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讷
mode:随意
*《黑塔利亚》冷战组cp向,读前请注意。
*国设
太阳升得太高,让人后背出汗。阿尔弗雷德在副驾驶上挪了挪身子,觉得被安全带固定着的自己像灼亮光线下的一道烤鱼。他不可置信地往身侧瞥了一眼,那个穿着大衣、围着围巾、甚至戴了手套的家伙面色如常地握着方向盘,看样子没出一滴汗。
“你是人吗?”他不禁问。
“我们都不是人。”伊万温和地提醒。
好吧。阿尔弗雷德阖了阖眼。他啪嗒一声掰下聊胜于无的遮光板,在座椅里往后仰头。发动机嗡嗡的声音谱成持续得近乎永恒的单调乐章,他避不开光线,感觉那一团亮斑灼在咽喉处。车窗是打开的,温凉的风不断灌进来掀乱他的碎发,他在车子向前行驶的平稳节奏里闭上眼,任由自己逐渐陷入清醒与睡眠之间模糊的点。
今天并不算热,只是阳光灿烂。艳阳高照而有风的天气,他们在会议室的圆桌边像要坐一辈子。阿尔弗雷德在中场休憩时下决定冲出来跳进停车场里随便一辆车只用了一秒。他瞄准的那辆车钥匙插在里面没拔,他转动钥匙的时候感到另一边车窗前落下一片阴影。伊万立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敲着他车窗,他停顿了一下,意识到其实还没来得及上锁,下一秒斯拉夫人就坐了进来,还好好地系上了安全带。
“美/国君……”这个人慢慢地开口,阿尔弗雷德瞥了一眼后视镜,“先闭嘴,专心看hero超高技巧的过弯。”他一脚踩实油门,汽车呼啸着向前冲去,车窗摇下来迎接满怀的风,后面传来的零碎叫骂也因此隐隐约约。
“我比较想看你驾照被没收时的表情。”伊万说,声音被风声撕得模模糊糊。
阿尔弗雷德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本来应该涌出来的呛声的话安静地待在肚子里。他们已经把纷乱的人影和话声都甩在了车尾气远远的后面,柏油马路在眼前笔直铺开,早晨淡金色的阳光落在其上,会议开始得的确很早。飒沓的风充盈着车内,将他们的头发衣领衣角搅得纷飞,他在余光里看到伊万有些郁闷地捉紧乱翻的围巾下摆。他没有笑出声,但他的嘴角的确微微扬着。
阿尔弗雷德踩下油门,往前一口气开了两个小时,两人都没有说话。刚开始手机不断震动着弹出消息,他腾出一只手瞥了一眼屏幕,按了静音丢到后座。车载音乐净是些让他听了耳酸的曲子,翻了几首后就干脆关了。他们在静默中不断前行,没有选择目的地。阳光逐渐有些刺眼起来,汽车早就上了高速,阿尔弗雷德在一间休息站停下车,两人放倒平展后更加宽敞的后座座椅,躺下来睡了一觉。待到醒来时还是同样的阳光,阿尔弗雷德发现他裹在了伊万怀里。这辆车没有安遮阳帘,明亮的、金色的阳光跨进车内,落在伊万安静的眉眼间,使阖起的、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映出浅淡的阴影。睡着前的车子里原本略嫌闷热,伊万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不知道夏天的国家大约也不知道热度。阿尔弗雷德沉默地注视着他被太阳沾上淡金的眼睫,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也周身温良,原先的一点热意不知所踪得像从未出现。他回过神,对上一双紫色的眼睛,过于浅的虹膜衬着日光像太剔透的两颗水晶。
“你抱够了没有。”伊万开口,刚睡醒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温黏。
“我原谅你。”阿尔弗雷德宽宏大量地起身,“啊,还是说这是你的熊式拥抱*?不会成功的。”
伊万很给面子地笑了。但就笑了两声。他们没有交谈,重新放正椅背,伊万坐上了驾驶座,阿尔弗雷德探身将后座的手机捞回来,后者可怜地在他手心发烫,时不时弹出一两条消息。他有点困惑。“别人就算了,”他说,“但到现在基本上所有人都偃旗息鼓了,弗朗西斯是怎么回事?”
“这是他的车。”伊万一边说一边发动车子。
阿尔弗雷德眨了眨眼。
伊万伸手调了调后视镜,阿尔弗雷德现在得歪下身子才能从里面看见他的眼睛,“你没听到吗?他最近提的新车,今早的会议上十句话有五句在吹嘘它的引擎和曲线。你跳上来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一边发出尖锐爆鸣‘把琼斯小混蛋给我揪下来’一边百米冲刺,所以我就过来帮忙转告。”他解释。
“你是坐进来了。”阿尔弗雷德指出。
“我也想试试它的引擎和曲线。”伊万露出一个纯真的微笑。
他擦着限速踩油门,阿尔弗雷德嵌在副驾驶里昏昏欲睡。他突然清醒过来时感到一只戴着手套的手落在他的脖颈上,阿尔弗雷德猛地睁开眼,动作剧烈到感觉眼镜都往下滑了一点。
“……”他和伊万对视。伊万,一只手扶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按在他脖子上,眼睛还在和他对视。阿尔弗雷德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点评哪一点。
“你看路。”他最后说。
伊万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你脖子被晒红了。”他总算把脸转了回去,好心地指出。
阿尔弗雷德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被伊万触碰过的凉意还留在那里,那块皮肤却在指尖下微微发烫,他只感到脖颈有些发干。“我以为你要用一种很高难度的方式把我掐死。”他开玩笑,自己都觉得只开了半句玩笑。伊万用一种明显听起来是捧场的笑声乖巧地笑了两下。于是太阳也变得有点发凉了。
“你原本打算往前开多久?”伊万问。
“开到我想要回头为止。”阿尔弗雷德说,他在迎面的风里捋了一把头发,微眯起眼睛,“不过今天还真够长的。”
“因为现在昼长夜短。”
“我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不过,嘿,你想不想在公路上看落日?”他说着起了兴头,“你至少看过一两部公路片吧?现在倒有点那种意思。在落日时分一路往前疾驰,”他张开五指,风在指缝间摇曳掠过,阿尔弗雷德兴致勃勃地笑起来,“就是差些好音乐!这台车音响不赖,可惜死胡子品味有限。”
“还有入夜后如何安顿成问题。”伊万评价道。
“你说话很扫兴。”阿尔弗雷德说。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伊万接话,“毕竟上世纪我一直期待能欣赏这种艺术。当时大家普遍期许美/利/坚的太阳就快要落山了。”
“不知道最后谁的太阳落了。”阿尔弗雷德说。
“你的总会落的。”伊万用一种无限包容的口吻说。
阿尔弗雷德悻悻地收回手。“你在嘴硬,欣赏到日落的人终究是我。”他说,忽然感觉近五十年的旧日时光如阴影般从头顶一掠而过。阿尔弗雷德闭了闭眼。
“弗朗西斯这台是敞篷车。”伊万说着按下一个键,车顶发出和谐的嗡鸣,缓缓往后收去,“所以我想我可以彩排一下日后愿望达成的时光。”
阿尔弗雷德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我回去就送你几盒公路片。”
“专门在日落下开车的那种?”
