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数5141
*哈哈!著献所真好玩我要在这里打一辈子工
如果将白川奈奈的人生看作一本书,那么与“她”的相遇毫无疑问是书中着墨最多的部分。这段故事的情节可以概括如下:
开端:由于座位临近,两人开始成为朋友。
发展:爱好写作的“她”将自己的作品交给白川奈奈阅读,引发了她对写作的兴趣。
高潮:白川奈奈尝试创作“小说”,却被她极尽所能贬低。
结局:两人从此绝交,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其中高潮部分的情节摘取如下:
“可这也是我认真写的东西呀!作为我的朋友,你难道不应该鼓励我吗?”
“认真?你究竟认真在哪里?人物塑造几乎没有,完全就是作者的自我代入,情节发展俗套无比,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配上丝毫没有打磨过的粗糙文字,这篇文章简直是垃圾中的垃圾!如果这就是你认真写作的结果,你就算努力一辈子,也写不出好的小说!”
不得不承认,事实正如“她”所说,白川奈奈是个糟糕的小说作家,在初学者之中也算得上水平低下的那种。
白川奈奈不甘心被如此小瞧,发誓一定要写出点什么,让挑剔的“她”也不得不拍案叫绝的那种!但每每想要下笔,“她”说过的话就像缠身的冤魂一样,反复在她耳边作祟。
一定是……一定是我还没准备好!白川奈奈作出结论,从此开始四处搜罗写作素材,却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升入高中之后,认识她的人寥寥无几。她总是在素材本上记录的行为,让人们将她当做真正的小说家。
她开始收获崇拜的目光。
起初白川奈奈还有些不适,可时间一长,她就沉浸在扮演小说家的游戏之中了。不必写下什么,只要装装样子,旁人就会当真!比起写出真正的文章受人批评,还不如用虚假的身份享受崇拜呢!
她读过皇帝的新衣的故事,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故事里的皇帝。不过无所谓,在那个唯一说真话的孩子出现之前,就让她好好地享受一下吧!
只不过,担负多大的虚名,也就要负起多大的责任,这是白川奈奈后来才明白的。
前一秒她还在百无聊赖地享受房间里的劲爆音乐,后一秒就被传送到混乱无比的战场。眼前出现的是过于群魔乱舞的场景,乍一看像是日式奇幻rpg常见的场景,但其中还掺杂了其他片场的东西,比如成龙。
怎么会有成龙在这里啊!
白川奈奈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迅速观察情况。没腿的怪物追着鬼新娘一足鸟到处跑,只有上半身的金田一二三摇着轮椅,举着打包好的西湖醋鱼,身下还叠着一个周一,笑容满面地朝她滑来:“来尝尝鱼!”
“怎么有菜!”白川奈奈也不含糊,接过西湖醋鱼就直接开吃。
一番混乱下来,她差不多也搞清楚了情况。在场的人是调查著献所的队伍,现在被卷进了名为《一小时勇者成名录》的书中,正在与自己最害怕的东西作战。造成现在平均每人只有一条腿的现状的,正是菲尼克斯的恐惧。
眼看大家都在战斗,白川奈奈也想要加入战局,但她刚刚被召唤到这里,好像没有获得任何特殊能力,只能在原地焦急地吃鱼。
召唤术发动,貌美的小老鼠咬住了怪物的身体,菲尼克斯也上前重重地砸烂了怪物的头,但它还在活动。身旁的疯狂大白鲨见状,虽然同样没有获得能力,但抽出了手术刀准备要和怪物搏斗——
就在此时,白川奈奈发觉,自己一直抱着的笔记本动了起来。
它挣脱出她的怀抱,飘到空中,翻到空白的一页。一支笔出现在她手中,颜色像血一样红。
书写吧!一个声音在她脑中说道,书写心中所想,发出你的号令吧!
白川奈奈一时愣在原地。要她来写?如果写下的东西能够成真,要写下什么才能扭转战局?
