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流:
1,参考北魏制度,构了赤梁分为八个部落,三个留守老家的部落被太玄子吃的吃了抚的抚了,五个跟随赤梁王出征的部落还在放风筝;
2,小周撞鬼这一段仅为增强文章的传奇性,视企划需要可以直接视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然真的给我们发点什么浩然气之类的东西就更好了;
3,小连谏言皇帝班师回朝,赤梁反正也打不下来了我们别坐牢了,我雇佣这些无处可去的难民和西安的难民一起回朔方给我收麦子去,给社会提供就业岗位了,通过发工资折银奢靡;
4,构了太玄子终于有了一种法术,一种都没有也太寒碜了,现在可以通过吞噬人的血肉获悉对方情感与测谎了。
————————————————————
自中军集会后,前来投诚的赤梁民人越发多了起来,连衡的事务也日渐忙碌。依照太玄子的吩咐,要将这群人照作边民而非俘虏来照拂,因而不能如同囚犯一般随意关押处置,安置何处、置办粮草薪炭、统辖约束,一应尽是连衡来处理,天子一言便让手下众臣头痛不已,周拂桢也被牵连得日不暇给。
即便忙乱之中,连衡依然坚持要与每一队降卒的头人会见相谈,便是为了从中获悉军机、探听赤梁首领的动向。赤梁虽是游牧民,不建城池、不兴耕种,然而长年与大烨通婚通商,早已有为数众多的民人习惯了城市民的生活,在数代人的变迁中人丁越发兴旺起来;如今两国交战,城中居民不得已重回草原戈壁,妇孺老人便首先吃不消苦寒的牧民生活,纷纷病倒了。荒野中缺乏柴薪,只好以牛粪烧火取暖,又正是多疫多寒的秋天,如此下去恐怕许多人过不得冬,于是促成了最早一批赤梁人的投诚。
前朝乱世中,赤梁人曾逢机遘会入主中原,风俗早已与汉人相近。如今赤梁人遵循旧俗,分为八个部族,八部侯王酋长与可汗共同议事,部民平时放牧牛马,战时便化身斗士,因而赤梁全民皆兵,骁勇善战[1]。然而自从学到中原恶习,上下级之间等级分明,贵族酋长不务农牧、日夜取乐,平常牧民却需日夜劳作不休,上下早已离心离德;兼之太玄子放出话去,只杀贵族,不杀凡民,不少赤梁百姓早就厌烦了为贵族无止境的欲望奔走卖命,于是带着一家人前来投奔[2]。依仗他们透露的军队动向信息,大烨军队除去攻占了边境旧城,还成功阻击了三个部落的王帐、诛杀了三部酋首。依照太玄子的命令,禁军将俘虏的贵族头领送到他帐中,次日去看便尸骨无存了,没有人敢去询问他们的下场。
只可惜赤梁各部之间并非时刻紧密联系的,六月赤梁王率领大批精锐偷袭大烨边防,留守的部族本就呼应不灵,可汗的王帐位于什么地方,连他们也说不明白。接下来深入戈壁,便只好完全依赖斥候探听。连衡此举便是意图问出更多赤梁大军的动向,然而征战月余,众人都已开始疲倦了,一时也没有得到什么新的消息,只好扎营休整。
九月初,战线愈发延长,粮草便不能兼顾降民的份例了,于是连衡请示过太玄子,欲要将赤梁降民由朔方军护送,尽数迁去陇右边阵驻扎。此是一件大事,大军已过了昆仑山,只得通过沿途驻扎的驿站通信陇右,周拂桢因此日夜奔走传信;而他反而乐于从事这项活计,全因不必再担忧在营中偶遇皇帝了。故经过几趟体察,连衡便放心将此事交给了他。
此次通讯毕,周拂桢将要从三十里开外的驿站往回赶,日暮途远,兼之阴云密布,似有狂风暴雨将来。他虽骑术有些进步,可也不足以赶在下雨前回到大营,只好沿途寻了一座小庙,寄身其中等候雨停。
庙中虽不似汉地乡庙,有善人存放柴薪米粮之类,香烛却仍有一些,周拂桢将小庙正堂随意打扫一番,点上香烛灯火,这才看清。原来此是边民所设寺庙,大约是由于战事才荒废了,祭拜的是汉地的碧霞元君。他本着过去逢神必拜的信实作了两个揖,回想起自己这阵子的遭遇,却又不甘于敬奉鬼神了。大抵这便是为官的心思越发玲珑,仙人受着人间香火,可人间刀兵祸事便就在他眼皮底下,这些香火是叫谁吃去了?难道南天门上亦有贪官墨吏不成?
此念一出,便未免后悔起来为他进香,周拂桢自以为自家倒运彻底,再不可能有什么报应了,于是恶向胆边生,有心要发泄一番心中恶气。指着泥胎塑像便破口大骂道:你这仙人,妆作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为甚么却不来治治这满朝虫豸魍魉?为甚么好人做事不得功劳?在这里吃人的香火,真正浪费,倒不如与我去做了柴火供我取暖。
话虽如此,却不敢真的盗来香烛烧火取暖,眼看大雨没有要停息的意思,周拂桢只好在庙中将就一晚,怀抱着文书信件,抱膝坐在蒲团上,倚靠着香案便睡去了。
睡去不多时,只听闻有人推搡呼唤他,口中叫道:周先生请起,周先生请起!周拂桢睡眼朦胧间挥开那手,只见是一白发老人,正要将他唤醒。
周拂桢以为是边民偶然来访,一个翻身坐起,问道:老丈为何在此,岂不知此是在行军途中么[3]?
老者答曰:正是听闻大烨皇帝大旄在此,特来寻访。见到先生手中抱着行囊,门外系有军马,故而猜想先生是与圣人随行的,特来祝贺得胜。
周拂桢心道:那里来的得胜,如今战况焦灼,只怕恰恰相反。于是问道:大军尚未凯旋,老丈如何得知必胜呢?
老者答曰:我昨夜见大军方向有紫气盘旋,帝星动耳辅弼明,是明君得良臣的吉兆。先生头上亦有紫微气象,若得圣人赏识,便是那左辅洞明星,是稳固江山的定海针了。
听闻此言,周拂桢心中百感交集,大叹一口气,道:甚么定海针?不过可有可无一根茅草,圣人想起来便拿去喂马,想不起来时踏在脚下亦是常有;我这样的人,荒废也就罢了,只可惜了那些真正良才。回想起过去种种,皇帝欺侮戏弄实属不似赏识,这老人的谶语也显得滑稽讽刺起来。他平素不敢在连衡面前抱怨,唯恐添乱,只好此时在这陌生老者面前牢骚一番。
老者道:先生何故叹气?先生是有大才学的,然乱世之中,空有才学者众多,先生却有他人所没有之德操。
周拂桢问:请教老丈,是为何物?
老者答:是文士之浩然正气也。古时圣贤有大德行,天地万物皆顺其心意,天灾不行,人乱不作。后世帝王百官效其故事,涵养一身正气,亦能使五谷丰登,风调雨顺。而今读书人,大多逐物乱法,不轻名而轻实,不重义而重利,身为名尸谋府,故而盗邪四起,诸乱陡生。唯独先生这样仗义执言的人最罕有,这正是书上所说的浩然气啊!身怀正气的人,奸邪是不敢近身作乱的,因此眼下遇到的困难不过是磨炼而已,先生不必妄自菲薄[4]。
周拂桢听闻此言,胸中豁然开朗,越发觉得这位老者并非常人,连忙行礼道:老丈定非常人,不知寻我有何见教?
老者笑道: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连子仪连部院,特此来请你帮我传递。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竟是一把宝剑。老者说:此物正能解二位危局,尚方剑上斩贼子,下斩妖邪,正心诚意使之则锐不可当,乱局自可一剑破之。你将此剑送给连部院,到了有用时他自会知晓。将宝剑递到周拂桢怀中。
周拂桢取了剑,又行一礼,问道:敢问神人高姓大名?日后脱困,必设坛供香以为答谢。
老者道:老头子旧时姓薛,也曾有些许微薄功名,连部院故旧是我的学生。见你们念头滞塞,故来帮助,先生记得秉持正道则危难自解,速去,速去!说罢用力推了周拂桢一把。周拂桢这才恍然,老者竟是连衡故去的座师薛承旨。一时不察,被其推倒在地,惊醒过来。只见天光乍白,自家仍睡在庙中,怀中连衡所赠的宝剑摔在地上。
此时风停雨住,周拂桢得了神人启示,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大营。连衡正因他彻夜未归焦急担忧,周拂桢向他说了事情始末,连衡沉吟一番,道:我心知此番亲征不得完胜了,却正盘算如何退去。
周拂桢大惊,问其原因,连衡道:赤梁留下看顾本营的宿卫已招抚殆尽,剩下皆是随王帐侵袭剑南的精兵游骑,大抵都被赤梁王带去大漠深处,不知大烨有心诏安,亦难寻踪迹。我军主力被拖在此处,时日一久,反而自顾不暇。看来这是上天要我去谏言。于是求见皇帝,独自一人去劝说太玄子。
见了太玄子,连衡道:臣曾听闻,过去汉宣帝纳匈奴呼韩邪之降,赐以衣食,漠南遂安;北魏太武帝徙柔然、敕勒诸部于塞内,教以耕织,终成编户。此皆是圣贤御世,网开一面,化勍敌为藩篱之良策也。如今陛下御驾亲征,天威震荡,漠北底定,羸弱归心,此诚不世之功,足以光耀史册。然臣疑虑有三:其一为师老,残寇挟精锐窜于漠北,欲疲我王师,如今千里转饷,十钟致一,若继续深入大漠,恐堕其彀中;其二为内政,京畿待赈,国本未定,实腹心之患;其三为天理,《易》云:亢龙有悔,若穷追不舍,恐违好生之德。如今赤梁启衅诸番远走不毛,降民三部酋长皆已授首,是大胜矣。臣愿领朔方部众,划田亩,立庠序,使降人渐知礼法,化为王民。如此则不耗国力而增户口,不启边衅而固疆防。
太玄子高坐龙椅,哂笑答曰:朕见王师势如破竹,行伍井然有序,卿何以进言班师?岂言此战赢不得了么?对番民不加盘剥劫掠,又不曾歼灭番廷,士卒何以得食[5]?朕常闻军中有人私通番将,谋图颠覆,岂不是卿所言所行?
连衡跪拜答曰:臣所言所行,皆出自拳拳赤心。愿立状以表,如若不行,甘心伏法认罪。昔太宗文皇帝有言:中国既安,四夷自服[6]。今陛下已服其众,当务之急,在于安中国。俟仓廪实、教化行、储君定,漠北残寇,不过草间孤兔,或遣一偏师可定,或见吾朝盛世而自来归附。此方是圣王之道,天下大同之象!伏请陛下明颁德音,罢征回銮。陛下诚能外施仁德以安夷夏,内修政理以定乾坤,此诚超越百代帝王之盛业也!
