封面。
“可你说过,你不喜欢这张格格不入的椅子。不止一次。”米夏埃尔小心翼翼回道。
“我确实不喜欢这张椅子。”阿希莉娅施施然一笑,翻开第一页:“但你为我留了这么久,我想,也是时候做出一些回应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照下,照在窗边低矮的米白色沙发上。反射的光轻柔地将两人裹入其中。
她听见米夏埃尔的心跳漏了一拍,旋即剧烈跳动起来;她看见米夏埃尔抬起冰蓝而透亮的眸子望向她。她从未见过米夏埃尔露出那种神情,迷惘、踌躇、以及……浓烈得几乎让她窒息的悲伤。
阿希莉娅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下意识呼唤他的名字:“米夏?”
米夏埃尔紧咬着唇,浑身颤抖起来:“不……不,阿希莉娅。我们不该……”
阿希莉娅不带犹豫地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轻柔地摩挲着:“米夏,我们认识多久了?”
“六千七百四十三天。”后者迅速答道。
“在这相当长的一段时光里,你总是躲在我瞧不见的地方偷偷看我。”
米夏埃尔覆上她纤细的手,嘴唇翕动,没发出声响。
阿希莉娅不禁蹙起眉头,关切地询问道:“什么?”
“太短了。”米夏埃尔微微收紧握着她的手,怕她收回手,又怕掌心粗糙的茧磨得她不舒服:“才短短十八年……”
阿希莉娅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淌过自己的手背,留下两道痕迹,灼得她生疼。
“才十八年……才十八年……”米夏埃尔着了魔般,痴痴地重复着这句话。
阿希莉娅手忙脚乱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怎么哭了?米夏?米夏?……”
阿希莉娅没见过米夏埃尔这副模样,她完全不知道面前的人为什么而哭。在她的印象里,米夏埃尔永远如寒冬的暖阳般,温柔且强大。如今却……
米夏埃尔握着她的手不觉攥紧,喉间传出低低的呜咽,转而小声哭泣起来,慢慢又变成了嚎啕大哭。她甚至来不及为他拭去泪痕,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着“有我在。”。
“不要离开我……可以不要离开我吗?求你了……”米夏埃尔哀求着,全然没听见阿希莉娅的安慰。
多次安慰无果,阿希莉娅猛地站起,狠狠吻上他的唇,直到米夏埃尔因缺氧唤回理智,快速轻拍她的手才罢休。她反手牵起米夏埃尔的手,十指紧紧相扣:“我这不是在你面前吗?我不会离开你的。”
米夏埃尔红着眼看向面前的人儿,没有回应。他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那该死的柜台却生生拦在两人之间,如同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良久,他吸了吸鼻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扯起嘴角对阿希莉娅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他的声音无比沙哑,刺得阿希莉娅心头阵阵酸痛。
“我答应过你会好好活下去的……我只是……放不下……”
“你不在的时候……我总学着你的模样窝在那张沙发上……”
“每天下午我都会为你做上一杯饮料,就摆在沙发边的桌子上……”
“我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你讲的那些故事,你天马行空的幻想……”
他絮絮叨叨着和阿希莉娅相处的点滴。
阿希莉娅仔细倾听,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虽然不是很懂,但听得出米夏很努力了呢。这真的让我很欣慰。”
米夏埃尔低下头,任由她的手胡乱地抓着。
“铛——”
沉重而空灵的钟声骤然响起。
阿希莉娅深而缓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教堂的钟声响了,米夏。我得走了。”
“铛——”
四周的景象飞速消散。她再次捧起米夏埃尔的脸,在额间落下一吻。
“铛——”
米夏埃尔只觉脚下一空,从柔软的沙发上猛地惊醒。脑袋像是被钝器敲打过般,疼的厉害。
他缓了好久才撑着沙发坐起。
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散落在他身上,暖暖的。
他忽的瞥见沙发旁的桌子上,本应盛满的饮料少了些,像被人喝过一口。
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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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荣光元年,初夏。
是日,晴空万里。
岘西城西北方向二十里的一处军营。
曹钱造背着手站在半人高的木质高台上,不急不缓地迈开步子,从高台的一端踱到另一端。
他锋利的眼神扫过台下整齐排成数列的百来个新兵们,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武技,是我们的立身之本。在战场上,战况瞬息万变。凭己之力击溃对手的同时,还要慎防偷袭……”
“靠,为什么我们要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在这里傻站着听他长篇大论。”
队伍的最末端,夏仲平虚着眼看向无云的天空,低声抱怨起这群脑子里不知装了点啥的军官们为什么偏挑这么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把大家集中起来。
岘西这地儿虽在苍卫北方,晚上裹着棉麻入睡还有点冷,可一到白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就恨不得光着膀子躲到阴凉地里。至于现在,这“大红太阳高高挂”的……
啊……怎么没云从头上经过啊……最好能一直挂在头上……
夏仲平被晒得思绪溃散,眼神飘忽。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在书院里为什么不好好念书,整日翻墙出去斗蛐蛐、跟先生作对唱反调、把先生的胡子悄悄剃光、往先生的抽屉里塞虫子、往水里放泻药……
好累……好热……娘的!先生偏偏在爹糟心的时候跑去告状!每天风吹日晒的,看把我这折磨成什么样?!手都起茧子了!还有住在同一营帐里的那些家伙,一个个臭得很!尤其是那个叫“祁煜宏”的傻子!真受不了一点!