“我家有一条日落大道。”阿尔弗雷德宣扬道。“还有音乐剧。你没听过?各国版本……”
“噢,被烧掉的那条。”伊万说。
美/利/坚闭了嘴。
“我饿了。”他过一会儿开口。
“我也有一点。”伊万说,“前面有没有休息站?”
阿尔弗雷德展示已经是一块废铁的手机,“法国佬的轰炸把我仅剩的电量都搞没了。”
“我的手机在会议室。”伊万看了他一眼。
他们大费周折地绕了一段路,回到了之前歇息过的休息站。
事实证明事情还能更周折。两个大国意识体站在地板上翻遍了所有口袋,凑出来的现金只堪堪够一份最便宜的速食快餐加一瓶可乐。
“我分你一半可乐。”阿尔弗雷德大度地说。
“我不想喝。”伊万说。
他们买了快餐和饮料,靠在放低椅背的座位里吃起来。的确昼短夜长,看天色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食物加热过依然太硬,阿尔弗雷德吃的心不在焉,他抬眼看身侧的伊万,车外的阳光再一次落进来,斯拉夫人专心垂向饭盒的眼睫不时随动作颤动,因为光线的原因仿佛有了温度。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却被伊万一把反扣住手腕。皮手套冰凉的皮革贴在那里,连他都感到自己的脉搏在薄薄的皮肤下疯狂跳动。阿尔弗雷德抬起眼,伊万那双玻璃珠一般的紫眼睛就等在那里,两相沉默,他们差不多有五秒没有动作,也没有人挪开视线。
像解除诅咒一样,同一时间两人又活动起来。伊万举止自然地收回手,阿尔弗雷德拐了个弯抓起可乐。又沉默了一两秒。“我就是想吃那块牛排,”阿尔弗雷德开口解释,他没等伊万说话就把饭盒里最后的牛排挑走了。
伊万确实没说话。阿尔弗雷德把这块肉咽下去时抬眼才发现伊万又在看他。他一扬眉,用生动的面部表情传达了“又怎么了”的问句。伊万只是看着他。
“你的体温比正常人要高1.2°C。”伊万突然说。
这人戴着手套还能扮温度计?“哦,因为我是人类灯塔。”阿尔弗雷德干巴巴地说。
伊万摇了摇头。“不,”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忽然盛起笑意,“不。”
tbc.
*一种并购方式。在商业领域指敌意收购方虽事先告知目标公司,但之后不管对方意愿如何都会进行并购,通常带有强制性。其名称源自“Bear Hug”(熊的紧抱)的压迫感,暗示收购方的强势姿态。
告别婆娑
文: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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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德之门3》巴尔骨cp向中心,读前请注意。
*(假设费伦有照相机)
*又名《当我谈起巴尔骨我在谈什么》by戈塔什
我第一天就察觉出他们俩之间产生了什么不对劲,因为奥林把邪念的嘴唇咬破了。其实理论上来说龙裔应该没有嘴唇,那该叫什么,嘴吻吗,反正我没钻研过生物学,但邪念那天来找我时脸上的狼狈就算没读过学院里厚厚几本专著也看得出来。他仍旧一脸平静,嘴边有一块不止是破了,是有些烂了,一道血迹干涸在靠近下巴的位置,看得出他用手擦了但没擦干净。他身上也没体面到哪去,胸口的衣服破了个大口子,肩膀处的布料像是给扯坏的,手臂还有一条利刃的割伤。注意到我的目光邪念只是说:奥林。好像解释清楚这一切就像吐出这两个字一样简单。而这真的就是他所有的解释了。我能借你的医药箱吗,吾友,他指指手臂接着说,划得有点深。
坦率地说,那两个字的确能解释大多数情况。奥林从来不是一个——怎么说呢——手足和睦类型的妹妹,不过巴尔家也从来没提供什么正常家庭的框架。谋杀之神的子嗣,阖上双眼就能想见他们厮杀的样子,所以其实不能断言他们并不和睦,可能这就是他们互相贴近的方式。我知道奥林和邪念会打架。但我没想到邪念这次会这么狼狈,并不是说他们之间不会使出全力,而是在约好了会面的日子前邪念一般能有所控制。我不仅借给他医药箱,还送他一套整洁的替换衣物,并帮他擦掉了脸上的血迹。那两个字的解释的确够了,他们在这之前恰好打了一场,两人都如同惯例毫不留情,合乎情理,体贴的友人兼合作对象会予以充分的理解。问题在于,那时候我方方面面都确是一名年轻英俊的男子,尚无需控制什么寄生虫来传递这一形象,也没有横空冒出来的讨厌冒险者嚷嚷虫子一句话找人三年未果之类的鬼扯,而我从来不介意及时行乐。也就是说,我看得出邪念嘴上的伤不是磕破的也不是揍破的,是被咬出来的。除非有一条虔诚嗜血的狗也皈依了巴尔并住进神殿,且邪念有喜爱动物的另一面,不然这道咬伤没有存在其他解释的可能。
邪念只顾着处理手臂的割伤,像是忘了自己嘴上挂的彩。我在一旁委婉地向他指出,他才眨眨眼抬起头。噢,没事,邪念说,没什么事。那道血迹就陈在那里,像一道甩上去的笔触,像一条恶意的批注,像一横痛疤。邪念无意识地舔了舔那块烂肉,没什么,他重复。我拿起另一块湿润的帕子,将他脸上的血揩去了。邪念又眨了眨眼,随后向我道谢。好人做到底,我用棉球给他的嘴唇消了消毒,他没有拒绝。奥林咬得真的很狠,可以想象她大概是真想咬下邪念一块肉,我的棉球触上去的时候邪念眼睛眨都不眨。这是怎么弄的,我扔掉包扎产生的垃圾时问,邪念心不在焉地抚平手中换下来的衣服上的褶皱,是因为奥林,他再次说。我们打了一架,他补充。他穿着我给他的替换的衣袍,理了理领口,同样再一次地向我道了谢。
