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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从河边回来后,琉生就一直不大对劲。
清辉担忧地望着斜倚在窗边的人,眉头紧紧拧成一团。明明早已入了秋,这家伙却还是如此懒散地敞露着肩膀和胸口,任由来自清晨的夜风将裸露的皮肤吹得冰凉。他默叹一声,打玄关返回,捡起滑落在地板上的羽织替琉生披上,并把那人胡乱敞开的衣襟重新整理好。他的手指在琉生细软的发丝和沁凉的皮肤间穿过,对方却像忘了他这个人似地纹丝不动。
“我出去了。”
窗边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坐着,空洞的眼神凝望着窗外。
清辉不再多说,将沉重的工具箱扛在肩头上,沿着小路往外匆匆离去。琉生透过窗口目送清辉的背影,带着寒意的风吹在脸上,让他觉得很舒服。那天被清辉从河里抱上来后,唯一记得的是对方湿漉漉衣服下的体温仍旧炙热,连同自己隐隐作痛手腕也在发烫——自打那时起,他就仿佛仅剩下一具空壳,总是呆呆枯坐着,或是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清辉有时候以为琉生已经睡着了,实际上侧躺着的人双眼却是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感受着越来越明晰的灼烧感从腕部朝手臂的方向蔓延开来……
清辉没料到琉生会投河。
“我早就没有家了!”
琉生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是他没有见过的表情。在清辉的印象里,这家伙不是嬉皮笑脸地嬉闹着,就是撅嘴鼓腮地在生气——琉生的情绪总是一如初夏的晴空那般鲜明,轻浮得好像不曾有过阴霾一样——然而就是这个琉生,这个让他头疼不已、心烦意乱却又丢不下放不开的琉生,在他面前头一次露出了如此绝望到愤怒的表情。
他顿时不知所措。
眼前的人突然扭过头去,赌气般地跳进了河里。河水瞬间将投河者身上的衣物浸湿,有些露出石块的地方水流由于旋涡显得格外湍急,裹在肢体上的湿衣服显然让他行动不便,而那人还在挣扎着往河的中央走去。
“你疯啦?”清辉大喊起来,一边朝河边奔去,“快回来!”
听见清辉的呼唤,琉生猛地一个转身,由于水速的缘故,他差点跌倒。看见清辉已经冲进了水里,他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别动!”
清辉不禁止步,伫立在水深齐踝的岸边。大约是一直没有阳光的缘故,十月的河水比想象中要寒冷得多,琉生脸色发白,浑身不住地颤抖,固执地在河中与岸边的清辉对峙着。
“谁叫你追来的?”琉生冲着岸上大喊,“谁让你出现在我面前的?!”他脆弱的手臂无助地击打在水面上,溅起些许白色的水花。
一轮满月将世界照得清冷又寂寞,两个黑色的投影在河水里被无限地拉长。岸边茂盛的枫叶在月色里笼罩着一层紫红的薄晕。琉生和服的衣摆在水流中如扇般展开,红叶纷纷在风中零落,落在岸边、落在水面、落在了他的肩头……当红紫色的枫叶缓缓从橙红色的衣裳上褪落淌走的时候,河流中央那个单薄的身躯看上去似乎也要随之飘逝了一般。
祭奠那夜,牵过的手心依旧残留着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寒冷的冬夜里将手掌环绕在烛火旁般舒适。黑暗中的一豆光明总是如此吸引人,甚至比漫天繁星更惹人珍惜,因为它是如此的真实,与你是如此的接近——那夺目的色彩、给人以安心感的温度、宛如心脏般有节奏地跳动的火苗,就好像也具有生命一样……在你触之可及的地方。
当你试图握住它的时候,它又是那么虚无,甚至灼伤你,让你感到疼痛。
你要是不曾出现在我面前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发现自己是如此不堪。
就如同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清辉抛下他离开,僵硬的心脏就像风化的岩石碎片一样下坠,在空洞的胸膛底部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羽织和袖子遮住的皮肤燥得发烫,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份躁动连同满身血肉一齐剥离开来,赤裸裸地袒露在眼前这片皎洁冷漠的月光之下——他会被所有前来围观的人们唾弃、嘲笑、指责……老人捂着口鼻,就好像有看不见的污秽会伤害他们的健康;小孩子们用树枝挑起他的皮肉,拿石头投掷在他的下体和心口上;男人看他的目光终于不再带着强烈的索求,露出少量遗憾和更多不以为然的表情;也许会有一两颗清澈的泪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吧,那则是少数怜惜他的人所抛洒的痛苦失望之情。
琉生满以为自己的内心会为这幕宛如眼前发生的人间惨像而颤抖,实际上他只是身体沉重地枯坐着,漆黑的双眼地注视着清辉背影消失的方向。
百夜结束后,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太阳将复又升起,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会比被月色映衬得更加黑暗。
二周前,清辉成了一名木匠学徒。
师父和他的女儿都对他很好。他每天早晨出门,傍晚回去,扛着长方形的工具箱,在云朵穿行的月色下匆匆而行。这天,他乘着休息间隙打算继续前几天还未完成的私活,当他正用砂纸给那物什进行打磨的时候,老木匠握着烟管来到了他的身后。
“送人的?”