没关系,这不是在写小说,只是一句话而已!她深吸一口气,在纸上写下“所有怪物弱化一万倍”,血一般殷红的字迹在纸上扩散,渐渐地没入了纸张中,怪物也随之彻底死去。
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给白川奈奈鼓起了掌。
白川奈奈心里则想:要是能一直用这个,不是好处多多?不说别的,单单是写下那些轻小说的标题,就已经足够对付了吧?什么秒杀外挂,异世界无敌,一觉醒来变成lv1000……
只不过眼下没有敌人,她倒也没必要使用啦。
很快,队伍就浩浩荡荡开往魔王城。非常有boss城堡风格的boss城堡摆在眼前,在勇者们踏入时就迫不及待地关上大门,用闪电和雷雨招待上门的客人,可谓是诚意满满。
端坐在石头王座上的魔王共有四位,但王座只有三个。喂喂,这就是传说中的御三家有四个?最左边的那位男子与昨日雨简直一模一样,正中间是天桥底下摆摊的,脚下躺着已经死掉的周一,最右边的共享王座上坐着的两人,从外表上看应该和南里弥华有亲属关系。
昨日雨躲在了菲尼克斯身后,装作自己不存在,周一则向大家解释那个不是自己,而是与他同样都是红色长发的C·P。
“不不不,怎么看那都不是C·P而是周一吧!”白川奈奈大声吐槽道。
大体上,除了魔王们的直接相关人员,其他人对战斗毫无惧怕,仗着人多的优势,随时准备将魔王们打包送进地狱。
菲尼克斯把昨日雨挡在身前,狠狠把那个白头发的男人骂了一顿。紧接着是天桥底下摆摊的,一曲唢呐吹出了死亡重金属的气势,但更加死亡的还在后面!宛如天崩地裂般的偶像演出上演,《火炎焱燚卐斯德哥尔摩卐燚焱炎火》启动!
金田一二三的演奏能将地球拆成两半还多,今日所有人都庆幸他是友方角色!紧接着是让一切都寂静下来的大雨,阴沉的雨中女郎因白而现身此地,要将白发男人的眼睛挖出!倾盆大雨搅起的旋涡里,大白鲨咬住假的道士,有如陨石的火盆倾斜而下,红色的喜轿成了武器,要将夫妻魔王二人吞噬……火光冲天,防风打火机也成了对敌的利器,恶魔山羊降临,洁白的羽翼却护住所有的勇者。
一时间,所有的攻击朝着魔王们倾泻而下,白川奈奈的笔记本再度在她眼前摊开。
这正是她写下结局的时候。
笔尖触到纸张,白川奈奈却停住了。
她有资格写下这个结局吗?她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小说家,只是以这个身份来博取关注罢了!记录素材只是听八卦的借口,勉强写出的故事甚至连厕所读物都算不上!明明对抗恐惧的是大家,结局却要让她来书写吗?她能写出一个完美的结局吗?虚假的小说家创造出的结局,是他们想看到的吗?
但是,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她。她不应该,也不可能丢下那支笔离去,即使胜局已定。
脑海中,熟悉的面孔再度浮现。那是个阳光如同蜜糖般流淌的下午,“她”的声音却像是划破一切的利刃。
“情节发展俗套无比,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要发生什么!”
……但,那又如何呢?
白川奈奈深吸一口气,她将要写下的文字,并不是她创作的“结局”。
“勇者们打败了魔王,获得了幸福,快乐的结局。”
是的,烂俗无比的结尾!无数的小说都以这样的方式作结,可那不正是故事中的勇者所期盼的吗?
“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惧怕任何东西。”
这是她为大家送上的祝福,是战胜恐惧的勇者们应有的奖赏。
漫天的金币雨落下,故事结束了。
手中那支血笔渐渐消失,白川奈奈轻轻活动手指,突然有些怀念刚刚的感觉。
她还有机会用这支笔书写吗?