太玄子居高临下,逼视连衡,道:不必表许多空话,你若果真忠心,不妨歃血为誓。连衡毫不犹豫,解下腰间书刀划破掌心,将鲜血抹上两颊。太玄子见状,当即将他扶起,手中触及连衡血迹出开出一串桃花,直上臂肘间。这才转怒为喜,笑道:爱卿所言非虚。
太玄子坐回龙椅上,二人好似鱼水一般,又扮作一副君臣相得的形貌来。皇帝道:位居九五,则满目尽是欺天罔人之辈,如今却骗不得我了。我自脱去凡身,先天玄体加以灵精补益,食汝血肉便通汝心意,知道你所言非虚。连衡闻言,暗自眼跳心惊,若自家所言有所欺瞒,只恐怕此时已做了太玄子的血食。太玄子又道:你既来谏言,想必已有眉目,我亦不愿多花费精神在此小国一隅。朔方亦有藩兵藩民,不知你欲何以教化降人?
连衡答曰:如今正属秋冬,朔方军出征已久,后方空虚,农田事务多有落后;欲要将降人编排为伍,教授农耕的学问,既解了田间燃眉之急,亦供给他们事做,不至于结伙搭档,生出事端,臣将令方镇支出工钱予他们。
二人长谈一夜,定下了将来的计策,朔方便接纳赤梁降民与京畿地区无处可去的流民,雇佣他们为朔方收种粮食,赚取工钱;连衡手中的银奢靡铭牌便是如此折断的。
[1]参考拓跋鲜卑的八部大人制。
[2]参考北朝鲜卑人社会生态。
[3]古人比较没素质的军队劫掠自己人、杀良冒功是常事,因此有"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的说法,老百姓遇到军队一般躲得远远的,哪怕是自家的军队。
[4]参考天人交感说,古人认为人的行为会引发自然天象的变化与运势高低,因此道德操守具有某种超自然力量。
[5]此处太玄子是在把问题夸张化来为难人,出征部队主力是藩镇部队和禁军,藩镇的工资有武安和小连发,禁军的工资财政拨款,不会大规模存在折冲府制度下的“不烧杀抢掠就发不出工资”的问题。
[6]我们就当做烨太宗晁世民也说过这句话吧。
省流:
1,参考北魏制度,构了赤梁分为八个部落,三个留守老家的部落被太玄子吃的吃了抚的抚了,五个跟随赤梁王出征的部落还在放风筝;
2,小周撞鬼这一段仅为增强文章的传奇性,视企划需要可以直接视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然真的给我们发点什么浩然气之类的东西就更好了;
3,小连谏言皇帝班师回朝,赤梁反正也打不下来了我们别坐牢了,我雇佣这些无处可去的难民和西安的难民一起回朔方给我收麦子去,给社会提供就业岗位了,通过发工资折银奢靡;
4,构了太玄子终于有了一种法术,一种都没有也太寒碜了,现在可以通过吞噬人的血肉获悉对方情感与测谎了。
————————————————————
自中军集会后,前来投诚的赤梁民人越发多了起来,连衡的事务也日渐忙碌。依照太玄子的吩咐,要将这群人照作边民而非俘虏来照拂,因而不能如同囚犯一般随意关押处置,安置何处、置办粮草薪炭、统辖约束,一应尽是连衡来处理,天子一言便让手下众臣头痛不已,周拂桢也被牵连得日不暇给。
即便忙乱之中,连衡依然坚持要与每一队降卒的头人会见相谈,便是为了从中获悉军机、探听赤梁首领的动向。赤梁虽是游牧民,不建城池、不兴耕种,然而长年与大烨通婚通商,早已有为数众多的民人习惯了城市民的生活,在数代人的变迁中人丁越发兴旺起来;如今两国交战,城中居民不得已重回草原戈壁,妇孺老人便首先吃不消苦寒的牧民生活,纷纷病倒了。荒野中缺乏柴薪,只好以牛粪烧火取暖,又正是多疫多寒的秋天,如此下去恐怕许多人过不得冬,于是促成了最早一批赤梁人的投诚。
前朝乱世中,赤梁人曾逢机遘会入主中原,风俗早已与汉人相近。如今赤梁人遵循旧俗,分为八个部族,八部侯王酋长与可汗共同议事,部民平时放牧牛马,战时便化身斗士,因而赤梁全民皆兵,骁勇善战[1]。然而自从学到中原恶习,上下级之间等级分明,贵族酋长不务农牧、日夜取乐,平常牧民却需日夜劳作不休,上下早已离心离德;兼之太玄子放出话去,只杀贵族,不杀凡民,不少赤梁百姓早就厌烦了为贵族无止境的欲望奔走卖命,于是带着一家人前来投奔[2]。依仗他们透露的军队动向信息,大烨军队除去攻占了边境旧城,还成功阻击了三个部落的王帐、诛杀了三部酋首。依照太玄子的命令,禁军将俘虏的贵族头领送到他帐中,次日去看便尸骨无存了,没有人敢去询问他们的下场。
只可惜赤梁各部之间并非时刻紧密联系的,六月赤梁王率领大批精锐偷袭大烨边防,留守的部族本就呼应不灵,可汗的王帐位于什么地方,连他们也说不明白。接下来深入戈壁,便只好完全依赖斥候探听。连衡此举便是意图问出更多赤梁大军的动向,然而征战月余,众人都已开始疲倦了,一时也没有得到什么新的消息,只好扎营休整。
九月初,战线愈发延长,粮草便不能兼顾降民的份例了,于是连衡请示过太玄子,欲要将赤梁降民由朔方军护送,尽数迁去陇右边阵驻扎。此是一件大事,大军已过了昆仑山,只得通过沿途驻扎的驿站通信陇右,周拂桢因此日夜奔走传信;而他反而乐于从事这项活计,全因不必再担忧在营中偶遇皇帝了。故经过几趟体察,连衡便放心将此事交给了他。
此次通讯毕,周拂桢将要从三十里开外的驿站往回赶,日暮途远,兼之阴云密布,似有狂风暴雨将来。他虽骑术有些进步,可也不足以赶在下雨前回到大营,只好沿途寻了一座小庙,寄身其中等候雨停。
庙中虽不似汉地乡庙,有善人存放柴薪米粮之类,香烛却仍有一些,周拂桢将小庙正堂随意打扫一番,点上香烛灯火,这才看清。原来此是边民所设寺庙,大约是由于战事才荒废了,祭拜的是汉地的碧霞元君。他本着过去逢神必拜的信实作了两个揖,回想起自己这阵子的遭遇,却又不甘于敬奉鬼神了。大抵这便是为官的心思越发玲珑,仙人受着人间香火,可人间刀兵祸事便就在他眼皮底下,这些香火是叫谁吃去了?难道南天门上亦有贪官墨吏不成?
此念一出,便未免后悔起来为他进香,周拂桢自以为自家倒运彻底,再不可能有什么报应了,于是恶向胆边生,有心要发泄一番心中恶气。指着泥胎塑像便破口大骂道:你这仙人,妆作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为甚么却不来治治这满朝虫豸魍魉?为甚么好人做事不得功劳?在这里吃人的香火,真正浪费,倒不如与我去做了柴火供我取暖。
话虽如此,却不敢真的盗来香烛烧火取暖,眼看大雨没有要停息的意思,周拂桢只好在庙中将就一晚,怀抱着文书信件,抱膝坐在蒲团上,倚靠着香案便睡去了。
睡去不多时,只听闻有人推搡呼唤他,口中叫道:周先生请起,周先生请起!周拂桢睡眼朦胧间挥开那手,只见是一白发老人,正要将他唤醒。
周拂桢以为是边民偶然来访,一个翻身坐起,问道:老丈为何在此,岂不知此是在行军途中么[3]?
老者答曰:正是听闻大烨皇帝大旄在此,特来寻访。见到先生手中抱着行囊,门外系有军马,故而猜想先生是与圣人随行的,特来祝贺得胜。
周拂桢心道:那里来的得胜,如今战况焦灼,只怕恰恰相反。于是问道:大军尚未凯旋,老丈如何得知必胜呢?
老者答曰:我昨夜见大军方向有紫气盘旋,帝星动耳辅弼明,是明君得良臣的吉兆。先生头上亦有紫微气象,若得圣人赏识,便是那左辅洞明星,是稳固江山的定海针了。
听闻此言,周拂桢心中百感交集,大叹一口气,道:甚么定海针?不过可有可无一根茅草,圣人想起来便拿去喂马,想不起来时踏在脚下亦是常有;我这样的人,荒废也就罢了,只可惜了那些真正良才。回想起过去种种,皇帝欺侮戏弄实属不似赏识,这老人的谶语也显得滑稽讽刺起来。他平素不敢在连衡面前抱怨,唯恐添乱,只好此时在这陌生老者面前牢骚一番。
老者道:先生何故叹气?先生是有大才学的,然乱世之中,空有才学者众多,先生却有他人所没有之德操。
周拂桢问:请教老丈,是为何物?
老者答:是文士之浩然正气也。古时圣贤有大德行,天地万物皆顺其心意,天灾不行,人乱不作。后世帝王百官效其故事,涵养一身正气,亦能使五谷丰登,风调雨顺。而今读书人,大多逐物乱法,不轻名而轻实,不重义而重利,身为名尸谋府,故而盗邪四起,诸乱陡生。唯独先生这样仗义执言的人最罕有,这正是书上所说的浩然气啊!身怀正气的人,奸邪是不敢近身作乱的,因此眼下遇到的困难不过是磨炼而已,先生不必妄自菲薄[4]。
周拂桢听闻此言,胸中豁然开朗,越发觉得这位老者并非常人,连忙行礼道:老丈定非常人,不知寻我有何见教?
老者笑道: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连子仪连部院,特此来请你帮我传递。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竟是一把宝剑。老者说:此物正能解二位危局,尚方剑上斩贼子,下斩妖邪,正心诚意使之则锐不可当,乱局自可一剑破之。你将此剑送给连部院,到了有用时他自会知晓。将宝剑递到周拂桢怀中。
周拂桢取了剑,又行一礼,问道:敢问神人高姓大名?日后脱困,必设坛供香以为答谢。
老者道:老头子旧时姓薛,也曾有些许微薄功名,连部院故旧是我的学生。见你们念头滞塞,故来帮助,先生记得秉持正道则危难自解,速去,速去!说罢用力推了周拂桢一把。周拂桢这才恍然,老者竟是连衡故去的座师薛承旨。一时不察,被其推倒在地,惊醒过来。只见天光乍白,自家仍睡在庙中,怀中连衡所赠的宝剑摔在地上。
此时风停雨住,周拂桢得了神人启示,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大营。连衡正因他彻夜未归焦急担忧,周拂桢向他说了事情始末,连衡沉吟一番,道:我心知此番亲征不得完胜了,却正盘算如何退去。
周拂桢大惊,问其原因,连衡道:赤梁留下看顾本营的宿卫已招抚殆尽,剩下皆是随王帐侵袭剑南的精兵游骑,大抵都被赤梁王带去大漠深处,不知大烨有心诏安,亦难寻踪迹。我军主力被拖在此处,时日一久,反而自顾不暇。看来这是上天要我去谏言。于是求见皇帝,独自一人去劝说太玄子。
见了太玄子,连衡道:臣曾听闻,过去汉宣帝纳匈奴呼韩邪之降,赐以衣食,漠南遂安;北魏太武帝徙柔然、敕勒诸部于塞内,教以耕织,终成编户。此皆是圣贤御世,网开一面,化勍敌为藩篱之良策也。如今陛下御驾亲征,天威震荡,漠北底定,羸弱归心,此诚不世之功,足以光耀史册。然臣疑虑有三:其一为师老,残寇挟精锐窜于漠北,欲疲我王师,如今千里转饷,十钟致一,若继续深入大漠,恐堕其彀中;其二为内政,京畿待赈,国本未定,实腹心之患;其三为天理,《易》云:亢龙有悔,若穷追不舍,恐违好生之德。如今赤梁启衅诸番远走不毛,降民三部酋长皆已授首,是大胜矣。臣愿领朔方部众,划田亩,立庠序,使降人渐知礼法,化为王民。如此则不耗国力而增户口,不启边衅而固疆防。
太玄子高坐龙椅,哂笑答曰:朕见王师势如破竹,行伍井然有序,卿何以进言班师?岂言此战赢不得了么?对番民不加盘剥劫掠,又不曾歼灭番廷,士卒何以得食[5]?朕常闻军中有人私通番将,谋图颠覆,岂不是卿所言所行?
