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字4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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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如候鸟般等待着(7)
战斗,他们说,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是这样吗?他总是想问,如果刀子搁在脖子上,也不准备反抗吗?
“只要明白你的敌人是谁,那就可以了。”赛尼亚这样说。
伴随着他的话语,顺畅的海风从敞开的窗户中流了进来,它掠过窗台边的一盆绿萝,在赛尼亚洗得发白的床单上打了个转。
接着它们转向房间中央,桌面上抄写祈祷诗的产物被重物好好地压着,它们掀不起风浪。然后它才不甘心地从简陋的木门里冲了出去,带走一片热度。
不过,在这个边陲之地上,再热的天气也就那样了,拉尼亚要知道真正的酷暑,还得等许久之后在大陆上漫步时。
这会儿的他还只能迎着海风,把自己腰间的剑摆弄到正确的位置,而后问道:“如果我不明白呢?”
“那就祈祷吧。”赛尼亚轻巧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没有什么问题能够难住赛尼亚,“神明一定会告诉你答案。”
“——”
觉察到自己做了关于过去的梦不需要太长时间。
事实上即便是在梦中,他也没有完全忘记自己正在做梦。
这是种相当不可思议的体验,却时常在旅途中出现,毕竟他总是会遇到无法安心入睡的夜晚。
比如今晚——“晚”不是很适合,因为当他彻底清醒时,太阳已经挂上了半空。
他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木板磕得他的肩头一阵生痛,张开的羽翼有一半成了枕着的柔软物体,而另一半则遮挡了阳光。
深夜的突袭后他选择短暂的休憩以保持体力,这一策略对他而言不算罕见,毕竟没有人知道下一场战斗什么时候到来。
拉尼亚用手盖住自己的额头,白天的村落相当安静,鸮形人习惯于夜行,这会儿只有寥寥数人在村落边巡逻。
他站起身就能够看到空旷的村落道路,树叶与泥土的气息一并卷过无人的路面,他翻出窗口,振翅飞向房子的屋顶。
这屋子原本就是空屋,原本的住客大约已经成为开拓者手下的亡魂。
屋子在村落边缘,他站在这里,可以看见大半的屋子,这里有海,在更远的地方丛林的绿色背景下。
鸮形人居住的村子已经深入丛林,他们最初抵达的地方虽有海,这里的风却没有海的味道,只有植物的气息旋转其中。
他听见空中有拍打翅膀的声响,抬起头就看见海燕正顺着风向这里飞来。
海鸟总是需要风的,这只鸟儿曾经被留在他这里当作联络官,只是他最终见无事可做,又把它放回。
现在它回来了,带着身在开拓者营地里“队友”的信息。
“袭击将在两天后开始。”
“主要兵力会集中在西侧。”
“……”
他把纸条揉烂扔进地里。
看来这次他们的冒险已经接近最终章,结局大约免不了一场大战。
拉尼亚把信筒装回了它的脚上,它拍了拍翅膀,
“你喜欢自己白色的羽毛吗?”他问。
海燕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咕”了一声,歪着脑袋看向他。
拉尼亚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寻找答案的人。
但赛尼亚曾告诉他,他能得到答案。
所以他打从心底相信这件事,或者说,他相信他的老师,他的养育人。
“那个……”
女孩子细微的声音从身后的屋子边传来。
现在的时间虽然已经接近黄昏,却还早,至少对于鸮形人来说。
拉尼亚转头,看见那个曾在远处偷看他的女孩,怯生生地在转角注视着他。
“是你带回了我的娃娃。”女孩说风族语时的口音和短翅膀一模一样。
“嗯。”拉尼亚只是点头。
他可以解释事情缘由,然而他并不打算那样做。
这举动不仅毫无意义也会让事情变得复杂,所以他只是转身,注视着女孩。
瘦小的鸮形人女孩扇动了一下双翼,他猜测那动作代表着窘迫或者紧张,鸮形人的肢体语言与翼族不太一样,他还无从判断。
