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起什么名就乱起了
*显而易见的是中之人的江户文化学习笔记
*本来想做人形摄像头的但我oc的主观能动性好像比我想象中强一点。
*擅自抓了些人不好意思如果ooc我就去把名字改掉(你不如还是以死谢罪吧)(根本不敢关联别人的角色。)
*换而言之没有出现名字的人大概都是我顺手抓的路人角色
“百年后再见吧。”
“待百年以后,你和我都与过去不同的时候,”
“剥下那层外在的衣裳,若【你】还是【你】,而【我】还是【我】……我们就必定会相见。”
“■■。”
崇拜着作为太阳化身的天照大神的国家,日出之国,在此地的人们信奉多神论,相信万物有灵,即使将百无一用的器物放置百年,也会化为具备灵性的妖怪……也就是所谓的“九十九神”,至少他们是这样相信的。无论是出于对自然的敬畏或对不可知之物的想象幻化为真实的形体,此处确实存在着具备着与人类相似的灵性,掌握着人类的语言,却无法、或不应被称之为“人类”的存在,“鬼女”、“山女”、“鬼之子”……在这里人们这么称呼他们或它们,鳞片、羽毛、尾巴……他们与真正的“人类”的区别不仅仅是在如此简单的外貌的不同上,他们本质上就是与人类不同、也不可能相同的东西,就像水与油不相容。
在佛教典籍中,“妖怪”,或是无论你怎么称呼的这些不是“人类”的家伙们,是作为“配角”般的存在,而在此时此刻,他们或它们会是故事的“主角”。作为观测故事的那只眼的人叫做ののもへ,是称不上“主角”的,极其平凡无奇的一人,接下来就称其为【那个人】吧。【那个人】有着这个年代的女性皆可能会有的履历……可能稍微有些冗杂,但也仅此而已。这般如水流平静地承托万事万物的人,或许正适合这样喧闹的故事。而数百年后,人们或许会发现这样的名字不过是某种具象的符号,平凡无奇的脸孔的符号,一如此人的本质……吗?
【那个人】是从十年前来到这里的,当时这里已经有许多孩子和老人了,想也是理所当然,毕竟缺乏自理和谋生能力的人在这个时代最容易被淘汰,而这里正是被淘汰下来的人挣扎取暖的地方,就像淘盘中落下的沙子会因水聚合在一起一样……当然,这只是【那个人】的看法。
【那个人】此刻正坐在慈善院的庭院里看着一旁的妇人扎纸花,用边角料的纸条或布料缠绕、交错后卷紧,便形成了一个个伪造的花。【那个人】只是看着,妇人那熟练的动作就像是在翻花绳,又或只是一场对观者的炫技。
于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是【那个人】先开的口:
“今天怎么样?”
“和平常差不多。”
“你还剩下多少年月呢?”
“谁知道呢……百年已经到了吗?”
“才过去什一不到呢,你呢?”
“已经过去一半了啊……别说这个了,去帮我把这些挂到樱花树上吧。”妇人说着,将手上的“花”放进了【那个人】手里,【那个人】捏了捏纸做的花瓣,只觉得这花脆弱得可怜,当然,真正的花也未必能比纸更坚韧。
她看向院内的樱花树,光秃秃的枝丫上仅有零星几片新叶,没有任何即将开花的迹象,就像春天实际上还未到来一样。
没有落下的花瓣可采,慈善院里的孩子们只能用鸟网捉弄小鸟取乐,于是树叶在捕鸟杆的拍打下沙沙作响,惊起好几声雀鸣。
她不禁叹了口气:
“比起装作樱花在开的样子,还不如送给姐妹们装饰下呢。”
妇人笑了笑:“随你吧。”
【那个人】随意地瞥了眼那妇人,无意间瞧见她鬓角的几缕青丝,像织物上翘起的麻线。“年近半百的人就是这副模样啊。”【那个人】只是这么想了。【那个人】对慈善院的老人没什么意见,毕竟无论长短,单论时光,每个人都拥有一点,这似乎是没什么值得惊叹或夸耀的。只是那些时光无法在名为【那个人】的水里留下任何可见的沉淀物,从前如何,如今便如何。因此,那些称得上沉稳,称得上利落的年长者在【那个人】眼中总是新奇的,她忍不住摸了摸妇人脸上的褶皱,像是正抚摸着堆叠的布料,粗糙而带着些凹凸不平的疙瘩,像是劣质的麻布,她这么想着松开了手,朝着妇人摆的方向了摆手,捧起那几朵纸花走向慈善院门口玩耍着的孩子们。
孩子们的中心是一个体型像巨人一样的……少年,虽然年龄上是如此,但实际上见到那堵肉墙的时候,数字就没什么说服力了。
“巽。”【那个人】叫了一声,那个巨人便回过头来,龇牙咧嘴地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随之是“嘭”的一声,是作为慈善院艺能教师的春龙胆用她的锡杖敲打巨人或巨兽的声音,清脆得如在敲木鱼。巨人晃了晃头,乖乖地奔向了【那个人】,抱着那个巨人的孩子们也随之扯着衣襟或头发被甩来甩去的,发出一阵笑声。
“蹲下来一点。”被叫做“巽”的巨人照做了,于是【那个人】随意地把手上的纸花抛到了他的头顶,一些孩子顺势抓住了,而没有被抓住的那些假花则是落在了地上,孩子们看着【那个人】,她浅笑了下:“捡起来吧,然后挂到树上,或者随便哪里。”说着,她捡起地上的一朵,绑在了一旁发着呆的一个孩子的头发上,“小夏,帮帮我可以吗?”