“啊。是的。”清辉礼貌地答应着。
“不是俺家那丫头吧?”老木匠吐出一口白烟。
清辉不甚明白地望向师父,一本正经地答道:“不是的。”
老木匠嘿嘿笑了起来,声音却透着难掩的遗憾。
“你说过自己不是人类吧?”
清辉陷入一片沉默。
“别紧张。要是在意你的身份,我一开始就不会收你为徒了。”老木匠吧嗒着嘴,脚边的草丛里秋虫叫得正欢。“你为人诚恳,又踏实肯干。如果你是人类的话,我倒是蛮欢喜,我闺女阿枫也挺中意你的,唉。”
老木匠瞥了一眼清辉手中的物什,上面有些笨拙地雕刻着红叶状的图案。
“这是要送给那个穿着红枫色和服的短发孩子的吧,在时代祭的骚动事件中我看见你了,那天……她没事吧。”
清辉望着地面:“他没事。”顿了顿又道:“那家伙这些天没什么精神,我想他大概是病了。”清辉摩挲着手中的作品,粗糙的表面已然平滑了许多,想到这些日子接连不断发生的事情,他的眉头又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老木匠看了一眼清辉的表情,在台阶上磕了磕烟管:“我先借你点钱,你去买点药给那孩子吃吧。”
“师父。”
清辉叫住了老木匠。
“我……真的很想成为人类。这样我就能懂得很多人类的想法,理解他们的心思,不会再犯下自己怎么都想不明白的错误。我也希望能一直跟着师父好好学手艺,而不仅仅是这短暂的百天之内。只是我们萤者,有朝一日真的能作为人类而活吗。”
“谁知道呢。”老木匠望着天空那持续存在的月亮良久,终是发出长长一声叹息,“人可以变成妖,妖又为何不能变成人?”
“琉生,起来吧。”
清辉放下散发着苦味的药碗,低声呼唤身边躺着的病人。可是对方只是一如既往地发怔,对他的声音没有产生任何反应。于是他抓住对方的手腕,打算将那人拖起来,而当对方的袖子滑落,露出赤裸的手臂时,他却因为过度吃惊而停下了动作——大量烧伤般的黑色痕迹在琉生的皮肤上触目惊心地遍布开来,向他张牙舞爪地示威着。
而琉生像是什么知觉都没有,从清辉逐渐脱力的手中重新躺回了地上。
“琉生,你病得很重。”清辉说道,“你得吃药。”
琉生的目光缓缓落在清辉的脸上:“我若是病了,你肯留下来陪我吗。”
“我现在就在陪你。”
“那白天呢,白天也陪我吗。”
“白天我得去工作。”
“可是有月亮的时候就算晚上哪……”琉生喃喃自语,带着委屈的口气。
“琉生,”清辉咽下叹气的冲动,“人不可能不赚钱而活下去。”
“我又没求你赚钱!”
琉生突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他一跳,随后清辉脸上被什么零碎的东西砸中了。是钱。
好多张纸币,在空中飞舞着,落在地上。
清辉捡起钱,表情由诧异渐渐化为怒意。
“哪来的?”
“别人给的。”
“你又接客了,”清辉的声音微微颤抖,“在我出去工作之后?”
“是的。”琉生平静地说,“而且赚得要比你多。”
“你是故意的吗。”清辉的声音充满困惑和无奈,“做这种事很开心吗?”
躺着的人咬了下嘴唇,小巧的鼻子皱了皱。
“玲子说过,亲密行为是只对喜欢的人才会做的,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你的行为……一个人能同时喜欢着那么多人吗?还是你就是单纯喜欢做这种事情——”
“没错,我就是这种人。”琉生猛然爆发出尖锐的笑声,“我喜欢出卖身体……我天生就是做这种事的人。看吧,多么下贱……如果不是因为玲子,你根本就不会留在我身边!你走啊,去跟那个木匠的女儿一起吧!我都看见了,她给你送饭时的样子,你们明明很要好不是吗?反正一百天后你就不在这世上了,我就再也不用见你这张讨厌的脸了,再也不用忍受被你丢在家里孤零零一个人的感觉了!走啊,赚你的钱去吧,快滚啊,给我离远点!”
