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铁门发出沉重迟钝的声音,缓缓向外打开。斑神知道,往下的场景是光线昏暗、颜色杂乱的室内景象,几名员警跟着小女孩向客厅走去,明明是白天却还开着灯,狭窄的房间内日光灯洒下苍白的光辉,反倒平添几分窒闷感。
这份执法记录他已经翻来覆去地看了几次了,接下来的发展他也一清二楚:和两个小姑娘的对话、那锅色香味俱全的煲仔饭重磅登场,然后在其中一个员警惊声尖叫和短暂的镜头晃动之后,那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画面里。
第一次看的时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着实是给他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该去捂柏见的眼睛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所有感官都因为能力格外敏锐的人被画面交织的信息量狠狠打倒,由于大脑实在无法接受的缘故在他又看了视频两遍的时间里都窝在盥洗室里整理自己。
斑神退出视频,看了眼上方标注的“⚠️温馨提示:建议不要在吃饭时观看”,颇无奈地想:何止是吃饭时,这种东西对前几天刚和他长篇大论地抱怨了工作和叉烧包——主要是叉烧包——并且这些天都和外面的食物较劲的柏见来说还是为时过早。
因为是内部文件吗?也没有做过画面处理,不会又要调菜谱吧……他胡思乱想着,站起身,准备去阳台抽支烟的时候,柏见终于从盥洗室里出来了,眼眶还晕着红,看起来着实被冲击性的画面折腾得不轻。
于是斑神放下烟盒,把晾好的温水和一颗柠檬糖一并端过去,看着柏见坐在餐桌边低着头喝了水又吃下糖,才低声问:“怎么样了,还好吗?”
“……就那样。”柏见小声回答。
“之后还得去看现场和尸体什么的,要不我自己去吧?”
“最近的工作怎么都是和吃饭有关系……可以不做吗?不是你说多相信同事一点。”
“哎呀……不管怎么说,连员警都受不了的程度,对同事来说也挺困扰吧。”
柏见抬起头扬眉看了他一眼:“那你就不困扰吗?”
虽然结果显而易见,在他在盥洗室里对着镜子和水盆放空大脑的时候,有人反复拉动进度条又看了几次,他在里边都听见了尖叫声重复了好几次。
“还好,我大学学生物的嘛。”斑神耸耸肩,给了个完全无法解释他高得匪夷所思的阈值的理由,“而且,稍微有点在意。”
“哪方面?”柏见忽略了他的借口,双手捧着玻璃杯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腐烂程度和死亡时间对不上,然后直觉也……”斑神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只是直觉而已。”
说起直觉柏见就免不了要回忆起几天前追溯奇怪叉烧包的来源时斑神说过的话,后续他们没参与的调查得出的结果和斑神的直觉也大差不差。回忆起差点被吃进嘴里的叉烧包,他的好记忆力甚至能够生动地铺开画面,从馅料中漏出来的成分不明的汤和油花还有特写。
柏见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压下沉甸甸的呕吐感,才开口:“你觉得有虚异访客?既然是你的直觉,那我就相信。”
“可是我真的不想改菜谱了。”斑神的手指在桌面上画圈圈,语气颇有些低声下气讨好的味道,“所以就不去看了吧?比起这个不如和我决定一下晚餐吃什么。”
“你非要在我吐完之后和我说吃东西的事吗?!”
“那就我自己决定咯?”斑神拍拍他的肩膀,“我出门去趟卖场,你先休息会儿。”
眼看着柏见欲言又止想要开口,他又补充道:“如果觉得能看生肉了的话也可以和我去嘛。”
柏见当即表情一言难尽地摇头,看着他缩在椅子里身影都变得萎靡了起来,斑神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声“抱歉”,稍作收拾,留了一把糖在桌上之后他拿上伞出门。
卖场当然会去,不过考虑到拎着食物去案发现场对友人造成冲击的可能性和向来的习惯,他打算把去卖场购物的活动安排在工作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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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已经被全权移交给幻影,斑神在门口刷过员工证就被放了进去,一面把墨镜放回帽子上架好一面前进,穿过拥挤得找不到地方落脚的一小节门廊,踏入看了几次视频已经牢牢记住了摆设的客厅,站在那截灯光依旧单薄的日光灯管下,盯着天花板发呆。
糟糕的气味、被遗留下来乱窜的蚊蝇,还有敞开的门内床上没被处理掉的未知液体的痕迹,这些会使他的搭档大脑停摆的糟糕信息完全无法影响到他,他只是顺从着直觉一味地盯着日光灯管看。
久到眼睛疲乏感到刺痛,恍惚之间甚至出现了离奇的错觉,就好像某时某刻、兴许是这根灯管还放在街角店铺柜台后的展示货架上的时期,在几缕洒入店面的阳光的照射下,尚未使用过的光洁表面在无人经过时倒映出某个并非人类的存在的回眸一瞥。
也许只是盯着灯光太久眼前才出现视觉出错的黑色块,但当他眨了眨眼睛发觉真的有东西掉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并非如此。好在反应过来他还是及时躲开了,那东西掉下来砸在地面上发出了脆响。
他把东西捡起来拿在手里端详,是个相当规整的立体八角星,只是他还没用力,那东西就从中裂开,露出颜色妍丽的内里,紧接着迅速在他的手中溶解,化作品红色的液体从指缝间滑落,又在落地之前挥发得无影无踪。
……诶?
