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赛尼亚的赞美诗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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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如候鸟般等待着(1)  

  

荒凉与荒芜决然不同。  

他站在下风处,席卷过空地的风一遍又一遍地掠过,几片叶子随风而来,更多的是枯木而非鲜活之物的味道。  

这个村子已经死了——不用更深的追究,单是用双眼便足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拉尼亚迎着风轻颤着羽翼,翅尖上的感官传递着荒凉的质感。  

他见过荒芜的草原,亦见过荒凉的城市,这里毫无疑问属于后者,居民已经离开,灰尘遍地。  

——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思绪一如风中的落叶般颤抖卷舒。  

他的队友走进一间房里,他跟了进去,风小了。  

“有个娃娃。”有人说道。  

  

暗月城的风景若从天空俯瞰,就像是玩偶小镇一般。  

这座城市是孤立的,它不属于任何地方,亦没有任何归所,它只是独立地在星空中漂浮。  

宁娜·格雷向“门”那一端的城市发出召集,何尝不是因为单靠暗月城无法完成她想完成的事呢?  

毕竟它是如此孤单,虽然维系着“门”,却并不实质地与哪片土地关联。  

拉尼亚收起翅膀落回地面,他在半空飞了一圈,单是这样的飞行就让他受伤的左翅隐约生痛。  

还好,那痛苦还在尚可忍受的范围内,它已经伴随了他数十年的时光,现在的他早已学会与它相处。  

暗月城的居民对他的落地无动于衷,他们的注意力全然被前路上的人吸引,在那里,面无表情的长发金色女孩举着牌着,上头的字迹明晃晃地写着:“招募队友。”  

一只海燕顺着沿街而落,拍打着翅膀鸣叫起来。  

  

珍琼的海燕站在积灰了的窗台上“呱呱”鸣叫。  

与这些“队友”相遇的过程用“戏剧性”来称呼毫不为过,他只是想找个队伍加入,以方便达成他原本的目标。  

他们这伙人名义上都是大小姐珍琼的护卫者,只是无甚表情的可爱少女看样子其实并不需要保护者。  

她不过是需要队友来执行暗月城交托的任务而已。  

临时的、拼凑的,一摇晃起来就会“咔吱”作响的冒险者小队。  

就这样唐突地选择了光球,被送往另一个世界。  

迎面而来的海风灌进了鼻腔,他知道那味道,混杂着盐味与潮气。  

四十年前他曾被卷入这样的海水中,而自旅行开始以来,他沿着海岸线走过无数回。  

每一片海岸都有自己的风景,这里的也不例外,他看向海风的来向,挂着蓝色十字的旗帜随海风翻飞。  

他认不出那种纹章。  

——它不属于他出发的那个世界。  

“嘿,那位英俊的船长先生。”甘柏开口了,穿着乳白色长袍的诗人——至少他这么自称——如是开口,“请问您是否有空?”  

他的嗓音有精灵特有的那种华丽与优雅,它们婉转得像是树上小鸟低声的歌唱。  

拉尼亚听过不少来自精灵的诗,他肯定传说里珂宁注入这造物血管中的并非血液而是诗与歌确有其事,无论哪种精灵都能巧妙地将言语转换为流畅的音符。  

就算那他见所未见、听所未听的种类也一样——就算诗人只不过是皮上的伪装。  

他其实并不清楚这些现在应当叫作“队友”的人是从何而来、有什么样过去,他不希望有人询问他的,自然也就没有去询问他们。  

“什么事,冒险者?”船长从船上望下来,身后夕阳斜照,白帆随风而动,“都已经到这里还说要回去可行不通哦!”  

