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到底在干什么……特蕾莎的无言以对已经快要漫出来了。且不说把所谓的“神”召唤出来并无意义,“神”也不可能放任她活着,难道她就没想过吗?
特蕾莎偏过头,看了一眼正在掌心搓魔法的阿丽娅。如果自己猜想没错的话,恐怕自己需要给她争取一点时间。特蕾莎走过去,站在阿丽娅身边,“诺兰会长,您到底要做什么?”
“嗯?本该是同谋共犯,却要站在所谓光明的一边了吗?”学生会长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缺,“不过不要紧,演员的举动出乎意料,戏剧才会更有趣,不是吗?神也会看得更开心的。”
“我可不认为单纯的毁灭算得上什么一出好戏。”特蕾莎按住腰间的佩剑,靠近阿丽娅,“阿丽娅,现在事发突然,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我现在也什么都不知道。相信我,你应该也能猜得到,诺兰一旦成功,我也得死。我不会拿自己的姓名开玩笑,相信我一回,拜托了。”特蕾莎压低声音,神情严肃。阿丽娅看看身边的恶毒大小姐,又看看周围即将成型的黑暗空间,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咬了咬嘴唇,回应道:“……好,我相信您,齐柏林小姐。也请您不要……”
“这次我值得一个相信。”特蕾莎深呼吸,拔剑出鞘,“我去拖住他,你找机会,想办法击倒他,强迫他解开空间。”
“不自量力,特蕾莎。”第三次被诺兰打倒后,诺兰摇摇头,遗憾地看着她,“你在和我比试剑术吗?我觉得你直接使用法术更好一点……呃!”
一束光波击中了诺兰,打得他踉跄两步。特蕾莎眯起眼睛,果然,否则阿丽娅的刚才一击,力道不会这么弱的,“大意了?你没能展开你的魔法……还是你已经弱到会被我的干涉影响了?”
“你的干涉?有趣,你觉得你的剑术,对我是干扰?”诺兰眯起眼睛,“不愧是以傲慢和妒忌著称的铁处女齐柏林。这等的自以为是,闻所未闻。”
“不,你遗忘了一点。”特蕾莎勉强支撑自己站起来,对着学生会长笑,“告诉我,学生会长。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系统地学过,《法术学的数学原理》?”
法术是什么?从认识到法术之后,特蕾莎就一直在思考,法术到底是什么?在无数次的实验,翻阅了整个图书馆的书之后,特蕾莎意识到了一点:
法术本质上是通过一片由生物电外放构建的临时磁场,操纵了一系列的变化,然后取了最为显而易见的表现,之后为其命名。
以火系法术为例,火系法术本质上是通过操纵施术单元,短暂构建起一片临时磁场之后,通过磁场内粒子的辐射特性,引起一件物体的剧烈氧化还原反应。一般来说,这种反应是不该发生的,但是,磁场的短暂构建与改写,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再以风系法术为例。在以施术单元构建临时磁场后,吟唱的法术可通过短暂改变一块区域中的温度差、磁场方向等系数,最终形成不同的风。而所谓的“高级魔法师”能够做到的无法杖施法,本质上是使得身体更加适应自己构建的临时力场,以达到可以快速通过生物电构建磁场,并迅速施术。而那些天生的天才,则是几乎无师自通了这种构建磁场的能力,甚至可以无意识地构建磁场。
特蕾莎每次想到这个事实的时候,都会悄悄骂一句脏话。
那本小册子上的东西证明了她的猜想。光魔法是电磁场中的电子汲取了能量,暗则是无效化周围的魔法。她现在对击败学生会长,充满了信心。
魔法解决不了,就用武力!
特蕾莎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指学生会长,“抱歉,该决斗了。”
“啊,你很有信心在武力上击败我。”诺兰笑眯眯地,“但是,有一点,齐柏林。我不仅学过,更有研究。你猜,你捡到的那本册子,是谁给你的?”
特蕾莎一惊,立刻将册子上的字迹和邀请函上的字联系起来,“……你……”
“你还是学艺不精,齐柏林。”诺兰的笑容消失了,“亏我还对你赋予重望,不过也在我意料之中,册子误导了你,你就蒙着眼睛走下去——”他举起手,周围的空间仿佛发出了共振的嗡鸣。“那么,在混沌中静默吧。齐柏林。”
周围的空间朝着特蕾莎压了下来,无处可躲。特蕾莎握紧了手里的剑,前世濒死的恐惧再度浮现。
但背后一道身影闪了出来。
阿丽娅。她积攒的光魔法,抵消了压力。
“阿丽娅?”诺兰大笑起来,“真是心善,你要保护这个几次三番给你难看的贵族吗?”