念及处,夏仲平虚着眼瞥了瞥左手边那个站得笔直如松的身影。
真不知道是哪来的乡巴佬!每日训完还给自己加练?!癫子!回来满身臭汗,真受不了一点……
夏仲平翻了个白眼,百般无聊地观察起前面的队列——不少人和他一样耐不住,身形微摇,举目四望。显然也是受不了这燥热的天气,只是都没他表现得那么明显。
夏仲平长叹一口气,小声嘀咕起来:“什么时候能结束啊……干点人事吧……”
“这群家伙就没干过人事。”他的右后方传来低低的抱怨声。
“就是啊,脑子被驴踢了似的……”夏仲平点点头附和道。话音刚落,他突然愣住了。
自己站的不是最后一排吗?
他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转过头。
一双琥珀色的竖瞳赫然映入眼帘,吓得夏仲平差点像个娘们似的尖叫起来,下意识地往旁边跳开,连带着祁煜宏一起摔了个底朝天。
(2)
曹钱造正讲到兴起处,忽见队伍的末端有些骚动。他圆目怒视,对着骚动处厉声呵道:“夏仲平!祁煜宏!还有最后头的那个!都给我滚上来!”
啊?关我啥事?
被当成“人肉垫子”的祁煜宏没缓过神来,抬头看向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家伙——身高七尺有余,一身绛红色长袍,上绣火焰、金莲纹样;头戴镶红宝石紫金冠,腰系玄色绣金腰封;墨发半披半束,面容柔美,显得极其贵气。
不像习武之人,想必又是个花钱买功绩的主。
祁煜宏将夏仲平从身上推开,起身掸去衣服上沾染的沙土,在心里默默地给来人贴好了标签。
来者冷笑一声,背着手大摇大摆地从一众不明所以的新兵中走过。他高昂着头,望向台上脸色愈发阴沉的曹钱造,贱兮兮地笑道:“哎哟~曹都尉好吓人呐~”
听见这声阴阳怪气,曹钱造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他这辈子最不想碰见这家伙。
曹钱造当年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死前拉着这家伙痛哭流涕,把从小到大做过的亏心事都说了个遍,结果没死成。得,落把柄在这人手里了。
曹钱造面部肌肉抽搐几下,暗啐一口,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攥成了拳,攥得死死的:“亱监军,您的出场方式每次都很别致啊。”简直目中无人,目无军纪,目无王法!
“谬赞谬赞。”亱煌绯嘻嘻一笑越上高台,施施然走到曹钱造身旁,凑到他耳畔道:“放心,我下次会找个更别致的出场方式,直到你看见我就双腿发抖、屎尿横飞为止。”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颅顶,曹钱造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见到这家伙!
亱煌绯向来不按规矩办事,你叫他往东,他会先把你这个提要求的人暴揍一顿,再看心情决定往哪走。你没事不招惹他吧,他还会特地跑过来嘴臭你几句——比如现在。这是什么?是隐患!是不可控的隐患!迟早要出事的!
曹钱造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我真是谢谢你了啊。”
“都是一起睡过的,不用谢。”亱煌绯拍拍曹钱造的肩头,直起身子看向队伍末端:“后边二位打算傻呆到什么时候?曹校尉叫你们上来呢。”
这两人的亲密举动看得新兵们一愣一愣的。直到亱煌绯回头喊话,祁煜宏和夏仲平这才反应过来,迅速起身小跑到台前,或腾空跃上,或双手撑住台面借力蹬上。
等两人站好,曹钱造横跨一步挡在亱煌绯身前,将两人与亱煌绯隔开,黑着脸道:“我刚在台上说了什么,你俩复述一下。”
“锻炼武技,提升自我。”祁煜宏不假思索地回答。
“啧,你看看人家总结得多好。两句话能讲完的事还要在这里瞎叭叭这么久。”亱煌绯微昂着头,用“看垃圾”似的眼神蔑视曹钱造。
就你小子长了嘴,净会拆我台。
曹钱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扫过一脸心虚样的夏仲平,点点头道:“很好。”他转过身望向台下众人:“这就是我今天将你们召集起来的原因。”
“废话真多。”亱煌绯小声嘀咕道。
“咳!”曹钱造清清嗓子,狠狠踏向亱煌绯的脚,被后者轻松躲开。
他若无其事继续道:“啊——为了促进你们之间的感情,培养默契呢,我们今天在这里举办一场比赛。你们可以选择单挑或者群殴,我不建议三个人以上一起上昂。赢的人留在台上继续,撑过三轮的今晚加鸡腿;输了的绕军营跑五百圈,天黑之前跑完,跑不完的明天加练。你也可以选择直接跑。至于挑战的对手……”他顿了顿,不怀好意地看向亱煌绯,音量提高八度道:“就由这位亱监军担当!”