那个孩子像是才反应过来般愣愣地点点头,笑着卷起了袖子:“包在我身上,我可会爬树了!”
“小心不要摔下来了。”虽然并不担心,但【那个人】还是下意识地接了话,小夏听不出话语里客套的意思,只是用大声的“嗯!”回应着,一旁身上凌乱地挂着孩子和花的巽有些迷茫地定在了原地,无论是纸条还是碎布,对于那双大手来说似乎都太过脆弱了,于是孩子们便将那人当做了树,在他的头发上绑上了纸花。
慈善院的孩子们很活泼,也偶尔有些“奇怪”,但这并不值得在意,如不规则的瓦片般与世俗难以相融的特质正是她们来到此处的原因。因此,在这里,她们也只是些“普通”的孩子。
【那个人】并不会对她们有别的的看法,有些时候,她对那群孩子们各自的特点的量度甚至出奇的精准,跑步的速度、说话的音量、高度,乃至木屐与衣物的厚度,在对“动静”的觉察上,她与那数月可见一次的、水面或镜中倒映的“蛇”更为相似。无需额外的工具,她常常能准确地察觉出孩子们的变化。仅仅从那或许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视线上看来,她似乎很喜欢孩子。
“好了好了,去吧。”春龙胆从巽的身后探出头来,用她的锡杖敲了敲巽的背,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樱花树,巽终于是回过了神来,像头野牛般迅速地奔向了院中光秃秃的树。
“辛苦了。”【那个人】瞥了眼吵闹的孩子们和作为孩子的爬梯的巽,由衷地感叹道。
“您也是。”
话又说回来,不能把春龙胆老师挂在樱树上吗?那样的话,或许春天马上就来了。——【那个人】看着那套粉色的袈裟,在心里这么想了,但她口头上只是随意应付了几句,便离开了慈善院。
走出熟悉的慈善院,像是踏入了浅滩的泥沙之中,近处沉浮的沙水里究竟是藏着珍珠的贝壳,亦或是一文不值的碎瓦片,远处究竟是波浪翻滚的声音,亦或是……
“喵~”
街角的小贩正用铃铛和不知名的植物讨着野猫的欢心,随着一声声清脆的铃声,传来了野猫撒娇的叫声,【那个人】却想象着撕扯下的猫皮做成三味线后弹奏而出的乐声,越走越快了。
“阿—嚏——!”
所以说,她讨厌春天,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
讨厌春天的【那个人】匆匆地踏着步子,越过路上扭打成一团的猫猫狗狗、吆喝的小贩、玩闹的孩童、戏耍中点燃的小火、长屋中飘出的青菜的清爽的味道、若有似无的微小焦味,越过青叶点缀的树,越过纸花妆点的树,越过泥路,桥与桥,最终停在了驻满药草气味的医馆前。
“咚咚咚咚咚————”【那个人】似乎正将医馆簿簿的纸门当鼓般猛烈地敲打着,过了一会,她听见纸门里面传来一声泄了气般的叹声:
“怎么?”