会有的。
白川奈奈很快在著献所再度见到了那支笔。
和探索的队伍一同逃出《未竟之作》册9的大油锅后,一行人就开始对著献所的办公室进行了疯狂的搜查。翻箱倒柜撬门开锁,终于来到存放着众多藏书的著献所深处。在雪崩般地撞倒了两个书架之后,大家不得不先把两个小女孩从书堆里挖出来,再继续进行调查。
那支玻璃笔就那样出现在他们眼前,在一本摊开的书中,一只伸出的手将它紧紧握着。见到它的那一瞬间,白川奈奈就意识到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未竟之作,未完成的作品,需要一个结局。
是否每个故事都应当有它的结局?如果说万事万物都有结束,那么故事当然也不例外。也许未完成本身也是一种结局,但故事本身是否也期待自己能够落幕?也许为故事擅自宣言结局是作者的傲慢,如果连那点傲慢都没有,如何将一整个世界创造出来?
白川奈奈刺破皮肤,用鲜血做墨水,为“故事”作结。
“新生科技的新星,即为新生科技的新星。”
好吧,坦白来说这绝对算不上是一个故事,只是纯粹的废话,但废话说到一半也很让人烦躁啊!随着她落笔,炽热的闪光浮现,名为“闪耀”的概念结晶出现在她手中。
接下来是《一小时勇者成名录》,卷轴变为一顶小小的王冠和一把小小的剑,白川奈奈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已经为这个故事写下了结局。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就是让著献所变得混乱不堪的罪魁祸首,充满滚烫热油的《未竟之作》册9了。
他们最终在书海中找到了那本书。也许是因为经过多次修改,书中内容就如同他们经历的一般诡异。母亲杀了弟弟,女儿将他扔入了锅中,反而炼出了上好的羊油。父母开始沉迷炼油,甚至拐骗老人和小孩成为材料,最终被警察发现,父母互相厮杀,跳入了油锅之中。诡异又凄惨的故事,却没有一个结局。
来改写这个故事吧!血色的笔在众人手中传递着。南里弥华最先执笔,将要命的“匕首”和“绳圈”改成了“生日蛋糕”。文字的魔力在此显现,仅仅改动一处,整个故事就变得大不相同!原本互相厮杀的父母举着生日蛋糕向对方走去,简直就是温馨的家庭场景。
但也仅仅是修改了一处,两人将人炼成羊油的罪行仍然没有改变,于是白将“羊油”改成了“奶油”,生日的氛围更加浓厚了。金田一二三执笔,极具创意地将所有的“人”改成了“食材”,一时间“老食材”三个字让人摸不着头脑,“即使上不了天堂,我们也永远是一家食材”更是让现场成为了欢乐的海洋!
《未竟之作》册9渐渐从恐怖故事转向荒诞小说,充斥着奶油蛋糕和各色食材。孩子变成杏仁,拐骗变成采摘,恐怖的罪行变成了如同超市购物般理所当然的行为。而在故事最初被失手杀害的弟弟,藉由两次修改起死回生:先是blank天才般地将“希望”改写为“确认”,将姐姐的祈祷化为现实,而后恶趣味的金田一二三更是用“彩色胸毛”覆盖了伤口,让整个故事变得莫名其妙!
接下来的故事变得更加混乱,原因是南里弥华在其中添加了伦理剧场。突然登场的隔壁老王让弟弟的身世变得扑朔迷离,而常温的爸爸的怀抱代替了油锅,终于将整个故事最具威胁的部分覆盖掉了。
如今要结束这混乱不堪的故事,只有使用那个结局了。最扫兴,最令人诟病的结局之一,然而却是悲剧发生后,每个人最想看到的结局。
白川奈奈紧握血笔,那上面如今已经不知道都有谁的血。
她一字一句用力写下:
“醒来,我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而昨日雨也在一旁补上:
“在身上确认了一下,还好我还是个男的。”
这是个好故事吗?白川奈奈摇了摇头,她不认为这是个好故事,可对“我”来说,无论是油锅还是蛋糕,都只是虚构出的一场幻梦,梦醒之后,“我”也回归为原来的“我”,这不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吗?