连衡跪拜答曰:臣所言所行,皆出自拳拳赤心。愿立状以表,如若不行,甘心伏法认罪。昔太宗文皇帝有言:中国既安,四夷自服[6]。今陛下已服其众,当务之急,在于安中国。俟仓廪实、教化行、储君定,漠北残寇,不过草间孤兔,或遣一偏师可定,或见吾朝盛世而自来归附。此方是圣王之道,天下大同之象!伏请陛下明颁德音,罢征回銮。陛下诚能外施仁德以安夷夏,内修政理以定乾坤,此诚超越百代帝王之盛业也!
太玄子居高临下,逼视连衡,道:不必表许多空话,你若果真忠心,不妨歃血为誓。连衡毫不犹豫,解下腰间书刀划破掌心,将鲜血抹上两颊。太玄子见状,当即将他扶起,手中触及连衡血迹出开出一串桃花,直上臂肘间。这才转怒为喜,笑道:爱卿所言非虚。
太玄子坐回龙椅上,二人好似鱼水一般,又扮作一副君臣相得的形貌来。皇帝道:位居九五,则满目尽是欺天罔人之辈,如今却骗不得我了。我自脱去凡身,先天玄体加以灵精补益,食汝血肉便通汝心意,知道你所言非虚。连衡闻言,暗自眼跳心惊,若自家所言有所欺瞒,只恐怕此时已做了太玄子的血食。太玄子又道:你既来谏言,想必已有眉目,我亦不愿多花费精神在此小国一隅。朔方亦有藩兵藩民,不知你欲何以教化降人?
连衡答曰:如今正属秋冬,朔方军出征已久,后方空虚,农田事务多有落后;欲要将降人编排为伍,教授农耕的学问,既解了田间燃眉之急,亦供给他们事做,不至于结伙搭档,生出事端,臣将令方镇支出工钱予他们。
二人长谈一夜,定下了将来的计策,朔方便接纳赤梁降民与京畿地区无处可去的流民,雇佣他们为朔方收种粮食,赚取工钱;连衡手中的银奢靡铭牌便是如此折断的。
[1]参考拓跋鲜卑的八部大人制。
[2]参考北朝鲜卑人社会生态。
[3]古人比较没素质的军队劫掠自己人、杀良冒功是常事,因此有"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的说法,老百姓遇到军队一般躲得远远的,哪怕是自家的军队。
[4]参考天人交感说,古人认为人的行为会引发自然天象的变化与运势高低,因此道德操守具有某种超自然力量。
[5]此处太玄子是在把问题夸张化来为难人,出征部队主力是藩镇部队和禁军,藩镇的工资有武安和小连发,禁军的工资财政拨款,不会大规模存在折冲府制度下的“不烧杀抢掠就发不出工资”的问题。
[6]我们就当做烨太宗晁世民也说过这句话吧。
省流:
1,皇帝欺负小周,小周终于哭了
2,皇帝知道我朝世家把控朝政,从先帝开始就在着手解决这个问题,然而宏观的兵权、爵位问题可以由皇帝出面解决,但内部升迁任免的潜规则却难以撼动,以至于皇帝不好乱动世家,不然整个行政系统恐怕都要停摆
3,皇帝不杀平民士卒真是太英明神武了,赤梁人说你真的是天可汗一样的紫微星下凡
4,皇帝给了小周一大笔钱用来羞辱他,谢谢皇帝,谢谢小周,这笔钱将会成为我用来折银奢靡的启动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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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玄子行至中军帐里,此处是行军途中朝会奏对的场所,以周拂桢的身微命贱,从来是不许入内的。他却并未召来记录奏对起居的文官,反而吩咐:将随行众人召来觐会,既然人马不足了,将来如何用兵须说个清楚。
此是周拂桢第一次目睹朝会,而在他卷入这场青史留名的儿戏期间,也是唯一一次在烨灵宗麾下作为策士朝觐。方才武安公主所召会议被他们一打搅,竟然就此终止,不多时便进了大帐,三皇子、羽林军大将军花既白紧随其后,兼有掌兵官、司务官十数人,众人皆是一脸莫名,从未见过有皇帝提前与会、等候臣子的朝会,唯恐其又灵机一动想出什么叫人受苦的计划。唯一知道内情的连横亦在其中,神色紧张,一进帐篷便不安地看向周拂桢。他心中亦有悔意,好容易找到一个可栽培的苗子,自家百般宝贝还不够,却被太玄子作玩物掳了去——早知如此,还不如托病不出,资历底气在朔方亦能积攒,二人不要这个功绩便是。
太玄子大马金刀坐在龙椅上,周拂桢侍立一旁,百官不知其底细,不敢去看太玄子,却也克制不住地窥视周拂桢的样貌,心下嘀咕,不知此是何方神圣。皇帝先是问众人准备如何,为首四人皆一一作答。
武安公主答曰:正与诸将策划下次进攻的行军,大约已计划完毕,只差精细的用兵编排。
花既白答曰:新卒不知进退,恐其交战时自乱阵脚,还需重新编排行伍。
三皇子答曰:斥候正探察赤梁人动向,赤梁游骑不敌大烨兵士,节节败退,其退缩甚速,却恐其中有诈,行军须多加小心。
连横答曰:粮草、马匹、薪柴均有短欠,事务精细繁杂,用人多有肘见踵决。这是隐晦地向皇帝讨要周拂桢,太玄子呵斥道:不是方才给了你三个翰林么?这般无用,你便砍了就是。此一言是提起连横官场中的旧事,若非是他不经奏请砍杀了副使一人,也不必引起皇帝不悦,以至于落到今日这番田地。连横眼中黯然,欲言又止,却被太玄子打断道:见你们几人连日里少气无力,只怕是失了年少血气,朕近日新得一策士,献言十分新奇有用,你们便也听听。子成,你将方才所言再说一遍。
众人眼光齐齐落在了周拂桢身上。
周拂桢闻言目眐心骇,如何也想不到太玄子唤他来竟然是为了这一遭——自家献言无疑是与豪强贵族作对,帐中却尽是宗亲世家,想来大烨朝除去连横与自己,再无许多寒门出身的官吏了。皇帝此举无疑是要将他架在火上烤。看来太玄子方才并非对他的失礼没有生气,反而或许是怒极了,欲将自家杀之而后快。
心下百感交集,这一刹那仿佛过去数个春秋,直到太玄子出言催促:朕要你说话,怎么做个哑巴?
周拂桢这才磕磕巴巴地开口,头脑中一片混沌,也不知究竟说了什么,说到与谏言相左处,太玄子甚至出言纠正。他只记得强忍泪水,两眼涣然,不敢与连横对视,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恐惧,认定了这是十死无生的境地,唯恐将其牵连进这场闹剧。
群臣紧盯着周拂桢的脸,他能察觉到这眼光越发炽热深沉,帐中气氛随着他的叙述愈加局促起来,众人亦是意识到了这一番话意味着什么。直到终于陈说彻底,他才想起大口喘气,已顾不上仪态容止。
满座俱寂,太玄子慢慢点了点头,出言道:子成胆子小,说得却不赖,众卿以为何如呢?
众人摸不着他心中所想,不敢回应。最终是武安公主率先发言,道:儿臣以为,这位小先生所言并非没有道理,然而这番话却是应该在金銮殿中讲,行军途中说出来,有有何用呢?难不成我们如今去召来三公九卿,在这沙场上为你商议变法么?三皇子随即打圆场说:先生所言固然是有道理的,却还有失老练,幸而先生年纪轻,还须再外放去磨砺打熬几年再回来不迟。连衡没有说话,周拂桢亦不敢辩驳,只好回礼以答复。其余部将群臣大多本就是世家出身,不敢在皇帝面前出头露怯,于是作罢。
太玄子笑道:你们都未免苛刻,若不给新秀表现的余地,如何能发荣滋长?依朕看来子成是个可造之材,这番想法令他回去后再稍加打磨润色,亦是可以为鉴,你们便都下去罢。众人一一行礼告退,连衡看向太玄子,见他并无放回周拂桢的意思,只好流连地行礼,随着人群出了大帐。
待到百官都退下,太玄子反又转向周拂桢,问曰:你作何感想?
周拂桢此时已羞愤无以复加,真想以笔作刀,拼他个血溅五步再自裁当场,却又不愿因自己的事情叫连衡难堪,窝窝囊囊,又不知太玄子想要听什么话,哽咽地答道:微臣知道自己欠缺了考虑,多谢圣人教诲,微臣没齿难忘。
太玄子哈哈大笑道:你的点子很好,为什么道歉?我说你有想法,不是假话,我践位十余年,岂不知国家积弊为何么?但你可知道我为何不照你说的去做?
周拂桢答:微臣不知。
太玄子道:我朝立国百年,自太祖始便封建亲戚,拥兵坐镇的哪个不是宗亲世族,其中相互联姻攀扯亦是常态。先帝察觉其间隐弊,一则大兴科考,一则收归兵权,不用宗亲、不封藩王,以期光复九五尊严;然而文宦之间自有一套规矩,官官相护、鸡犬升天亦是古来优质,那些肥差、闲差有的是名目理由落到世家手中,寒门士子却尽数流落去做散官、浊官,你说巧也不巧[1]?哪怕是连子仪这样不怕死的人,也只好在乡下做一个副使职,不入京畿,不得擢升。大烨的行政早已被世家贵族所把持,要是真像你个愣头青说的和他们翻了脸,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可比皇帝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紧密多了,他们可真敢合起伙来不认这个皇帝啊!
过去连衡也曾经为周拂桢讲解政局,说的大抵都是将来打算、进步前途,从不说这些难处和掣肘;直至皇帝此一番讲解,周拂桢这才看清云衢上一团迷雾。科考眼看着是为他们这些寒门子弟大开一扇天门,实则仍然是四面楚歌,要从高门贵族身上咬下一块肉,哪有这么简单?世族不与主持科考的皇帝作对,便只好转而来憎恨他们这些考生,对每一人的恶意恐怕都不惮于要赶尽杀绝。这官场哪里是瑶台玉宇,分明却是龙潭虎穴!