我什么都没有问。在那之后一切平常地步入正轨,我们见面本就有事商谈。结束后日落西山,我们便一起吃了晚饭,邪念因为嘴伤的缘故只能从另一边嘴角塞着吃,动作慢了不少。晚饭后我们告别,我看着他的背影离开我家的门口,随后转身回书房窝进我最喜欢的一张椅子里。我没有问,但他们两人显然出现了一些不对劲的情况。打架会咬到嘴上吗?我沉思的几秒脑海中浮现出奥林的身影,然后感到其实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是完全不可能,有需要她不吝啬动嘴的,邪念又怎么会让她动嘴到那里,究竟是什么情形下,我努力了几遍情不自禁构造出的画面都是他们两人——打斗得浑身狼狈,凶器抵着对方,身体却无限挨近,嘴唇因此靠在一起——奥林狠狠咬了下去。我不是很乐意在脑子里想象这种东西,因此很快尽力彻底地挥散这些念头,转而继续工作。他们俩之间产生了什么不对劲,定然的,我只要得到这个最终结论就够了。
此后一直相安无事(主要是指他们二人,也就是说颇具巴尔之子作风的相安无事),我们的计划在缓步而有效地推进,因此我并不去在意他们之间究竟怎么样了。其实确实没怎么样,在那之后邪念没有再出现过那样一身狼狈的情况,有几次奥林在场他们看上去和以往也没什么不同。我第二次察觉到不对劲是邪念问我找一叠旧相片。那是我们造访魔鬼的小费之后。“我们一起拍的,你还记得吗?”他说,“你,我,还有奥林。”
我记得这回事。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比现在还年轻。我周旋于各个赞助人之间,其中一位慷慨的夫人送了我一台照相机。一个小玩意。这东西虽然有能够定格情景的有趣功能,但若要拍出好照片却不容易,需要摄影师和模特双方都颇费一番苦功才行,相机本身所需要借助的法术还是什么材料似乎又过于精细,因而很易坏,再加上后期洗出照片也是桩麻烦事,因此甚至在贵族中也未曾真正流行起来,在我的印象里很快就变得少见了。我收到了一台照相机,恰好下午要和邪念见面。那天奥林也在,她比我们更小,跟在邪念身后,约定俗成般挂着一脸怒气;我当时只见过她几次,她不是这个状态就是快要变成这个状态了。大约是因此一时兴起,我提议为他们拍一张照。邪念对此表示了兴趣,奥林虽然生着气不说话,但确实看了相机好几眼。于是我们轮流用那台相机拍起照来,不止一张。那其实是个愉快的下午,虽然拍照的中途奥林和邪念总是摩擦不断,大多是由于意见分歧而奥林总固执得锋芒鲜明,最后他们两个真真切切地掐了一架。那天是个晴天,等他们打完架的时间里我趴在窗边拍下了几张博德之门。我们还把相机放在桌上,尽力想办法拍了一张三人合照。那也是我、邪念与奥林第一次合影。后来我和邪念花了几天把这些照片全都洗了出来,收拢起来有一小叠,大都拍得很差,不是画面模糊就是人物不清。那叠相片在我和邪念手中都待过一段时间,但因为太久远,我甚至想不起最后一次见到它们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记得,”我回答邪念,“不过有点太久了。我不知道它们被放在哪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收在我这里。”
“是啊,我明白,”邪念说,“但我在我那里没有找到。其实我只是想找到其中一张合照。”
理论上说那叠相片里有不计其数的合照——我们三人,我和邪念,邪念和奥林,甚至还有我和奥林的。单人照也不少。在我的记忆里我们那一下午干脆把一盒相纸都用完了。我答应邪念如果找到的话就告诉他。我没问他为什么忽然想找这些照片,也没有问他要找的究竟是哪一张,只是在瞥向他的空隙里回忆起那道嘴伤——邪念和奥林有可能是为数不多拥有合照的巴尔子嗣,我忽然想,或者说有可能是绝无仅有。我含混地产生了一个想法。仿佛看到两道嵌死的一眼可至底的命运轨迹,因为某个午后模糊的阳光而轻轻拧了个活扣,松脱出去。这能意味些什么呢?那终究仍是轨迹。我答应邪念去找这叠旧相片,尽管我和他都知道我们接下来大约不会太空闲。
在那之后不久,奥林竟然也来问我关于相片的事情。她忽然出现在我的客厅中央,不仅非常突兀还非常反常,因为她几乎没有单独来过我这里。我端着咖啡杯,眼睁睁盯着她匕首上未干的鲜血一滴滴掉在我的地板上。奥林注意到我的目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于是沙发也难逃此难。“我刚好路过,”她大概是无比粗糙地为我解释,随后问:“我们之前的照片在哪里?我知道你和邪念洗出来了。”
我花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她指的也是那叠旧相片。我很想问她知不知道这个之前是很久之前了,又很想说不解释也没什么至少把匕首拿好,旁边那幅挂画是真迹。最后我只是略带隐忍地扔给她一条软帕,“是洗出来了,但是早就不知道放哪去了。”
她露出不满的神情,大概又要不高兴了。我看着她,感到有些意外,我不知道邪念有没有给她那些照片,不过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她从来没有再提过相机、照片和那个下午的事,哪怕一次。事实上我压根没料到她有一天会突然提起来。于是我问:“邪念也向你问起那叠相片了?”