嘿嘿,看老子不阴你一把……
亱煌绯扯了下嘴角。他明明只是顺路过来看曹钱造一眼,捉弄一下他,怎么就成陪练的了?
念头忽现,他转而笑道:“可以。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们玩玩吧。但是——”
卧槽,答应了?
曹钱造听得一激灵,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曹你先来。输的跑五百圈。”
我就知道!
曹钱造嘴角抽搐,在心里无声喊道。
台下顿时躁动起来。
“曹校尉要跟那什么监军对擂!”
听得这番话,几个长期吊车尾的士兵默默收住了刚迈出的脚,站回队伍里——毕竟吃瓜看热闹的事谁都不嫌多。
他看起来很自信。曹校尉这表情……他的实力竟在曹校尉之上?这细胳膊细腿的,也不像啊……
祁煜宏静静观察着亱煌绯,没吱声。如是往常,他必第一个举手抢着上。可今天看曹钱造这狗吃屎般的表情,又不知这亱监军有什么能力、擅使什么兵器,他决定先观察一下。
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亱煌绯笑容更盛:“老曹,要不你直接开跑吧。”
台下一片惊愕。
“曹都校尉加油!干趴他!”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就是啊!给他露一手!不能让他瞧不起咱们!”
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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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时分,夏仲平轻巧地躲开巡查的士兵,往东边两里地的小山头跑去。
祁煜宏已在月光下等候许久。
“你终于想开了?不抱着你的酒瓶子混日子了?”夏仲平微喘着气,叉腰看向那个大半夜把他叫出军营的家伙,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我早就同你说了,看开点。看那位的意思,再过个几年你也能当上大将军了。”
祁煜宏摇摇头:“我已经不求那些了。”
夏仲平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没事。你现在回家种田也挺好的。你这俊脸还真不少姑娘喜欢呢,铁定能娶个漂亮媳妇。”
祁煜宏郑重地看着夏仲平,一字一句说道:“我要去把卫将军救出来。”
夏仲平愣了一下,一把揪起祁煜宏的衣襟:“姓祁的你他娘的怎么就不明白呢?!”他快速扫视周遭,确认四下无人后压低嗓音道:“劫狱是死罪啊!你还他娘的还想劫天牢!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啊?!”
祁煜宏搭上夏仲平的手,语气平缓地说道:“我相信卫将军不会是起兵造反的那种人。”
夏仲平看着眼前人那淡然的神色,越看越火大:“现在不是你信不信的问题啊大哥,是那位不信卫将军的问题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百姓多爱戴卫将军。整难听点的,那就是功高盖主!现在那位要卸磨杀驴,你又给我搁这瞎掺和个啥劲儿啊?”
他越说越激动,揪着祁煜宏的衣襟猛晃:“可收收你那反骨劲儿吧。你四年前为卫将军上书的时候那位怒成什么样了都,现在他被捕入狱,那位要你替卫将军的位置,你从了那位又怎样?”
“卫将军被捕的消息刚传出去的时候,有个侍郎就是随口感慨一句‘可惜卫将军年少英才’,叫人听了去,告发给那位,现在已经在被贬去翠阴的路上了。你他娘的居然还告诉我你想劫……”夏仲平戛然止住了话语,紧抿起唇——祁煜宏神色坦然到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在跟他聊的是晌午吃的什么饭。
他深知自己说服不了祁煜宏,啐了一嘴,甩开祁煜宏的衣襟:“死犟种,你一个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祁煜宏低头理着自己的衣服,语气平常:“你还记得几年前军中传的‘卫将军喜啖人血’一事?”
“第一次见你大发雷霆严惩部下,想忘都难。”夏仲平白了他一眼。
“昨夜,那位‘卫将军’和‘绯君’来找我了。”
夏仲平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祁煜宏凑到夏仲平耳畔,沉声道:“被士兵撞见在啖人血的那位‘卫将军’是‘玄鬼’。”
后者眉头一挑,迅速反应过来祁煜宏说的‘玄鬼’和‘绯君’是跟在卫将军身旁多年的两位亲信。“你是说,‘玄鬼’和卫将军长得很像?”