斑神的思绪乱糟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思考起:之前的同事整理现场的时候没发现这个东西吗?以及、毁坏证物会不会被领导问责啊?
但是,没有任何痕迹能够证明刚刚他的手里有过东西,措不及防又莫名其妙的,倒是很有虚异访客的风格,或者说更像他曾经得到能力做的那个梦,无影无踪、无根无据。
不知道会对调查造成什么影响,回去想个办法写份报告蒙混过关吧……
他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迈步准备进厨房看看,只是刚进门就和一只绿色的独眼对上了视线。那只眼睛不大,属于一个安放在橱柜上的黑乎乎的毛球,他脑子一片空白地和那个见鬼的东西对视了一会儿,向周围看去时,橱柜和陈旧的流理台上已经排列了十来只黑色的毛球。
哦,我见过这家伙,在虚异访客的目击图鉴里。面对着那些睁开的独眼还有层层张开的尖牙,斑神这样想着。下一秒他手中的伞就打开,挡住了一只率先跳起的的士兵食人蛛。
怎么会有这样赶巧的事!虽然知道开过界裂缝的地方更有可能开出新的裂缝,但是怎么偏偏就选在他背着柏见单独行动的时候!
笨拙地挥舞着雨伞躲避一拥而上的士兵食人蛛,他开始头疼该怎么和柏见说明回家晚的事——倒是没那么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界裂缝和虚异访客很快就会被幻影的设备检测到,他只要保全好自己想个办法逃出狭窄的房间到更方便防守的开阔地带等同事来救援就好。
离门只有几步,可是有如天堑啊……!
抓住时机,他握紧雨伞喊道:“停下!”
奇异的能量如同流淌的液体把周遭的一切凝固于刹那。在异能为他争取到的这一瞬间,他迈步想从食人蛛的空隙之间钻过去,可是那个瞬间不知为何,直觉催着他回头,于是他瞧见了那只眼睛里流淌着和他的眼睛相似的颜色的哨兵食人蛛。
——这类家伙没长嘴,对吧?
——可是为什么它在控制着它的同伴迟缓地做出口型?
——“回归”。
斑神凝固在原地,宝贵的逃生时间被他浪费在和食人蛛的对视上,待错位的时间归位,异常如梦中的潮水悉数消失,哪还有什么眼睛颜色特别的哨兵和呼唤着他的士兵,只有士兵张着嘴快要咬到他的肩膀和手。
完了,这下怎么和鼠交代他受伤的事,治好再去买东西卖场不会关门吧?
危急关头,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声“咚”的巨响。在封锁现场用的检测设备发出的警报长鸣中,瞬间冲过了门廊的人影伸长的手截住了张牙舞爪的食人蛛们。
那一刻斑神似乎也看见了柏见总在说的连接着他们的线,缤纷的色彩在来人白皙的皮肤下如鱼群汇聚流淌于血管之中,又因为主体正处在暴怒的情绪之中而沸腾躁动狂舞着就像火焰。
从天而降的柏见维持着可怕的神情将擒在手里的两只食人蛛悉数砸在地上,还记得收着点力道所以只是用柔软的蜘蛛身体把地板砸出点裂痕。气势骤然变得恐怖的柏见须完先生轻而易举地把食人蛛们一扫而空,在重新安静下来的客厅里抽出烟盒和火机,一言不发地点了支烟。
刚答应他不久就被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吸引着单独行动了的斑神先生有点不敢看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黑发的青年边抽烟边用狭长冷淡的眼上下扫视房间内方才的战斗造成的破坏,待烟燃尽半支时走回了斑神身边,抓住了斑神的手腕抬了起来。
对视了一会儿,他轻轻呼出烟,正正吐在斑神脸上,把闯了祸正惶恐着的斑神呛个正着。
“我想好晚饭吃什么了,”他轻声说,“我们去卖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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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想去看看尸体的斑神: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之后大概老老实实道歉写检讨还用言灵签字画押才把人哄好。