轻巧的语气混杂着海风,伴随着从船上走下的冒险者们三三两两的交谈。  

他们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三位不速之客,注意这些事原本也不是他们的职责所在,船长短促的话语间,已然言明他们并非这片土地原生的居民。  

拉尼亚向身后望去,他们身后是座简陋的港口,似乎仓促而建的建筑被栅栏围起,而在稍许的打量后,他决定把“似乎”两个字去除。  

“这船值钱啊。”边上的卡里莱特低声嘟囔着。  

“倒也不是想回去——或者说来这儿的都回不去吗?”另一个开口的是黑德爱尔。  

狗妖精动了动自己的双耳,口吻里的冷静与她的外貌截然相反——妖精的外貌向来具有欺骗性,他听闻这位冒险者甚至参与过两年前暗月城的那次冒险。  

“怎么,这才刚来就想着回家去找妈妈了?”船长大声地讥笑着,声音越过船舷,几个听到了对话的冒险者笑了起来,拉尼亚耸了耸肩,把目光投向了他们。  

这些冒险者显然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们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开拓者”,船长这样称呼他们,接下来的对话算不上友好,拉尼亚有一半的心思不在此处,他一言不发地呆在原处,听着船长的声音从嘲讽变得无动于衷。  

像他们这样的冒险者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拉尼亚垂下目光。  

那船长丢下一句“要去卸货”就转身离开,不一会儿船扬起了帆,留下还有些茫然的冒险者站在园地。  

——“种子”选择了这里一定不是没有理由,这里一定有什么纷争正在产生。  

他们拦下几个冒险者询问,渡海而来的开拓者们寻觅着工作。  

“这里做杂活的报酬也很高。”  

“也会有战斗的活给你们干的。”  

珍琼手里的种子闪烁着暗淡光芒,海燕在她肩膀上清脆地鸣叫,拉尼亚抬起眼,看见不远处的广场。  

广场边有楼,算不上高,但在这临时拼凑出的营地里亦已足够醒目,新神的种子将他们带到了楼前,却没有足够的力量让它自身成长。  

他轻声念叨着祈祷词,新世界的风流淌过飞羽的间隙。  

那些他该称为“同伴”的人还在不断吵闹,他推开门,木门后的应门铃清脆作响。  

  

这是个他从未来过的世界。  

远在他成长的地方之外,比他所到过的任何地方都要远。  

  

他对此全然、无动于衷。  

  

“拉尼亚。”赛尼亚曾对他说,“你迟早有一天得离开这座岛,到外面去。”  

现在他已经走得这么远了,赛尼亚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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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如候鸟般等待着(2)  

  

“有兴趣?”达内尔把木偶递给了他。  

仿佛天生长着一张阴沉脸的半精灵少言寡语,入队以来,这似乎是他们交谈的第一句话。  

用“交谈”并不是很恰当,因为拉尼亚并没有回答,他抬手接过那木制的娃娃,粗糙简陋的小人看起来已有些年头。  

岁月自是无情,但被迫让孩子放弃玩具离开家乡的人大概更甚,他把那木制玩具打量了一番,确定从那之上得不到什么线索,才又把它还了回去。  

这个废弃村落里风能轻易地从一侧吹到另一侧,除此之外的屋子再没有什么像样的线索,他拍了拍翅膀,跃上附近房屋的檐角。  

从这里可以轻而易举地越过村子看见林地,槭树与山胡桃鳞次栉比,正是晚春,树叶开始逐渐茂密地遮盖了阳光。  

他听说这些原住民也生有双翼,与他的族群相同,可翼族的村子却甚少建筑在密林中,这种生物天生就喜欢天空——他们不喜欢天空被任何东西阻挡。  

无论是树林、阴云、山崖,亦或漆黑的诅咒,他们宁愿把村落建筑在海边,也不喜欢丛林,至少在海边能够迎着海风起飞。  

所以拉尼亚觉得他无法理解。  

其一是为什么他们能够飞行,却偏要以地面为巢。  

其二是因入侵者而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村落时,他们是什么样的心情。  

  

“拉尼亚,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翻着书页的手停了下来,拉尼亚从书本上的文字中抬头,双眼不偏不倚地撞上了蓝色的眼睛。  

清澈、透亮、如同蓝色的宝石,赛尼亚的双眼。  

“为什么问这个?”他硬梆梆地反问道。  

“我迟早要问。”赛尼亚却没有回答他为什么,而是回答了他什么时候要问,“现在刚好。”  

“刚好”的意思是他看到了拉尼亚手中的书,祈祷诗恰恰翻到那页对于远行人的祷诗。  

它说:“愿我们能终有重逢之日。”  

拉尼亚匆匆扫过这页,翻去下一页看一首新的诗歌。  

“不想说吗?”赛尼亚问他。  

“不。”于是拉尼亚坦诚相告,“只是没有意义。”  

  

对于已经离开了的人来说,曾呆过的地方有什么意义吗?  

