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自保能力的魔法师的下场通常都十分悲惨。
很早很早以前,在他还在肃霜山脉学习他安身立命的基础技能——现在他引以为傲的冰魔法和近身武术的时候,他那作为冰魔法师的父亲曾经如此告诫他。在这个稍微有点天赋就想学魔法的时代,人们是如此崇尚魔法因为它看起来就像条捷径,而米尔寇·乌姆伯多却拥有一位身为冰魔法师的父亲和身为狂战士的母亲,以及在临近珀恩达尔的居住地区的肃霜山脉长大的特殊成长环境,而选择了一条成为战斗法师的路。
他很早就离开了父母的巢,在肃霜山脉的另一个角落中筑起了属于自己的龙穴。
他化为人形,去珀恩达尔们的镇子上学习战斗技巧,他身上有着强大的魔力和一个疯狂的狂战士一半的血脉,但是米尔寇并不想成为珀恩达尔中间最强大的勇士,首先,他是一条肃霜山脉长大的冰龙而不是精灵这种美丽的生物;其次,他对这个世界报以最纯粹的好奇心因此他愿意尝试一切新奇的武器。哈花了很长时间才掌握了枪术、刀术和弓术然后花了更多的时间让自己能熟练将它们综合应用。他继承了他母亲的好战和嗜血,所以他喜欢热血沸腾的近身武斗,可是肃霜山脉的寒风和冰雪也教会了他应该如何和水、和空气、和温度、和冰打交道。
他是一个魔法师和一个狂战士的儿子,他同时继承了父母引以为傲的战斗能力,于是他成为了十分少见的战斗法师。
——不过就算加上一个看起来高大上的前缀,也改变不了米尔寇·乌姆伯多是个皮脆血薄的法爷的本质,比一般法师更长于肉搏的职业特性并不能像一个称职的肉盾一样帮他抗更多的伤害。范围AOE再厉害要是遇到弓手绕后照着脑袋给他来上一发,该跪的还是要跪。
再高的续航力和DPS也扛不住比鸡蛋壳还催的皮,这就是战斗法师最大最致命的短板——他们毕竟不是专业的战士,不是吗?
米尔寇·乌姆伯多在珀恩达尔们聚居的城镇里带到了将近三十多岁——对于一条龙而言三十岁可算不了什么,他依然是一条年轻得过分的龙,但这并不影响他决定自己的未来。就像他那对以雇佣兵的身份在星间大陆上到处乱跑的父母一样,米尔寇也不认为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是个合适的选择。他是说,这世界这么大,没道理不四处走走——至少他想在以后自己变成了一只老年冰龙以后他能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为自己搞个还不错的巢,然后他就在那儿安安静静的过养老的生活。
这可真是个伟大的理想,连他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他得想想他还想做什么,他已经不需要再学习更多的武术因为他作为一个身体孱弱的法爷,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的极限在哪儿,现在他打算回归本源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和水和温度和空气和冰打交道的冰魔法师。
于是他便十分愉快的到处旅游,去人类的王国和翡玉岛,一个居无定所连法杖都没有带在身上只在背上背了把长枪,甚至连穿着打扮都完全不像个法师的雇佣兵走到哪里都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当然,他可没有傻到去和明夫人的暖阁抢生意——这种可能会把命搭进去的赔本买卖他可不做。
翡玉岛是个好地方,第一次云游世界沉船来到这座漂亮的小岛上时,米尔寇几乎是立刻决定等他老得连翅膀都动不了的时候,他要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找一个安静的好地方筑起一个龙巢然后安享晚年——他那对早早就丢下还在巢中的儿子四处逍遥快活的父母的晚年生活可不关他的事。总而言之,他用自己的积蓄在翡玉岛上为自己置办了套还算不错的房子并在那儿定居了二十到三十年。
生而为龙拥有漫长的生命,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可以花大把大把的时间用在他想做的事情上而不是担心韶华易逝红颜易老。
米尔寇很早就听说过翡玉岛上的大圣者的传说,不过他可不像那些慕名前来寻找大圣者的魔法师那样目标明确地打算把这座小岛翻个底朝天,只是宅在家里研读那些他找来的有关魔法的书籍和贩卖些他自己制作的肃霜山脉的美食可不会有什么神奇的大圣者主动来找他。