关于工作的部分,因为没有任何依据能够证明那个八角星的出现,最后不了了之,交给别的同事调查虚异访客存在的可能性了,而他们两个回去写关于食人蛛的报告了。
老实说,我从来没觉得现在的工作和生活——现状,是让人满意的。
根源是来到这里的动机。尽管已经来到这里有一段时日,但每每忆及走出港口的那一天,不论如何都觉得我逃离故乡的姿态是狼狈的。
姑且将我的怯懦与无为放在一边暂且不提吧,我对工作的内容也多有不满。
幻影的工作大概是我能找到的待遇最好的工作,这点毋庸置疑,空间充裕的住房、丰厚的薪水、不会为难人好说话的老板,工作的目标是控制伤亡救人性命,其实是蛮好的差事。我的大部分同事和蜂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我还是不喜欢我的工作,因为那些任务的发布总是无视时间,把上班时间和休息时间搅得七零八碎且毫无规律可言,自从入职之后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一个规整的时间表。上一个被我放弃的习惯还是标本的制作。这样零碎的变化总会让我觉得“我”一点点被自己抛弃了。
而今天我又多了个不喜欢的理由。
来港许久,我其实还没去那些看起来地道些的酒楼吃过点心,今天看起来是个无事发生的晴天,突然想起这事,我就拉着蜂去了。
“你不是只喝酒的吗?”点好了单等待的时候,他坐在我对面发问。
其实这会儿我已经有点后悔了,餐厅里人多,各式各样的人声交错在一起,只要稍微集中注意力在耳朵上,形形色色的闲谈内容都一清二楚。我不喜欢嘈杂的环境,对别人的隐私也没有兴趣。
把注意力拽回来以后,我才发觉蜂因为我迟迟没有接话正担心地注视着我,好像在问“要不我自己先走一百米”似的。我便摆了摆手说:“偶尔喝点茶也不错嘛。”
随后端起茶杯想喝,却对热气望而却步。氤氲的水汽中我看见蜂舒展了眉眼:“小心烫,放凉点再喝吧。以前你就从来不吃新鲜出锅的食物——老实说,没想到你会对下午茶感兴趣来着。”
我对着茶杯吹气,当然是把水汽往他那边吹,可惜距离让这样表达我不满的行为收效甚微。
这时候叉烧包也送了上来。他眉眼中凝着笑意,夹起了一个就要吃。
然而,半截灰败的线从中延伸出来,若隐若现,就好像线香——我路过庙宇看到的——的混浊烟气,直直上升渐渐消失。身体反应先于脑子行动了,我还没分辨那是什么,筷子就已经飞了出去,穿过那个叉烧包,连带叉烧包一起钉在桌面上。
“须完……?”蜂看着我,迟疑地开口,好像被吓到了。
我想稍微整理一下思绪,可嘈杂的人声让那些线也沸腾起来,我不得不把那些闲话的内容也一起收入脑中。
“八仙居死人……一家八口,活活砍死……”
“……断手断脚……剁成肉酱……”
我在绚烂又诡异的世界中央发着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嘴里干沙沙的:“喂,蜂,你应该记得我说过我的能力能看见线吧?”
“是这样没错,这个……”他的筷子指向那只在筷子上缓缓下滑的叉烧包,“也有线?”
“也有。我看到线是因为鼠群带来的感官的锐化,你知道的吧?通常来说我能看到的都是别人和我有关的牵扯,还有危险、恶意,那之类的。”
“叉烧包能有什么危险……”话是这么说,蜂的筷子还是停了下来,他向来是信赖我。
“我不知道,但是叉烧包不对劲。”
恰在这时候,手机响起有工作来的提示音,幻影的工作向来不分辨工作和休息时间——关于全港酒馆出现的奇怪叉烧包。
好极了,正好解了我们的疑惑。
“他要早发几分钟就好了,差点吃了。”蜂耸了耸肩,面对那只叉烧包倒还是神态自若,已经隐隐约约有进入工作状态的迹象,“所以这些叉烧包当真和那起惨案有关系?怎么混进来的?”
“所以我才不喜欢这工作……时机这么恰好,还是要吃到嘴里的东西。”我忍不住小声抱怨着。
“有时候无知一点也是好事,你要是想辞职把我也捎上。不过,没吃到才是更好的好事吧,”他笑了起来,“我就说和你相关的不是坏事嘛!”
“油嘴滑舌……”
那只叉烧包已经滑到了桌子上,筷子上留下了发亮的油渍,明明这顿下午茶我还什么都没吃,但是已经有了发腻想吐的感觉。
“来做正事吧,就从这里开始好了。”蜂敲了敲桌子,“先看看现在他们在吃的有没有……奇怪的叉烧包?”