“阿嚏!”【那个人】朝拉开的门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笑了笑:“啊,谢谢,打出来舒服多了。”门里的男人作势就准备门关上了。
“等等,喂!我来看病的!”【那个人】说着指了指自己不知何时已布满红疹的脸,于是名叫仁巳,被俗称为“喂”的医生停下来看了看她的脸,随后转过身从药柜里拣了几把药草,用油纸包起来,交到了她的手里,【那个人】接过,也熟练地一边掏钱一边嘟嘟囔囔起来:“医生,您说有什么法子可让方圆百里的猫都死绝吗?”
仁巳打呵欠的动作顿了顿,皱着眉问到:“你说的猫确实是猫,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是猫,不是人也不是鬼。您不觉得这江户城的猫太多了吗?……而且我看上去像是病入膏肓到要屠戮全城的样子吗?”【那个人】翻了个白眼。
仁巳挑眉看了眼【那个人】布满红疹的脸,将正欲脱口而出的“像”字咽了回去,只回道:“这里不卖毒物。”
“那有什么能赶走猫的东西吗?难闻的不要。”
“……柚子。桌子上有,你拿走便是。”【那个人】顺着仁巳的话朝桌边看去,只见吃剩的柚子皮干巴巴地留在了桌子上,她凑过去拿起来嗅了嗅,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眼对方,半信半疑地将那些柚子皮收进了袖子里:“没用的话就扔你家门口。”
【那个人】又慢悠悠地回到了门边,离开前重新回头看了眼医馆内盖过柚子气味的熏香飘出的薄雾,笑了笑:“对了,要让方圆百里的人都死绝的话,一场大火就足够了。”
门静静地关上了,熏香的烟雾没能扩散开,驻留在了医馆内。
离开医馆,又是那一排排长屋,而又是那座小桥,【那个人】想着要不去附近的和菓子店买点什么给慈善院的孩子们,又或是去找她的朋友小锻冶讨点画或酒,又或是到蓝甘寺的书屋里就着茶聊些不着调的琐事,但百般纠结下兜兜转转还是绕回了慈善院的方向。就像是【那个人】内心中的诅咒应验了,熟悉的街道与长屋外没有雀鸟或猫狗的叫声,红色的光从灰色的烟雾中渗出来,像是上好的丹绘,将这副美景印在画纸上,不知能卖多少钱。————她当然知道此刻并非夕阳西斜之时,也并非听不见人们绕着长屋的吆喝声,看不见人群聚集在一处,如海浪般来回涌动,路面被火光灼烧至暗红色,看不见屋顶上高举着“缠”的町火消。
来时曾经过的一座长屋此刻已烧得焦黑,许是炊妇没能看好炭火,才在那木质的地板上如线香的引线被燃点般愈燃愈烈。
【那个人】看见人群里一个孩子哭叫着,手里捧着一块粘成一团的肉碳,她凑过去眯起眼睛细看,粗糙的毛发翻折起一片片皮,露出内里暗红色的肉,从轮廓上来看————那是,或者说“那曾经是”一只猫。猫的身体发着抖,传递来一点若有似无的温度,但【那个人】再清楚不过了,发抖的是孩子的手,温暖的是长屋内飘出的烟,那孩子手上的东西早已只是一块死肉,没有任何能被人错认为是生物的迹象。
【那个人】作出了怜悯或担忧的表情,或者说,她大概是捏造出了那样的表情。她俯下身去,摸了摸孩子的头,像是模仿着人们抚摸一只猫的姿态,将孩子杂乱、夹着点灰、沾着些焦味的黑发理顺,拂拭干净。
“呜…阿嚏!”那个孩子哽咽中打了个喷嚏,【那个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得到了孩子有点不满的目光。
她拍了拍孩子的肩膀,支起身子,将衣袖中的柚子皮放到了猫的背上,解释道:“是护身符。既然我已经用不上了,就给它吧。要不要找个地方把它埋起来?然后再找个地方吃点什么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味道极好的和菓子店。”孩子大概是被说动了,眼泪止住了,朝着她点点头。最后一滴泪从眼角掉下来,融进了糊成一团的血肉里。
孩子跟着【那个人】走了,他的父母大概忙着救火无暇顾及他,于是他和不认识的人在某棵大树下埋葬了小猫和柚子的尸体,往土壤上插上木棍,用路边捡来的纸做的落花挂在了上面,又郑重其事地拜了拜。女人在一旁看着,轻轻哼着歌,孩子听不懂她在乱哼什么,像是用舌头模仿着某种乐器清脆的振动声,孩子只觉得毛骨悚然。孩子打心底里盘算着要找个理由离开。