尽管他花费了大量时间和这里的居民在一起,做他自己想做的事。
“我想、感谢你。”小女孩说,渐渐的,似乎并不那么害怕了,“妈妈说,这种情况应该、道谢。”
拉尼亚并没有觉得自己该被感谢。
他可以肯定达內尔也这样想。
“不用。”他只是说道。
女孩的胆子又变大了一点儿,她慢慢地从墙角挪了出来,眨着眼睛注视着他。
她太瘦了,看起来没有得到足够的营养,她的翅膀也还稚嫩,无法长时间的飞行。
“……”
那声音似乎和某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残像席卷过他的眼底,他几乎分不清哪个来自过去,哪个来自现在。
“我想……把这个送给你……”女孩说着,渐渐向他靠来。
拉尼亚低头,他的眼睛撞上女孩的双眼,那是双黑色的眼睛,黑得像是夜空的最深处。
有一瞬间他忽然想知道在她眼中,他是什么样的——他知道他现在正迎着光,鸮形人不喜欢光,所以他们背着光来。
夕阳正燃烧并挥霍着整个世界,所有一切都正被充斥,他的双眼也不例外。
女孩在他的阴影下伸出手,她的手上挂着一个小小的装饰品。
“这是什么?”
“抓住梦的东西。”女孩想了半天,终于找出了词汇解释,“赶走恶梦。”
他接过那东西,细线、圆环、网格和几片羽毛连接成一个挂饰,他猜那大概是鹰的羽毛。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他问,声音里有着诚实的困惑。
“短、短翅膀说……”她磕磕绊绊地说,“有翼的人在那些没有翅膀的人中,一定、很糟糕吧?”
不,最糟糕的并不是这个。
等这女孩儿长大,她大概会知道,他们被区分并不是因为有没有双翼,而是因为与他人是否相同。
两天后。
拉尼亚随着鸮形人迎击那些开拓者。
他们准确地抓到了开拓者的进攻方向,那是一处聚居地,现在居民已经撤走,只有他们安静地埋伏着。
手上的剑柄因为长时间被持握而变得温热,拉尼亚紧紧地注视着远方,在心底念诵着那首祈祷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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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如候鸟般等待着(8)
你愿意死在这里吗?
当那些开拓者出现在他眼前时,拉尼亚想。
他可以肯定自己不愿意仅仅在此死去,但那些开拓者,其实并没有选择。
率先发难的是鸮形人们,带毒的箭矢如同雨下,那些开拓者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人仰马翻。
那边最先动手的是达内尔,一脸阴沉样的半精灵转瞬抽出自己的兵器砍向身边的开拓者,战斗转瞬开始,拉尼亚跳下屋顶,解决掉了正向这里跑来的开拓者。
鲜血温热,他眯起眼睛,另一只手上的长剑又已经刺出。
战斗。
在势均力敌之下,剩下的就只是意志了。
这些开拓者显然没有什么强烈的信念,内外交困下他们就只有逃跑的份。
战斗比他想象得还要快结束了。
拉尼亚抓住了一个正准备逃跑的开拓者,他们中能跑的都已经跑进了丛林。
鸮形人分散兵力去追逐这些落跑了的敌人,而剩下的人则直捣了开拓者的营地,营地很快就被攻克,那个宛如传说般的领主被他们抓获。
原住民在这场战斗中大获全胜——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顺利。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留在这个世界没有离开。
那些开拓者乘坐的船又一次抵达了这里,直到把这些人赶回,他们才安心地把种子种下。
拉尼亚看着眼前的海。
这里的海是碧蓝色的,清澈且明亮,在阳光下,泛着闪闪的光芒。
和他成长的地方完全不同。
那座岛上所有的海都是死灰一样的蓝色,凝滞的海流时不时地冲刷过远处的地平线。
他呆在那里,有时侯甚至不知道它们是不是真正的蓝色,它仿佛是某种已经死去了的蓝色。
“拉尼亚?”他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是短翅膀,拉尼亚已经能够认得他的声音了。
