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④<“夺还一壁”>————
【加拉哈德】(*惊惧):“——绿川御茶子!!”
一切就发生在几秒之内。一头毕月龙突然出现,袭击了因为鬼人乱舞而耗尽体力的御茶子所站立的岩体,令其跌落。在她坠落之中,她被烟尘之中已经恢复行动能力的火龙的吐息命中了。女猎人在空中翻转燃烧如另一个火球,砸落在峭壁上。他的勾爪立刻出手,抓住了另一边的山谷,将他整个人荡了过去,他在空中抱住了被点燃的御茶子,落回了这一侧的峭壁。他的落点很糟糕,要不是梅露辛同时接住了他们两人,他恐怕会摔得很惨。
【加拉哈德】(*不断用布料拍打灭火):“御茶子!不…不……她——”
【梅露辛】(*检查脖子):“还有脉搏,呼吸很微弱,休克了。把她的头盔摘了!”
他立刻伸手将她的头盔摘下,金属的材料都因为高温而变形了一部分,他必须移除它们以避免二次烧伤。头盔热得难以置信,他只是接触几秒钟就觉得手套下的皮肤一定烫出泡了,伴随着手指的剧痛,他看到了她的伤势。左脸几乎整个烧烂了,皮肤烧伤溶解后皮下组织水肿并起泡,和头盔贴的很近的部分已经产生了热溃烂,眼皮眉毛和睫毛都糊在一起,还有深邃的焰状爆炸伤,血到处都是,鲜红的血液和烂皮的粉红色混合在一起令人产生恐惧的呕吐本能。
【布莱文】(*架起大剑):“小心!”
又一发火球呼啸而来,轰龙大剑无法阻拦正面的爆炸,整块地皮和布莱文脚下的乱石像炮弹一样爆炸了,剧烈的冲击直接把她从正面掀翻,火焰迸发的杀伤性冲击波把为了掩护御茶子而半跪着的加拉哈德也击倒,正如上一次对上毕月龙吐息的情况一样,布莱文再一次被全身点燃,珍视的波凯村服装的确无法承受火焰三番五次的洗礼,她勉强站起,但明眼人都知道她的装备多处损烧开裂,如果再承受任何一击,她就要加入不省人事的重伤员行列了。
【加拉哈德】(*勉强抱起御茶子):“萨图雷特掩护,我们现在必须撤退!布莱文!后退!立刻后退!叫回特雷克斯、赤风和勒忒,我们要回村!”
占据了优势位置的火龙绝不会饶恕袭击者,密集的火球不断袭来,挡在他们身后的梅露辛的盾斧很快也抵达了极限,武器上的重甲虫甲片也几乎在在连绵不绝的吐息攻击里熔化变形,他们所在的乱石滩瞬息之内就变成了到处燃烧火坑的微型炼狱,骏羚们一边躲避飞来的火球,一边尝试在火海中找到接近伙伴的路径,三人满耳都只剩下了大雨倾盆而下的声音、火球爆炸的刺耳震声、火龙暴怒的还击咆哮声、惊骇的骏羚蹄声、呼喊声。
他已经不记得具体是怎么脱险的了,等他从御茶子脸上恐怖的伤痕上抬起视线的时候,身边就已经是那条回杜尔萨拉吊桥的小路了。雨中的夜色在他们身后疾驰略过,随着杜尔萨拉的灯火不断接近,被雨水打湿而降低的体温好像也开始升高。他们回村就开始呼救,许多村民打着伞从屋里出来。御茶子在村民和同僚猎人中相当知名,得知她负伤回来的消息,不少人急切地赶来提出要帮忙。他们找来了担架,没有帮忙扛着她的村民也会为她打着伞。
