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奈能感到自己身体的某处传来一次轻微的刺痛——像针扎般的感觉,从陌生的指尖缓缓扩散。接着,是迟钝的酸胀,伴随肌肉的跳动。
她不由自主地握拳,摊开,再握拳,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旧梦重温。她沉寂多日的手终于回来了,重新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第一缕真实的色彩刺痛了飞客的眼睛——不是热度的红蓝,而是鲜明的明黄、冷灰、闪耀的霓虹。光与影重新构成了世界的结构,轮廓变得锐利,细节层层叠叠。终于,他能够重新依靠自己理解周围的世界。
不过,这是好事吗?
你们几乎同时理解了发生了什么,奇美拉只是轻声说出一个词——声音奇怪、生涩,仿佛被锈蚀,却是他的声音。他重新成为了一个可以“被听见”的人,但代价是。
“有人死了。”
你已经沉默了两周。
即使心里有千言万语,这个破烂系统也不允许你用任何方式表达。通过终端敲出的文字会被自动删除,而你的肢体语言完全无法满足你的表达需求。
你活在无声的世界里,不是因为世界安静,而是因为你从世界里被安静地剥离了出来。你自暴自弃地躺进了冰浴缸,一躺就是两周,装死,不再尝试和这个无趣的世界发生联系。
不过你仍然会去食堂吃饭,毕竟如果不去,那个厨子就会上门叫你。
——于是你用超演算级的聪明才智研究出了可以“推测”自己想说什么话的AI,幸运的是,黑白雀许可了这样的钻空子行为。
两周来,你的世界被浓烈的红与沉重的蓝取代了。
没有光,没有形状,只有模糊不清的形状在视野里晃动。人不再是人,而是一团会移动的热源;走廊不再是走廊,而是冷色调的迷宫。你开始学会靠呼吸、脚步声、气味去辨认身边的事物,却永远无法确定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
不过,你似乎也有自己的作弊技巧。
在这两周里,你逐渐学会了用另一只手完成日常琐事,但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重新学习如何做人,连吃饭这点小事都需要重头开始练习。
你的惯用手依旧麻木,仿佛从未属于你的身体。你开始避免去看它,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疏离感。
……就比如说,负责了你们所有人用餐的罗勒先生。
无论今日会发生什么,对他来说,给所有人做饭吃都是第一要义。
天花板的暖光灯无声照耀着,金属餐盘滑过输送带从厨房递出到餐桌前,发出规律的咔哒声。还有心情前来食堂用餐的你们围坐在桌旁,面前是营养搭配合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换个角度来看,或许被困在这里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在外面你们不可能天天吃到顶级大厨的手艺。
而这已经持续了28天。
平平无奇的一天。
当然,指的是“如果不用自相残杀”的情况下,而你们的状况则完全相反。
今天即是黑白雀所说“时限”的最后一日,如果今天之内不发生杀人案的话,你们所有人都会受到严峻的惩罚。
这无疑导致你们之中的部分人非常紧张……不过也似乎有一些人对此毫不在意。
黑暗并未吞噬你,但你的眼前只剩下了红蓝双色的热成像画面。
虽然这并不是绝对的虚无,但没有光,也没有影,连闭上眼睛时的余像都不复存在。
……这让你想起了更换义体时的不适感,遗憾的是,恐怕这种感觉要持续很久。
你知道自己还在睁着眼,可世界的分辨率已经降低到了难以接受的程度。
看到奈能的反应,你张开嘴,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喉咙里既没有气流的震动,也没有声音发出,语言的概念还停留在你的脑海中,可你与世界的连接已经被彻底切断。
霎时间,你意识到,这种变化并不是能通过电子器械辅助发声就能解决的。
你想起了黄泉津威尔斯,看来,只要是“表达自我”这类的行为都被定义为了“发声能力”。
于是都被剥夺。
黑白雀的话音落下,你看到,你的手依旧在那里,可它们已经不再属于你了。
你试图握紧拳头,大脑却无法理解到应该牵动哪条神经,你的惯用手和未安装的义肢,此时已经没有了区别。
细微的电流信号依旧在皮肤下游走,但它们仿佛只是残存的幻觉,回应你的只有彻骨的空白。
彻底瘫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