见周拂桢呆愣如醍醐灌顶的样子,太玄子戏谑笑道:看来连子仪教你教得不好,这些应当是为官第一课才是,反倒是我为你来补课了。眼看他笑眼盈盈,周拂桢这才如梦方醒:原来太玄子自始至终并未动怒,为自己解惑也好、斩杀三军转运使也罢,这一出惊动了满朝文武的滑稽剧,不过和过去的玄灵铭牌一样,是君王取乐的游戏罢了。
周拂桢两眼噙着泪水:微臣不知什么为官之道,连部院只说,要做个忠臣。
太玄子瞥他一眼,颇有些好笑地在他脸颊上用力掐了一把,意有所指:你还是不懂,做忠臣,是要流血的。
又道:虽不好讲他们如何,借你这些话敲打一番也好,况且如今认不认朕这个皇帝,也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了。冷笑一声,又说:此次出征除去赤梁这些血食,倒也有不菲的收获,陇右献给我的青海骢是一样,朔方献给我的周子成是一样[2]。这个点子有些用,也并非是玩笑话,朕便以千金买下了,你且回连衡阵中去罢,待班师回朝再召你来见,叫他多教授你一些为官的本领。说罢随意挥了挥手,有宫人捧来一只木匣,打开一条缝令周拂桢看了看,其中金光灿烂,叫人目眩。
圣人不再有闲情顾及这个小人物,宫人合上木匣,不由分说塞进周拂桢怀里,沉重不堪。
周拂桢只觉得自家像一头牲畜被皇帝捉了来,又像一头牲畜被赶了出去,手中抱着自己的卖身钱,要去叫原主人给自己一些好的草料吃吃。既是太玄子手中驯服的牛马,又是世族眼里肥硕的猪狗——他不愿做牲畜,自以为是识文弄墨的士人,也就不愿再在中军帐里露出无能的丑态。便抱着子路就戮前的庄严理了理巾冠,抱着那只沉重的木匣,正步缓缓走向朔方军的军帐。只是正步变作了小步快走,一面走,一面下意识地用衣袖擦拭自己的脸颊;又变作了奔走,最终竟然毫不顾忌礼节仪态——
——连衡没有回去,他仍在大帐附近不远,忧心忡忡地拉着同僚过问长短。
周拂桢亦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欲要为自己的自作主张道歉,又愧疚于令连衡平白得了皇帝的白眼,还不能忘记转达皇帝叫他捎来的话——可行至两人四目相对时,竟然全然不顾这些乱麻似的思绪了,将那只价值千金的匣子往泥地中一扔,两手抱着连衡的肩膀,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木匣在地上翻滚,原本整齐堆码好的金条滚落了一地,引来众人侧目,却碍于连衡情面,不敢染指。周拂桢在连衡怀里,听见一旁副官为难地提醒:总戎,赤梁降民的头人已经到了。连衡安抚地拍拍周拂桢的脊背,答道:知道了,带几位去帐中稍坐,我就到。
周拂桢从他肩头探出视线,泪眼里窥见几个消瘦的中年人,神情局促,衣着与大烨边民肖似,身上却还披着毛皮、挂着羊皮制成的水袋。
连衡喃喃道:这样一来,确实能少死不知道多少人……或许亦是一件幸事[3]。只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是否还有受到好处的机会。
那几名头人不知是否听见了他说的话,连忙回到:有赖陛下英明,将军果敢,我们这些老弱才能保住性命,不论是传闻中还是史诗里都从未见过陛下这样仁慈智慧的君王,此为圣贤,天下归心,我们这些人是最乐意要投奔陛下与将军麾下的……
周拂桢听着他们说的话,脑海中越发混沌不解,皇帝的嗤笑与头人的恭顺都不似作假,再回忆起皇帝对自己说的话,不知为何唯独能记起那一句:做忠臣,是要流血的。他不知所措,只好胡乱擦了擦自己的脸,连衡接过手,摸了摸他曾被皇帝掐痛的脸颊肉,那一处此时已被泪水打湿了。此时雨终于落了下来,他也就不再掩饰自己的疲倦,哭了起来。
[1]魏晋、隋唐习惯性将文臣官职区分为“清官”和“浊官”,具体而言,“清官”指的是接近皇帝、不从事具体政务、升迁机会大、声望清高的官职,“浊官”指的是管理实务、要求技术特长、远离皇帝、贴近基层的官职。在实际工作中,世族子弟大多凭借门第自称“清流”,任职“清官”。
[2]写到这里感觉他在暗示小连没给他行贿,不爽了。
[3]上文层提及,唐军在逆天军功勋官制下主要收入依赖于掠夺,具体而言是依赖于城破屠城和掠夺平民,对于全民皆兵的游牧民族而言就是杀死男人、买卖妇孺、掠夺牲畜。太玄子宣布接纳投诚士卒、只诛杀王公贵族(见第三章主线任务),实则是非常先进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可谓圣贤明君,只是哥们之前干的事情太抽象了,不好说他是不是圣贤,只能说大伙都被他整不会了。
省流:
1,太玄子觉得小周好玩把他要走去玩弄了,小周快哭了
2,采用了群聊里讨论得出的设定:赤梁属于游牧民族,所占城池实际上是中原政权上百年前用于防御赤梁的边境要塞。不过随着后续赤梁称臣纳贡、两国联姻通商,要塞逐渐被当做普通城市来建设。
3,由于府兵制解体,禁军征召了一部分市民子弟,战斗力有限,小周将其归结于唐代勋官制有问题,唉李世民真是太坏了
4,小周此处鉴证并不完全是正确的,但是很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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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亲征所部开拔前,须要有斥候、传令兵先行开道,以确保沿途并无险地敌寇;而补给后勤应更早铺设,不令将士忍饥受饿,是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次出征赤梁,连衡所做的正是这些,其内容正是他所谙熟的,然而执行起来却并不容易。一则是行动匆忙,近乎于天子一次兴之所至的玩笑,一则是多部联军,提出的意见往往被同事者反驳质疑,因而处处掣肘。
以为官的礼节来说,从陇右出兵,便是借了武安公主的道,他们这些随行文武不过陪客,主力自然还是放在了陇右军身上,朔方来人排在陇右军、禁军、圣人随侍亲卫之后。再兼之有保障粮草、监督补给的责任在身,人力愈发分散,以至于到了无人可用的境地。大军开拔十天,他终于将身边最后一个随行牙将派遣出去,那些事无巨细琐碎复杂的吩咐便只有周拂桢一人听从了。
这时战况渐入佳境,陇右边地曾建立以用来防御羌狄的数座要塞尽数收回,自百十年前赤梁人自中原败走、退缩西北戈壁一隅的时候,这几座城市便被占去。此后本朝皇帝以封贡互市抚之,结下姻亲,旧年的一城一池之失便不再有人提起。而两国交战,首当其冲便是申明仇恨、以牙还牙,易主百年之久的要塞终于还珠返璧。圣人扎根在疏阔的汉土上,饱饮了异族人的血液,醺醺然地停下銮舆,饶有兴致地考校起来随从军士的本领,将连衡叫去中军帐内问话。
太玄子问:胡地苦寒,冬长夏短,今年何时将落雪,是否延误军机?
连衡答曰:朔方平素八月开始落雪,陇右则稍晚,早则九月初、晚则十月,不必骚扰战事;现已备下薪以斤计八百万,炭以秤计一百万,只是深入敌营则不便输送[1]。
太玄子又问:陇右境内现有存粮三十万石,这三十万石中,新粟、陈粟、稻米、小麦各占几成?分别囤于何处?其中最易霉变的陈粟又有多少,防护措施为何?
此是要刁难他,将封疆大吏视作一介仓曹来对待。连衡并不惊愤,大方答道:此事有臣帐下掌书记总理。
周拂桢原本在外听候待命,却不想被连衡传进帐内,终于在叩拜的间隙里得见天颜。这时的皇帝已不复凡身,鹤发童颜,煌煌若神人,却从肉身上长出桃木枝干来,见之令人毛骨悚然。
这对一介小吏而言却是难得的机会,对当下的周拂桢而言,或许今生不再会有第二次。他的胆气才学诚然可嘉,为官的识见阅历却短过目不识丁的老隶,其选择或许将令其中不少人屏气慑息。听闻了太玄子的问题,周拂桢随即鼓起勇气,侃侃而谈:陇右存粮中以粟米最多,其中新粟四成、陈粟三成、小麦二成、稻米不足一成。大烨所部势如破竹,若深入敌阵犁庭扫穴,则应从关内、河东调粮为妙。随即将皇帝所问一一答之,加以自己的建言动议,竟不像是个小吏,而像是个策士了。
他自踏足云衢,一路有连衡保驾护航,顺风顺水,乃至此次随行也是为他积厚试演,否则未必情愿随从出征。未免飘飘然起来,以为自己的确是得伯乐一顾的遗贤,竟全不顾连衡惊惶的神色,将腹内才学吐了个心满愿足。太玄子果然听得津津有味,便问:这是谁?以往不曾见过。
连衡答:是臣前日上奏册封的记室,出征在外无人可用,故令其随从。
太玄子自然不可能有兴趣翻阅连衡的奏疏,大笑道:这是埋怨我不令你主帅了。的确足够机灵,叫什么名字?我将同行翰林三人与你换他,必不叫你吃亏。
周拂桢心下一惊,不敢抬头应答,只乖乖回了名姓。连衡忙不迭劝阻:他初次上阵,并不通兵事,是带他来长长见识的,只恐怕会误事。太玄子答:我不信爱卿会带来误事的家伙。便就要他,你若不愿,暂且借来一天,用毕再还予你就是。说罢不理睬连衡阻拦,将周拂桢掳去。
圣人虽久居内闱,太玄子却平白显出几分马上天子的英武来,检视行伍竟称得上是轻车熟路,途中军士官员见到他皆垂首屏息、不敢直视,亦不敢出声。周拂桢踉踉跄跄跟在后面,心下打鼓,既不敢退缩,亦不知何去,踌躇间便到了三军演武的操场。
场中正操练的是羽林军大将军所领的北衙禁军,周拂桢却发觉其编组排布与前几日相比有所不同,似是仓促为之。其本人却不知所踪,场上唯余宿将旧卒几人组织训练。太玄子仅是扫视一眼便不作理睬,径直行向大帐,其中传出一个高亢的女声,正向将帅交代事务——是武安公主,周拂桢曾有过几面之缘,却因身分相差不曾对话;况且其人行事雷厉风行,往往叫人害怕,周拂桢从不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太玄子拍拍周拂桢肩膀道:你去将武安喊来,我问她话。周拂桢闻言怛然失色,欲要出言回绝,却恍然想起眼前此人乃是大烨天子,进退两难,心道:吾命休矣!
这时一人却悄然而至,已在太玄子身后几步远处磬折行礼,口称:儿臣谨拜。竟是同行出征的三皇子,其人领了右威卫大将军的职务,因而大有理由监督操练。太玄子也不恼,随口问道:你岂是来找武安会议的么?三皇子道:不然,儿臣前日便已领了命,亦不知皇妹今日所言大概,约是在商讨几日后攻城的事。太玄子点点头,知道了,你去罢。三皇子遂去,太玄子竟也没有继续磋磨周拂桢,若有所思地在庭中踱步起来。
周拂桢只觉得绝地来得莫名,自家脱险也莫名,晕头转向,几息的时间里不知经历了多少交锋试探、历史也不知走过了几个岔道口,还未说一句话,竟然冷汗涔涔。尚在恍惚,远处一人匆匆疾走而过,太玄子冷不丁大喝出声,将周拂桢吓得打了个趔趄。
——来人站住!你岂不知军中严禁无故奔走么[2]?
