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hi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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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也大致明白了奈奈子所说的那个孩子,和雅人有什么关系。那两个人毫无疑问是兄弟。或许那个时候是一起进到山里去的,所以他身上才会有重光坊老师的法力痕迹。
而他那时去医院探望的那个孩子,至今也还在昏迷当中。
而我现在,就站在这间病房里。
柴垣老师又和以往一样,根本没有事先通知我,随随便便地留了张便条就离开住处,也不知道他去哪里打发时间了。其实在外人看来,不要说是「隐士」了,他宅得无聊了就会出去闲逛,有时候一个月都不回来,好像连自由职业者都算不上,
因此更不要提什么「神」了,虽然那就是事实。
课程和社团活动也都全部和计划一样按时完成,突然闲下来的时候总觉得空虚感太过强烈,甚至有些让人不安。
所以说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只是因为突然的好奇心所致。三个月都没有醒来的孩子,奈奈子「打工」寻找的目标。我一开始还以为这孩子被她找到后,身上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但是没有。偶尔在医院附近观察的式神,甚至连她再次前来的身影都没有看到。
我稍稍靠近躺在病床上,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仿佛睡着了一样的孩子。床头写着的名字是「一之宫真弥」,没有如预想中那样插着呼吸机,三个月的时间,就连车祸造成的伤口也都差不多痊愈了。某一次从式神的观察中,我得知医生也在谈论这孩子的情况,大脑并未受损,其他情况也基本正常,昏迷至今的原因不明。
有可能是心理方面的原因。出于所学学科方面的惯性,我一开始还在思考人类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能否确实地造成长期的昏迷。
但当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去触碰这孩子的手时,就开始确信后一种猜想是正确的:这是咒术的作用。
当然,普通的科学观点并不相信这些。我在六岁的时候被带离人类社会,跟着重光坊老师修行。就算现在柴垣老师坚持让我去高中和大学就读,也无法改变那个时候就已经定下的事实。「神隐」的经历让我的一生都彻彻底底地改变了,家庭也好,群体也好;本来就无法融入的那些世界,现在当然不想回去,也无法回去。
我认为,能够进入人类认知之外的世界,对于我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有着不被科学认可的能力的人,并不是每一个都能有这种际遇的。被否定和埋没,而后能够抛弃那些,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已经非常困难。更多的人无法做到这一点,被社会的否定和自己的力量误导,最终只能在痛苦中结束一生。
更有甚者,最终被黑暗所吞噬,成为被沾满鲜血的怪物。在东京跟随柴垣老师修行的三年之中,我曾偶然见过这样一个例子。那段经历令我回想起童年时期的自我厌恶,甚至是自我恐惧。隐约意识到所有事情的原因就出在自己身上时,我就开始想要结束自己给身边的人带来的不幸,但这样决定了很久之后,却也始终没有了结自己的勇气,因为活下去的本能始终胜过一切。
如果没有重光坊老师的话,我一定也会变成那样的怪物。哥哥和姐姐,父亲和母亲,还有周围的人们,都有可能会因为那样的我而死去。
而且今后也不能否认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
意识到还可能有着那样的结果,那个时候的我为此而消沉了很久。那之后不久,柴垣老师为了让我轻松一些,竟然带着还未到法定年龄的我去居酒屋喝酒,还骗老板娘说我刚刚够岁数。
老师一开始说着让我振作,不能消沉这样的话,那口气非常像是父亲对孩子说的。我也确实因为这些话而稍微感到宽慰,渐渐地也不再去想那些事情。开始喝酒的时候,我因为拘谨于老师强行代我谎称年龄这件事,只是做着样子稍稍喝了些,但老师却很快就喝得有些得意忘形了。
他最后竟然对我说,「小椋啊,老师我在想,什么时候回去看看你家里人吧?」
「我没有家人。」
我几乎是下意识做出这样的回答。
老师虽然看出我说的并非实话,但也没有再问。再之后,大概是出于不知从何而来的释然,我就夺过老师的杯子一饮而尽,好像还喝了不少,最后是怎么回去的,甚至都不记得了。
那天之后,老师还半开玩笑地对我说,「小椋就是喝醉了也没什么话说,真是无趣啊。我要是能再找个话多些的徒弟就好了。」
这三年来的相处,我感觉柴垣老师其实更像是父亲。虽然我对于「父亲」的记忆太过遥远,就连完整的几个片段都没剩下,但现在这种亲切的感觉,说实话并不讨厌。
可是,只有回去是绝对不行的。
现在也是一样。
虽然至今还是人类,但是一旦踏入社会认知之外的世界,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其实在六岁的那年,从「神隐」发生的那一刻起,过去的我就已经死去了。
已经死去的人,是绝对不能再回到活着的人类当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