“邪念也想要那些照片?”她想了想,随后又烦躁地挥了挥手,还好这次挥的是拿帕子的那只,“你找到之后不要给他,直接给我。”她宣布,随后没等我回答就拎着匕首径直离开了我的客厅。她接住帕子之后根本没把血擦干。我只希望她别从正门走出去。
我始终没能投入多少精力去找这叠旧照片,因为我们与赫尔希克约定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邪念和我在这段时间为取得皇冠做足了准备,也尽量万全地制定了规划,虽然我隐隐总有预感,我们的地狱之行必将无比顺利。那天之后我没有再单独见过奥林,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邪念也没有再出现过一身狼藉的情况。我知道他们依然会厮斗。不止因为他们就是如此,也因为邪念出现在我面前时偶尔会带着一两道伤。某个午后邪念坐在我的桌前,再次借了我的医药箱,我拿着几张资料在房间里踱步,低头时不经意看见邪念的嘴唇上有两道咬伤——不深,至少没有曾经那道深,没有任何血迹,只是被咬破的伤痕还留在那里。我若有所思地转开目光,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不对劲的情形产生之后并不会消弭,只会始终留在那里,发酵,直到最后诞生出某种新的东西。我再次情不自禁地得出某种联想,那就是嘴唇的咬痕与见血的伤口是否能存在因果关系。如果真的存在,或许也只能存在于巴尔之子之间,不过这样判断大概有失偏颇,因为那种感情中所蕴藏的利刃与甜痛理应具有普适性。倘若残酷和鲜血的后代竟能同样——倘若残酷和鲜血的后代竟能不同——这不应该由我来琢磨。不过如果能有其他人琢磨的话就好了。于是我再一次地挥散这些念头,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要事上面。
启程去地狱的前几天,邪念来我这里用了晚餐。期间奥林跑来胡搅蛮缠一番,最后我们三个人总算吃完了饭。由于饭后商谈太晚的缘故,邪念决定留下来借住一宿。洗漱后我在书房里翻了几页书,忽然听到某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异响。我疑惑了一会儿,随后绝望地想起邪念的那间客房里有个颇为精巧的古董花瓶。虽然我给他们收拾出了两间客房,不过奥林从任何地方刷新出来然后打破东西可太合理了。
我不认为如果他们真的打起来了我会掺和进去,但我至少能在旁边为我的家具提出一些抗议。于是我起身往客房的方向走去,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哐当作响,接着是砰咚一声。意料之外地,一切忽然安静了下来。我在门边停下脚步。房间里传来奥利一边咳嗽一边大笑的声音。一阵沉闷的落地声,似乎是她把邪念绊在了地上。
“你变得软弱了,哥哥,”奥林嘲讽而得意扬扬地说,“每当这个时候,你就变得格外软弱。你有破绽了。”
里面沉默了一两秒。随后是匕首尖端快速擦过地面的刺耳声音,邪念似乎站起了身。“哦,是吗,”邪念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来,“那么到底是谁更软弱呢,小妹妹。”紧接着是更加激烈更加毁天灭地的动静,以终于响起的一声床垫吱嘎声为结尾,最好还是走开吧。
大概是午夜的时候邪念敲响了书房的门。“我看灯还亮着,”他怀着些许歉意说,穿戴整齐而合乎礼仪,“我过来看看,我刚刚或许有点太吵了。”
我递过一瞥,邪念脖颈上有个血呼啦差的伤口,不过血已经止住了。
“没什么,这栋房子还挺大的,”我疲倦地说。沉默了一会儿,我问,“你要医药箱吗?”
在那之后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我后来找到了那叠照片。零零碎碎,有几张沉在了我的杂物箱的底部,有几张夹在我早年借给邪念的旧书里。我把它们合为一叠,放在桌上,一张张翻过,如旧日的一时兴起一般将其中一张顺手放入口袋。那是索姆的死讯传过来以前。在那之后,邪念参加了我的加冕礼。我通过钢铁卫士邀请了他,听见他走进来时在场贵族有些疑惑的小声交谈。我只是注视着那名龙裔,看着他穿着破烂、如整日睡在泥地一般带领那队穿着破烂、如整日睡在泥地一般的野人穿过我的大厅,在我面前驻足。那双蕴着龙息的红宝石般的眼睛与我相对,看上去平静得澄澈可见底。于是我知道他还真被奥林捅傻了。我也知道我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提议。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一件我应该说的事。我注视着邪念,告诉他:“我找到那叠旧照片了。”
他没有作声,只是从眼里升起些许惊讶与思索不已的神情。他感到困惑,因为他不记得了,因为我早就听奥林讲了好几个月她一刀把她哥搅成了弱智,因为我和他都知道我明明并非真的在对眼前的龙裔说话,但是他没有作声,没有问什么旧照片,也没有把话头扯回见面的正题。邪念露出悉听其详的神色等待我讲下去。我今天穿的恰好是那件外衣。于是我将手伸入兜中,握住那张照片,将它平摊在我们二人眼前,一切是如此自然而然,仿佛这张照片自拍摄那一瞬间就在等待这一刻,仿佛这一连串动作已经写在命运的轨迹。它平摊在我们二人眼前,的确是一张过旧的照片,边缘已经泛黄,因为糟糕的拍摄技术人物全都过曝了,无论是男孩还是小女孩的面容都模模糊糊,甚至辨不明种族,也看不清动作,只能看见一片烁白中的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往前望去。