我依言环顾周围,此时此刻周围所能见到笼屉中的都是正常的叉烧包,但是空了的笼屉不在少数,吃下肚去的有没有……我已经不太想再往下想了。
“能看到的都是正常的。”我如实和蜂说。
他则晃了晃手机:“我也把这里的情况报告上去了,领导说希望你能用看见线索的能力帮忙查一查来源。”
“哈!”我按住太阳穴,没能把往下的话说出口——所以说,我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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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附近巡逻的同僚将证物连带后厨有问题的肉收好,我已经不想再面对荤腥了。闹半天连茶都没喝上,这种需要在滚烫时品味的饮料果然不适合我。
我的友人则热情不减,出了酒楼后还在思索:“我刚刚查过香港的屠房,似乎是荃湾屠房在宰杀本地生猪,另一家是负责别的业务……酒楼那边也说今天的肉有从那边收购的。”
“我们要去屠宰场吗?”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还是得去看看吧?看看到底是从哪个环节混进去的,还是虚异访客所做。”他一面走着一面扭头看向我,沉吟了一会儿,“鼠……还在反胃?”
“不用担心,我胃里空空,现在吐不出来。”
“不是这个问题,”他叹口气,停下脚步拍拍我的肩膀,“要是状态不好就算了,找别的同事去呗。”
“……可是这是上面委派的,而且不快点解决的话会有更多人吃到吧。”
“幻影的其他同事肯定也在奔波,安心啦,多相信别人一点嘛。”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
“去屠宰场看看。”我一锤定音,他就耸耸肩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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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屠宰场调查的过程我委实不太想回忆,显然我还是太高估自己了。我的嗅觉几乎失灵了,完全是靠着线反馈回来的线索从待宰的猪中找到有问题的那几头。
而后,在我的友人几经询问,综合鼠群反馈回来的线索,以及他向来不错的直感得出了个让我毛骨悚然的结论:“那家伙难不成是把剁成肉泥的肢体喂给猪吃掉了?”
等思维下意识把他说的话解析完毕,已经来不及了,胃里一阵翻腾,我失态地冲了出去。胃里没有东西,只呕了些酸水出来。
往下的事情被移交给了更专业的同僚,显然我的状态是难以为继了,蜂说出猜想的时候维持着平静,尽管他没有被影响,但是为了陪我他也没有继续任务下去——逊毙了。所以我不喜欢我的工作,危险不说,不分休息时间不说,单是涉及的推理部分的内容就让我无所适从。
没了在外喝酒的心情,他陪着我慢慢往宿舍的方向走。
我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免不了要和要入口的东西打架,和我的思想较劲。蜂他总说我又在和某一粒尘埃赌气,而我的工作内容让这些来处莫名其妙的脾气都有了倾斜的对象。所以我不喜欢我的工作内容。
“没关系,就把下午茶暂时从菜单上划掉好了,”我的友人倒是依旧神态轻松,“要完全融入一个地方总要时间的嘛,在那之前,继续用鸡蛋三明治配酒便是了。”
“……最近我连鸡蛋都不想看到!”
“那就炸马铃薯片。好啦好啦,等下拐去卖场一趟,今天晚餐的菜谱也得改改。”
“生肉也不想看到!”
“哎呀……那就先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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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又在骂工作.jpg因为是柏见的口吻,所以是柏见的打卡,尝试了第一人称但是太难写了,恐怕没有下次。
内含查到的过期新闻。
写到一半发现我没进过屠宰场,草草结束了。
写完我也和柏见一样食欲不振了,怎会如此!
柏见须完在敲门前多多少少有些迟疑。
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个地址。斑神持续一年寄来的盖着香港邮戳的信最早的那一封就塞了一张名片,上面明晃晃写着他现在的地址,近来的一封信则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处境一般,又塞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名片,仿佛在催促着他让他完全有理由来找自己一般。
他也确实动身了,实际上来香港有一段时日了,却因为在和不知道哪一团空气怄气所以迟迟没去找斑神。循着以往的经验,他尝试着在这座城市立足,想着最起码有点好气色再去找朋友。
哪想做过便利店店员、快餐店服务员和商场的化妆品销售之后,一天的工资还不够他在像样的酒店睡上一觉再好好吃一顿的花费,大少爷在花光了家中带出来的积蓄——还肉眼可见地气色更差了——即将无处可去之时,到底是放弃犯倔来到此处。
还在费尽心思组织语言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许久未见面容却几乎没什么变化的斑神就站在房内,神态自若地笑着望向他。
斑神出现在他视野中的那一刻,那些消失了几年的线也重新出现。这些线一定比过去还要多,红色、绿色、蓝色,铺天盖地而来,霎时间淹没了他的视野,连带着房内惊鸿一瞥所见的电视、沙发、暖黄色的灯光、光洁的大理石桌面、摆在其上的酒杯与酒……
耳边充斥着电视机里传来的天气预报声“明日有雨”,那人不声不响地看向他,或许在笑、肯定还在笑。但是他的眼中爬满了各式各样压抑许久迸发出来的各色的线,什么也看不见。于是最后他捂着脸遮住自己的双眼吐出一声呆呆的感慨: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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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客人?为什么准备了两个酒杯?”进门并在沙发上休息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些缠绕着两人的虚构的线平静地贴在地面、墙面和天花板,能够看清这个世界之后,柏见发问。
“在等你呀。”斑神给他倒酒,酒液漫到了杯中约五厘米的高度才停下。
“你知道我要来?”一个疑惑被解开,另一个疑问又浮了上来。
“上周看到你在卖化妆品了。”他的声音又带上了那种轻快又揶揄的笑意,“这之后每晚喝酒都要洗两个杯子。”
“哈——?!”闻言正要直起身子拿酒的柏见又重重地把自己摔回沙发靠垫里,发出表演欲旺盛的怪叫声,缓了一会儿才重新坐起来端起酒杯,“所以,你就这样等我找上门来?”