————但是和菓子实在是太好吃了,他根本无法拒绝。这是那个孩子第一次吃莺餅,黄绿色的绿豆粉撒在柔软的糯米团上,两端捏得尖尖的,像是拙劣地模仿着胖嘟嘟的鸟的形状,他捏起那枚莺餅左看右看,像是正展示着海边捡到的五彩贝壳,一口咬开,便是口感细腻的红豆沙,甜甜地粘在口腔的内侧,用舌头刮扫了好几下都没能将其尽数抹进喉咙里。孩子高兴地眯起眼睛,佯装没看见眼神有些凶狠的矮小的店长,以及在自己对面,什么都没吃,仅仅只是盯着自己看的女人。
“风起时,木桶生意兴隆。”女人突然这么说了。
“啊?”孩子被突然的说话声吓了一跳,还未进嘴里的豆沙顺着大张的嘴落到了衣袖上,“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么一句话。”
“什么啊……”孩子有些不高兴地嘟起嘴,用手指把衣袖上的豆沙刮下来,又扫进了嘴里。手里余下的暗色的豆沙就像是泥土,或是碳,或是……
孩子忽地听见有黄莺在叫。像是春天迟迟地到来了一样。
朝叫声的方向看去,他发现不过是【那个人】轻轻吹着口哨。
和菓子店门外穿进来几缕微暖的风,夕阳落到长屋的房顶上,像燃起了一把不会动的烈火。
于是,明和八年的某一天,【那个人】如此平淡无奇地度过了。
【你】怎么想?这是能在历史上留下何种痕迹的【故事】吗?抑或是并不具备任何价值的废纸?
————【我】是谁?
【我】并不是对这个故事而言必要的【角色】,或许,或许百年之后我们会相遇,只要这段幻想般的故事能随我一同通往尚未到来的那个时候的话。但或许届时,你也仍无法辨认【我】的姿态。因为如前所示,【我】对故事而言并不重要,而【你】也是,无论【你】【我】存在与否,故事总会进行下去,因为【时间】就是这么运作的。
明和八年……对于一些人来说,【故事】是从这里开始的,而对于自称为【ののもへ】的女人来说,那个【故事】开始得更早一些,但她的【故事】并不重要。
【今天】,一座长屋内燃起了一场小火。同时,这个【故事】会在一年后的一场熊熊大火之中结束。此刻,你已知晓【故事】的结局,即便如此,你也会看到最后吗?
*卧槽有人卡时间在这传有的没的甚至还没写完(后补完了)。
*包含大刀阔斧的疑似构史(无论以字面或谐音意义理解该词。)
*思路四处乱飞所以叙事也四处乱飞抱一丝请看adhd写文
*想做谜语人但实际上完全不会做谜语人。
*和我正式打卡想讲的东西几乎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某人】杂乱的手记-
享保十年卯月一日,■出生了。
■■■■■■■■,■■■■■■■■■,■■■■■:■■■■■■■■。
享保十八年卯月一日,■■发生了火灾。
……
宝历十一年■月■日,听说关东那边发生了饥荒。
宝历十一年■月■日,江户发生了火灾,数十户町屋顷刻化为赤红色的炼狱。
……
宽延元年■月■日,■来到了■■■。
明和三年弥生月十一日,樱花盛开了,春天来了。
明和三年皐月二十八日,樱花瓣零散疏落,被风刮走,昭示春天已然离去。
明和四年■月■日,院里来了新的孩子,长得很惹人怜爱,偶尔会躲在衣橱里偷偷做着什么。
明和六年弥生月十五日,樱花又盛开了。
明和六年皐月三十日,樱花瓣零散疏落,被风刮走,昭示春天已然离去。
明和七年弥生月十三日,樱花盛开了,町人在落樱下歌舞,一如既往。
……
明和八年弥生月二十日,春日已至,然樱花仍未盛开,水天宫对外解释是说虫病。
明和八年……明和八年。
我浪费难得的纸张记录这些或真或假的字句,装作时间确实如此构造了风景,装作一切确实为我所见。若这些纸张未在百年后风化,或许会产生被这些无稽的虚言所愚弄的人——仅仅为了这个可笑的原因,我会留下【故事】。
我希望【你】能看到,无论【你】是谁。
-并非由【某人】所留下,而是【时间】本身所制作的【故事】-
卯月一日。再过百年,人们会称这个日子为愚人节(エイプリルフール),人们会互相愚弄,以欺骗为乐。而■■■■,也就是ののもへ,她是在这个日子里出生的,但在她出生的那个年代,这个日子所被赋予的意义与愚弄或欺骗的印象相反,是个要向平日里不交好的人谢罪的日子。当然,对她,或是她们而言,这仅仅只是个普通的日子。是从温暖而潮湿、将自己全身包裹的暖流中脱身,像是搁浅的鱼般不断颤抖的日子。