最后一笔改写落下,书中人的面孔被书外的人所取代。他们用奶油蛋糕互殴,跳进奶油蛋糕,所有人在奶油中相拥入眠,直到梦醒过后,发现自己是个男的。
故事结束了。未竟之作册9飞向空中,连同房间中所有的书籍一起。它们撕掉赘页,争抢着能够改写一切的玻璃笔,将自己的故事补完,而后向天顶飞去。整个房间都随之晃动,墙壁与地板像是翻动的书页,幻象在其中闪烁跳动。
白川奈奈看到数个不同的自己。幸福地捧着刚出炉的甜品的白川奈奈,飒爽的穿着警服的白川奈奈,身穿水手服,成为冥府代理人的白川奈奈……她最终还是捕捉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手握纸笔的白川奈奈。
“她”对她眨了下眼睛,便消失不见了。
[午好,这个样子……你是白川奈奈?]
“你认得出来我啊!哇,好高兴哦。”
这一次见到柯蒂的时候,白川奈奈带着他的一日限定游戏皮肤。个子比原本高上一截,声音也比原先低沉不少,现在的白川奈奈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男子高中生,这对他来说是很新鲜的体验。
总之体验什么的,已经记在素材本上了。虽然被柯蒂夸帅气很开心,但这次白川奈奈可是有正事要找他。
“如果我想加入著献所的话,要怎么办才好?”
他觉得这不算是异想天开。虽然她还是个没毕业的高中生,但有先例在的情况下,成为正式员工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有这样的意向?]柯蒂凑上前来,用仅剩的蓝色独眼打量着他,[对作品、对谜象、对著献所——您是认真想要走上这条道路吗?恕我直言……]
白川奈奈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自己这样的人是不行的,著献所的员工起码要懂得怎样写小说才行吧?不过先前那位梅恩沃林所长,不就根本不会写小说吗?他正准备收回前言,柯蒂手中的平板上却出现了新的文字:
[您……非常适合。如果所长此时站在这里,他也一定会不暇思索地为您签字的。]
白川奈奈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我想好了,我很想去创作一些……能够改变什么的东西!”
也许她无法创作出能够成为神的作品。也许她也无法藉由作品成为神。但是,如果可能的话,她想要让故事圆满,即便是最老掉牙的套路,最扫兴的一场梦,最烂俗不过的结局!
柯蒂的独眼弯成一条线,无法张开的嘴仍旧保持原状,但看得出来,他在笑。他翻转手中的平板,将合约递到白川奈奈眼前,而后,他摘下手套,那里握着的赫然是白川奈奈最熟悉不过的,宛如血一样鲜红的玻璃笔。
柯蒂将笔递给她,含义不言而喻。
这本该是个重大决定,不该如此轻率。但仿佛命运的感召,三番五次将她推向不得不书写的场合,而每一次的结果,都不例外。
“为什么给我起这样的名字?”
“因为是‘黑泽’,所以得是‘白川’啊!”
将自己的皮肤划破,她郑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黑泽 七夏”。
是主线正剧!但顺序没有在连着看
已修正内容,有请计分和观看
字数: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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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07 22:40
305B
温度24度
“肯定金的银的都要啊!”周一盘腿坐在床上揉着发酸的胳膊,“三把斧头一起上,你一柄我一柄还、哎不对我可以拿两把,李逵好像就是俩...肯定能把农神砍得落花流水!刚那会儿就只找着个板凳不顶事儿!哎、鸟哥,你呢?你怎么说?”