“我和她,现在都是一起的……”阿丽娅重重的喘着气,站在特蕾莎前面,伸开手,“我会保护和我一起作战的人……然后打败你!”
特蕾莎看着努力周旋的阿丽娅,头脑一片混乱。
是自己的方向错了吗?真的被误导了?法术的本质并不是自己理论中的那样,而是有更多的东西支撑……特蕾莎对自己的认知不自信起来,努力复盘自己的理论。不,我没有错,实验中能得到的,基于经验都指向这个结果,如果其他都没有错,那么或许是分类上出了错……
——不。不对。
“呃……”特蕾莎的头一阵剧痛。这股黑暗的力量带来的压迫,实在是太强了。
不可能……!如果推理没错的话,魔法,或者叫法术的本质,不过是区区的电磁场作用,而一切看似毫无章法的展示也只是被宏观化的量子纠缠……按理来说,只要电磁场足够强……
不对。特蕾莎恍然,意识到了漏洞。
如果只是电磁场,那么,暗魔法的表现,应该是呈现一片静默状态。没有反馈,没有发出,连吸收也没有,一切都会平滑地在它的上面划过,就像在打一个隐形人一样。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而且,不会造成压迫才是,但阿丽娅明显受到了影响。
该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阿丽娅小姐。”特蕾莎强撑着,站起来,“请小心行事。”
如果暗不是“暗”,那么,光为什么是“光”?为什么暗只会对光造成压迫,而其他则一无所知?
暗是什么?那个压下来的到底是什么?那个巨大的,仿佛拥有无限的质量的——
等一下。无限的质量……这种强大的压力……
特蕾莎恍然间,再次回到了生前的实验室。
“目标恒星发生了可被观测到的坍缩现象……其寿命已经终结,核聚变已经结束……”
对。
暗不是暗物质,不是无效化魔法——
而是“坍缩”。暗魔法的本质是强行停止物质的一切运动和交换,以物质自身的质量产生的引力压垮物质,如果两个物体同时开始坍缩,引力较小的那个,将被牵扯入引力更大的那个,并被摧毁其结构和本质。
这才是“吞噬的暗魔法”……这才是暗魔法!暗不是无效化魔法,而是直接坍缩!
往下推理,为什么光魔法会被压迫……
光不是发射光子光波。
光是尽可能地,产生核聚变。核聚变向外辐射,坍缩向内压迫。如果光的力量过于渺小,那么,就会被压迫的坍缩挤压,造成压迫感。
因为核聚变的光直接面对压迫的坍缩,这就是为什么,阿丽娅受到了最大的影响。
“啊!”阿丽娅被诺兰击中,惨叫一声,踉跄两步,血从她的手臂上流下来。
“阿丽娅小姐!”特蕾莎接住阿丽娅,扶稳她,“你使用攻击性光魔法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
“我……我能看到两个光球,在我的掌心围绕对方旋转。”阿丽娅努力召唤出她的魔法,特蕾莎也看到了,两个小小的光球,在互相纠缠。
“好极了,你能控制它们的速度吗?”“嗯,可以。”阿丽娅皱起眉头,咬紧牙关,两个光球开始缓慢加速。
“不错。”特蕾莎抖了一下佩剑,起势,“阿丽娅,你让这两个光球加速,越快越好,直到让这两个光球运动的速度达到极限——然后,你喊我一声,把这两个光球朝着诺兰扔过去,听懂了吗?”
“我知道了!”阿丽娅开始全力加速手中的光球,特蕾莎重振旗鼓,朝着诺兰冲了过去。
诺兰的体力明显被消耗了不少,现在特蕾莎能和他过上两招。格挡,突刺,跃进,明显疲惫的诺兰和强弩之末的特蕾莎,难解难分。
“没用的,齐柏林……神终将降临……”诺兰咬着牙关,威吓特蕾莎,却被特蕾莎打断了,“胡说八道……!把你的神叫出来,我……我要解剖了祂!在我的领域里,没有神的位置……廉价的辩经,岂能……敌得过确切的数据?!”