军中亦禁高声叫喊!周拂桢腹诽,不过自然不会有人指出皇帝的不是。此言一出四下俱寂,连不时传出人声的武安公主的军帐也安静下来,没人能猜度是否将迎来天子震怒,只好噤声屏息,祷告上苍。那人闻言一怔,待看清了太玄子更是惊恐万分,连滚带爬地跑来跪下了。周拂桢这才看清,原是随行的禁军转运使,曾与连衡商讨军事的,他也连带着见过几面。
转运使不敢对皇帝有所隐瞒,纵然恐惧万分也只好一一交代。说了没两句,周拂桢便意识到这是瞒不住的:军马损耗太大,恐怕需将一批民夫所用驮马匀出来以供军需,否则下次进攻时便将妨碍骑兵成阵了,他此去正是要安排知会麾下司兵子将。
太玄子闻言不禁皱眉:这样的事,为什么不与连衡说?人马所需岂不应是他算好的么?转运使回道:是与赤梁人对垒时折损过多,此番出征征发了许多京畿市井子弟,小孩子乳臭未干,未经沙场,军纪也不如老帅,有的在战场上被吓破了胆,故而马匹损耗比预计要大。花将军知道这件事,已将新老戍卒重新编排操练了,连部院亦已通知陇右、泾原将缺失的军马补上。
处理及时,那么损失便称不上无可挽回,太玄子听罢眉头舒展。点了点头,道:做法确当,然而谁应当为这事负责?既然操练士卒有花既白,调配人马有连衡,那么要你又有何用。挥手叫侍人将其锁去杖毙。
周拂桢尚且未能理解太玄子所说含义,就听见转运使凄厉的求饶哭叫声,后知后觉地头皮发麻了起来,随众人一起扑倒伏在了地上,两股战战。他越发后悔起来在皇帝眼前显摆才学;然而眼下事关他们主从二人,连衡现下兼了三军支度使,只怕转运使的祸患最终要落到自家头上,只好硬着头皮出言劝阻,说到:圣人息怒!此事并非毫无转圜余地,既已着手办理,便将他打二十军棍,令其戴罪立功为妙。
太玄子冷笑道:你觉得我们少了兵马,还能战胜么?周拂桢道:兵马一事已在周转,最快后日就能援护到——太玄子打断了他的话:我问你,我们能战胜么?
周拂桢无端悲愤起来,伏在地上,几乎泫然欲泣。他早有设想朝野混乱,却是头一回直面这昏暗的源泉,心中有说不尽的委屈恼恨。
——他怎么不听人说话?竟然不听人说话,这样还能治理好国家么!
却不敢怪罪连衡,连衡自然是好的,没有比他更礼贤下士的主官。与眼前境遇相比,竟然连将自己带来这刀山血海的罪过也一笔勾销了。然而作为辅臣,难道就好怪罪天子么——这岂不是天子逼迫我心生愤懑的!若是口中辩解有用,何至于生出怨气?况且此时屠刀已明晃晃悬在发顶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周拂桢竟然生出些许阴沉的勇气,反而稳定了精神,回道:米薪补给之类,自然是万无一失,微臣愿以身家性命作保!
圣人冷冷道:你以为,你的性命很值钱?
周拂桢仍是伏在地上,不辩解也不指责,说道:勤务增援一应毫无问题,若是要出问题,必然是在别的方面。太玄子盯着他瞧了良久,道:说下去。
周拂桢道:此次亲征粮草自陇右、京畿一带征发,陇右大多以粟米为粮,需要九月、十月才成熟,而小麦还没有播种,正是一年中最青黄不接的时候[3]。哪怕是集举国之力出征,尚且需要从关内调粮,想必民间生活更是困苦,民夫都被征发来戍边,谁去操持秋季农忙时的农务呢?
皇帝逼视周拂桢道:你在暗示什么?
周拂桢答:大烨地大物博,并非是缺衣少食,而是此时米粮分布不均。江南富庶,川蜀更是天府之国,关内所种植的小麦此时应正在收获时节[4]。以一道之力供养举国之战自然力有不逮,此为天力之无法战胜也,然而全国齐心便是轻而易举,连部院与微臣正是在做这样的工作。而大烨面临的难题,也正是如此!财富权势集中在世家豪门手中,却让百姓来承担出征的负担,兵饷从税赋里来,兵士从军户里征发,世家贵族在帐中纸上谈兵,送命的却是白衣良家子,这怎么可以呢?这正是市井子弟不服管教的原因啊!他们的功勋不过一纸空文,好处却被世家占尽了,自然不愿意出力,正是因此才拖累了我们进攻的脚步[5]。倘若效仿商君之事,让民夫获得赏钱,兵士的荣誉变为封土和爵位,人有恒产者方有恒心,大烨历经变革方能万众一心,人人为皇帝而战,而非为恐惧而战。臣愿意效仿行军时调配平衡粮草辎重,使天下诸侯与百姓人人各司其事,各美其业,使我朝重现辉煌荣光,臣顿首[6]!说罢深深跪伏下去,头垂至地面。
操场一时寂静无声,周拂桢嗅到夯实的土地里渗出水汽——要下雨了。
在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失去意识、身在梦中时,太玄子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错,你是个有想法的人,怪道连子仪这样看重你。你随朕去大帐中,将你方才所说再说一遍,朕要记下来。
随即是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与脚步声,太玄子已离去了,一滴汗水从周拂桢鼻尖滴下,渗入泥土中。
[1]《宋史·食货志》:“治平二年……由京西、陕西、河东运薪炭至京师,薪以斤计一千七百一十三万,炭以秤计一百万。”《事物纪原》:“大中祥符五年十二月六日,帝谓王旦曰:‘民间乏炭,秤二百文,令三司出炭四十万,减价鬻与贫民。’”陇右地区位处黄土高原,赤梁位处柴达木盆地,植被相对南方稀少,因此缺少柴炭,当地农民冬天一般靠穿着棉袄抗冻,城市居民一般靠外地贩卖燃料。
[2]历朝历代行军时都禁止奔跑和叫喊,是为了防止营啸。
[3]甘肃南部种植冬小麦,9-10月播种,来年4-5月收获,青黄不接指的就是播种前夕、收获的粮食已经吃完的时候。
[4]北方种植春小麦,3-4月播种,8-9月收获。其实也是阴间时间,正好赶上征发了,我们朔方的麦子谁来收啊?
[5]唐代勋官制下军功折算成仅有品级而无实职的勋官,其职业身份并无实质性改变,策勋士兵仍然需要在基层流血受累,军功无法转化为稳定的俸禄或实际的社会地位和权力,因此基层士兵的战斗动力来自于掠夺与将领的直接赏赐,导致军纪涣散。
[6]本段政论内容实际上为倒车到商鞅变法。
持卡人:陈怀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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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详的意思是如果写得好就是oc写的,写得不好就是zzr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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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使北行》
汉家宫阙入紫微,白鹤衔云绕殿飞。
冥杳九锁玄都闭,喧嚣三市凤书微。
感诚君王真传法,羽人宝箓降门闱。
反复烧丹七飞俱,长生化石六转僟。
为祝千秋开绛阙,舞乐钧天奏受图。
绣榻斜风枕和璧,宝鼎横云烩隋珠。
戴花儿童烟火乐,叩血孤老陛阶污。
有意雀使离方丈,无心氓隶死通途。
金檐耀日獬豸槛,龙脑烹香麒麟壶。
四夷贡宝朝丹墀,光车雕箧累胡奴。
东来瀛洲杉罗木,北奉霜原青海骢。
南进赤梁龙油绢,西献波罗琉璃盅。
鸾鸟吹歌舞迟日,烛阴衔火驾飞虹。
酒肉朝夕三十六,南来冲天吹鼓戎。
忽报猃狁叩边急,游骑十万攘河汀。
遂令将军疌平虏,式歌式舞休教停。
帐下参议有子成,愿向单于索赍信。
探饵虎口金镝箭,通令胡匈卷甲兵。
海岱鸿儒廷尉卿,能将玄奥致征旌。
便乘灵牌授节旆,为感行人识忠贞。
寄言冀图甚百年,不使丹心堕丛荆。
剑留一柄笛一管,径往辕门辞帝京。
萧瑟胡风暗吹沙,危楼对月弄《梅花》。
初如姮娥泣桂影,变似桑梓庥柳芽。
胡雁双飞岨《陇头》,胡儿无归泣《胡笳》。
行营收角人静后,曲终明月中天斜。
探丸徇义轻侠夜,僄履宝剑窃番衙。
五十灯火焌应晚,三千甲兵醒亦赊。
重帘睡梦单于枕,金镝摧阵敕勒遐。
风车云舆持箭去,北骑鸡鸣破早霞。
河东年少哥舒郎,流星踏马紫电光。
不肯诎膝约城下,冠缨奔走过山阳。
相逢当路问姓名,示使镝箭救存亡。
并辔同翥关山越,蹄间三寻碎夷霜。
层罽迭帷匼虎帐,利戟明刀列廷场。
自言汗使传金令,毋许专由桎孤荒。
昼牧羝羊偕子卿,夜饮胡酥觞博望。
临履春秋日偊偊,回首尘埃家茫茫。
行掠防河勚兜鍪,南望贺兰战未休。
驰驱阴阳病儿女,旷废荣枯瘦驵牛。
窃言汉家开边市,坐断宣威许互易。
茶旗金铁与桑麻,竞争引纸换盐脩。
番人困顿私传语,应将长日觅米油。
千骑万帐去北旅,百家十里改南辀。
离散车马倒校旗,驱策不及恼夷酋。
乱军阵里玄牌裂,救解蝉脱返灵、幽。
归心奔驰十三夜,千里传捷报明堂。
天子眉舒问所欲,如何枯梧栖凤凰。
名题上列中郎将,丹朱添毫序嘉章。
白衣班朝阙,左右俱惊忙。
状元谈袖手,良人走开疆。
太平潜光侍桃李,倒悬济世作锋芒。
待经邦国觅肱股,不在庙堂在郊荒。
【赏析】
这首长篇叙事诗写于烨代承和末年,以霜原南下入侵和周拂桢出使的历史事件为背景,作者不明。诗人以恢弘的史诗笔法,对烨灵宗求仙问道、周拂桢设计退军的传奇故事娓娓道来,在继承唐代乐府叙事传统的基础上融合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手法,在历史事实的基础上进行了浪漫化的艺术加工。诗中角色皆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诗人却不拘泥于史实,描绘出一个脱胎于历史事实的传奇故事,也为现代历史研究提供了更加丰富的考证视角。