祁煜宏点点头:“确切来说,一模一样。‘玄鬼’想让‘绯君’在京城引起骚动,趁乱将卫将军带走,狸猫换太子。”
“就凭你们三?”夏仲平好笑道:“还不够那群‘苍蝇’塞牙缝的。”
“我有线报,苍影目前留在京城的不到七人,如果搭上这条命,我有信心能拉两三个垫背的。”
“你是有垫背的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爹娘怎么办?你真忍心让他们白发送黑发啊?”
祁煜宏漠然望着夏仲平的眼睛;“有劳你了。”
“我都还没答应呢!”夏仲平急得音量高了几分。他扯着嘴角,抬手戳向祁煜宏的胸口:“好啊,大晚上约我出来交代后事是吧。这狱你爱劫不劫,总之不要连累到你的家人,还有我!”
“我自有打算。”祁煜宏按下夏仲平的手,长舒一口气。
晚风轻轻带起两人的衣角,祁煜宏抬头望向上方的银勾:“京城西郊有片芦苇地,我曾去那踏青过。芦苇清香,几乎有半个人那么高。我就是在那里遇见的卫将军……”
祁煜宏断断续续地说着他与卫晓的相识的那日。
夏仲平没有打断祁煜宏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从入伍开始就耀眼得刺的他睁不开眼的家伙。再没说过一句话。
……
他知道祁煜宏一遇到关于卫晓的事就会特别冲动,但他没料到两日后粮仓突然失火,祁煜宏为救军粮舍身冲入火海。他只在漫天灰烬中找到一具焦黑的尸体,一枚祁煜宏随身带着的玉佩。
夏仲平万分确信这场火就是祁煜宏亲手放的。他也万分坚信那具尸体是个障眼法,祁煜宏此刻已经随着‘玄鬼’和‘绯君’前往京城。
他帮不上他什么忙。
他不是祁煜宏那种会为了理想牺牲自己的人,他只是个普通人。
他只是按流程失火之事上报,将“祁煜宏的尸体”和那枚玉佩送回他们共同的故乡,交由他的父母安葬。
皇帝昭告天下,赞扬祁煜宏的美名,让史官把他写进书中,高颂他的品格。
狗皇帝。
夏仲平忍不住对着墙壁破口大骂。
他骂卫晓戎马沙场,征战无数,却被蒙心智,起兵叛乱。他骂祁煜宏不识时务,逞能好胜,葬身火海。
但也只是对着墙壁骂给自己听罢了。
共事过的都知道祁煜宏的为人,也知道卫晓的为人。谁也不敢将真心话说与他人听。
半个月后,夏仲平得到消息:天牢被劫,劫匪三人逃窜至城西芦苇地,一人被斩,二人逃窜。叛国贼卫晓已于被劫前饮下鸩酒,命不久矣。
夏仲平只暗骂了声“癫子”,随手将手中的酒撒进黄土。
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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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不能让亱煌绯再上战场了。”公叔景和一把撩起帷幕,大步走到卫晓面前,猛地一拍案:“人是早上直着走的,下午躺着回来的!”
卫晓执棋的手一滞,饶有兴致地望向公叔景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就是个癫子!”公叔景和指着伤兵帐的方向破口大骂道:“身上插着八九把刀子躺在担架上,人都快死了还有心情跟我扯东扯西!”
“死了吗?”卫晓淡然问道。
公叔景和啐了一口:“死了最好!省得我再花精力吊着他的命。”
“那不就成了?”卫晓笑着,用手中的红棋推倒一颗与他们相隔甚远的白棋。“煌绯今日可立了大功。”
“是,是大功不错。但他那种人根本就不适合上战场。”公叔景和咬着后槽牙,紧盯着沙盘上的那颗象征亱煌绯的红子:“且不说他屡屡违反军纪,行为所欲为之事,敢问将军,一心求死之人如何能用?”
卫晓耸耸肩,好笑似地拿起一青一玄,两颗棋子摆到红棋旁:“怎的就不能用了?我们出征仅半年就收服了失去的大片国土,如今更是为圣上开疆扩土,直逼他国腹地。若煌绯不在,仅靠你我二人,怕收复失地都要花上个三年五载。”
“我不否认他凭着那手控火灵术夺来的功勋,也不否认当世可与他抗衡之人屈指可数。可是……”公叔景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浑身微微颤抖起来。再抬首,眸中的身影已然支离破碎。他红着眼,嗫嚅道:“我当初答应入你麾下随你征战,是为了给那些父亲、儿子、兄长和弟弟们一个活着回去的机会,而不是在这里,用一批又一批弟兄们的魂灵去换一个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癫子的命!那可是一个个再无法轮回的魂灵啊!”