“竟敢对神出言不逊……”“齐柏林小姐!躲开!”阿丽娅的喊声再次打断了诺兰,特蕾莎一偏头,两个小小的光球,直冲而来。
“来得好!”特蕾莎立刻收起架势,构建出自己的磁场。两道磁场中虚空中互相干涉,部分共振,特蕾莎努力回想起公式,追踪到两颗纠缠前进的粒子——
“跃迁。”特蕾莎改写系数,增大加速度,几乎是瞬间,两颗纠缠的粒子,以整体之态发生跃迁,直接跳跃到诺兰的眼前。
而诺兰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绚烂的闪光,钟楼上出现了第二个太阳。人们纷纷驻足,窃窃私语,讨论着异象。
光芒散去后,钟楼几乎塌了一半,石头的碎块几乎填平了剩余钟楼的空间,从高塔变成了一个实心的圆柱型。
一片废墟中,一块石板斜靠着一根柱子,石板动了一下,探出来两颗脑袋,灰扑扑的,满是灰尘。
特蕾莎长出了一口气,伸开手,掌心被掐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痕。
她赌赢了。她赌阿丽娅的法术造成的辐射刚好能抵消诺兰能采用的坍缩之力。两股力量的抵消,既是恒星能够稳定形态的关键,也在这种时候,保全了一部分。至于产生的能量,则成功震碎了钟楼,而在钟楼坍塌的时候,特蕾莎使用了她能用出的最强力的风系法术,利用柱子和石板形成三角空间,让她们两个不会被碎石砸到。
——等一下,是三个。阿丽娅还记得把皇太子拖回来。特蕾莎默默地擦了把汗,她都把皇太子忘掉了。
费尽力气把石板挪开,两个人都累得瘫倒在地。皇太子还没醒。
特蕾莎试着站起来,起码不能是现在这样毫无意义地瘫倒在地,但是全身的肌肉都在拒绝。真讨厌,那个剑术师说对了,自己的体力差的要命——
眼前突然伸来一只手,“能站起来吗?特蕾莎小姐。请抓住我。”
脱力而跌坐在地的特蕾莎呆住了。她缓缓抬头,阿丽娅面带倦色,朝她伸出了手。她抓住了那只戴着被划破的白色丝质手套的手。
特蕾莎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噤,为作掩盖而挑了一下眉。阿丽娅的手比她的粗糙一点,不过,可能是热效应,摸起来暖烘烘的。
“谢谢您……没有您的话,我们一定不能击败诺兰的……”阿丽娅露出了温暖的笑容,“我之前误会您了……对不起,齐柏林小姐!”
“嗯。”特蕾莎也不客气,等于应下了对方的道歉,“说笑了,阿丽娅小姐。”
阿丽娅又笑了,“我帮你。”她把特蕾莎的手架在自己肩膀上,扶着特蕾莎站起来。
特蕾莎没有拒绝,她在留意阿丽娅的神情。阿丽娅神情自若,仿佛一切都是真的,发自真心。
这就,翻篇了?特蕾莎在心里咂了咂嘴,给阿丽娅打上了“不记仇”的标签,这样一来,拉拢的阻力,或许会小很多——
可控核聚变在手,等同于解决了能源问题,此后何愁大事不成?
特蕾莎刚要说话,阿丽娅惊呼了一声,“诺兰!”
特蕾莎低下头,学生会长被残垣断壁埋了一半,血染红了石头,正发出痛苦的呻吟,特蕾莎一见,恨不得立刻拔刀,砍了这个家伙——竟敢打我!但看在阿丽娅在这里,自己又有心拉拢,便暂时忍下了。“怎么办?把他拖出来?我不建议,他受伤很重,可能会再次伤到他的。”
“有道理,齐柏林小姐……”阿丽娅点了点头,“那我们在这里等一等,等大家过来帮我们救救他吧。”阿丽娅指指下方,“齐柏林小姐,大家好像都来了。”特蕾莎向下张望,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集,尝试攀爬钟楼残址,阿丽娅大声疾呼,努力挥手,汇报情况。
背后,晨光熹微。
-[支线·前置事件:学园祭]-
又是晴天。自从舞会那晚后就一直是晴天。放在平时,我会喜欢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但现在的我只希望再来一些乌云,最好是能有一场狂风暴雨,好以此逃避即将到来的校园生活。
梅的敲门声适时响起。“菲德里希小姐?您的校服已经准备好了。”
“好的,放在门口就行。”我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我深吸口气,用更加令人信服的口吻补充,“我等下会去参加学园祭。”
我绝对不会去的。不用想也知道,学园祭将会聚集多少贵族少年男女。我在舞会上说出的那一席话早就成为了热议的话题,虽然这件事被皇室下了封口令,但无法阻挡所有人讨论的热情。我还没有亲自现身到风口浪尖去接受议论的勇气。
许多人并不真的相信米夏埃尔是我的亲弟弟。丽贝卡·菲德里希操纵流言的手段即使没有摆在明面上,也依旧被大部分人熟知,因此,他们多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至于皇太子本人持怎样的态度,我暂时未能知晓。舞会后我再没有机会和他见面,我猜测是否是爱莉安娜在帮他躲着我。无论如何,圣女似乎比我这位莽撞的弟弟更明事理,否则,她当时就不会用假装昏倒来帮助我转移注意力了。
圣女是一位善良的平民女孩。倘若丽贝卡仍与我同在,在闹出这样大的风波后,她也会觉得我们有可能站在同一战线吗?我不知道。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在心中对梅说了声抱歉,拔开落地窗的插销,径直从窗沿翻了出去。两米高的落差对我而言几乎与台阶没什么差别——对以前的我而言。现在的我落地时一个趔趄,险些崴了脚,有些狼狈地快步跑出万黛岚的庭院。
校园,这个词汇离我太遥远,也太陌生。与其和年轻的学生们进行社交,我更想去多探查米夏埃尔的身世之谜。庄园里能找到的线索不多了,或许皇室的教堂里会有相关资料……
我轻手轻脚地绕过主干道,找了条僻静的小路,一溜小跑来到那座华丽的小教堂门前。
我并没有料到小教堂里会有人。红发的少年在听到木门的吱呀声后转过身来,我再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已经太迟了,只能礼貌地提起裙摆弯了弯腰。皇室的人吗?