他并不想死在那里,他对彼方的情感已如同失去光泽的珠宝,连憎恶也无法谈及,更遑论其它。  

  

——那你想死在什么地方?  

  

至少不是这里。  

  

拉尼亚睁开眼睛,黑夜的气息坠笼在他身侧。  

这是他们接下任务后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就在港口的冒险者营地中。  

队伍中的其他成员睡着了,唯有他和达内尔留下守夜,彼此呆在黑暗中,一语不发。  

他并没有睡着,不过方才的他的确陷入了某种恍惚之中,过往的片断与臆想一时间占了上风,只是时间并不长久。  

黑夜无声,唯有房间里其他人呼吸的声响混进了夜声呢喃。  

当天他们抵达这个营地时就已是黄昏,那栋小楼是这儿的“市政厅”,虽比别的地方高却也只有一层,后半部分办公,前半部分供给冒险者们使用。  

“使用”的意思是他们公布任务让冒险者们挑选,登记冒险者队伍的柜台前排起了长龙。  

他们登记成了这里的开拓者,作为队伍当仁不让的核心珍琼去排了队,他看见那女孩无表情地站在长龙里,海燕索性就落在了前一个人的脑袋上,肆无忌惮地拍打着翅膀。  

“看起来还是开拓者赏金最高。”卡里莱安说。  

队里的巡林客从一开始就紧盯着金币不放,不过只是眼下的事实已验证了先前冒险者的所言。  

前往尚未被勘察的地方、与本地的原住民接触,比留在营地报酬更多,前来这里的开拓者们、认定那是些毫无人性的野蛮角色。  

那些先来的冒险者说,那是些身有黑色双翼、有着骇人外貌和黑色皮肤的夜行生物,他们有着强大的战斗力,让新大陆的开拓者苦不堪言。  

拉尼亚默默地看了眼自己的羽翼,更为张扬地将它们张开。  

而后这天夜里他们留宿在这个冒险者营地里,他和达内尔被分到了上半夜,拉尼亚坐在黑暗中,翅尖有意无意地碰触着腰上的长剑,皮革粗糙,但它们在那里,足以让他感觉到安心。  

沉默既如此延续,他看向窗外,外头的些许火光让黑夜不再是一团漆黑。  

  

然后就在这样的黑夜中。  

钟声响了。  

  

拉尼亚转瞬起身,刹那之间身体就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营地的大钟预示着预示着有敌人来袭,他径直跃出了窗户,风声伴随着卫兵的惨叫从营地的出口处传来。  

“他们来了!”  

他想起很多年以前,那些比他还小的翼族看见他时,总会发出“喂喂,来了”的细碎声音。  

营地门口倒了一地的士兵,这些倒霉鬼的尸体还散发着热量,流出的血是黑的,那些从暗中飞来的箭矢看样子带毒。  

而突袭营地的人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中,他从营地门口向外望去,外头是一片寂静。  

——那些原住民是不是还在附近?  

双剑已经在手。  

他索性抛下了那些聚拢过来的人向外走去。  

战斗才方才结束,营地外的地面上还残留着原住民射下的箭矢。  

所有声音都像随这箭矢消失了一般。  

没有虫鸣,也没有夜莺啼叫,甚至这里没有一丝风,没有风吹过树叶婆娑带来的声响。  

唯有寂静围拢在一起,巨大口袋一样包围了他的眼前的这个世界。  

“……”拉尼亚沉住气,这片夜色像能够吸收所有声音,他听不见自己的呼吸。  

那些袭击者似乎已经离开,他走出很远都没有听见他们的踪迹,徒留下他面对整个世界的夜色。  

翼族的视觉在夜晚向来不佳,此时此刻远处林中的黑暗比墨水还深。  

化不开、冲不淡,将所有事物纠结在一起、聚拢成一团、死死封锁住了通往前方的路。  

很快,他就变得什么也看不到,离营地的火光已经远了,无声、无光,宛如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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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赏。  

 

发布时间:2016/08/11 04:45:47

2016/08/11 库瑞比克—风物志— 披荆斩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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