“你敢说你没有毁掉别的父亲、儿子、兄长和弟弟们活着回去的机会?”
“我……”公叔景和顿时语塞。
“就因为你是我们大苍的兵,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让他国的魂灵为我们去死吗?”卫晓沉着脸冷哼一声:“这话说得你自己都不信吧。”
公叔景和紧抿着唇,沉默无言。
见公叔景和不再回应,卫晓低声暗笑起来:“你们人类真的很习惯将自己摆在正义的那一方。”
公叔景和忽地皱起眉头——什么叫“你们人类”?下一瞬,他便猛然反应过来,面前之人不是卫晓,而是常跟在卫晓身侧,来去无踪的玄衣护卫。
“你是映璇。”
见被识破了,“卫晓”也不恼。他敛起笑容平淡地望着公叔景和,眸中毫无波澜,静如深潭:“别以为自己很干净,公叔景和。其实你才是我们之中那个最卑劣、肮脏的家伙。”
公叔景和不想与映璇过多交谈,抬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吸吸鼻子:“将军呢?”
“刚睡下。接下来这半日由我来代管军务。你以后再找他也不迟。”
公叔景和扯了下嘴角,点点头道:“行。”说罢转身离去。
即便走出军帐,映璇的声音仍紧咬着他的衣袖不放:“你真应该好好谢谢亱煌绯。如果没有他在,你那起死回生的巫术只会让更多人染上绝望。”
所以……我才是那个不该存在的?不!我救了他们的命!
公叔景和紧紧地攥着拳,脚下的步伐又快上几分,势要将映璇的话丢在身后。
直到再不见公叔景和的身影,映璇转身向后方的屏风,自言自语道:“走了。”
屏风后悄悄探出半个头,真正的卫晓扫视了一圈,这才缓步走出,没好气地指着映璇道:“映璇,我刚是不是交代过你要好好说话?”
“这是最直当的表达方式。”映璇平静地答道。
“唉,行吧。看来我怎么教你都是学不会好好说话的了。”卫晓掩面叹息,揉了揉紧皱的眉心,旋即正色道:“半个时辰后即刻出兵攻打蓬西。你找机会趁乱把景和敲晕带走,百夜城城西最大的那颗桃树下会有人接应他的。回头我就跟皇帝老儿说此次出兵遭了对方暗算,景和下落不明。对了,记得掩盖好行踪,那姓姜的婆娘也不是吃素的。”
“遵命。”映璇轻轻叩首,化作一簇黑焰消失在原地。
“除掉公叔这一脉,接下来就该轮到卫家了吧……”卫晓偏头看着沙盘上放在一起的三枚棋子,似笑非笑地摇摇头:“皇帝老儿啊皇帝老儿……”
Ps:犹豫了一下到底是用感情还是崩解做题目,感觉两样都行?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用感情了。
真不是作者自恋,真的只是因为笔名只能取三个字的,我就挑了“亱煌绯”这个oc的名字
【一点设定补充】景和的巫术需要用大量的灵魂作为燃料释放,这些灵魂一旦被使用就无法轮回转世了。
这次亱煌绯的伤势惨重很大程度是为了配合卫晓做这场戏给皇帝看。
卫晓这一军立下的战功被百姓广为传唱,且卫晓手握大部分兵权……懂的都得……
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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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声笃笃的敲门声后,经年未见的同门师兄为渡边谟渊打开了门。
“你来干什么?”佐佐木鹳玺有些不悦地打量着来客:“辟雾需要休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别来打扰她。”
渡边谟渊淡漠地扯了下嘴角:“浅仓小姐之前委托我调查的那个古老部落的祭祀习俗已经弄好了,我还带来了一份祭品。”说着,他微微侧过身子,露出背后的箩筐。里头装着个六七岁的小孩,满脸是血,缩成一团安静地睡着。
见对方是来交差的,鹳玺也不好说什么,仅瞥了眼箩筐里的孩子,便侧身让开了门。
“辟雾这会儿在主屋的起居室里,我去准备热茶。”他抬手为谟渊指了个方向,自己则走向另一边的偏房。
顺着鹳玺的指引,渡边谟渊敲响了浅仓辟雾的房门:“浅仓小姐。方便进来吗?”