一足鸟没搭腔,于是周一探头往浴室望。后者也已将自己收拾干净,似乎正对着镜子擦头发。
今天回来时对方不言不语、只是频频低头看衣服上的血污,叫周一多少有些不安心,但人气主播MondAy是多聪明的小伙儿啊,才不会明知故问“你没事吧是不是异食癖又发作了”——他直接把一足鸟的外套扒了往浴室里一丢,又表演了个一秒入浴,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晚上发生了太多事,又是和顶天立地的巨人搏斗(单方面)、又是在裁判所拍桌子勒脖子地阻拦同伴斗殴并出庭作证,他像刚参加完极限运动似的满身青紫,浴袍一掀也有瘀伤。他自己倒不怎么介意这些(反正也不疼),相反因做成了两桩大事神清气爽,但一足鸟瞥见了立刻眉毛皱得死紧,所以还是快点消掉得好。
可即使洗刷干净、处理完伤口,他的好搭子今天安静得要命。
一足鸟不提自己实属正常,他在游戏外也这样。但无论是在连线游戏还是干碎农神时,他总会来望周一有没有事,像这样从庭审回来一句都没不问,这就不对劲了。
——那么,在一足鸟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2024.04.07 22:22
一足鸟洗去灿若星河的毒药。拂过银河水的手掌并未截留美丽的星空。清水洗过后留下的只有艳红的肌肉和焦黑的皮肤边缘。疼痛感几近于无,大约一觉醒来就不再会有这些像素噪点。但一足鸟还记得手掌被贯穿时的知觉,无法对它置之不理。他一遍遍用冷水冲洗它,就像在现实世界中处理化学灼伤。
……但也有人一直处于肢体欠损的状态中。无口,无舌,无声。
一足鸟望向镜子。
与他贫瘠的游戏常识不相吻合的是,这个局域网游戏中的世界几近真实。镜面映射出的一切都是实时的(尽管不一定忠实),如果处于潮湿又高热的环境中,水汽一样会模糊镜面。
并不清晰的镜中人与他相互注视着,像一道幽灵,它同他一样疲惫又冷淡,不会像55555那样讨喜地鼓励说,“你今天做得漂亮”、“你几乎付出了生命、你是个高尚的人”,而这沉默正合他心意。
“勇气”称号带来的效果持续了一整晚。它先是帮助他在外神的肠腹中攀爬,冒着被胃液溶解的风险、克服将神食用的欲望,如希腊神话中的英雄般完成弑神壮举。又帮助他在异常之物遍地的法庭中与非人的审判者们对峙,让他得以冷静地协助其他人、从荒诞的厉法中救出并不熟识的同伴。
英雄之举!毫无疑问。
【……可我不想做 这种 英雄】
说不清是从哪一个瞬间开始,一足鸟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当被激发的肾上腺素消耗殆尽、总算从英雄做回凡人,比起失落,他更多是感到脚踏实地的安心。
窃窃私语着的念头越扎越深,一遍遍在他心中回响,像株渴望阳光的植物。
我不想逞英雄。
我不想做那个所有人站在原地时上前一步的人。
我不想做那个所有人后退时站在原地的人。
——我不想做会被记载传唱的英雄。
如果有人因此无法得救?不,这根本不是有价值的砝码。
一足鸟清楚自己非要躬行善举的人,不会把救护他人的责任揽在自身。哪怕在“勇者成名录”中积极地交涉、积极地挥舞武器,在那以外也积极地解锁迷雾地图,甚至带着剧毒潜入了食人之神腹中……但那并不是因为想“帮助谁“。他只是在想——
【快让这一切结束吧】
所有的、所有的。
如果自然所要得到祭品,他可以给出自己身上不影响生存的部分。如果有冒险精神的人需要援助,他可以为对方奉上提高生还率的物资。如果谁的形态影响他的思维,他可以试图帮助对方摆脱。
英雄脱胎于凡人。
Jimbeam会为救助朋友在所长转让申请书签下自己的名字,哪怕已看清前方无路;昇会为不知回报几何的险境剜出自己的心脏;白和周一冲入能溶解人的雨幕;瑞士花生舍弃自己的手臂保护了其他人。
……而一足鸟。
他会为即将崩溃的琳娜呼唤柯蒂——但不会拉住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将自己置于险地;
会为分开送的遗体寻找埋骨地——但不会从此看顾弱小者以免她丢掉第三条性命;
支持和默许身手敏捷的周一去帮助更多人——但不会为提升集体胜率自己也去冒险;
他不排斥成为一个无责的辩护者——可辩护律师这一具责任的职责,他从未想担当。
他期待“游戏结束”,却又忧怯要为此支付无法清偿的代价。
他所为非是英雄之举,只是凡人援手。
恐惧逼着他奔跑,却又使他斤斤计较,未知在他耳畔呓语,他因而瞻前顾后。
……不过,即使处于这种境地,即使自认是凡人,一足鸟也认可总有些事不是为【结束】而是为【保有未来】做。
自身的,他人的未来。
一足鸟用指尖摩挲镜面,冷水在潮气覆盖的镜中融为文字。他以这种方式向某个不在此处的人书写,就像对方常做的那样。
——你称我们为英雄。
——你如何理解英雄?