人群簇拥着他们向医生的住所而去,他的意识却依然还留在那片山崖中。村里的急救人员接手了御茶子,并带着布莱文去了另一栋屋子。不少人留在门口等待,他和梅露辛坐在一起,他感觉时间变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煎熬。被毕月龙抓入空中时想象到的一切成为了有害的毒药,渗透进思维的每一处,只是坐在这里不动都变成了一种会呼吸的折磨。
最后,他无法忍受下去了。
【加拉哈德】(*抬起眼睛):“御茶子和布莱文就交给你了。特别是布莱文,确保她痊愈前不要乱动。”
【梅露辛】(*抓住他的手臂):“不要做傻事,你知道她们也不会希望你这样。”
【加拉哈德】(*也握住他的手):“我坐不住,我想我恐怕不会允许自己就这样坐在这里。”
【梅露辛】(*手握得更紧):“——我想也是。”
他们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十多秒,杜尔萨拉的灯火在雨夜里摇曳。
【梅露辛】(*松动手的力道):“别让我后悔。活着回来。”
【加拉哈德】(*点头松开他的手):“我保证。”
他在雨中奔行,飞也似的冲向他们的帐篷,都拉克女士从来没有令他失望过。一个一人多长,用规整的木材制作的木箱子放在帐篷门口,他的订单正在最需要的时候完成了。他带着满手的水珠掀开箱盖,看到了那把寄宿着毕月龙的骄傲、气魄、仇恨、孤独的武器陈列其中,如夺命镰刀般的锋锐和羽状的装饰勾勒出了极具杀伤力的外形,同时也兼具这头黑白飞龙的轻盈和平衡,一把堪称完美的武具。他举起兵器,嗡嗡作响的振翅从帐篷外飞来,落在这把新武器上。阿尔忒弥斯还在尝试着寻找着最佳的落脚点,它也对这件新装备非常满意。
他掀起帐篷的帘布,向着村外继续进发。他现在没有帮助,没有后援,正因如此他对这一切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之前的狩猎他都是乘坐着御茶子的赤风在旷野中前行,现在他没有办法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下使役那匹俊俏的骏羚。想到这里他就会记起许久之前第一次与她见面那个怕生的表情,再联想到洄游祭上她咬着嘴告诉他们她已经有所成长,还有她刚穿上雌火龙防具时兴奋的笑容,在赤风的鞍具上意气风发的姿态,那些朝夕相处的画面和手指上的伤痛一起在血液里脉动。最后的一切全部都会被突然闯入的恐怖景象撕裂:御茶子脸上狰狞的烧伤,那些熔化的滚烫皮肤、混合鲜血的粘稠组织液、她苍白的脸和紧闭的眼。思维开始脱缰漂移,他开始能看见站立在火海之中的布莱文和萨图雷特,他们是被困在装备中的、燃烧着的尸骨,两具骷髅伸出森森白爪拽住他的喉咙,质问他为什么什么也不做。
为什么放任他们负伤,为什么放任他们死去?