从结构上看,全诗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从“汉家宫阙入紫微”到“径往辕门辞帝京”,诗人用全诗的大半篇幅交代了故事背景,由烨灵宗的骄奢淫逸引发边疆战事、周拂桢自荐出使霜原;第二部分从“萧瑟胡风暗吹沙”到“救解蝉脱返灵、幽”, 写周拂桢胡营盗令、劝说霜原退兵,最终功成身退;第三部分从“归心奔驰十三夜”到“不在庙堂在郊荒”,用短短十四句诗交代了故事的结尾,周拂桢回到朝廷接受表彰,将全诗落足于对其忠义气节的赞美。其间插叙众多,均取材于历史事实,包括烨灵宗为求仙作玄灵铭牌游戏、大理寺卿赠牌、哥舒凌驰援朔方,人物形象丰富独特,故事结构环环相扣。
诗歌开篇交代了故事开始的原因,烨灵宗沉迷于求仙问道,一日仙人临凡,自称要赐给他长生之法,烨灵宗为此举办宴会、召集四方属国进京朝贺。史实中并未记载此次宴会,应为作者杜撰,此处对应的应该是烨灵宗在朝臣中举行的“玄灵铭牌”游戏,一些朝臣被强制要求参与游戏,由此引发了一段可称朝野动荡的混乱时期。其中,朔方节度使连衡被要求参与游戏,朔方作为防御霜原的关内主力军,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处于指挥官缺席的状态;时霜原可汗呼延掠敏锐地发现了这一漏洞,在承和十四年的夏天下令进攻朔方(今宁夏、河套平原一带)黄河防线。诗人用华丽的语言极力渲染宴席之奢侈,烨朝之强盛,“四夷贡宝朝丹墀,光车雕箧累胡奴”,与“无心氓隶死通途”的现实形成鲜明对比,此后霜原南下的情节便显得荒诞又合理,尽在情理之中。
在这样内忧外患的处境中,烨灵宗仍然耽于享乐,要求“式歌式舞休教停”。此处“将军”即指朔方节度使连衡,周拂桢为官前屡试不第,在长安京畿地区以教书为生,连衡发掘提拔他作为朔方使府官(直接对节度使负责的藩镇官员,不需要经过科举即可任命),才有此后的出使。
插叙提到的“海岱鸿儒廷尉卿”应为承和年间大理寺卿陈怀澈,青州人(今山东省潍坊市),同样是被烨灵宗选来参加游戏的一员。《烨史》记载,出使一事中他将自己的玄灵铭牌借予周拂桢,诗人虚构了陈怀澈对周拂桢的劝告教诲,“寄言冀图甚百年,不使丹心堕丛荆”,警告周拂桢在困境中仍然坚守节操、不被眼前的利益蛊惑,而是放眼于千百年的留名,体现了诗人的当代价值观,也为后文议论埋下伏笔。
第二部分描述周拂桢出使路上所行所遇,其中既有浪漫主义的艺术幻想,也有立足于现实的政治手段。胡营盗令一段为诗人杜撰,历史上周拂桢的确取得了霜原可汗的信物,此时呼延掠因战乱已发被围困长安城内,烨军搜寻时夺得信物,此后才有出使一事。诗中盗令一节融合了五代以来的侠客形象,将周拂桢塑造成一个兼具谋士与侠客特征、智勇兼备的角色,强调了他出使行为中仗义轻侠的部分,又与古人“士为知己者死”的价值观形成共鸣。
插叙提到的哥舒凌驰援情节参考历史事实,哥舒凌的父亲是河东节度使阎无咎的副将,在得知朔方受袭后昼夜奔驰,五夜即抵河东,向阎无咎借兵驰援朔方,留下了“哥舒夜奔”的美谈。诗歌将哥舒凌驰援与周拂桢出使一事相联系,无从考据其是否属实,然而哥舒凌仗义解困的人物形象仍然经由本诗深入人心。
霜原南下时正值夏季,水草丰美,是游牧民族放牧、收获的主要时间。然而霜原为奇袭朔方浪费了宝贵的夏天,游牧民族人人皆兵,牧民平时放牧牛羊、随季节在数个草场之间游走放牧,到了需要劫掠侵袭的时候就化身骑兵,行军时的帐篷、牛马、食粮都需要自备,夏季奇袭对于他们来说代价远高于秋季的常态化劫掠。哥舒凌协助朔方军稳固防线的同时拖慢了他们的进攻脚步,霜原人的物资得不到补充,尤其是由于缺乏盐、茶叶,体弱的儿童与牛羊染病,从而动摇了军心。霜原各部之间并非完全同心协力,此时对于霜原头领而言,若劫掠不到足够的战果,此次南下就是血本无归,然而更多的普通牧民已经因物资消耗暗生怨言。周拂桢自称传可汗命令,令霜原人退兵,实则霜原人的沉没成本已经超过他们可以接受的底线,不愿也不能退兵,因此将周拂桢拘禁看管,并不理会所谓的可汗命令。周拂桢此时展现出了身为未来政治家的出色天赋,他敏锐地发现了霜原牧民与头领之间潜在的矛盾,散播“宣威渡开放互市”的言论动摇军心,不仅将矛盾挑到了台面上,甚至给出了解决方法,牧民纷纷离去,霜原军队离散,也失去了在这个夏天重整旗鼓的能力。诗歌对霜原牧民流露出近乎于悲悯的情绪,体现了诗人的人文关怀,更将拷问指向了阶级矛盾,这或许是全诗的核心。
第三部分是全诗最受争议的部分,诗人描述烨灵宗对归来的周拂桢以礼相待,加官进爵,朝臣对他另眼相看;实则在历史上,烨灵宗并未直接接见周拂桢,也没有提出过为他加官,周拂桢最终的官职并不是诗中所写的中郎将,而是由连衡上书要求的九品朔方节度掌书记,相比之下实在是一个芝麻官。联系到诗歌最后一句,“待经邦国觅肱股,不在庙堂在郊荒”,全诗的种种矛盾便变成了一种讽刺:皇帝想要寻找能够帮助他经邦纬国的股肱之臣,然而这样的臣子并非是在庙堂之上,反而在乡野之中,忠良人才不得重用的现实与第一段的骄奢淫逸相联系,形成了回环往复的逻辑结构:正是因为国家荒淫,朝臣尸位素餐,忠良才不得重用,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烨灵宗践位之初,仍能保持前朝末期不用宗亲、不幸世族的习惯,朔方节度使连衡也正是在这段时间以科举得官、在出镇云中的经历中积累履历,以至于成为一方主官。然而随着他沉溺于求仙问道,朝堂形式越发混乱,世家贵族把持国家命脉,上升渠道逐渐被堵死,连衡这样的科举官僚越来越少,更多读书人只能像周拂桢这样,由于缺少裙带关系而不得官身、报国无门。从这个角度看,诗人在结局中幻想为周拂桢加官进爵、留下功名,或许正是对忠臣受甘棠之惠的美好幻想,更加体现了诗歌的浪漫主义色彩。
折卡:连衡(金杀戮)
省流:砍了吏部尚书打秋风,砍了背景板皇亲销卡,皇帝返老还童了
不好意思陈大人,你的戏份我会写在出使折卡里的(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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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朝罢,免咎敕御史台整饬旧牍,严查朝中通敌者。瑛与怀澈遣吏分察,依台中线索暗查百官交游,官身七品上大理寺掌,七品下刑部掌。尤遣人巡访市井,探察有无生人频与交接,欲察异族斥候,缉捕霜原可汗匿身城中者。衡则坐镇京兆府,指挥数百朔方牙兵,以防贼遁走,亦护刑部、大理寺诸人周安。
此举虽速,未以实情告百官,然有锐敏者察之。中有照应者,亦有忿厌者;其通外国者则惶惶求脱,然欲出城则无因,皆为焕荼军士所阻于城门,进退维谷。经十馀日查探,免咎果得劣迹官员,为数甚众。
朝政疏弛,贪腐成风,边镇多各自为政,牟利于私贸者众。吏部尚书唐从璋,历事两朝,先帝时未见重用,暮年始登显位,见政风日颓,贪念愈炽。卖官鬻爵关涉六部诸臣者众多,博弈繁琐,恶其敛财过缓,乃插足边贸,有心扶植官员柔懦无骨者于要津,藉其牟利。久之,朝野待持边务则愈趋绥靖,尤以剑南节度使张士文为甚。士文本科举文官,因从璋提携迁,不谙兵事,在任专营与赤梁丝、纸、茶商贸,反为所制,及军费粮饷亦赖私贸,军力早隳。朝廷日复退让,霜原欲心渐膨,与边将心有默契,暗图南侵。
先帝在位时,外事姿态刚硬,邻国不敢来犯,多以朝贡通商为交。烨朝素有分封宗亲戍边卫京之习,今上谦仁,幼以嫡长立为太子,先帝虑其难制朝局,释宗室兵权,故今世以皇亲掌兵者稀,惟三皇子与六公主而已。昔时河西节度使永王瑜,先帝弟也。永王失兵权,疑为先帝所忌,渐怀怨怼,欲报其嗣。及边境频衅,霜原日骄,永王以为机至,乃暗通霜原,愿为内应,求助篡位,许事成割河西地。霜原欣然,二者通信勾结多年。永王府中豢异族奴仆甚众,人以为嗜西域风俗,实皆霜原斥候耳。
免咎见从璋屡躐等插足边地任免,疑其勾结,深掘证迹,见所携官员多涉边务,尤以士文率剑南军军饷有异。然因节镇自主渐盛,中枢失察,竟至今方觉。剑南军中除节度使外,由从璋提拔者多居仓曹、兵曹、互市监诸美职,加之军费亏空,免咎疑其养寇自重。乃敕宪台暗察溯边官、都护、节度使由来,果见蹊跷。永王今赋闲在京,然与边镇过从甚密,亲遣人采买边市,虽外托爱蛮奴、喜狄马,独任霜原人为近侍,毕竟可疑。
免咎以连衡,衡曰:“尚不可定罪,不如直入探查,倘有诡端,仓促难掩。”免咎劝曰:“若查无实,反树强敌,不如缓数日,构罪再擒。”衡曰:“吾知兰台执宪台,有所顾虑,然少迟片刻,或容可汗遁去。若永王生嫉,勿使人知我等同契,只谓衡独断。”免咎叹曰:“他日君恐难善终。”
夜,衡率亲卫牙兵驰马阑入王府,不待仆阻,即侵诸院阁。永王夜惊,面如土色,叱曰:“纵马京师,目无宗室,尔欲反耶?”衡笑曰:“谁人反仍未定。”言毕不顾阻拦,提剑直入内室,以霜原语大喝:“王爷已尽数交底,尔等复何言!”果有数狄貌奴仆露惊异色。衡厉声曰:“有霜原细作,速速保驾!”命牙兵缚之。如是数次,霜奴终惶惧,呼曰:“可汗救命!”衡循声望去,呼延掠果应声出,笑曰:“总戎岂非不伏输耶?”衡曰:“何论输赢?恐城中作乱惊扰可汗,请随某返生地。”掠曰:“此非中原待客礼,请具礼仗相邀。”言毕腾跃上檐,欲越墙遁。衡挺身挥斩,断其发绳,然未阻其势,如鹞翻墙逝矣。衡纵马追之,然随行人寡,仅制王府,目视其没于坊市。
永王已为牙兵所制,见衡返,股栗汗淋,仍曰:“纵尔奏上,亦不许尔辱宗室,况吾不知酋匿家中。”衡曰:“尔六亲不认,何配污圣听?由某发落足矣。”言毕,出灵牌掷其足下,挥剑斩之。