镜子当然不会自动拼出文字回应。就像人们被呼唤时并不一定会破窗而入。
可一足鸟还是继续写。
——琳娜是一段程序。
——你能帮助她,你是她的同类。
——你们是处于局域网中的智能生命。
他前倾身体从左到右写满镜子,又将手指下移去书写另一行。浅红的字句落到镜中,又被凝滞的水珠抹去,像是被撤回的字符。
——如果我们通关离去,你们会去向何方?
——如果一开始的爆炸已真实发生,你们是否将和这里一起消失?
——你说过,我们是高级的信息载体。
——那么、如果、
想书写的位置有水流淌下,不再能留下痕迹。
一足鸟没有再哈一口气继续写。他收回手,镜子里的世界变得更清晰了些,叫他得以看清自己现在的神情——没什么特别的,没在笑,也没有哭。硬要说的话眼睛睁得比平时大点儿——他将食指放在自己的右眼眼角,压着睫毛根本向左滑动,而后径直向上。他制服了下睫毛,将指腹竖在眼前往内压,可眼球刚接触到温热的指腹,上睫毛就指挥眼皮合拢驱逐异物了。
他又试了两次,还是这样。
他开始在滴落的水珠中拼写那个名字。
C_
Cu_
Curtie
一足鸟在镜子前站了大约有十分钟,耐心地听着水声冲刷砖石,直到它被周一的喊声盖过。
镜子上的水迹未作回应。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自由的武器商人。”一足鸟轻声说着,在镜面画了个笑脸。
2024.04.07 22:42
——在镜子上书写过的都已被水痕抹去。
手上的血水已经不再往外渗了,但看起来“很疼”。一足鸟戴上防割手套,慢慢用吹风机将头发烘干。当然,为了发质考虑,发尾还是得用毛巾擦。有些事还未想出结论,也许放片刻再思考更好。
周一没等到回答,蹦下床三两步跑到浴室边:“……而且金银做的斧头还很值钱!我可以年节多奉河神香感谢他老人家,然后把斧头融了分给需要的人嘛。你呢鸟哥?你肯定也不会说谎,也能拿三把斧头对吧?”
一足鸟调小吹风机的档位,他的喉咙还在因过量的糖分不适,音量很小:“恐怕我会把金斧头和银斧头丢回河里。”
“这是为什么?”周一探出半个脑袋,把脸颊搁在门边贴着,问。
“因为那不是我的东西,”一足鸟回答。头发半干不干,他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周一,补充,“但我会要祂把铁斧磨厉。”
“这又是为什么?”周一换了个姿势,双手抱臂,肩膀靠着门口。好像给不出他满意的答案就不让走了似的。
“因为那是我的东西。”一足鸟说。
我的东西。我所持有的,我所期望的,我所依赖的。
……依赖?期望?
沉在溪流的尸体松开手,涂着红色甲油的手从墙内伸出。
一足鸟浮上水面,少女在棺中安睡。
一足鸟撞入墙内,蜷缩在角落的金发女郎抬头微笑。
【如果她是有成长能力的AI】——她向他递出的不是签字笔,而是胶带。
【她会继续生长,拥有未来】——他叮嘱她遇到危险躲起来,她逃离了坍塌的会议室。
【她还活着,她是 活着 的】——她从致命的画作前拉开他,死死地遮住他的视线。
智能生命?谜象?人?动物?植物?语言相同?这些分型……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
She is alive.