他走到了村子的门口,在雨中伫立着。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但他坚信船到桥头自然直。瓢泼的倾盆大雨和雷鸣尽情地开始合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阿尔忒弥斯安静地和导虫笼中的导虫们保持着待命状态,雨点在毕月龙操虫棍上打出它生前羽鳞会发出的轻盈鸣震。他知道,他必须在这里等待,选择是双向的,你选择了它,它也必须选择你。他会等待,直到他所说的宿命时刻来临。毕月龙是他的时刻,火龙亦是他的时刻。在所有的宿命叠加起来的瞬间,他将会见证他曾经向绿川保证过的时刻,得到选择的时刻。
苗条而矫健的影子缓缓在村口吊桥外的树林中现身,它坚定地向着他一步步靠近,每一声脚步都会在雨夜里踏出清脆的蹄响。那头黑色的骏羚如约——不如说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约定,一种无声的指引令他们在巢穴中相遇,又在这里重逢。它那日留下的伤势已愈合,长途疾奔后的肌肉在表皮上蒸发着雨水,活力的热气在月光下转变为白烟,它如活着的塑像一样毫不动摇地等待在那里。
加拉哈德向它走去,它向他转身,邀请他乘骑上去。宿命时刻已至,他被注定的同伴选择了。
【加拉哈德】(*轻声):“[它必将夺回一壁]。出发吧,忒勒玛科斯。”
他不清楚黑色的骏羚叫什么名字,但他会这样称呼它。沉默的坐骑没有异议,与他一同奔入雨夜。本能是驱动自然中万物一切的燃料,万灵之长也许自诩超脱本能,可愤怒和仇恨依然会让人归于自然,释放最原初的本能。
因为猎人和猎物本就是一体。
————③<翎眉不再>————
【梅露辛】(*纠结地摘下头盔):“感觉怎么样?请告诉我你们的真实意见。”
在他们带回毕月龙的素材、又由工匠都拉克女士几天的辛苦工作后完成的防具套装,完美展现了乌拉盖霸主飞龙桀骜锐利样貌的黑色战铠已经完成了。萨图雷特本人对这套装备相当上心,哪怕是在排队时也会经常绕道去铁匠铺观看其他猎人在他之前下的毕月龙装备订单来计划自己的套装。在顾客络绎不绝的都拉克女士为他空出时间后,他将自己记录于笔记本上的许多信息都统一交给了对方,女士大笑着为他一一实现了他的改造和客制化设计。萨图雷特在试穿之后就对这套装备赞不绝口,可还是对此不够自信,于是来寻求队友们的意见。
【加拉哈德】(*端详):“有什么意见——不如说已经很完美了不是吗?你和绿川的新装备都有种…该怎么说呢,有些天生就恰好适应这身的气质。她适合雌火龙装备,你适合毕月龙的铠甲就像——骗术师适合夜鸟装备那样?不对,我的比喻真烂,别放在心上。”
【御茶子】(*连连点头):“原来在队长眼中我已经有女王的气质了?”
【梅露辛】(*戴上头盔):“我懂你意思了,我不会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会用脚踢人这样的问题的。”
【御茶子】(*回忆):“说起来第一次见到梅梅的时候他就相当擅长精准的踢击,一下就放倒了一个坏人。啊!难不成是在说我擅长用餐盘——?”
【布莱文】(*从桌前抬起头):“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梅露辛】(*把武器架搬回原处):“早在我们进村之前,离这儿大概还有三五天路程的一个偏僻小酒馆里发生的事,那地方的人和事都没有杜尔萨拉这般友好。而那时候我与他们在一个非常窘迫的情况下见面了——详细的事项还请你饶了我不要细问…”
【加拉哈德】(*憋着笑思考):“…擅长用物品猛击敌人的怪物吗?我听说在海岸的王国旧都有种叫刚缠兽的牙兽,会将盘状的岩石从地下挖出来击退对手。”
【布莱文】(*挥舞着设计稿):“还有雪狮子和砂狮子,它们也会扔出很大很大的东西——”
【御茶子】(*不断摆手):“为什么都用那种野蛮又粗鲁的牙兽来做比喻啊!说起来,布布真的不考虑更换装备吗?”
【布莱文】(*又把视线放回手中的设计稿上):“嗯…选择太多了,思考起来很困难啊!设计调整自己的装备的时候有没有那种——拔出来、用尽力气一击下去就解决的——选择?”
【梅露辛】(*摇头):“我很确定你说的不是挑选装备的事。还是尽快考虑吧,毕竟原本的护手之类的部分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这样下去会越来越危险的。”
【御茶子】(*看向加拉哈德):“提到这个,我记得队长的操虫棍也——?”