亥时一刻,蜡烛的火光摇动着,在障子上映出几个人影。一位母亲全身淌满了冷汗,一个老妇和几个年轻女子在一旁不断地交换着工具与干净的毛巾,水盆如渗墨般逐渐染为红色。一个孩子从母亲的下盆落于产台与产婆的手上,活像一只从叶子上坠落的芋虫,蜷缩成一团。在这个时候,未来或现在将被叫做“のの”的那个人还不叫“のの”,她才刚出生,还未确定能否撑过一周,因而为了避免母亲对早夭的孩子怀有念想,或避免拥有名字的死婴成为不详的预兆,此时是不宜取名的。但孩子的母亲是一位下级武士后代的女房,也是一个相较其年龄更为天真浪漫的人,这位刚经历过一场苦难的母亲显然没有考虑过一个初生婴儿的生命力,她只想着:既然自己也熬过来了,那两个孩子也理所应当熬过一周。早在生产前,她便翻遍了记录名字的典籍,若是男婴,就叫“■■”,若是女婴,就叫“■■”。所以,当她从产婆口中听见是双胞胎时,心情大概是欣喜的,就像腹中曾不断鼓动的那颗心脏一般。
另一个孩子,早のの一点,与のの从同一个母亲的腹中诞生。母亲虚弱地对着接生的老妇说了些什么,のの在襁褓里不自觉地咯咯笑出了声,听着她稚嫩的笑声,母亲似乎是松了口气。佣人抱来另一个男婴,放在了のの旁,のの看着那个孩子,蜡烛的光含含糊糊地映出大大小小的人的轮廓,耳边模模糊糊地传来辩不清的声音,她再一次发出了笑声,她身旁的孩子似乎是被那笑声吓了一跳,发出了抽抽搭搭的哭声。看见这样的场景,孩子的母亲被佣人擦掉分娩时流下的汗水与眼泪,也跟着笑出了声。咯咯,咯咯,那笑声与那孩子一模一样,在场的人无论是谁都无需质疑这一点。母亲在咯咯笑完后便因脱力和失血昏了过去。男婴的哭声更猛烈了。未来,哭个不停的孩子会是笑个不停的孩子的“哥哥”。当然,前提是他们能熬过一周。
少有人知道,或是被谁刻意掩盖了的故事是,与此刻相隔大约是一两个时辰前,在与这个产房相隔不远的一间佣人的卧室内,有另一个孩子出生了。在同一日生下孩子的佣人是家主夫人贴身的女佣,长相端丽,举止得当,想必也出身不凡,她几乎与夫人同吃同住,十分受到家主夫人的喜爱。因此,出于这份偏爱,佣人得以受到了妥善的照料,佣人的孩子与家主夫人的孩子被安置在了一处。
两个女婴,一个男婴,在偌大的和室内尽情地笑着、哭闹着,初生婴儿的长相总归都相差无几,像是一个个温热的馒头,女婴有着与夫人和佣人相同的上翘的眉眼,男婴则与家主相似,有着一个塌鼻子和臃肿的面相,因而,谁都看不出来他竟熬不过七日。
仅过去三日,一个天真浪漫的妇人理所当然的期待便破碎了。晌午时分,奶妈为孩子喂奶时,阳光透过拉开的纸门贴在孩子们的脸上,像庭院中晾晒的柔软棉被。孩子们贪婪地吸吮乳汁的样子固然惹人怜爱,其中唯一的男婴却一动不动,肉体摸上去仍是柔软而温热的,而无论鼻或口都无任何空气流过,片刻后她察觉到怀中的婴儿已是一具死肉。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其实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因此,对于这噩耗,家主夫人似乎很快就接受了,她没有消沉多久,很快便重新投入了为孩子挑选新衣的布料的工作中。她捧起一卷纹入金线的茶色布匹,对着贴身的女佣人有意无意地喃喃道:“多好的布啊,若是那孩子还活着的话,他大概就能穿上了,这下只好同他一起埋进土里了。”在一旁低垂着头的女佣反而看上去伤心欲绝,对着那布匹看都没看一眼。她没有对夫人的话应声,这本该是有失礼数的,夫人却没有介意,反而像是正面对着一个自知犯错的孩子,她开口:
“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你也不必太伤心。”她一下一下拍打着佣人的脊背,两人的距离随着相隔的布料一同贴近了,像是正搂抱着那没能成为衣服的,摊开的布料,试探着本该属于孩子的温度。
“我会把她视作是长子。”应该被安慰的人诡异地安慰着毫无关系的人,喃喃自语着不知是对谁说的话:“她会穿上■■的衣服,叫做■■,像■■一样长大。”