一足鸟关掉吹风机看向周一。
他的朋友是个经典英雄式的人物,会不计得失地帮助任何人、有勇敢的品格和成为“英雄”的潜质,看重亲友甚过外物——他们患难与共,对对方的品格和行事准则心知肚明。
他哑着嗓子问:“周一,如果有人因你的请求帮了另一个人,你会用自己所有的几成感谢他?”
“当然百分之百咯,我自己的诉求有人肯帮我做,肯定要百分百感谢啦?”周一理所当然地说。
“什么样的百分之百?”一足鸟又问。
“诚意啦、诚意。你看,愿意帮我的人,对我好的人,我就不应该辜负他们,应该全力以赴去回报……不应该是这样吗?”
不,就应该是这样。
【理】就该是这样简单得让人惊叹,明澈得无从质疑的东西。
“有人救我一命,我希望他们都能活下来。”一足鸟看着镜子,“我们也会尽力活下去。”
“没问题的啦,我们设定就是勇者和英雄嘛。你选法师的话,我做战士就好了。”周一和他并肩而立,用双手将嘴角向上拉,“来吧!微笑面对生活。”
一足鸟模仿着周一。
就好像……拥有人形的柯蒂模仿着他面前的玩家们,尝试用人类所能做到的方式与人交谈——即使他在这片数据空间中无所不能。
你呼唤他,他响应。你解开他的眼罩,他默许。你捉住他的手,他任你引领。但这可不是什么有约束力的上下级关系。只是他【选择】更靠近人类
2024.04.07 19:42
法则所
前往法则所之时,在一足鸟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段关于幼小的ai的,无声无痕的交谈而已。
将琳娜和U盘托付给柯蒂不到一日,一足鸟已经开始烦恼它的保存问题——他完全没怀疑过“柯蒂无法帮被错误数据侵蚀的琳娜修正代码“——如果他们现在是处于意识的局域网或二维与三维的夹缝之中,之后要怎么把琳娜带离这个已经不安全的地方?柯蒂又能去哪?
他始终没忘记宣告游戏开始的那次爆炸——柯蒂未能感知它。
他有心找到少年模样的人工智能以梳理那些影影绰绰的想法,但与农神的斗争让他疲累不堪(先不提如何攀爬曲折的肠道有多费力,过量的糖分让他快被黏住嗓子),又兼想为昇等人的脱罪出一份力(既然已经获得了自然所的工牌,不使用它将是可耻的),没法思考太多其它问题。比如”如果柯蒂也有核心代码,需要多少储存容量“。
当和柯蒂在法则所的庭前相遇,他的精神只容许他以口型和气音发声。
“Lynna?”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交谈,一足鸟未做寒暄。
眼睛如同羊羔的人工智能不在乎这些。他将手指架在空气中,横平竖直地比划:“24”
一足鸟的视线追着他的指尖,追问: “Day?Hour?Min?”
“Hour”柯蒂眨眨眼,依旧用书写回应。
这比对口型舒服多了。一足鸟莫名感到雀跃。他环顾四周,有的人正围着抽屉看,有的人在地上爬,有的人在摸0069……总之没人在注意这两个默默无声的家伙。
……而就在这里,这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有人应他的请求截留了另一条生命。
”Anything else?“柯蒂画出一个问号。一足鸟点一点他的手指尖,就像小时候常对胞兄做的那样。柯蒂不做询问,只是抬起手交给他。
【像是要去过马路】
他莫名地想。遗憾的是他们并非要去春日出行,而是要去裁判庭争取留下同伴的性命。他低下头在柯蒂的掌心书写。浅浅的压痕仅留存一瞬,但他就是觉得柯蒂可以看见。
U re her hero
U re one of the heros
——而就在这一瞬间
——像夜昙绽放,蝴蝶起飞,顿悟收敛羽翼不期而至。
【这也许也是我唯一愿意成为的英雄】一足鸟意识到。
一个属于个体的、微小的、平凡人的……就像柯蒂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