【加拉哈德】(*点头看着空荡荡的武器架):“是的,它的的确确与我相伴了许久的时光,但在让你们全员无恙归来这个前提下完全是可以舍弃的代价,别说是碎龙的装备,即使是古龙的素材制作的装备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松手。”
【梅露辛】(*坐下来):“领队能这么说我自然是很感动,但我更担心实际上的问题。都拉克女士也表示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没有可以替换的碎龙素材的情况下无法直接修复你的武器,拼接其他怪物或矿石原料会导致裂口处变脆,倘若再次出现武器故障,可能会危及性命。”
【加拉哈德】(*指着墙上挂着的武器行囊):“对此我也有下策。我已经用我那份素材定制了毕月龙武器,就在你的订单之后。我相信铁匠女士的手艺不会令我失望,在那之前我会先使用弓来协助战斗。我不精于这把武器——实话实说,本身这种武器也是在一两年内由我的朋友教会的,但在团队中完成我的职责还是没有问题的。”
【御茶子】(*想象):“那还真是完全没见过的景色,我还不知道队长还会使用弓。你从来没有说过吧?你到底还有些什么没有告诉我们啊?”
【加拉哈德】(*挠头):“好吧,在因为职责开始学习操虫棍之前其实我也被训练过使用一段时间的双刀,当然没有你用的这样好,也没有自信对上地方霸主,所以才在最后决定带上弓出发而不是双剑。”
【御茶子】(*摇头):“队长这个不问就对自己的情报闭口不谈的恶习真应该改改!”
【加拉哈德】(*抬眉):“我会记住这件事的。另外布莱文还是尽快考虑一下装备的事,这几天我听到有新的委托出现了。”
【布莱文】(*瘪着脸着急转移话题):“知道啦!让我想起训话的家人了!还是赶紧去问问具体是什么委托吧!”
【加拉哈德】(*放松地看向梅露辛):“我最可靠而亲切的情报官萨图雷特有没有什么确切一些的消息?”
【梅露辛】(*无奈地拿出笔记):“我不记得我有在奥德赛小队的入队申请里填过情报官这个职位,领队你也应该建立自己的情报体系,只听我的一家之言很快就会被错误的信息误导的。据近日的村卫报告和穆希乐小姐的汇总,最新的委托目标被确认为是[火龙]。在击退了毕月龙夫妻后,似乎有火龙出现并占据了它们原本的巢穴,为了确认领地的边际而开始不断和居民产生危险的接触。”
【加拉哈德】(*起身):“真是老朋友了啊。这家伙还真是没有它去不成的地方,只要一个地方有猎人,那里就一定有火龙。”
【御茶子】(*雀跃起来):“总是听闻利奥雷乌斯(リオレウス)的鼎鼎大名,真正对上它还是第一次——不知道它和雌性个体比起来到底有什么悬殊的差别,竟然会被分在不同的危险度级别之中。”
【加拉哈德】(*揭开武器包裹):“在我们那边一般叫雷瑟路斯(Rathalos),一个意思。雄性个体会比雌性个体更擅长空中袭击和火焰吐息,要打比方的话,是风格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布莱文】(*兴奋地取下大剑):“我们已经打败了飞龙之中的大地女王和乌拉盖之王啦,更别提和老大(Leader)多次交手过的火龙。你们有没有听过火龙尾巴的料理?”
【加拉哈德】(*眼神点亮):“那是我的最爱之一。在巴尔巴雷附近的一家战斗街猎人餐馆里我吃过一次只保留了基本风味的火龙尾料理,很难想象在料理手艺精益求精的杜尔萨拉会是什么口味。好吧,事不宜迟——”
【梅露辛】(*开始检查光虫笼):“别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因为栖息地面积辽阔,每个地区的火龙都有彼此不同的习性和斗性,据说甚至还有翼爪个数不同、飞行和空中机动能力远超同族的种群。”
【加拉哈德】(*回想起毕月龙的经历而冷静下来):“情报官说的完全没错。不要放松警惕。”
【梅露辛】(*掀开帐篷):“是我的错觉,还是你好像特别喜欢这个称呼?”