“就这样等。”斑神侧着脸,略长的鬓角向一侧垂下,颜色醒目的耳坠折射出灿烂的光辉,“既然你来了,不论过程是怎么样的,结果肯定要来找我。既然结果没有任何影响,那就等着你准备好就是了。”
一如既往地镇定,从来不会被任何事影响。他所憧憬的特质。柏见想着。他抿了一口酒,四玫瑰威士忌,浓郁的甜味久久不去,天花板上的光也暖融融的,好像焦糖和蜂蜜一起落了下来。
在这样的氛围下不被酒精影响委实太难,他一口气将杯中的酒喝干净,任由那些虚构的线上虚构的蜜糖滑落下来,好似要形成琥珀一般把他包裹其中。他的手指小幅度地抖了抖,那些线却并没有随着他的动作动弹,依旧柔顺地贴着房间内的平面。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没头没脑地说道:“毫无头绪啊。”
“怎么?”
“线的事情。过去几年明明没怎么再见过,见到你的时候铺天盖地地涌出来了。老实说,很影响视野,苦恼啊。”
“还是只有我身上缠着这么多?”
“对。像蜘蛛结的网,密密麻麻的。”柏见将视线的焦点投向斑神,落在他手腕上纠缠得看不清颜色的杂乱的线上,“虽然现在什么也没发生,但仍然在意得不得了。这莫不是预言什么的,或者干脆是和你有关的麻烦?可是碰不见摸不着拿剪刀也没办法剪断,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不成?”
“另一端不是缠在你身上吗?和你有关的话应该不会是坏事。”斑神倒是乐观地这般说着,又给他的玻璃杯满上五厘米高的酒液。
“可还是想知道藏在线里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力嘛!”他吐出颇具无理取闹意味的话语,又在沙发上伸展自己的身体。
“哎呀呀……其实这几年我也碰见了一些和能力有关的事情,稍微也了解了一点。”顺着他的诉求,斑神也思考了起来,“激发了异能之后,还需要无机物媒介才能把它施展出来,只要手里好好地拿着什么……我不太确定以前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用钢笔把想说的话写下来的话,我的能力的确得到了比较稳定的输出。虽然成功发生的事还是很微不足道。”
他在柏见的目光里碰了碰自己的耳坠:“用这个也可以,还更方便点,不过说出口的话还是比文字更容易消散。
“没准你得到的能力现在也只是待机的状态,只能给你引导却不能实质性地发生……这事还蛮玄乎的,或许该这样:怀着像泛泛之论那样不可言说的心情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一样事物上,说不定它就会显现。要试试吗?”
又在说这种听不懂的话了。柏见想着,没有回应。事实上他的思绪已经顺着斑神的话语沿着河流顺流而下,他看见斑神睁开的眼——望向他,充满了无动于衷的温和——然后是在话语之间开合的嘴唇,其间整齐排列的牙齿、若隐若现的牙床,片刻之间口腔间涌上了品红色,顷刻又被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的蜜糖淹没。
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线从地板上墙面上活泛起来,像一张张开的大网要死死裹住他,纷杂的色彩缠绕着他的视野和思绪,带来密不透风的溺水感。他想说点什么,或许该让久别重逢的老友别担心他的,可是陷在这样的状态里什么也说不好。
“须完。”他听见斑神远远地轻轻地喊他的名字。在缤纷的线中出现了一条特别的线。和那些纠缠的颜色不同,没有多余的环绕或者弯曲,也没有黏糊糊的蜜糖,它是这样不染纤尘、洁白无瑕,直直垂在他面前,如同上天垂入地狱的蜘蛛丝。
他感到身体里空洞洞的,某处传来“沙拉拉”的回信,有如海浪拍击礁石。
没怎么犹豫,他抓住了线。
“啪”的一声,他手中的酒杯承受不住压力应声而碎,玻璃的碎片倒映着周遭色彩像一只被摔碎了景色的万花筒,那些线条愈发狂乱,如沙尘暴那般拔地而起。他下意识站起身来,怀着“添麻烦了”慌乱地想要去捡起玻璃杯的碎片,却没注意自己被刺破的手上伤口里就滞留着一点点发光的小小碎屑,于是按住大理石桌面的下一秒,这张倒霉的桌子也四分五裂轰然倒地。
等等、等下?!