“啊,是丽贝卡小姐呀。你还是这么客气。”对方笑着说,熟稔的态度让我一怔,“应当是我向你问好并请求你的原谅才对吧?”
我盯着这张脸看,试图从不完全属于我的记忆中搜寻出他究竟是谁的信息。
“我们都想逃避那些人流如织的地方,对吧?可即使作为圣兰德尔的学生会长,我也没有道理闯入皇室的教堂才对。请太子妃见谅。”
太子妃这个词触动了某根神经,零碎的片段在脑中闪过。我摇摇头,“学生会长言重了。”
我们两人就此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我是因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而他充满好奇地打量着我,也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随后,他轻笑一声,突然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诺德林根,像大家一样叫我诺兰就好。很荣幸认识你。”
我不知道我的心事在脸上透露了多少,又被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学生会长看去了多少。
(占卜结果:在小教堂遇到了学生会长一起发呆(怀疑人生)。)
-[主线·后夜祭事件]-
“晚上好。”学生会长在空中一朵炸开的烟花下朝我说。那张和白天别无二致的脸此刻依旧扬着笑容,“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对吗,丽贝卡小姐?或者说,我还该称呼你为丽贝卡·菲德里希吗?”
我没有答话,飞速思考着应该如何应对面前这个显然不是善茬的危险人物。在接到神秘请柬的邀请后来得匆忙,我身上几乎没带任何有用的物品……
砰的一声,钟楼的铰链门被用力撞开,米夏埃尔举着剑冲进来,身后还跟着脸色苍白的爱莉安娜。
这是我好些天来第一次见到皇太子。他的面容憔悴了些,整个人忽地有了种成熟的气质。米夏刻意避开我的视线,只把剑锋对准诺德林根。可惜,他的宣战毫无作用,下一秒,他就被某种黑暗的巨大力量击倒在地。
“真是努力。”学生会长拍了拍双手,看起来非常轻松,甚至有余力冲正在奋力抵抗着什么的爱莉安娜露出一个笑容。我听见他在轻哼着一支小曲。
“圣兰德尔在燃烧,圣兰德尔在燃烧……”
他的目光根本没有分给昏迷不醒的皇太子、凝聚魔力的光之圣女或是我,而是飘忽不定的,仿佛在捕捉空气中某种不可视的存在。摇篮曲般的哼唱配上身后盛放的漫天烟火,有种小说般的终局感。
怎么又是燃烧啊。
我无力地看向爱莉安娜,而她也在注视着我,双眼中写着明明白白的质问。
这双湛蓝的眼睛让我有些晃神。我自己转生到一位样貌相似的人身上,又遇到了同样样貌相似的熟人,大抵是某种冥冥之中的命运。爱莉安娜长得太像我的一位故友,我无法对这位褐发蓝眸的少女的请求视而不见。
就在与她对视的电光火石间,我想到了无疑是世界上最坏的主意。
“嘿。”我说,跨过一步,站到了倚靠在钟楼栏杆上的诺德林根身边。他终于安静地侧过头来看我,食指在唇前比划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听。”
我听到呼呼的风声,分不清这究竟是自然的风还是某种魔力作祟。我也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说,“学生会长,我丽贝卡·菲德里希,前来赴你钟楼之约。”
我以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搂住他,从钟楼上一跃而下。
这个地方存在魔法,他的魔力属性是风,我不会摔死的;就算我摔死了,也比被火烧死好;跳崖这种事,真是一回生二回熟……
可惜出门前忘了让梅给我准备一条登山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