他们离开了帐篷,空中的黑暗气旋依然没有离开,这个季节的阴沉气候持续了好多天,好消息是目前还没有开始下雨。在雨天狩猎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麻痹陷阱和爆弹都会因为湿气或进水产生小故障;虽说随着近些年的技术升级,这种情况已经不多见了,但也依然是必须考虑的情况。随身食物和干粮在行囊中淋水的话也会腐败得相当快,一些必要的调和素材如果腐烂还会发出暴露位置的气味,除此之外这件事本身就会增加狩猎的难度。
在承接了委托后他们很快就出发了。不巧的是好消息根本没有持续多久,离开村庄的吊桥进入山林后不多时,天空中就挥洒下了淅淅沥沥的细密雨纱,将视线五十尺之外的一切都笼罩在不祥而朦胧的灰白色里,只有导虫与灯笼的照明可以在无色的小雨中挑染出一抹颜色。明明时间还远不到下午,被遮蔽的阳光就已经开始拒绝为大地播撒恩惠了,雨水在地面上形成的水洼中有涟漪在自由穿梭,泥泞的湿地也被积水覆盖,成为了一面反照无光苍天、不再呼吸的平镜,直到它被骏羚不知疲倦的蹄子踏碎。三头忠实的生物携带着猎人们穿越了沉默的雨中之山丘,他们呼出的气雾温和的形状在几秒钟里就会被雨丝击穿划破,编织成不可见的雾霭,加入阴鸷的山林阴影中。
他们比预想地更早遭遇了目标。在骏羚越过一片丛林后,那头在雨幕之中挥动双翼悬停空中,在山崖上磨砺脚爪的红色飞龙便赫然出现。暗红色的鳞片甲壳与黑色利刺组合成了天空之王标志着正统和权威的皇室铠胄,双翼每次扇动都会在雨中击飞一大片水珠,打出一块如梦似幻的真空,幽蓝色的王之龙眼在昏黑的山崖下肆无忌惮地铭刻出暴戾的光弧,它敏锐地捕捉到了入侵者的马蹄声,喉咙中沸滚的热浪向外跳跃着焰色的前兆之灰,随着标志性的咆哮后,它向着骑乘着骏羚由山崖下小径接近的奥德赛小队发起了攻击。
【加拉哈德】(*大喊着做出手势):“钳形攻势!”
【御茶子&梅露辛&布莱文】(*驾驭骏羚分散):“收到。”
明亮燃烧的火球从其口中迸射而出,剧烈燃烧的吐息混合着燃烧液形成的物质击中了小队中间的空地上,爆裂的轰鸣蒸腾着滚烫热气点燃了雨中潮湿的草地,泥泞中的地皮整块被爆炸掀飞,圆弧型的冲击波让他们的头发飞扬,火光让灰蓝的午后雨天多出了橙黄色的、危险跳动的精灵之焰影。带着水汽的风很快让火势衰减,无畏的骏羚们起跳把火坑甩在身后,分别尝试从两边登上山丘,只要能够让火龙左右不暇,被它忽视的那一侧就会成为盲区。盘旋的天空之王立即喷吐出了下一次吐息,赤风的本能飞跃躲闪开了致命的高温,爆炸削平了悬崖的岩角,巨量的石块与因为极速变温而干裂的泥浆块比雨点更密集的量砸落了下去,加拉哈德在这个时候从赤风的鞍上翻下,钩爪锁定另一处岩壁将自己拽了过去。
【加拉哈德】(*拉弓):“绿川去就位,萨图雷特和布莱文在准备位置待命!”