天未明,衡诣宫门请觐。俟帝起,衡提永王首立于宫外,欲禀夜事。帝召入寝殿,衡见其须发尽黑,面若未立,竟还童矣,乃知朝时何以垂帘。事毕,衡曰:“虽手足亦有异心,方今战期,京师未必万全,请早为计。”帝思片刻,曰:“朕知矣,子仪且去。”衡乃退。
永王府所擒霜原人尽羁诏狱,怀澈亲审,然皆宁死不言官员勾结者名姓,反詈骂诸吏。瑛闻其辱大笑,霜人怒曰:“何笑?”瑛曰:“笑尔愚而勇。我朝与霜原不过战和二字,所求亦惟封贡互市,岂直以命相赌。永王既戮,圣人允尔可汗增市之请,尔可汗谓以逆处之亦可,纵不究余叛,三日后亦将凌迟处死。”言毕展手,掌中乃衡所斩落发绳。霜人愕然,旋即大骂:“尔诳也!卑鄙汉人!”瑛曰:“某诳与否,于尔已无谓。惜尔家中牧场、牛马、妻儿,唯付他人,以命搏来互市,反不得享。纵不信吾,岂不信尔部族耶?”霜人默然,数日后终伏,尽吐谋逆之实。
是役擒五品以上官十余人,首恶从璋等皆抄没家产,所得除供戒严所费,余充国库以补军需。事毕,宫中传讯曰:圣体欠安,近期朝拜暂免。
【翻译】
下朝后,毕免咎命御史台各部整顿过去的办公文书,彻查朝中是否有官员通敌。梅瑛与陈怀澈指挥差人分头走访,根据御史台搜集到的线索暗查各级官员的人际关系,七品以上的官员归大理寺查办,七品及以下的官员归刑部查办。尤其是走访市井间,调查是否有不明身份的陌生人频繁与其接触,意图是从中筛查出异族的细作,搜寻藏身城中的霜原可汗。连衡本人则在京兆府中坐镇指挥城中的数百朔方牙兵,既是为了避免贼人逃走,也是为了保护刑部、大理寺一行人免受伤害。
这一番雷霆手段虽然迅速,也并未将真实目的告知百官,却仍然有许多敏锐的官员有所察觉。其中有的乐意配合三法司,有的对此感到恼怒反感;而真正与异族有所勾连的官员大多人心惶惶,纷纷开始寻找脱身之法,却因没有出城的理由被王焕荼的军士拦在城门口,反而不敢自投罗网,进退两难。经过十数日搜查,毕免咎果然发现了官员劣迹,为数众多。
本朝朝政松弛疏漏,贪腐成风,边疆方镇大多各自为政,从走私贸易中获利者为数不少。吏部尚书唐从璋,是两朝老臣,先帝时不受重用,年老时才登堂入室,见政风逐渐败坏,敛财之心日渐高涨。卖官鬻爵一事与六部诸臣牵扯博弈颇多,他嫌弃这样敛财速度太慢,于是插手边境走私,有意将对异族态度软弱无原则的官员安插各处,利用他们从走私贸易中获利,久而久之,本朝对边境防御的态度越发绥靖起来。尤其是他一手培养扶持的剑南节度使,名叫张士文,本是通过科举上位的文官,并不精通军事,在任期间精心经营与赤梁的丝绸、纸张、茶叶贸易,最终竟然反而被赤梁所钳制,连军费粮饷也依赖走私获利,军队早就失去了正常应有的战斗力。霜原在朝廷日复一日的退让绥靖中逐渐被养大了胃口,早已与戍边将领有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暗中却悄悄谋划着要进攻中原。
先帝在位时,对外政策十分强硬,因而邻近各国不敢冒犯,大多都是朝贡通商,乐意与大烨交好。烨朝历来有分封宗亲戍边以护卫京城的传统,今上为人谦恭仁厚,年幼时因是先帝的嫡长子被立为太子,先帝担心他无法控制朝堂局势,于是晚年便设计收回宗室的兵权,因而本朝以皇亲掌兵者并不多,只有三皇子与六公主而已。当时的河西节度使是永王晁瑜,就是先帝的弟弟。永王被收回兵权后以为是先帝有意针对,逐渐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先帝一脉。直到本朝边境纠纷越来越多,霜原日渐不顺服,永王以为时机将至,于是暗中联系霜原,提出愿意为霜原充当内应,要求协助自己篡位夺权,许诺事成后愿意割让河西地区,霜原欣然应允,二者于是通信勾连多年。永王在府中豢养异族奴仆众多,别人以为是他喜欢西域风情,实则都是霜原安插在京中的斥候。
毕免咎查处到唐从璋过去多次越级插手过问边境地方官员任免,疑心其与地方勾结,于是深入调查取证,发现其提拔的实权官员大多与边境事务、外交贸易有关,尤其是属于唐从璋嫡系官员的张士文,他率领的剑南军近几年的军费出入明显不正常。然而因为近年来节度使越发有自治的苗头,中央监管不到位,竟然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剑南军中除去节度使,由唐从璋提拔的官员多位于仓曹、兵曹、互市监等油水丰厚的位置上,再加上军费亏空,毕免咎疑心其养寇为患,按照这个思路,命御史台暗中彻查各地边镇地方官员、都护、节度使政治背景,果然发现蹊跷。永王过去曾任节度使,现在虽赋闲在京,却与边镇过从甚密,乃至亲自遣人到边市采买,虽对外解释说是永王喜爱蛮奴、喜乘北狄驯养的马匹,也无法解释其为何只任用霜原人当自己的贴身侍从。
毕免咎将此事告知连衡,连衡说:“单凭猜测无法定罪,我们不妨上门去探查,若有蹊跷,仓促之下必然无法掩盖。”毕免咎劝告说:“倘若查不出什么,反而为我们树敌,不如暂缓几天,收集信息构陷罪名再去捉他。”连衡说:“我知道兰台执掌宪台,有所顾虑,然而只是耽搁片刻都有可能让可汗逃走。若被永王嫉恨,就不要让人知道我们结盟,只说是我一意孤行。”毕免咎劝告无果,只好叹息道:“你这样的人,将来想必是不会得善终的。”
夜里,连衡带着亲卫牙兵纵马闯入王府,不等家仆阻拦,就将王府各院墙楼阁控制起来。永王夜半惊醒,吓得面如土色,呵斥道:“纵马京师,目无宗室,难道你是要造反吗?”连衡笑道:“是谁要造反尚且还不一定。”说罢不理会外院众人阻拦,提剑冲进内室,口中用霜原语大喊:“王爷已经全都交代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果然有几个狄人样貌的奴仆面露惊异之色。连衡厉声喝道:“有霜原细作,保护王爷!”命令手下牙兵将那几人捆缚起来。如此重复几次,霜原奴仆终于恐惧惊慌,叫道:“可汗救命!”连衡循声望去,呼延掠果然应声而出,笑道:“总戎这岂不是输不起了么?”连衡道:“哪有什么输赢?是担忧城中混乱,惊扰可汗,请随我回去安全的地方安置。”呼延掠说:“这不是中原人对待贵客的礼节,请带着礼物和仪仗来邀请我吧。”说罢一个跨步竟然跃上房檐,要翻墙逃去。连衡挺身劈砍,呼延掠的束发绳被砍断,却并未受到阻拦,鹞鹰一样飞跃过墙头消失不见了。连衡纵马去追,然而随行人马为数不多,仅能勉强控制住王府,只能坐视呼延掠消失在坊市间。
永王已经被牙兵压倒在地,见连衡折身回来,两股战战,冷汗将出,口中仍说:“哪怕你将此事禀报圣人,圣人依然不会认可你这样欺侮宗室,更何况我并不知道家中藏匿有酋首。”连衡说:“你这样六亲不认的人,哪里配拿去污染圣人的耳朵?交由我来处理就足够了。”说罢掏出玄灵铭牌抛在其脚下,将永王一剑斩死。
天还未亮时,连衡就来到宫门前请求觐见。等到皇帝起身,连衡提着永王头颅站在宫外,要来禀报这一夜发生的事情。皇帝召唤他进寝宫,连衡进殿发现他须发尽数返黑,面孔稚嫩好像还不到而立之年,竟然是返老还童了,这才知道为何上朝时需要垂下帘幕。交代完毕后,连衡说:“哪怕是手足亲人也有异心,如今正是战争时期,京城也不一定安全,请圣人早做打算。”皇帝思考一番,说:“我知道了,子仪先去吧。”连衡退下。
在永王府捉拿的霜原人被尽数关押在诏狱,陈怀澈亲自过问审讯,然而他们宁死也不肯说出城中还有哪些官员与永王勾连,对审讯众吏破口大骂。梅瑛听完他们的辱骂,大笑起来,霜原人怒道:“有什么可笑的?”梅瑛说:“我笑你们无知却大胆。大烨与霜原无非或战或和,图谋的不过是一个封贡互市,却值得你们用命来赌。永王既已授首,圣人答应了你们可汗增加互市的要求,你们可汗说将你们作为谋逆处理亦可,哪怕不继续查办涉案官员,三日后也要将你们凌迟处死了。”说罢摊开手,手中是被连衡斩落的呼延略的束发绳。霜原人呆若木鸡,随即大骂道:“你说谎!卑鄙的汉人!”梅瑛道:“我是否说谎对你们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只可惜你们家中的草场、牛马、妻儿,只有落入他人手中一条路,你们拿命换来的互市,自己的家小反而享受不到。哪怕不相信我,你们也该相信自己的部族吧?”霜原人沉默不语,几日后终于屈服,将谋逆官员的真身尽数交代了。
此次行动捉拿五品以上官员十数人,为首者唐从璋等人更是被抄没财产,所得除去供给戒严期间所用,多余部分充入国库,填补军需。做完这一切后宫中传来消息,皇帝圣体欠安,因此这阵子的朝拜便免了。
省流:岳大人主持封城,将百姓安抚一番,小连以担心来使生乱的理由说服了皇帝接受戒严,三法司随即随便找了个借口开始廉政风纪检查
怎么写了一堆还没开始杀人,我缺的金杀戮这一块谁给我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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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翌日早市未启,甲士已屯长安诸门津。京畿县尉朗声宣府尹令:京畿人众,以北狄犯境,为护黎庶免罹兵祸,即日戒严城门,禁绝出入,番上[1]折冲府团营卫护京师。闻者皆惶惶相议,或疑寇已临城下;亦有深虑者,谓前日献俘礼盛,禁军严整,何至畏惮霜原若此。
云嵩亲临众人,登台高语:“诸君惑于戒严,情所难免。然京师安危系乎社稷,岂可轻忽?设若奸人构乱城中,岂因尔等为白衣而非官吏止手耶?奸匪无恤民之心,而贤臣甲士有之。吾当亲督巡吏门兵,使其待民如待吾,与城中父老同进退。一日不解严,一日不离京。闭市宵禁期间,米薪之属,俱由京兆府输运,于坊市以七成市价供民所需。”闻者乃服,不复惊扰。