佣人没有回应女主人的话,像是一件正被晾晒着的衣服一样,湿答答的,死物般地感受着柔和的拍打。
“那是一个可怜的、疯了一般的女人啊。”家中的下人们这么说了。
“她那对死亡毫无反应的姿态,正是她将自己的疯狂藏起来了的证明。”
谁也不知道,如果让夫人听见了这话,她会笑得多么畅快。
“那是一个值得受到尊敬的佣仆啊。”家中的下人们这么说了。
“恪守本分,不卑不亢。”
“将主人的孩子视若己出地侍奉。将主人的悲喜感同身受。”
谁也不知道,这句话最为刺痛那没有姓氏的女人的心。
作为商人的父亲从一项投资、或是他自认为谁也不知道的一场花天酒地之中回到家中的时候,孩子们还在地上爬,他不知道安置婴儿的和室中曾有第三个孩子,他只知道自己的夫人指着房中的两个孩子对他说:
“这个是我们的孩子,我想叫她■■。”
“那个是■■■的孩子。”
“要把她收作我们家的养女吗?”女人嬉笑着。
家主,也就是孩子的父亲,他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顿了顿,像是在确认女人的表情,但他读不懂那人的表情,于是迟疑地回道:“你来决定吧。”
“那我不要。”女人干脆地否决了自己的提议,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等她学会走动、学会说话,就让她和■■一起学习、上课,怎么样?就像我和■■■那样,她一定会高兴的。”女人的笑容大概是如阳光般闪耀而笃定的,但男人却被盯得脊背发凉:
“只要你想的话。”
“我吗?”
“我……”
除去他们两人,将这些听进去的两个懵懂的孩子,以及薄如纸的障子外的女佣外,没有人知道他们曾说过些什么。
那个孩子有些奇怪。她总是说些不着调的话。
“他说那棵树会被折断。”
“‘他’是谁?”
“不知道。”
下人们只当是孩子的胡言,当晚,院前百年的老树被雷劈中了,啪的一声,以折断的脖颈压在房顶之上。于是,下人们看着那孩子的眼神覆上了一层畏惧。
“今天呢?”
“他们说那边的河会干掉。”
“骗人。”
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下人们又觉得那孩子只是一个普通的爱说胡话的孩子了。
“今天呢?”
“他说那座长屋会烧起来。”
“那种事经常发生吧。”
“今天呢?”
“■■■■■■■■■■。”
“你又在戏弄人了。”
“今天呢?”
“■■■■■■■■■■。”
“什么嘛,真无聊。”
“今天呢?”
“今天呢?”
“今天呢?”
“——今天,■■家的房子会烧起来。”
多年过去,曾经懵懂的某个孩子会忘掉她尚且年幼时的故事,曾经懵懂的某个孩子会回想起她尚且年幼时的故事,曾经受下人仰望的人会与落日一同坠落,某个姓氏会如熄灭的炊烟般静静地消散。
她们或许会想起,某一年的卯月一日,某个女人会向本是她佣人的女人道歉,某一年的卯月一日,某个佣人的孩子会拉扯着另一个孩子的衣服,她们的口中会说出相似的话语:
“我不会原谅你。”
“是你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带着怨恨的声音这么说了。
“但是,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天真又不解的声音这么说了,她似乎是想说:本该属于你的那些,本就空无一物。
两人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了,像摊开一张对折的纸,两端朝着两边兀自延展。许多年后,这张纸会重新对折,但这并不重要。
享受着愚弄与被愚弄、认错与谅解的这个日子,在吹响烈火的风声中燃烧着天际,不久后又转入昏暗,在火光中摇曳乱舞的影子也拥抱着房顶投下的影子而睡去。于是某人咬着下唇沉默着,没有说出【秘密】,也没有留下【故事】。于是,■■■年卯月一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愚人节快乐,百年后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