他将身子固定在岩壁侧面,折叠的弓臂在机关下展开,瞬间绷直的弓弦在雨中挣开雨水,雨滴在飞雷龙的毛发与蓝色鳞片上反弹,雷气平静地流动在弦上,等待着主人的行动。随着三声弦动的反弹声,比手臂还要长得多的破甲箭矢就尽数发射,在火龙的背甲、后退与尾部上激发出不可忽视的电流,劈啪作响的电弧在王的赤红铠甲上燎出黑色灰迹。背后受敌的火龙在空中急停,转向了他所在的方向,头部横扫将烈焰的吐息甩出一片火雨,他紧急缩往了岩壁的天然掩体之后,一连串的爆炸在耳边身后喷发,天空王者的愤怒化作实体的热流蚕食着他在岩壁这处危险场所的立锥之地。
就像对付其他飞龙时那样,抵达目标地点的御茶子及时发射了闪光虫笼;与加拉哈德所在同一侧也就代表火龙的视觉范围中存在她,也就代表它来不及躲避强光。失去了对方向的判断能力的火龙没有像毕月龙那样凭借听力等手段继续发起体术攻击,而是依赖其本能的飞行能力继续悬停,不过两种战斗风格造就了两种不同的弱点。没有几秒钟后,急于继续追击的火龙撞上了刚才吐息命中的山崖,带着崩裂的燃烧岩石坠落在了山崖边的乱石滩上。提早做好准备的梅露辛和布莱文及时追击,盾斧变形重砸在其腿部,注入的属性能量在斧刃离开后才迸发出爆炸,造成二次杀伤,大剑抓紧时机的全力劈砍也命中,被破坏了平衡的火龙立刻跌倒下去。
还未等它站起,回马杀来的御茶子的鬼人乱舞便从上至下攻来,在其尾部的甲壳与背部的尖刺上不断侵袭,赤红的鳞片和飞龙的血液飞溅,而这更进一步激发了鬼人的潜能,站起的火龙立刻咆哮着甩动战槌一般长有毒刺的尾部,双剑使单脚点地于空中回转,暴雨连幕的攻势从未停下,尾巴不仅没能阻止她的进攻,反而还平添了许多伤势。加拉哈德的滑步穿插于御茶子的飞跃连斩之间,在鬼人那不可停滞的攻击间隙中连续释放着刚射的箭矢,雷光和刀光交织得眼花缭乱。不断受挫的火龙站定,啃咬向了二人,布莱文则抓准时机以大剑招架替二人阻挡了攻击,她的怪力有了绝佳的发挥环境,火龙庞大的身躯竟没办法在瞬间将其拿下。很快,盾斧的旋转利刃就带动属性能量切割伤了火龙的侧脸,吃痛的飞龙连续后退。
他趁着此时将手中的箭矢更换为了吊射箭包,高举长弓后以弓弦将其发射出去。在空中破裂的箭包落下大量沉重的圆形带刺铁球,不断击中火龙的身体各处,使其无法判断主要杀伤来自哪个方向,布莱文抽剑将獠牙重武抡圆击出一个干净有力的大横扫,从侧翼把火龙逼向了更靠近箭包落雨的方向。梅露辛的属性解放斩等候多时,喷发的蓝色浪潮吞没了火龙,也轰塌了半边悬在悬崖上的乱石滩底部支撑结构。坍塌的岩壁让众人暂时无法追击,火龙在砂石烟幕之中重新抓到了时机,双翼重新支撑着它开始缓缓升空。只是一轮攻势就让火龙大量负伤,他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作为老对手的火龙的行为自然没有毕月龙那么不可控,再有一两次关键的进展,他们基本就能宣告拿下这次委托了。加拉哈德根据地势的变化判断当前这一轮攻势已经无法继续,准备跑位计划着再次将它从空中逼落。
坍塌的龟裂像无声的游蛇,迅速爬行到了岩壁的各个角落,刚才他藏身的地方都已经无法站立,只留下了一小座裸露的花岗岩还连接着刚才他们执行钳形攻势战术的两侧悬崖,如一座天然的桥。梅露辛扫了一眼就忽视了它,他和他都能通过经验判断出这是天然的陷阱,看似牢固的花岗岩会在承受一点点重量变化后就从岩体上脱落,想要通过那里追击是几乎不可行的。
那时候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着这样的经验。
【御茶子】(*起跳):“交给我!”