文: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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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唯有隔着水幕才能与他相见。
他黏在我的眼皮后面,一个模糊的影子。水漫下来冰凉地灌顶,于是我挣开湿哒哒的不断被水珠往下拽的眼睫,清如净玉的水素帛般拢在面前,我看见那团影子在潺潺中逐渐清晰聚焦,他对着我笑,无奈又轻快,说:阴天要记得拿伞。我睁开双眼,世界清晰而鲜活,影子归于无。
他黏在我的眼皮后面,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模糊的影子,抓不住也看不见。清晨我洗漱,簇水泼到脸上时不睁开双眼,水意洇进眼皮带起一阵熟悉的气息,走出家门的第六分钟天空开始坠雨,他在涟涟的屋檐后把伞塞进我的手心,踏入办公室把滴水的头发一味往后捋去,干毛巾揉搓下湿润散去很快,休息室饮水机咕噜噜冒出一串水泡,冲热咖啡的间隙里望见他在桶装水边缘反光里拿宝矿力瓶开玩笑敲我额头。一个模糊的影子,淡如一瞥余光,一时眩目,一点错觉。警长和我做宽和的问候,工作,与同事说笑,整理卷宗午餐晚餐,下班。平和的回归日常的生活。晚上洗澡时我用热水深深地洗脸,水滴溅到眼睛里有一点发涩,他在一天结束前最后一次和我说晚安。
最后一次心理评估,我陷在咨询室柔软的沙发里。低头时我没有在手中的水杯里寻找任何东西。咨询师柔和地问问题,笔尖在纸张上擦过的悉悉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像一次次同样柔和的抚摸。你近期感受如何?你能够好好入睡吗?我想着每晚的梦在每个问题上点头。你是否回忆?我眨眼,放下杯子。离开时我在走廊末尾的窗户外看见我和他肩并肩冲过马路。雨还在下,如果撑起伞,我身处的仍是干燥的世界。回到家时收到评估完全通过的短信。我把家里没有关好的窗户关紧。
我唯有隔着水幕才能与他相见。模糊的微漾的水,或流动或平静,他在那后面,我知道我之于他也在那后面。对视,水缓缓泅上鼻尖,呼吸吞进水的凉意震起波澜,我看着他的面容随波澜摇晃,微微扭曲,被惊动,确如镜花水月。水幕垂下来,严丝密合,那不是水幕而是很深很深的水底。绵密的冰凉,一漾一漾造成眩晕感,不清楚又无比清晰,我们是在对视,他的模样一如既往。我看见他的身影,我看见他看着我,我可以伸出手。我差一点在洗手间的地板上滑倒。我放掉洗手池里的水,用毛巾尽力擦着脸和头发。
你近期感受如何?你能够好好入睡吗?你是否回忆?
我可以整理卷宗。我持枪的手已经不再抖,已经稳得一如以往。我的梦里没有走火的枪与意外的爆炸,我不曾梦到往事。这是一个雨季,我拜访他的墓碑,没想起来带花,雨滴敲在碑顶温亮地反光,我看见他站在某位老前辈的碑前双手合十。于是我合起双手,看到他抬起头笑了笑。
我出外勤,在办公室熬夜,推进案子。雨季过去,天空开始明亮,我在晴朗朗的蓝天里过平常而忙碌的生活。案子的疑点划过来又列过去。第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终于结了案,晚上我久违地做了一个梦。格外安静的室内,我与他相对坐着,浅浅的水拍着我们的脚脖子。我们始终安静地对坐。
我写报告卷宗,对同事略微担心的目光微笑,他隔着饮水机向我眨眼。我在深夜的值班室写线索与笔记,线条与线条拉开像重重叠叠的北斗七星,他转笔的身影在凉掉的茶水里一闪而过。我上门走访,在对方的说话声里分心注意太过晃眼的太阳。我与他对坐在安静的室内,水漫过来,漫过来,凉意往上攀延,我们都不曾开口。
我唯有隔着水幕才能与他相见,而我身处的是过于干燥的人世间。在那天晚上的梦里我们相对而坐,没有说话,我们对视,冰凉的水一漾一漾地拍在胸口,恍然如同心跳。我们长久、长久地对视,空气越来越潮湿,他轻缓地眨掉眼睫上的水珠,我发梢滴下水来,在眼前嗒嗒连成一串银链。你近期感受如何,能否好好入睡,是否回忆。我眼皮后面黏着一个模糊的影子。我总是望向水幕后。你是否回忆?我们对坐在安静的室内,水面心跳般拍击在胸口,我们长久、长久、静默地对视,我张了张口。水漫过口鼻头顶,耳边刹时间一片隆隆的静谧。身体因浮力而感到一阵有些扭曲的轻盈,在水底朦胧不清的视线里,我看见他微笑起来。一串水泡自他唇边一掠而过,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说了一句话。
醒来后我在洗手间掬水洗脸。夜晚静无人声,客厅亦然,一如梦中的室内。水掩过脸部又流去,我闭着双眼,未曾睁开。
我唯有隔着水幕才能与他相见。
给它饵食
文: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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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德之门3»邪奥戈cpcb都可以,读前请注意。没有写完,这篇是上。
*(谁想和我一起丸博德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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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塔什曾在窗台上撒下面包屑,款待飞来的小鸟。这一举动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因为早餐的面包味道过酸没有讨好他的舌头,不如看看能否招惹屋檐下叽喳的生物。同一时间被款待的还有白龙裔的盟友,对方倒并不挑剔,把银盘里盛的面包与烟熏肉都吃得一干二净,戈塔什回首时甚至看到盘底在阳光下闪过一道锃亮的反光。毛绒绒、圆滚滚的小鸟在窗台上挤挤挨挨地一蹦一跳,啄食着不合他口味的面包,间或不怕生地蹭一蹭他的手指。戈塔什漫不经心地站着,将一只手肘搭在窗台边,琢磨着要换个厨子,回过神来发现邪念正望向他的指间。小鸟们吃得正欢,还没有散去,他因此看上去很像正在逗鸟——尽管他其实没有这层兴致。
