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hi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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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的上午,我对着镜子洗漱的时候,还在想着昨天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红发的女高中生,以及里绘那时候露出的惊讶到发呆的样子。里绘说不认识她,关于这件事情,我还想向里绘再次确认一下。不管怎么说,感觉有些奇怪,如果只是不认识的人,也不可能惊讶到发呆那样的程度。
「小纪,你快出来好好准备,我们一会去伯父家跟伯母见最后一面。衣服我已经帮你找出来了。还有,你看到我的粉底了吗?就是我每次用的那一盒,到处都找不到,明明我记得昨天晚上出门前都用过的。」
「I will be ready soon. 粉底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是落在伯父家里了?」
「也对,昨天晚上去守灵的时候稍微哭了出来,还借用了伯父家的洗手间,那个时候我拿出来用了,一会去问问。」
妈妈走进来,拿过她的备用粉底,打开盒子的时候手却停住了。镜子里的她,脸上满是惋惜与悲伤的神情。
「哎……世事真是难料啊。你伯母那么可爱的一个人,竟然就这么丢下两个孩子走了,小真也一直不醒,现在我都没法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你伯父也是,不太相信警方的说法,甚至跟公司请假,每天都去警局反复请求调查,但警察调查了一个星期却还认定是意外。据你伯父说,在警方给出的车祸监控录像时间的几十分钟前,他收到了你伯母的信息,写着『对不起,信一郎,请保护好孩子们』这样的话,之后打过去也没人接听。」
「这样吗,确实很奇怪呢……是因为有人劫持吗?」
确实很可疑,我所知道的一之宫伯母是个开朗又年轻的人,虽然光是听上去很像自杀的遗言,但这放在她身上是绝对不可能成立的。而且当时她还带着真弥,可能是为了保护孩子才迫不得已,比如在反抗劫持者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而导致了车祸之类的。
在我略微思考的时候,妈妈也这么说。
「我和你伯父都觉得不可能是意外。稍微动下脑筋想想也知道吧。绝对是因为被威胁要伤害小真,你伯母反抗歹徒,结果开的车子失控,从路上冲出去的。但是警方找不到罪犯,录像里现场也没有其他车子,只能归结于刹车失控而冲出弯道。」
妈妈停顿了许久,终于打开了粉底盒子,用打粉底的动作掩饰着自己失望和有些激动的情绪。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我们能做的,只有好好地与伯母做最后的告别了,并且祈祷小真能早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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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的葬礼就在一之宫家举办。
会场里一片肃穆的气息,伯母的遗像就摆在祭坛的正中央,被洁白的花朵围绕着。周围的大人们身穿黑色西装,就连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照片中的她,看上去还是和我从小到大所见的那个伯母一样,岁月几乎未曾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我印象中的伯母是个非常有趣的人,不仅相貌年轻美丽,看上去完全不像妈妈这辈的人,而且即使已经当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也经常会产生一些古灵精怪的想法,就连伯父都会无可奈何地说「你伯母就是小孩子气」。当然,最后还被伯母因此批评了一番,叫他不要随便说自己小孩子气。
那么年轻而又富有活力的一个人,竟然也会遭遇意外而离去。我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讶得连话都无法说出,就那么呆呆地在电话前站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告诉了妈妈。可能是因为至今都太过没有实感,我并没有想哭,直到现在也是一样。妈妈倒是拿着手巾轻轻擦着泪水,拉着我走上前,向其他人一样对伯母致以悼词。
瞻仰遗容的时候,我捧着花束,跟在妈妈的后面把花束放了上去。除了略显苍白,伯母躺在那里,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平静而安详,完全无法和车祸联系到一起。说起来,这似乎是我平生第一次参加葬礼。因为伯母是老师,所以也有学生和家长前来吊唁的,所以除了亲属还有许多我不认识的人。我走回到自己的位置时,又仔细看了看,认识的人中除了伯父那边的亲戚,伯母那边却只有一位,是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却被真弥和里绘叫做「阿姨」的人,听说是伯母的姐姐。她是最后一个上前瞻仰的人,和其他人一样放下花束,做完祷告,并她站了起来,她走到伯父身边,和伯父说了些什么。而伯父则点头,似乎是在答应她的话。
最后灵车离开的时候,那个阿姨也跟着伯父还有里绘他们一起前去了。我则依然在担心真弥的事情,一个星期都无法醒来,就连医生都没有办法。虽然我昨天还在鼓励里绘要抱有希望,但我自己实际上也总是在往最坏的方向想,但我不能说。或许会一辈子都醒不来,再或者成为植物人,每次想到这些,我就感到害怕。世事太过无常,车祸的详情我并不了解,但我身边的人有一天如果离开我,或者遭遇什么事情,也绝对不是毫无可能的。人类在面对命运时实在太过无力与渺小了。即使只是平凡地活着,只要一场意外就能轻易夺去这份平凡的生活。
不知不觉自己也变得悲观了起来,但这样的感情我绝对不会向人表露,将自己伪装成周围的人所希望的样子,不是我一直以来所做的吗?正如和辉对我说的,好像变色龙一样,为了适应环境而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甚至对自己坦诚这种事情,我都已经无法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