当他们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鬼人化的御茶子就已经飞跃向了那座花岗岩天然桥,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她显然沉浸在了刚才的战果之中,战意弥漫了她的躯体和双剑,已经无人能挡。在眨眼的几个瞬间里她就已经踏上了陡峭的悬崖,缭乱的鬼人空舞不断追击着火龙,为了规避她的攻击,火龙只能避免翅膀靠近她所在的方向,这就代表要害部位受到了双刀的威胁。她竟然在那处危险的地势上站稳了脚跟,还在不停地造成有效杀伤。狂暴的武艺缠绕着肢体,将她变成了某种不可阻止的兵器,血光和刀光是她唯一能看见的东西。
【梅露辛】(*焦急):“危险!太鲁莽了!”
【加拉哈德】(*尝试靠近支援):“注意脚下!优先站稳而不是出刀!脚步!去找能站稳的地方!萨图雷特!”
梅露辛立刻奔向岩壁附近,尝试在可能坍塌的位置附近接住御茶子;布莱文则是跟着一起攀爬上去,准备直接去支援。加拉哈德不停地射击空中的火龙双翼,尽可能给处于危险位置的御茶子提供攻击角度和机会。
【御茶子】(*解放鬼人全力):“——接招!!”
在干扰之下,空中的火龙也暂时没有能够组织出有效的还击,大吼着的双剑使乘胜追击划伤了它的双翼,飞雷箭矢也暂时性的封住了它的吐息。空天的王者火龙又一次被难以置信地击坠了,它摔在山崖下方,沉重的身体吹起漫天的烟尘,一时间山谷之间只剩下雨声和四人的喘息声。他还是不敢相信,御茶子居然在那样的地形里取得了战果;他当时认为也许他的经验是错的,亦或是这个女孩儿有着能够以改变常识的能力。
【梅露辛】(*估算着位置):“在那种地方也能——难以置信。先回到下面集合,集中攻势将它一举拿下吧!”
【加拉哈德】(*拉弓瞄准烟尘之中):“我没有火龙的视野。布莱文!”
【布莱文】(*从岩壁上向下集合):“我也看不见。”
【加拉哈德】(*收起弓):“丢失视野,先行集合,绿川!”
他不确定她在数百尺外的岩壁上有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女孩儿在花岗岩上不断深呼吸着,似乎是在刚才击坠火龙的狂暴连击中耗尽了体力,动弹不得。
她创造了某种程度上的奇迹,在那样的坠落中即使是火龙也没有办法那么快再次起飞,只需要稳住局面集中火力很快就能完成狩猎,可他的心脏紧张得要命,毛孔也开始有反应。梅露辛的头盔下也在不停地流下冷汗,他们完成了惊险的一击,许多猎人不曾能够在那样危险的地势取得战果,可他们就是没有办法安心——他们轻松地逼落了火龙两次,轻松地造成了大量杀伤,他们即将轻松地完成任务。这一切无论如何也无法心安理得,他说不上来为什么。
【加拉哈德】(*呐喊):“——绿川!”
【梅露辛】(*呼喊):“御茶子——!”
对方还是没有反应,恐怕依然还是没有从耗尽体能的真空期里恢复过来,他们必须改变战术了,她每在那里站一秒钟,危险就要增加十分。三人掉转位置,向着岩壁继续前进,加拉哈德打开了自己的勾爪绳索结构,把限位器的极限距离解锁,他们所走越快,最后开始了奔跑。
【加拉哈德】(*用勾爪瞄准):“——绿川!听到就行动!听得到吗?!”