“只是一时兴起,吾友,”他向邪念解释道,可能是因为他忽然想起邪念在这里吃早餐的原因,他们在此前商量计划的细节而对方正是里头那个巴尔神选;邪念摇摇头,不置可否,“只是一群小东西,当然,随你高兴。”他大概是表示他没有在盟友手边抢下这点死亡的兴趣,旋即走过来和戈塔什一起看了一会儿鸟,然后开始问有没有多余的食物可供他带走。“奥林根本不懂什么叫早饭,”他说,“但她懂因为低血糖拿不稳刀而来找我乱闹。”戈塔什闻言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他去找厨房要。他再一挥手,把窗台上的鸟都赶跑了,再唤人来收拾掉残余的面包屑,留下鸟粪可比酸味的面包更让人头疼。
他处理工作,手头忙起来忘掉了午餐,到了午后才摇铃让厨房重新准备。大约是肚子饿起来不太好受,他起意便去厨房转了一圈,发现邪念一点都不客气,打包的时候甚至带走了整整一条大火腿。早上那批酸味面包也被全捎完了,这他倒没意见,但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他不信奥林一顿早餐能吃完这么多,但想起对方一天到晚精力过剩、上窜下跳搞血呼啦差之艺术的身姿又不禁有几分动摇。戈塔什用完了餐,外面的太阳也降到了一个明亮而不晒人的角度。今日天气宜人,博德之门在朗朗蓝天里纯澈得像童话里裁出来的城市,戈塔什目光落得悠远,慢慢欣赏着阳光下烁烁反光的一片片屋顶,再佐以正徐徐铺开的他们蓝图中的未来光景,一切简直赏心悦目得有点过分。他心情颇好,不计较像被礼貌的游荡者洗劫过的厨房,出门一路散步过广场边,在一家风味颇佳的冰淇淋店门边稍一驻足,仰头欣赏招牌上优雅线条绕出的示意图案,这时脖颈忽然攀上一阵凉意——一眨眼的功夫,远处胖墩墩踱步的白鸽都没被惊起,一双冰凉的手捂住戈塔什的嘴,可称十分粗暴地将他拽入冰淇淋店旁的小巷。
这逼仄的空间称为小巷有点勉强,只是两边房屋外墙夹出的窄窄一条。戈塔什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是他记得为这事杜里瓦尔——冰淇淋店老板——和对方一直有点纠纷——隔壁是哪家来着?他余光晃过一淌金色的发辫,金得有些发白,紧接着是血的味道,随之触觉也忠实地递上反馈,现在贴着他后脖颈的冰凉并不只有手指。戈塔什甚至觉得脖子上有点黏腻,他猜对方没有擦手也没有擦匕首。戈塔什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想翻白眼、叹气、骂人、被血腥味熏得略微腿软亦或四者兼有,但最后还是通通忍了回去,戈塔什深深吸了口气,吐出时连带开口:奥林。
身后的人不说话,不过他想来也不会有别人了。戈塔什此前从来没有单独见过奥林,他和奥林第一次照面时她看上去还是个身形单薄的小女孩——缀在白龙裔身边,邪念说这是奥林,我的妹妹;戈塔什便望过去投以微笑,令妹真可爱,他的社交细胞占上风,又虚情假意地续上我一直想有一个小妹妹。奥林这时候看了过来,她苍白无瞳仁的双眼直直与戈塔什的双眼撞上了,戈塔什一瞬间不禁愣了愣,很难表述他那一刻为何会有那种感觉,似乎他的内里被奥林这初次见面的第一眼径直撞破了,看到了底,但奥林其实并没有在看,或者说她就算看到了也并不真的去看,她只看向眼前胡子不刮的年轻男人,只想看他身上插一把匕首是否会有意思,但她已经从邪念那里知道不能杀死戈塔什,于是不会变成尸体的戈塔什在她眼里岂止无趣,简直烦人透顶。戈塔什估计他和邪念在奥林身上还有一两句闲谈,估计奥林也开口说过话(尽管大概不情不愿),但他全都不记得了。在他的印象里,在剩下的他和邪念商谈的时间中,奥林始终很不耐烦地待在旁边,玩弄着匕首和其他巴尔小道具,不停碰出细碎的声响,因为烦躁,她频繁交换着双脚的重心,脚尖啪嗒啪嗒踩着地面。戈塔什去回忆时才发现,在他与邪念交谈的时候,始终分着一缕注意力绕向旁边的奥林弄出的动静,于是他也记得,在谈话告一段落的空档,他和邪念都停下来,邪念侧头看向他的妹妹,而奥林恰在此时一舒胳膊,她长长的、编成发辫的金发甩开来,奥林语速很快地说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她拔出匕首时迸出的一连串血珠,她指着窗外说:哥哥,我会杀了广场上那几只白鸟,我现在就能去!
戈塔什猜那几只鸽子当时逃过一死,因为他关于奥林的印象还有一项,邪念一直不满意奥林在杀戮上的花里胡哨,他觉得那是开小差。专门跑出去费事手刃几只鸟估计也在此列,那简直微不足道,充其量可以当做点缀,但没有正餐的话又点缀什么呢?反正最后奥林看上去也不满意,她怒气冲冲地又一甩她的辫子,然后呢,戈塔什的记忆不深刻,和邪念聊完天后他邀请他们共进晚餐,所以三人又一起吃了饭。奥林的盘子也混乱得像谋杀现场,可能是因为当晚他们恰好吃红烩牛肉。她还是不太耐心,没有说话,不过和邪念一样也没放过食物。在那之后戈塔什几乎见不到奥林,理论上说其实见不到才是好事,间或的一两面也是由于邪念,不过两人根本也不是天天能黏在一起的兄妹。他对奥林的认识更多源于邪念之口,而白龙裔也是偶尔提起。戈塔什在后颈要命的黏凉里分神想了想,他形成的印象中奥林好像永远不高兴——烦躁,索要着任何东西但又只懂得如何取走小命。他分心的这几秒明显感觉身后的人越来越尖锐,戈塔什回过神,他知道奥林不会杀他,但终究心里一时有点没底,他想躲开后面贴着他的匕首,但小巷太窄没地方躲,戈塔什最后背过手去,扣到了那只手腕,他慢慢往旁边牵引开,那点凉意终于散去了,他说,你要做什么,你怎么跑来上城区了?