他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补救一下,但是言语带着令人安心的熟悉的魔性已经降临。
斑神说:“好了,停下。”
线如潮水瞬间退去,最终汇聚在某一个点——某一个人身上。耳边恢复寂静,柏见看着斑神向他走来,残存的意识只能想着:好可怕。
可是也好绮丽。
斑神的手指落在他的眼下,指腹擦着他痉挛的眼睑,随后覆盖住他不受控地转动着的眼球和颤抖的虹膜,连同那些滚落的温热的眼泪也一同敛去。
“好了,够了,”那个人重复指令,“你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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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刚刚开始探索能力时出的岔子。
这之后两个人歇了一晚上。第二天从后遗症中恢复了的柏见先生打扫了玻璃杯和大理石桌子,此后一个星期都在照顾为了按住友人不当使用的能力而过度使用能力导致持续发烧的斑神。
之后又花费了一些代价弄明白了鼠群的具体效果,并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学会控制自己的力气。
斑神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向柏见讲起与自己的能力有关的事。
周末,夜晚,从五年前开始就一起去的酒吧,只不过今天没有坐在最醒目的吧台正中央,而是挑了一张既不靠窗也不靠近酒吧氛围的角落桌子,熟识的老板端来炸马铃薯片和鸡蛋三明治时还开玩笑道“就好像特工接头一般”。
“说不准还真是什么秘密任务呢!”柏见用相似的调笑语调回应,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对方端着小食篮放下的手又收回,待人走远后才拿起手边的易拉罐晃了晃——确认罐中还有多少啤酒,他一贯的做法——托着腮说,“他身上的也没有你的多。”
“慢慢来,至少现在什么也没发生,也没有因为不当使用能力而失语三年嘛!”斑神说着没有多少安慰意味存在其中的安慰之语。
而柏见举着啤酒罐一动不动,连目光也没有从他身上移开,于是他马上心领神会道:“还是想听失语症这部分?”
“嗯,爱听这个。”
“从前有个小孩儿得到了说什么什么就会实现的能力,但当时他还控制不好自己的能力,于是在春天郊游时说‘说不定会遇上暴雨’,导致春游从头到尾都湿漉漉的;口无遮拦地对同学说‘再这样下去马上会摔一跤的’,紧接着被这么说的人就左脚绊右脚在平地上摔倒,偏生又有这样那样的混乱和意外,最终演变成了从楼上滚下去,打了好几个月的石膏。于是祸从口出的小孩被同龄人讨厌了,被喊作‘乌鸦’,决定不说话之后又被喊作‘小哑巴’,不知道是不是沉默太久,他想反驳的时候发现当真发不出声音来了。”
“哇,好老套的故事,儿童文学都不会写的类型。”柏见毫无起伏地用颇夸张的语气如是点评并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斑神在他期待到发亮的眼神中轻轻叹了口气,做了一次深呼吸确定酒精还没漫到脑子之后才往下说:“直到某一天他又被别人为难了,说实话他已经觉得很无聊并且懒得回应,但是他崭新出厂的新同学——”
“等下,崭新出厂是什么形容,上次不是还老老实实地介绍为‘跳级上来的新同学’吗?”
“你倒是还记得……我不可能一字不差地讲出来嘛!总之,那位新同学不知道为什么就替他出头还把人打了,提着人的脑袋准备往墙上撞的时候他觉得不行,就下意识开口喊了‘停下’,然后失语症就这样离奇地从他身上离开了,虽然代价是回去以后他发了好几天的高烧。”
“或许可以增加一些细节,”柏见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时间是傍晚,晴朗的天气,濒死的太阳的光辉一览无余,那个‘崭新出厂’的新同学其实一开始只是因为对那孩子的不言不语感兴趣甚至也想欺负一下子,还很想看他被欺负了会怎么反抗——本打算袖手旁观的,可毫无缘由地就翻过窗台到了那孩子身边。
“‘停下’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某种奇异的……应该说是能量?在那段走廊上降临了,抓住了新同学的手,那种触感没有硬度也没有材质,或许只是一团扭在一起的空气,但是仍然在抓着别人头发下了狠劲要往墙上撞的手上剐蹭出了血痕。
“事情解决了,那个小哑巴拔腿就走。可是新同学觉得哪能就这么算了,他好歹得把伤口的债讨回来。所以他追上去,喊他‘小美人鱼’、‘乌鸦先生’、‘斑神君’……”
“须完,”坐在对面的人突然开口打断了柏见即兴而起的喋喋不休,“你好烦人。”
柏见瞪大了眼睛,连啤酒罐都放下了:“你说现在?还是那时候?喂,我要伤心了!”