“谟渊?”略带疑惑的女声从室内传来:“啊,可以的。”
“失礼了。”渡边谟渊将门缓缓拉开,紫发的少女跪坐在房间正中的榻榻米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浅仓辟雾回过头来,讪然一笑道:“辛苦你了。”
渡边谟渊点点头拉上门,将身后箩筐取下,捧出里头的孩子放到辟雾面前,自顾自地说道:“祭祀过程中发生了一些意外。那个部族全员死于不明原因的大火里。我趁乱把祭品偷了出来。”
浅仓辟雾抬手摸了摸那孩子满是血污的脸,似是呢喃道:“她还那么小……”
“嗯。”渡边谟渊垂眸盯着面前的孩子出神,似乎躺着的不是别人,而是年幼时的自己。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孩子?”浅仓辟雾抬头看向渡边谟渊。
渡边谟渊耸耸肩,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回道:“或许会收养她?”
“就像我父亲收养你时那样?”浅仓辟雾掩嘴轻笑起来:“你可没到把这孩子当作女儿的年纪。”
“我还没决定下来。况且,我完全不知道怎样去照顾一个孩子。”
浅仓辟雾恍然道:“所以你就跑来找我了?”
“是的。我小时候也承蒙你关照过不少,想着你也有些经验可以指导我一下。”
“嘴上说着还没决定就跑来找我了。”浅仓辟雾摇头好笑道:“其实更多时候都是你自己在照顾自己呢。”
渡边谟渊抿了下嘴,没继续说话。
起居室的敲门声忽地响起,佐佐木鹳玺端着两杯热茶和热水盆进来:“连用水给那孩子擦擦脸都不会。”他翻了个白眼:“还想养小孩?”
显然,佐佐木鹳玺已扒在门后听了许久。
“好啦好啦,你俩这么久没见了还要吵架吗?”浅仓辟雾微嘟起嘴,有些不悦地盯着鹳玺。
后者挪开视线,将水盆放到渡边谟渊身旁。“擦脸消毒不会也要我教吧?”
渡边谟渊没做回应,伸手将热水盆里的毛巾拿出,拧成半干,开始擦拭那孩子脸上的血污。
清澈的水被染红大半,白皙的脸蛋慢慢露出来。三人赫然瞧见女孩的右眼眼窝深深凹陷下去。
浅仓辟雾掩着脸往后仰,不觉蹙起了眉:“这居然只是祭祀的第一步……”
“在这之前还不知道活祭了多少个这样的孩子。”佐佐木鹳玺沉声道。
渡边谟渊补充道:“信仰邪神的可不止这一个部族。他们信仰的火神已经算是邪神信仰里比较好的那一类了。”
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浅仓辟雾率先开口询问渡边谟渊道:“你真的想好要收养这孩子吗?这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她会占用掉你许多的时间和精力。”
“嗯。”渡边谟渊点点头:“她跟小时候的我并无差别。如果我没被您父亲收养的话,早就没有今日了。”
“我尊重你的想法。”浅仓辟雾点点头:“那我让鹳玺为你准备一间起居室,你可以先带着这孩子住在这。”
听到这番对话,佐佐木鹳玺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渡边谟渊毫不在意鹳玺是怎么想的,低下头朝浅仓辟雾行了个大礼:“多谢。”
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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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新年快乐桀桀桀桀桀桀【发癫】
(1)
“祈唤恒古冰雪之神,祈唤祖祖代代之英魂。”
寒风彻骨,大雪纷飞。
“冰雪桂冠,时光之军。”
银枪旋舞,入敌即出。
“一日对我有千年,千年与您仅一日。”
振枪横扫,飞身后撤。
“永恒之花中藏着您的泪珠,高贵的狼群追随着您的左右。”
弗安纳急切地瞥了眼正在身后吟唱咒文的弗安诺,抬枪横拦堪堪挡住敌人的挥砍。疲惫的身体已不足以支撑他去思考更多,只是机械性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将枪头又一次刺入它们的心脏。
天与地的交界处,冰雪无法触及的终焉,那来自寰宇的诡谲生命,可与神明比肩的存在,弥漫着腐朽气息的巨大独眼正贪婪地注视着地表上的一切,渴望让这片大地上的生灵们化为它伟力的一部分。它将天幕撕裂出数道裂缝,让它的子民踏上这片大地,奔向尚且年幼的人类文明。
弗安纳此前从未见过这般可怖的生命。空洞的眼口,扭曲的五官,或枯瘦干瘪或臃肿肥腻的肢体在雪上飞速窜动。口器旁淌着的、令人作呕的灰白色脓液与天空一同摇晃着。那奇臭无比的脓液比尸体在太阳下暴晒后散发出的气味更让人难以忍受。
弗安纳不敢望去,哪怕一瞥。他怕懦弱的自己被名为绝望的情绪侵蚀,再无力挥动手中的武器,无力保护唯一的血亲。可即便如此,他还能撑多久呢?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只了。怪物们争先恐后扑向弗安纳,它们的脓液与体液早已聚成一条污浊的河流,蠕动的肉块铺满了雪原可见的每一寸角落,毫无忌惮地亵渎着这片神圣的雪域。
风动,雾起。
腥臭的雾霭从四面八方升起,恰到好处地藏住了那些令人作呕的巨大肉块。可弗安纳仍能感觉到,或者说,隐约看到雾气深处那庞大而可怖的阴影。
“退后!”清亮的女声透过雾气传来:“默克林斯的巴莱尔啊,为我的敌人指明通往阿尔笛之宿的道路!”