为防商贾囤积居奇,京兆府张榜旧年米价,谕民勿购贵籴;另借调番上宿卫一队,专司保障粮秣。如有不足,即依少高价采买向行会,以示抚恤。
时值青州上折冲府都尉王焕荼番上宿卫,焕荼父本关外贵族,死于狄手,故深恨外夷。闻朔方战事,切欲效力而苦于职守不得离京。衡与之谋事,焕荼慨然应允,乃以京师屯军分守门津,一依行军戒严之法。衡亲卫牙兵会同京兆府吏核查过所勘合,非奉特旨,概不放行。青州与朔方军皆非京籍,疏于朝中盘错之利,故不易蛊诱,行为可信,遂以焕荼主其事。衡则偕云嵩籍护佑友邦之义监伺诸国使团,然霜原来使随众皆在,唯缺可汗一人。
及早朝,连衡密奏戒严锄奸之策,只称诸国使团荟聚长安,恐战衅引其争斗,故暂封京城以防奸人。帝受朝垂帘后,许其请。免咎即奏曰:为防官员勾结商贾、压迫民生,请依《六察法》敕三法司监查百官[2],明察纵暴逞恶、营私贪腐之行,暗访勾结商贾、抬价牟利之状。帝一一允之,而意色倦倦,若无所顾。
【翻译】
第二天早市还未开始,就有披甲士卒把守各处城门水道,京畿县尉对出入百姓高声宣读府尹命令:京畿地区人口众多,因有北狄作乱,为了保护民人不受侵害、不卷入战乱,故统一戒严城门,不许出入,有番上[1]折冲府团营保卫京师安全。众人听说了,都不免惊恐,议论纷纷,以为是外敌已经兵临城下了。又有人怀疑另有深意,认为不久前才举行过献俘仪式,声势浩大,并且城中禁军训练有素,不可能对霜原人这样恐惧谨慎。
这时岳云嵩亲自来到众人面前,登上高台,对百姓高声说道:“诸位对戒严有所疑惑是难以避免的事,然而京师的安危关系到国家存亡,不能用轻率的态度对待。倘若有奸人在城中作乱,难道会因为诸位是百姓而不是官吏就停手吗?奸人不会怜惜体恤百姓,但贤臣与兵士会。我将亲自监督治安吏员与守门兵士,让他们用对待百姓的方式来对待我自己,我与城中百姓共同进退,一日不解除戒严,一日不离京。戒严期间闭市、宵禁,米粮柴薪之类由京兆府运送,在坊市以七成价格供给民间所需。”人民听了这才纷纷信服,不再恐慌。
为了避免有商贩囤货居奇、哄抬粮价,京兆府将往年的米粮价格张榜公布出来,嘱咐百姓不要购买高价粮食;同时借用了一支番上宿卫团营的小队,专门用于保障城中粮食充足。有粮食不足的部分,即按照略高于常价的价格向商会批量购买,以此作为对商贾的安抚善待。
轮值宿卫京师的是青州上折冲府都尉王焕荼,他的父亲是关外贵族,却被狄人所杀,因此王焕荼格外地憎恨外邦的蛮夷。听闻朔方战事,王焕荼便希望为抵御霜原出一份力,却苦于职责在身不能离开京城。连衡与其商榷与封城锄奸有关的事,王焕荼很快答应下来,用镇守长安周围的人马把守城门水道,按照行军戒严的规范行事。连衡自己的亲卫牙兵与京兆府吏一起盘查过所勘合,除非有皇帝本人授意,否则不将无关人等放行。青州军与朔方军都不是京城人士,与朝中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疏远,因此并不容易被蛊惑收买,行为可靠,由王焕荼主管这件事。连衡自己与岳云嵩以保护使团免受危险的名义,在城中盯梢监视各国使臣,霜原使团随从皆在,唯独却缺少了可汗一人。
等到了早朝的时候,连衡才密奏戒严锄奸一事,只说数国使团汇聚长安,担心战乱引发外交争端,因此暂且封城以警戒异族细作混入城中。皇帝在垂下的布幔后接见朝拜,答应了连衡的提议。毕免咎随即上奏皇帝,为避免戒严期间官员与商贾勾连,压迫民生,三法司即按照《六察法》对百官进行监督[2],明察是否存在纵容暴行、作恶鱼肉、营私贪腐的情况,暗访是否与商贾勾结抬高物价,从中牟利。皇帝一一答应,看上去兴致缺缺的样子。
注释:
[1]番上指全国各地折冲府兵轮流值守宿卫京师。
[2]六察法是对地方巡回监察的制度,实际上不适用中央,但是毕竟此时只需要扯一面虎皮。
持卡:连衡(金杀戮)
省流:小连觉得京中有霜原探子,为了抓大可汗和探子把同事们聚集在一起开了个会,密谋抄检大观园
本文共3部分,希望没有把企友ooc太过,支持阅后返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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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衡献囚供帝取乐,上大悦,即许加爵进秩。衡称恩,暗则叹曰:“吾昔求功名,苦经寒窗数十载,犹见弃于君相;今得幸非以贤臣,实以弄臣,岂不悲哉可笑。”三月杪,果诏迁衡为兵部尚书,仍节度朔方,命传战报于衡。
盖霜原与大烨毗邻百年,久窥中原沃土,其可汗雄略,早视中州为囊中物,厉兵秣马十馀载。烨时朝政晦暗,权贵鬻爵成风,多臣吏暗通外邦。时天子以玄灵铭牌为戏,适霜原可汗呼延掠奉朝贡入中原,目见朝纲紊乱,乃通叛臣传讯,曰衡离灵州久矣。北人雄踞河北,乘势连破数城,欲强渡,烨军退守南岸。上令内臣读战报于衡,命其全权处之。
衡览毕,心悚然暗忖:“此非加官,实欲以吾命填渊耳!”汗出如浆,称疾告退。是夜,遣亲卫牙兵密送数信,更深时悄衣而出,不惊驿吏。
径往刑部尚书梅瑛宅。瑛得书终夜不寐,徘徊书阁,闻仆密报有客至,急迎入内室。来者除衡外,更有瑛友人大理寺卿陈怀澈、衡故上官御史大夫毕免咎、京兆尹岳云嵩三人。怀澈屏退左右,阖户问曰:“总戎何故约集于此?倘有疏失,恐累梅公。”衡对曰:“驿馆人杂,无论外会内聚,俱易招人耳目,惟累诸公共苦。”
免咎曰:“总戎所谓奸人里通外国者,岂有人举告与兵事有关耶?”衡曰:“非因人举,乃霜原进军之时过异。昔北狄寇边,多在秋冬,水枯草荒,牛马不得食,故而南下掠粮;今反于夏季来犯,又特趁吾离镇之际,恐欲大举。如此兴兵,必出酋令。自京畿至灵州快马十一日,至丰州前线十三日;吾返京未久,彼进军之迅,必有京中通传者。吾疑因滥受加官,霜原惧吾增防,故抢机先发。”
瑛曰:“既有奸人为乱,法司不可坐视。部院可有良策?”衡曰:“正欲与诸公议之。今霜原可汗呼延掠适在长安,须先擒其首。请京兆尹封城搜检,直至获之;期间宪台[1]法司乘势查奸,吾有铭牌一张,可立斩之。”云嵩叹曰:“此计虽切,未免惊扰百姓。”衡曰:“烦请岳尹善加抚绥。”瑛曰:“灵牌妙用,有益于国,无害于己,便依部院所言。”五人彻夜详议,定策而止,是夜俱宿于梅宅。
【翻译】
因连衡献囚处死供皇帝取乐,皇帝心中十分高兴,当即许诺了为他加官进爵。连衡表面称谢道恩,实则心中叹惋失落,想道:“我过去为了谋求一个官身,数十年寒窗苦读,却仍然被皇帝忽视、朝臣排挤,而今得宠却不是作为贤臣,而是作为弄臣,不得不说可悲可笑。”三月末,皇帝果然下旨将连衡迁为兵部尚书,仍然节度朔方,又命人将朔方的战报转交给他。
原来在霜原与大烨毗邻百年之久,早已对富饶肥沃的中原大地虎视眈眈,本朝大可汗更是雄图大略,早就将中原土地视为囊中之物,为此部族上下准备了十数年之久。大烨过去十数年政治黑暗,权贵唯利是图、卖官鬻爵已是常态,不少朝臣与外族有所勾连。此次天子以玄灵铭牌游戏,正逢霜原可汗呼延掠借口朝贡作客中原,见朝中乱成一团,便通过叛臣将连衡久不在灵州的消息传了出去。霜原人雄踞黄河以北,趁势连下数城,欲要强渡黄河,朔方军被迫退守黄河南岸。皇帝让内侍将战报读给连衡,要他全权负责处理这件事。
连衡读过战报,心中悚然,心想:“这恐怕并不是要为我加官,是要拿我的命来填补天渊了!”当即便汗如雨下,称病告退。当天晚上,连衡让随行亲卫牙兵往京中数处送信,直到深夜时分又静悄悄地披衣出门,没有惊动驿站的小吏。
他去往的是本朝刑部尚书梅瑛的住所,梅瑛收到信件后一夜未睡,在书房徘徊不定,等到家仆密报有人来访,连忙将其迎入内室。来人除去连衡竟还有三人,是与梅瑛交好的大理寺卿陈怀澈、连衡过去的上官御史大夫毕免咎,以及京兆尹岳云嵩。陈怀澈屏退家人,小心掩上门,问连衡说:“总戎何以约定在此集会呢?若有意外发生,恐怕会连累梅卿吧。”连衡回答道:“我常住驿站,人多眼杂,不论是在外约会还是聚集在驿站内,难免都引人注意,只好连累诸位大人随我一同担风险。”
毕免咎说:“总戎所说的奸人里通外国之事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有人检举其与朔方兵事有关吗?”连衡说:“并不是有人检举,而是霜原人进军的时间太过蹊跷。以往北狄寇边,往往是由于秋冬水草枯萎,牛马缺少草食,狄人过冬需要米粮,因而南下劫掠;而今却在水草最丰美的夏天进犯,还特意挑选我不在灵州的时机,恐怕是要大肆进攻了。这样的进攻,不能没有大可汗的指令,官道从此到灵州快马加鞭需要十一天,到丰州前线需要十三天;我回京尚且不久,他们进攻这样迅速,恐怕是有人从京中传信霜原。我猜测是由于我愧受加官,霜原恐怕我为朔方加强兵力防御,因此抢在这个时机出击。”
梅瑛说:“既然有奸人作乱,我们法司不能坐视,连部院是否有计策呢?”小连说:“正要与诸公商议这件事。此时霜原可汗呼延掠恰逢进贡我国,如今正在长安城中,是霜原人的头领,不论如何都须要将其擒下。请京兆尹封禁长安城,直到搜查到呼延掠为止;期间宪台[1]法司乘机搜寻奸人,我手中有玄灵铭牌一张,可将其斩之。”岳云嵩叹道:“此计虽有必要,却未免惊扰百姓。”连衡道:“便烦请岳尹抚绥。”梅瑛又道:“这张灵牌却妙,为国有益,于己无害,便依部院所言。”五人彻夜详谈,就此将计划确定下来,这天晚上就留宿在梅瑛家中。
注释:
[1]宪台指御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