奥林还是没说话。戈塔什其实有点意外她就这么被他拉开了,毕竟捅伤和捅死也是两回事,捅伤之间亦有区别。他想这些做什么,巴尔的人才是专业的。他同样慢慢地谨慎地挪了挪身,一半是由于不想让墙壁蹭上他的袍子,戈塔什终于看向奥林,她正用匕首拨弄着长长的辫子,那刃上粘稠的暗红果然没有干透,这让她现在看上去就像是谋杀案的脚注,奥林微眯着眼,眉目间看上去颇有怒气;戈塔什扪心思索,有可能是因为他并不怕她,但这种细节恕他没心奉陪了。奥林的双眼对上戈塔什的双眼,奥林猛地把头一扬,颇为不屑地大笑起来:当然是杀人,班恩家的小暴君,你想看看我的杰作吗?戈塔什摆手说没必要。
奥林仍半眯着眼,说,我会杀了你,我现在就可以。戈塔什真心诚意地说:我知道。他想了想,很有耐心地问:你想吃冰淇淋吗?
TBC.
舒尔茨府的要塌不塌
文:讷
mode:随意
*本质其实是coc跑团pc的家庭设定补全,不过知不知道跑团都不影响阅读。写得很放飞,读前请注意
*无硬性骨科设定,可以依感受自行理解二人关系
小赛缪耳的梦想是拥有正常温馨没有pua的原生家庭,小伊诺安的梦想是夏天晚上睡觉时他哥别扒过来把他当人形蚊香。他们互相交换心底愿望的时候赛缪耳就贴在他弟枕头边,注视着一向莫名承蒙所有动物青睐的弟弟脸颊边静悄悄落了一只蚊子。他安然无恙地待在旁边很受伤地大呼小叫起来:小安妮,你这样说也太伤我的心了吧?我只是想要和你亲近地一起睡觉呀?伊诺安在被窝里不轻不重地往他肚子上蹬了一脚以示反对,并在梦想里加上一条:别再用这些蠢名字喊我了!赛缪耳笑嘻嘻地挨过来,顺带伸手把伊诺安脸边那只蚊子赶走了,他还是有剩下一点良心的。他帮伊诺安掖实了被子(现在是夏天),在伊诺安的瞪视下舒舒服服地窝在狭窄小床的另一侧,说:晚安,安洁莉卡。后者冲他翻了翻白眼。伊诺安说:
晚安。
伊诺安·舒尔茨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向监狱长微微颔首,晚安,愿您好梦。监狱长还站在台阶上,他脱下帽子正要回话,又说,神父,您也为我祝福吧。伊诺安说,当然,他和缓地念着祝福词,正是监狱长爱听到的,伊诺安仰着头,他脱下手套向上伸出手,在监狱长的额头上轻轻一触,指尖在手套里捂过仍是冰凉的,他依旧温和地说:我为您祝福。这句话算是结了尾,监狱长露出领受了慰藉的人会露出的微笑,他挥了挥帽子:您也晚安,舒尔茨神父,早点回去休息。他们道了别。舒尔茨神父望着那个身影离开,他往身后看了一眼,笑不出来,立刻很想翻白眼。
赛缪耳在冷风里抖抖索索,他一身黑袍,穿在他身上就是要显得更神神叨叨毫不庄重。他领子翻了,袖口有一块在地上蹭脏的污渍,本意整整齐齐往后梳去的头发如今也乱得怪模怪样,完全是伊诺安一小时前隔着铁栅栏看到他时的狼狈样的延续,很标准地展现着时过境迁在牢里捞出昔日亲人时会看到什么窝心场景,这就是人们为什么最好永远不要久别重逢。赛缪耳这时还很狗腿地开口了:小安娜,我们现在可以回你家吗?
伊诺安闭上眼,感受着常人所谓急火攻心的情感。他已经有十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他深呼吸,睁开眼睛,笑不出来,这时他至少有了一个发现,他面对赛缪耳还是小时候的那种相处方式,这有什么值得作出感想的吗?伊诺安看着赛缪耳,最终很发自内心地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他温和道:闭上你的狗嘴。
«撒母耳记»记载于圣经旧约,是一个许多人耳熟能详的经典故事。身为神学院优等生兼居民好评百分百的教堂神父,伊诺安可以把这篇故事从头背到尾:以法莲山地的拉玛琐非有一个以法莲人……哈拿心里愁苦,就痛痛哭泣,祈祷耶和华,许愿说,万军之耶和华,你若垂顾婢女的苦情,眷念不忘婢女,赐我一个儿子,我必使他终身归与耶和华,不用剃头刀剃他的头……这个儿子就是撒母耳,伊诺安每每背完这句心里就会微微一停顿,嘴上仍流利地接下去,他小时候就知道赛缪耳的名字取自先知撒母耳,而小时候每次念到这一篇,他们爹就要叹气:我宁愿拿剃刀把你哥那兔崽子的头给剃下来。伊诺安记得此兔崽子从小就讨厌他自己的名字,连带着弟弟的名字也不肯好好叫,其实他是讨厌他们虔诚到有点离谱的父亲和从小严厉的圣经教育,这位父亲对自由派的恨意和他信仰的坚定差不多成正比,他希望两个儿子都是同样虔诚的神职者,以先知为名的大儿子希望他滚蛋,愿望成真一向很难。撒母耳做的都是伟大的事,是没有任何罪行记载的人,他的名字的寓意是“神听到了”。伊诺安在深夜被上门拜访的监狱长叫起来,请他去一趟监狱,有位犯人因为突发的疾病已经确定不治,需要神父前去做临终弥撒。犯人依照他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意思仍躺在囚室里,伊诺安随监狱长沿走廊往里走去,精准地听到身侧传来久远的呼唤:小安妮,是你吗,是我啊,我是哥哥啊!他低下头去,对上临近的铁栅栏后阔别的脸,那一刻伊诺安想:他爹还真挺会取名的。他和赛缪耳的最后一面大约在十年前,至少他清晰地记得那是赛缪耳十七岁生日的第二天,赛缪耳把他梳理整齐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说:小伊诺安,我还是觉得人不能活在套子里,至少不是这样的套子。然后赛缪耳往外走去,把他从三岁就开始被带着大篇大篇背圣经的客厅置于身后,把他从来讨厌的这个家置于身后,越推越远,直至他自己化为远处模糊不可见的一个小点,小点随后也消失了。他再也没有回来过,于是伊诺安的哥哥永远是十七岁的口吻与心气,能够摆脱一切走到天边去。所以他们小时候头挨着头偷偷交换的愿望其实不该说没有成真,而是本来就毫无意义,赛缪耳不再要家庭了,伊诺安也不会再在夏夜的被窝里发现一个烦人还爱叫绰号的哥哥。然后伊诺安一低头,赛缪耳在他任职的教区的监狱里摊得像块脏抹布。