冰是一种神奇的,可塑性极强的材质。比火理性却比火更难控制,引火自焚若仅仅只是于烈火中焚烧殆尽,那么绝对零度的诅咒就是在永恒冰封他人的同时也将自己的一切一点一点的亲手封入永远的寒冰。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美好,在他获得自由用他的冰在掌心凝结出任何他想要的形状的能力时,在他发现自己魔力的极限,发现自己可以把任何指尖碰触到的东西从内到外冻结为冰的时候,他为他的无知和胆大妄为付出了代价。
永恒冰结赐予了他诅咒,在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丧失了大部分痛觉和某些情绪的时候,他像一个年轻人该有的那样陷入了恐慌,他害怕他想哭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更为准确的说法是他的情绪波动已经无法达到让他产生眼泪的程度了,于是米尔寇冷静下来接受了他终将被自己的寒冰封冻的命运。
他还能做什么呢?世界因为它的公平而残酷,那么既然米尔寇·乌姆伯多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而胆敢窥探禁忌就必须付出他应当支付的代价。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无能为力的不可逆过程,只要他还在试图更进一步的靠近潘多拉的盒子。他不觉得后悔也不认为这是一件有多么了不起的大事,就算是被教团的人定为ERROR被全大陆追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米尔寇本就不是一个惜命的人,更何况他猜自己大概也活不了多久。
有时候米尔寇回想起过去他的父亲在谈起他和他母亲之间的故事时对他说过的一些话,那些也许带着点调侃但好歹还是有点道理的话语经常在他的耳边回响。那个肃霜山脉土生土长的冰龙告诉他,无论是作为龙还是作为人,这一生的生命都被划分为了两个部分,在前半段无拘无束做你想做的事情甚至为此消磨生命乃至付出其他更为珍贵的东西作为代价,没有人可以指着你因为你孑然一身,所以你有足够的自由在你年轻的时候为所欲为地拼一拼;直到某一天某一个瞬间你遇到了一个美好的人,美好到会让你觉得你之前的那些在你看来理所当然的年轻气盛都他妈成了一坨狗屎,你开始小心开始试着了解他人开始想要站在另一个人的角度思考,这很好不是吗?这意味着在你的后半生你的命不再仅仅只是你自己的,在你身边出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将分享你剩余的生命同时告诉你,你可以变得更好。
米尔寇的前半段人生也许已经糟的不能再糟了,至于后半段,有没有命后到那个时候都难说,还哪来的告诉他自己可以变得更好的美好的人?
他还能指望什么呢?一个患有失痛症的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的男人,除了冰魔法以外一无所有,他还是个可以为了钱做任何事的雇佣兵,同时还喜欢在这片大陆上到处走走,他老是行踪不定,除了翡玉岛他在每个地方都为自己准备了至少四间安全屋而且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连续过两天夜,哪里还有姑娘愿意跟在他身边像他父亲所说的洛阳拥有一个美好而又幸福的未来呢?
保持现状就行了,孤身一人也有孤身一人的好处,不是吗?
米尔寇把几个铜尼鲁塞给了街边水果摊的大妈买下了他手里的那颗红彤彤水灵灵的苹果,他把那颗小可爱放在他的斗篷上随便擦了擦便一边咬着一边提着他不多的行李登上了从翡玉岛回到大陆的船。
他回头看了看这个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的漂亮小岛,时间流逝而他也应该继续他的旅程了。
开船的铃声响起,米尔寇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
这世界那么大,他总该去看看——趁着他还没有完全变成一座漂亮的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