他没有回头,事实上他早就已经听见后头树林里传来的扑翅声。
现在他所在的地方距离开拓者的营地有一段距离,他来这里是为了看海,纯粹的。
短翅膀大概是为了找他。
“‘门’、已经顺利长成了。”短翅膀说。
拉尼亚“嗯”了一声,回想起他曾经看到的门,苏古塔的,暗月城的。
它们看起来像是燃烧着的蓝色光团,在半空缓缓拓成一个椭圆,无数浮动着的缎带般的光在火焰之中飘动。
短翅膀已经走到他身边,一同眺望着海。
从这片海的另外一边,迟早航船还会驶来这里——你看,这又是另一个不同之处。
“那个‘门’对面是什么样的?”短翅膀问他。
“——”
然而这个问题出乎意料地让拉尼亚陷入了沉思。
“门”的另一边,暗月城。
飘浮于星海之中的城市听起来有那么一点儿神秘感,但比起那个,更重要的或许是它连通了不同的世界。
世界与世界并不能相互交流原本是个众所周知的定律,却在那座城市出现时被打破了。
但不得不说,规则的打破让城市拥有了新的活力,无论是暗月城还是那些已经拥有“门”的城市。
“……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拉尼亚说。
这句话并没有太多的意思,他只是发觉自己无法用简单的言语描述一个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甚熟悉的地方。
于暗月城而言,他说到底不过是个过客。
短翅膀瞪大眼睛看着他,而后笑了。
“说得也是。”他说,“等我们这里、安顿下来,我会去。”
去另一个世界看看。
拉尼亚想,那时他离开生活了四十年的地方时,是不是也像他这样。
“到时候来找我。”他说。
“嗯。”短翅膀顿了顿,才又说道,“我会记住的、祈祷诗。”
那首祈祷诗是关于海,关于风,关于时间,以及其它的事物的。
当天晚些时候,他们的小队回到了暗月城。
白光渐渐包裹了四周一切,当光芒散开,城市的气息忽地就向他扑来。
“——”
某种与众不同的氛围。
拉尼亚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四周的一切摆设成了陌生的模样,人潮之中回荡着某种亢奋感。
“这是怎么了?”黑德爱尔第一个行动了起来,老练的冒险者迅速地开始把握周遭的信息。
“是祭典。”然后她得到了明确的答复,“德莫拉商会主办的祭典。”
德莫拉,温斯蒂的城市。
暗月城的居民们显然已经对通过“门”归来的冒险者见怪不怪了,很快就将城里的事告诉了他们。
商会举办的祭典,传闻中来自某个岛国的传统,空气里满是糖果的甜味。
拉尼亚转身与队友分别,他们这样短暂连结的小队甚至不需要道别。
他沿着主干道行走,这才发现不仅仅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奇异摊位,魔术、彩虹糖,商家大约只把这当成免费的宣传。
“节日啊……”他嘀咕着。
拉尼亚并不清楚“祭典”这个词的明确意义,眼前的一切只让他想起扎兰亚的节日。
人们为了某种理由而欢庆着,比起节日本身的意义,这种群体性的情绪高昂或许才是最重要的。
“……”
而对他来说。
更重要的是节日永远不会没有酒。
德莫拉的“淡绿”是一种奇怪的酒。
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用海草酿制的酒,即便是在扎兰亚那些沿海的城市。
暗月城里的“淡绿”是从德莫拉直接运来的,来自海中孤垒的商人充分地利用了城市中有“门”的优势。
同一批运来的还有迎合祭典氛围的酒,酒馆的商家说,那是种叫清酒的酒。
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拉尼亚才会赞美新鲜事物。
剩下的问题只有祭典的酒馆里人山人海,吟游诗人唱着不着调的岛国小诗。
最后他在角落里找到了张桌子,听见隔着人传来的音节。
那不是熟练的精灵语,还混杂了龙语的单词,他猜想诗人或许是从某位精灵那里听到了这首小诗,他并不是精灵。
“我可以坐这里吗?”
当他喝掉第三盅清酒时,他听到一声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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