【梅露辛】(*奔跑着往山崖下看):“火龙。”
刚才坠落升腾的浓烟中已经有石子滚动的声响,他们能听到低沉的咆哮正在山谷底部酝酿,火龙的反击马上就要来了。而此刻御茶子才刚刚才持续十几秒的脱力里回过神来,她的双手在过度呼吸中有些不听使唤,双眼前闪烁着无穷无尽的幻影。她看到了那个被红叶怀抱的温泉小村,她看到了在烛光里向她微笑的真理子,她看到了第一次交叉举起人生中第一把双剑时太阳下反射的金属光泽,她看到了那个最高级别猎人的背影,她看到了自己——那个对着血脉偾张的理想热烈呐喊的自己——过去的自己。
她开始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脱离自己的肉体,她好像可以以他人的视线看到自己——站立在一块危险的裸岩上,动弹不得的自己。她知道她是安全的,只要自己站在现在这个平衡点上不进行任何的行动,这块花岗岩绝不会崩塌。而这里在火龙的第一射程之外,即使她看到火球再开始回避也完全来得及。她只需要再熬过无法行动的几秒钟,她的身体就可以立刻开始行动。她能看到了急切的队长他们在向着自己赶来,她要回到他们之中去。
只要再等十秒。
不。
再等五秒。
动起来啊。
红叶的小村、溪流的涓涓声、妹妹的笑声、温泉浴场的客人交谈声、茶杯的碰撞声、光荣猎人回村的欢呼声、火龙的咆哮声,在她眼前飞旋。她的手指能动了、她的肩膀恢复温度了,她的视觉开始被重新塞回自己的身体里了。
【布莱文】(*面色骤变):“不——不对。风——”
她向着远处灰暗的天空望去,那种天风撩过羽翼的破空声从雨幕后逐渐变得明显而不可忽视,灰白色的天空中却依然什么都看不到,黑暗的乌云逐渐凝聚成暴雨将至的漩涡,雷鸣仿佛光带组成的巨龙在其中穿行,滚滚闷声在云中振动如军队的铁蹄。一个黑影在不断迫近,俯冲的速度越来越快,如鹰如隼,不可阻挡。噩兆的形状随着距离的接近越来越清晰,就像既定的结局开始浮出水面。
【梅露辛】(*急切):“那是什么?”
【加拉哈德】(*挥手大喊):“绿川!立刻脱离那里!绿川——!!”
黑影从雨中现身,刹那就从视野的尽头抵达了御茶子所在的花岗岩桥悬崖。
【御茶子】(*睁大双眼):“……?”
黑色的鳞片如暗夜中飞行的鬼魅,白色的腹部如惊雷在天边留下的光亮,火焰状的腹部花纹此刻显得是那样的恐怖和惊悚。这头毕月龙在天空中爆炸的雷鸣中张开双翼,让他们无法阻挡的脚爪猛击精准命中了她脚下的花岗岩,俯冲冲锋带来的速度是岩块无法阻挡的,几乎没有时差地、整个岩壁立刻崩塌从空中塌陷下去。坠落之中,她好像能够感觉到有一个瞬间时间的速度减慢了。她拔出武器,想反击这头不知从何处杀来的毕月龙,可坠落的速度远超想象,她只能与那完成了袭击后就离去的黑色飞龙的眼睛匆匆对视。
毕月龙的左眼处有一道熟悉无比的刀疤。只剩下的右眼中,同几天前一样只见愤怒与无尽的仇恨。
只是这一次,孤独和难以置信转移到了她自己的左眼里。
她在空中不受控制地下坠,故乡的幻景又一次如黑夜般降临,毕月龙的黑色长翼已承载着它飞向远处的夜空。她的身体失重地翻滚,空中的景色一闪而过,重新占据她的视野的是地面上的景色,山谷的夹缝之中升腾起的红色天空之王,还有它燃烧的喉咙。
喉腔中的肌肉击发,火球吐息突破烟尘的灰幕,光和热向着她飞来,那种全力需要躲避的、带着死亡威胁的高温、能够蒸发尊严、力量、梦想的光焰转瞬间就近在咫尺。她像孩童一样用双手阻挡住面门,这是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