斑神被他制造出来的声响吓得一激灵,按着太阳穴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才模模糊糊地抱怨:“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些称谓排除出脑子……”
那些飞扬的碎发都耷拉下来,柏见扶着桌沿小声嘀咕:“好嘛,于是为了让新同学闭嘴,小哑巴又说了一句‘止血’让他的伤口停止了流血。明明我觉得那时候我还挺像个英雄啊骑士什么的……”
“拜托,你一开始明明也抱着看我热闹的想法,”斑神拉开啤酒罐的易拉环,把啤酒放在他面前,笑道,“好啦,现在我们已经这样凑在一起好几年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安慰很有效,那双如紫水晶的眼眸在被识破的下一秒就盛满了细碎的笑意,装了三秒失落的柏见表情又飞扬起来:“因为你没有拒绝我嘛!我又对你那个能力蛮感兴趣。不知不觉就在一起这么久了,不过——”
说到严肃的部分,他的声音压了下来:“可你从来没说过你是怎么得到能力的。为什么?”
“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没什么好讲的呀。”斑神先生一点点啃着手里的马铃薯片无动于衷。
“才没有。我那次……”柏见组织了一下语言,“那次看见的、突然出现的、像故障电视机屏幕一样的裂隙展开,从那里面出现了东西、简直是险象环生。”
实在难以编织起语言去覆盖自己关于不可描述之物的那段记忆,柏见吞吞吐吐连比带划了好一会儿,又泄了气地把手放回桌面上,下了结论:“哪怕能够处理那些东西的人马上赶来了,我也差点死掉了!真的很危险。虽然那之后我也得到了能看到‘线’的能力,还不知道有什么用……所以,你的能力是怎么来的?”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这里。和柏见投过来充满期待的目光对上视线,斑神启开他今晚的第二罐啤酒,抿了一口:“真想听?”
“真想听。”
“唔。我应该有说过我是七岁开始可以使用这种力量的吧?细节已经模糊不清了,回想起来大概是做了个梦。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危险。”
“梦?”
“嗯。和这里并没有什么差别的街道,大楼错落有致,只不过外观全部是用玻璃之类透明的材质覆盖的,内里的钢筋架构都一清二楚,建筑群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哇,不管是对居民还是交通来说都很不方便呢!”
“没关系,那里除了我一个人也没有。街道上一片死寂,建筑物的表面一尘不染,比起‘城镇’这种有人气的说法,其实‘摆件’会更合适吧。那儿没有生命也没有灰尘的存在,像是……嗯,瘟疫,玻璃瘟疫在阳光下驰骋。”
“喂喂,”柏见喝空了今晚第五罐啤酒,把空锡罐重重按在桌面上,“变得费解起来了,什么玻璃什么瘟疫的,做成出版物的话读者可不会买账哟!”
斑神保持着笑眯眯的神态,对他的听众发表的牢骚也未置一词:“毕竟是梦嘛!梦残留的感觉就是这样子。简而言之,那时候,那里,只有我一个生物存在,然后就是‘祂’——”
斑神停顿了一下,换了个更慎重也更贴切的人称代词,柏见听着这个小小的变化,挑了一下眉毛,不过并未发表评价。
“‘她’在那段时间恰好在这片街道的上空游过,堂而皇之、悠游自如。我想是因为那里没有任何一束目光投向‘她’,转念一想如果万众瞩目‘她’也依旧会我行我素地行进着、盛开着。”
“梦里的确充满了矛盾却自圆其说的逻辑。”柏见打了个响指,“可盛开?那个生物、哦,不是生物……‘她’身上有花吗?”
“‘她’其实像乒乓球树海绵,又像水母,还有点像教材书上神经元的图片。”斑神摸着下巴回忆,“停在我面前垂下触肢的时候又像一束别致的捧花。可‘她’实在太大了,比两层楼还要高,那样的话应该是一束五六米高的捧花,我还没有‘她’一根触肢一半高。身体中段应该是脑袋的部位微微低垂,巨大的眼睛和我对视。
“眼睛的颜色和我的一样,”斑神把一侧鬓角按在耳后,拨了拨品红色的耳坠,“眼睛里跳跃着白色的八角星。那是不可理解之物,那双眼中盛满了未被了解之失以及跨越时空的伟大思想。然后我就向‘她’开枪了。”
“等下、等等,枪这部分怎么没说?哪来的枪?”