暖黄的光芒穿过浓厚的雾气,擦着弗安纳的鬓角,直直刺入他视线死角的一只怪物的心脏。弗安纳下意识扭头望去。紧接着,光芒急速膨胀,向四周炸开。脓液飞溅向后方蜂拥而来的怪物,径直穿透它们腐臭的身躯,留下数千或数万道细密的小孔。光芒再次膨胀,炸开,如瘟疫传播般。
是阿希莉娅的灵术。
弗安纳借此机会得以喘息,望向光芒飞来的方向。
纤细的身影破雾而出,身后不时有或大或小的暖黄光芒闪烁。
忽地,腥臭的气息直冲颅顶,弗安纳胃部顿时痉挛,吐出一滩灰白的液体,并不断干呕起来。
阿希莉娅快速来到弗安纳身旁,戒备着四周随时会冲出来的漏网之鱼:“不要再让你脆弱的口腔皮肤和它们的体液接触。”
“谢谢提醒,我已经在呕……考虑要不要直接把舌头呕……割掉了。”弗安纳嘴角抽搐着,僵硬地给人回了个笑。
就在刚刚,光芒炸开弗安纳视线死角的那只怪物时,一些脓液好死不死飞进了他的嘴里……此刻,他的舌头与脓液接触过的地方正火辣辣地疼,像是直接将舌头伸进过饱和溶液里般。而那残留在口腔中的恶臭气息伴随着他的每次呼吸直冲颅顶,让弗安纳止不住地干呕,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拳,两眼一黑直接躺尸。
阿希莉娅抬手贴在弗安纳背后,快速吟唱道:“默克林斯的巴莱尔啊,在红与白的交融中为我面前之人降下圣洁之力,让他得以重归纯净的国度。”
淡淡的白色光球自掌心融入弗安纳体内,后者很快便止住了干呕。
弗安纳咂咂嘴,又唾出一口唾沫:“不开玩笑,我当初真该听米夏埃尔的话,和安诺一起多学些灵术的。话说他人呢?”他指的是米夏埃尔。
“巨狼化了,在前方处理那些难啃的骨头。”阿希莉娅一脚踹飞右侧扑来的怪物,弗安纳默契闪身上前,一击刺穿它的心脏。
“也是。”弗安纳抽出长枪,侧耳听着弟弟吟唱的咒文:“还差最后一段,快让米夏埃尔回来。”
阿希莉娅抬起手,掌心对着雾气搅动最频繁的部分吟唱道:“风之灵安波莱特,且聆听自蒙塔力之巅的祈祷,为我扫清这片迷雾,让我得以窥见真实!”
无形的风环绕在阿希莉娅周身,加速搅动着周遭的浓雾。旋风破开迷雾向前推进,不过顷刻,视线却又再次被迷雾笼罩。
怎么办?这样根本通知不到米夏埃尔。
两人对视一眼。
弗安纳率先开口:“你那种链式爆炸还能用几次?”
“两次。”阿希莉娅皱起了眉——常年的并肩作战让他们深知对方接下来的举动——而后补充道:“我们只剩两分钟。”
弗安纳点点头:“好,照顾好我弟弟。”说罢,便一头冲进浓雾中。
(2)
和那时一样浓的雾。
只有无尽的白皑,看不见半点希望。
只是苦苦挣扎着,向前又迈出一步。
弗安诺伏在兄长的背上,无奈地干笑两声:“哥,别挣扎了。”
“闭嘴!”弗安纳红着眼 厉声呵斥,将背上的人又往上托了托:“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掉的……我们还有好多没吃过的东西,好多没去过的地方,好多没遇见的人和事……如果……如果你不在的话这一切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弗安诺轻轻“嗯”了声,将头深埋进兄长的脖颈,梦呓般说道:“我可以要些糖吗?”
“可以!”弗安纳下意识地回道:“等你好起来我每天都给你买糖!但是你也要记得好好刷牙!”