伊诺安往旁边一瞥,他哥窝在他最喜欢的躺椅里,捧着他的客用马克杯喝热可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个在小时候摆脱过一切的人活成这样子简直让人想帮他找找死。伊诺安没吱声也没叹气,其实他现在心情很复杂,复杂得他一时捋不清,还有点想骂人。他把煮可可的锅泡进水槽里,打算一会儿让赛缪耳自己洗,转过身赛缪耳收回刚才望着窗外的目光,他这时候没有嬉皮笑脸,眉目间难得让伊诺安找到他们曾经那场离别时的影子,他说:你在这么远的教区任职,你可以去更大的教区吧,家里呢?伊诺安说,父亲已经气过了,我差不多一年回一趟家里,今年年末太忙,回不去了。赛缪耳看了他一会儿,一时有点凝噎,说:现在才十一月。伊诺安说,嗯呢。他们对视了一会儿,伊诺安拣帕子擦着手上的水,往躺椅走近:入室偷窃加欺诈罪,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这时候赛缪耳露出有点心虚的神色,他的目光晃了晃但没别开,清清嗓子:说真的,不是那么一回事,我觉得那位女士真的误会了……
伊诺安说:我就问你两件事,你偷没偷东西;赛缪耳又清了清嗓子:……偷了;你有没有骗人;……骗了。赛缪耳看了看他的脸色,然后爽朗一笑,哈哈,你看这事整的。伊诺安的心里霎时闪过父亲的那句话:我宁愿拿剃刀把你哥那兔崽子的头剃下来。他闭闭眼没作声,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币,抛给赛缪耳。赛缪耳一只手护着杯子很惊险地接住了,他的目光有些惊讶又有一瞬间的锐利,他可怜兮兮地抬起头:安妮,你帮我买下来了?伊诺安说:监狱长说那位女士不想要了,他还告诉我你原本是她请去做宅邸驱鬼的,结果你偷偷摸摸把人家的收藏品揣兜里,还被抓现行。
赛缪耳嘟哝:她本来就不该要的。他站起身过去把杯子放到桌子上,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最后转头说:好吧,我现在是一位灵媒。伊诺安说:哦,你现在在当骗子;不,我是灵媒,在研究神秘学,这是真的。他冲弟弟很有神秘气质地笑了一下,想返回躺椅,伊诺安面无表情地踩住他的袍角,赛缪耳顿时摔了个狗爬,从他怀里噼里啪啦掉出几张名片:房地产商,小学老师,传教士,……最顶上那张是灵媒,花体字写着什么什么大师。伊诺安看看他,他看看伊诺安,伊诺安总结道:你还真是个骗子。赛缪耳磨磨蹭蹭收拾地上的东西,抬头瞥了一眼伊诺安,尝试着道:我是有理由的,有时行走江湖有所需要?伊诺安没理他的扯皮:你为什么要拿这块丑丑的金币?
这块金币的确长得不尽人意,且模样十分粗糙。赛缪耳腆着脸说:我看它金灿灿得好看呗。伊诺安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这块金币,它只是仿制品,我还知道这其实是一位教授送给那位女士的,它跟某种半人半鱼的生物有关系。监狱长说你录口供的时候还胡搅蛮缠打听印斯茅斯的事。赛缪耳,你到底要它干什么?他注视着赛缪耳的眼神变了几变,赛缪耳抓着他从地上爬起来,开口还是死皮赖脸的鬼样子:亲爱的安妮,你可以把那个教授的名字告诉我吗?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认识那个教授,闲聊的时候知道的,他和这金币间也有一段故事,还有我劝你别打他的鬼主意,他枪法很好,可以坐在壁炉前把你的脑袋打开花;伊诺安停了停,所以,你还真是出于研究神秘学,或者说是调查,那种奇怪的东西。赛缪耳假装舒了口气:我差点以为你要说‘渎神的’。他拍拍袍角,总算理了理领口,应道:嗯。伊诺安看着他。有什么理由吗?有;你出于兴趣,这是你的追求?不,但我的确追求;你这几年做了什么;小安妮,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以后再说吧。赛缪耳冲他笑了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那位教授的地址写给我,帮我打声招呼就更好了。
赛缪耳在伊诺安家没皮没脸地赖了下来。他有时候在家待一天,有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了门,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回来。金币的调查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伊诺安并不清楚他又在为什么奔忙。时间一晃晃过整个十一月,十二月的一个晚上赛缪耳说:其实接下来我有一趟远行。此时伊诺安正在练习烤火鸡,赛缪耳正在练习偷吃,伊诺安一转过头,桌上刚烤好的火鸡已少了一只腿,他们面面相觑,伊诺安说:你别回来了。赛缪耳开朗一笑。伊诺安回身继续收拾东厨房,赛缪耳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有一次许过愿望吗?伊诺安嗯了一声,我记得,是父亲给我们辅导,那次让我们作文;你最后在作文里写了什么?我写想成为神父。赛缪耳说,哇,我写想要一辆摩托,我记得老头气坏了,拿着扫帚要追我打。伊诺安没回头,他们都没看彼此,但都勾了勾唇角。伊诺安说:调查这个不会有好下场的。塞缪尔说:我知道。
赛缪耳问:如果是现在让你说,你会说梦想是什么?伊诺安说:你说我会说什么。赛缪耳啪地一声合了掌,说:我的梦想是活到我自己想死的时候。伊诺安说:我的梦想是厨房自己变干净。他们又都笑了笑。塞缪耳说:好吧,那我的梦想是圣诞节还能再吃到你的火鸡。伊诺安说:那我希望圣诞节有人能帮我吃掉火鸡。他抹掉料理台上的最后一点油渍,望着厨房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不语。两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同一幅画面。在这幅画面中,赛缪耳在圣诞节时回来了,他闯入无所事事躲在家的伊诺安的客厅,目睹弟弟端出刚刚烤完的一整只火鸡。于是,他们都美梦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