“没说吗?是宾馆的无面人交到我手里的。”
“无面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那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宾馆在别的地方,到处都是无面人。我有五官,但是他们不排斥我,其中一个还给了我手枪。当时不知道怎么的,我就向‘她’开枪了。
“那一刻我听到田村先生又在嘲笑我、诅咒我。我想我一定从他这次的话语中理解了什么并说了什么,不记得了。”
柏见眨眨眼睛,他知道“田村先生”是斑神固执地对他父亲使用的称谓,也知道父子关系差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还记得这位“田村先生”被记录的失踪时间正是斑神七岁时。
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他并没有问出口,而是安静聆听。
“……老实说开枪的那个瞬间,我应该无意识地把‘她’当作母亲了。虽然‘她’既不会唱哄睡的歌谣、也没有温柔的气味和长发,甚至没有一副人类的面孔,但是你也知道我没见过母亲,七岁的我在那个瞬间拥有了‘母亲’。”
“哈……这种话像儿童教育读物里缺少母爱的典型案例会说的。所以才是‘她’?”
“所以才是‘她’。开枪以后我就什么都听不到了,玻璃瘟疫疾驰的世界恢复寂静,也许是枪声破坏了我的听觉,也许是声音和氧气都在子弹射出的那一刻被剥夺。那枚小小的东西燎着火花撞向‘她’,可‘她’只是毫无感情地注视着——或许其中涌动着温柔的情愫——子弹在视线中逐渐被看清直到恢复了静止时能够观测到的形态。那枚子弹停在了触须间,随着‘她’那些漾着柔柔水波的触须发出越来越相似的光芒。
“无端地,那一刻我明白过来我已经不再能够触碰到那颗子弹了。它已经撞向了另一个层面,和‘她’成了性质形似的事物。”
事情越来越离奇了。柏见板着脸敲着桌子,沉默着思考着,两人的酒桌上环绕着刻板又富有规律的“橐橐”声。斑神继续往下说着:
“然后听觉就恢复了,我又开始听到声音。像母亲收到了来自孩子的礼物一般温柔的咕哝软声,模糊中一点一点搭建我被破坏的身体机能。
“我再次和那双闪着白星的眼对视。那双眼睛里亮丽的品红色开始流淌,沿着‘她’的脸落下,侵袭天空、渗透大地,却从来没能离开我的视线。
“——原来那些灼眼的颜色已经流入我的眼睛里了。
“品红色开始蔓延,攀上墙壁、遮蔽天空、包裹住天上一大一小的两轮月亮,而后一切都开始在亮丽的颜色里轻快地跳跃着融化。梦中的我在这一切的中心无意识地吐出一个音节,残存的路面与建筑在不会拐弯的音节中直直地破碎开去,天地坠落、日月崩塌。”
“——你坠入了不可思议的太平世界?”看过同一本书的柏见轻声接上下半句。
“不,”斑神笑着摇摇头,“我在家里的地板上醒了过来,发现时间过去了三天,身体还在发着低烧,差点要死了。我说‘我有力气去给自己准备一点退烧药’,身体照做之后,我去了田村先生的书房。他就在那儿,从我说第一个字开始就用惶惑的目光看着我,这之后他就离开家,再也没回来。”
斑神想再开一罐啤酒,伸出手去却只摸到了喝得干净的空罐,他从过分投入的故事会状态中脱离出来,扭头一看,那一侧已经被柏见用喝空的易拉罐搭了个毫无美感的建筑物出来,在酒吧的灯光下也闪闪发光。
他又叹了口气,做了收尾:“就这样,我得到了异能。不过不像梦里那样一个字就能让太阳落下,你也清楚的,只能拿来烧开水。用不用对世界影响都不大。”
“哪有的事!不是因为这个才会和我待在一起吗?”
“如果没有这项特质你就不和我玩啦?”
“才不是,但一段关系的开始不就是对某项特质感兴趣吗?”
“也是,人都有特质,有些人会对某一项特质感兴趣,一些人不会,社交圈就是这样筛选出来的。”
“又是泛论!”
闲聊的时间即将结束,柏见在调笑之后抛出最后一个问题:“所以,毕业以后就走?”
“嗯,我也去找找属于我能力的因缘。会给你写信的,放心。如果想我的话可以按照邮戳来找我。要是实在搞不明白你得到了什么能力,不如就找我来帮忙。”
“那就说定了!”黑发的青年把喝尽了的啤酒罐放在桌上,一锤定音按灭了这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