“好。”
弗安纳听见弟弟略带笑意的呢喃。
小小的身影在雪上艰难地移动。
弗安纳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寒气刺得他的肺生疼。他红着眼望向雾中庞大而扭曲的阴影,攥紧了手中的长枪。
现在没时间让他再去胡思乱想了,得尽快找到米夏埃尔。
“祈唤恒古冰雪之神,请为您虔诚的信徒指明希望的方向,引领我们回归您的怀抱。”
弗安纳快速吟诵咒文,一条冰路随即在他面前凝聚而出。他猛然踏上,借着重力急速掠过那些扭曲的诡异生物,向着山下滑去。
在日光照不到的地方,雾气骤然散去。那些怪物瞧见了自投罗网的食物,争先恐后向弗安纳扑来。
没时间跟它们纠缠。
弗安纳蹬起一脚,跃向空中,快速扫视下方的雪原——怪物褐灰的皮肤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显。几乎是瞬间,弗安纳的视线就被一片格外空旷的雪地吸引住。巨大的白狼正和两坨与他体型相当的肉山撕斗在一起。
那肉山被巨狼狠狠扯下大半身躯,踉跄着向后倒去,冲散了怪物们行进的队列。巨狼飞扑而去,将利爪刺入肉球的内部,带出一团明显异于其他部位的、长满细长触手的肉球。
另一座肉山紧接着高高跃起扑向巨狼。巨狼将身一滚堪堪躲开,没来得及给那肉球最后一击。
两座肉山相撞,激起大片飞雪,连带着引发周围的一场小雪崩。肉山剧烈鼓动起来,像贪婪的巨蟒迫不及待将对方吞入体内。下一瞬,肉山合二为一,体型却不见增大,反而小了几分,并拟态出了类似狼的生理结构。
它们在学习?!
弗安纳不敢细想,再次吟诵起咒文,将脚下的水汽凝成片片薄冰,借力凌空向米夏埃尔的方向奔去。
米夏埃尔快速翻身,半伏起身子低声嗥叫,戒备地盯着面前的敌人。
“米夏埃尔!”弗安纳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米夏埃尔转动了下耳朵,示意自己知道弗安纳来了。
肉山发出尖锐的咆哮,向米夏埃尔奔袭去。
弗安纳轻念咒文,在米夏埃尔身后铸起一堵冰墙,后者侧身闪过,顺势扫起一尾雪雾。肉山直直撞到冰墙上,发出一阵闷声。弗安纳找准机会将长枪投向拟态的狼头。米夏埃尔亦趁机扑向肉狼的胸口,划破后者的胸口,扯出后者的“心脏 ”。
没有多余的交流,一人一狼对视一眼,米夏埃尔腾空接住了弗安纳,不带半分犹豫地往山上跑去。弗安纳揪着狼毛,在狼背上给米夏埃尔吟唱增速咒文。
就在此时,天地异动。
他们脚下的土地开始急剧震动,不少怪物的尸体在震动下带着一些松动的雪块慢慢往山下滚动。
怪物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发出尖锐的叫声,转头向着山下奔去,向着巨眼撕开的空间裂缝逃窜。
天空的诡谲巨眼猛然转动,猩红的瞳孔直勾勾盯着山顶的方向,弗安诺所在的方向。
弗安诺闭上眼睛,对巨眼的方向抬起手,淡蓝的法阵以掌心为中心展开。同时,巨眼上方的天空也出现了同样图案的法阵,且以极快的速度呈几何倍地扩大着。
“再快点!”弗安纳冲着米夏埃尔大喊。“被那玩意蹭到半点我们连灰都没得剩!”
米夏埃尔顾不得回话,脚下的步伐又快上几分。
……
弗安诺呢喃道:“哥,神明真的会倾听信徒的祈求吗?”
“会。祂一定会听的。”
“大家向神明祈祷的应该都是好事吧,比如家人平安之类的。但为什么还会有不幸发生?”
弗安纳双唇嗡动,沉默良久。
是啊,为什么呢?那可是神啊。神不该是全知全能的存在吗?为什么还会给世人带来不幸呢?
年幼的弗安纳不愿再想。他不该有这般渎神的念头。
……
几条细长的触手从巨大的瞳孔中游出,悠悠然伸向上方的淡蓝法阵。
触之即碎。
法阵碎了。
弗安诺身子猛然一僵,瞳孔急剧收缩成点。手中的法阵并发出刺眼的白光,将他吞没其中。
寂静无声。
阿希莉娅只觉身后强大的灵力波动瞬间消散了。她错愕回望,弗安诺本该站立的地方空无一人,只剩两个脚印。
“不……不不不不不不!安诺!安诺!!!”弗安纳失神地望向天空破碎的法阵,心跳忽地漏了几拍。他下意识地揪紧手中的狼毛,央求道:“米夏埃尔!再快点!再快点啊!!!”
“冷静点。”米夏埃尔沉着声音,“超位灵术完成的瞬间就和施术者无关了,弗安诺除了身体透支,应该没事。”
“可是……”弗安纳喉头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掉。他低下头哽咽道:“我的心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