突然间的狂躁让身上的暗纹像是火烫一样难受,他愤慨地用指甲朝着自己全力地抓下去,鲜艳的血痕顿时像红叶一样盛放在乌云密布的皮肤上——
琉生讨厌樱花。
在樱花盛开的季节,他失去了母亲。
清辉却喜欢樱花,在樱花绽放的时候,他遇见了玲子。
温柔的玲子教会了他很多事,也让他产生了更多的困惑不解。可是很多问题还没来得及找到答案,他就和玲子永远的分别了。
那一天,樱花暖暖地飞,他试图亲吻玲子的时候,却被对方挡住了。
玲子睁大眼睛,接着噗呲一声笑了起来。清辉君,你吓了我一跳。她笑眯眯地埋怨,目光很温和。不行呀,这种事只能对喜欢的人做。
我喜欢玲子的。清辉认真地解释。
我也喜欢清辉君……只不过呢,有一个人要比清辉君更喜欢我,而且我也更喜欢他。
是那个把我制造出来的人吗?
玲子又笑了,脸蛋跟樱花一样红。
清辉君,请你听我说。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出一股坚韧的力量。
清辉君是非常温暖的人,也是一盏能够驱除寒冷和黑暗的明灯。你憧憬着人类,努力学习着如何当一名人类。可是……人类也许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不少给别人带来痛苦的人。如果有朝一日,清辉君碰见了让你感到痛苦的人,请不要轻易对人类失望。如果对方是个恶棍的话,那就狠狠进行回击就好啦。但是如果对方在伤你之前把自己伤得很深,那么这种伤害更像是一种笨拙的求救呢……可能的话,尽量把他们从黑暗里带回来吧。
我不是很懂。清辉坦白道。
以后慢慢地就懂啦。
玲子将手伸向空中再收回,然后摊开手掌给清辉看。
她的掌心里安安静静地躺着几片粉红的花瓣。
呐,如果没有玲子,你会喜欢我吗?
琉生这么问的时候,他一时没来得及回答。
之后琉生得病了,他便没机会将答案说出口。
我,很喜欢樱花。
我也很喜欢北原玲子。
玲子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而且如果世上少了玲子的话……
我就不会遇见琉生你了。
清辉放开压制住琉生伤害自身的手,端碗含了一口药汤,弯腰往身旁那张嘴里喂下去。
当他再次直起身,发现这么多天来,琉生的眼睛的头一次亮了起来,眼眶水汪汪的,终于算是有些活人的气色了。
“你干嘛要这么做?”
他听见琉生轻声地问。
“因为我希望你的病能好起来。”
琉生盯着他的脸,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没说完的话语,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眼里的亮光也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最终恢复了先前的黑暗。
清辉想将琉生脸侧的乱发理顺,却被对方掉头躲开了。
“别碰我。”他听见那个声音在说,“……我很脏。”
“有些病治不好,正如有些结解不了。”
邻居姉小路这么说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只是当清辉半夜敲开他的门,向他托付照顾琉生的时候,姉小路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吃惊。
“永暗不是那么好找的,你一个人没问题么?”
“我会尽快回来,那家伙就拜托你了。”
“我才懒得管他死活。”
“那么我走了。”
“听人说话啊喂!”
“再见。”
“啧。”
连夜奔波,路途虽不算很远,也是有惊无险地到达了林中的永暗神社。在神社前报上地址和所求之事后,清辉终于踏上了返程。然而在经过一片僻静枫林时,头顶上突然响起一连串古怪的笑声,像是小孩子在嬉闹,又像是某种鸟类不祥的嘲讽。诡异的笑声在枫林中久久盘旋,时远时近,仿佛某个没有形体的生物在林间幽魂般地穿行游荡。当他意识到要逃跑之前,一股黑雾笼罩了他。从黑雾里伸出一只尖类似乌鸦爪子的细长手指,锋锐地穿透了他的躯体,再从他的躯体里抽了回来,连同身体里的脏腑一起摄取了去。
他跌倒在地上,那把未制完的梳子从衣襟里滑落,带着沾染上的新血。
正好是他想要的枫叶红。
沙发!
看文的时候bgm是Near Light,等到看完的时候发现自己哭了,一定是bgm太虐(……
说起来为什么作死走虐线!结果先虐到自己!(大哭.jpg 说好的相声路线呢(
把难的部分留给你还写的这么好看辛苦了!!!第一次被自己的角色虐到QAQ下回让我努力讲相声
结果我还是跳河了嘛!竟然没有河神出来差评!(滚 我们家小灰灰千万不要嗝屁啊,让本攻来救你!
噫看到最后吓了一跳…………怎么这就被咬了需要帮忙(一个瞎子)或者需要钱(一个家里蹲)的话来互动啊(x
=A=?!!这是,要,要被吃掉了吗?!!
满足你跳河的心愿你开心吗!!哎哟不要这样,过来给你擦眼泪【安抚拍背~
太难了,匆匆写的,不嫌弃真是太好了【抹泪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篇写得太匆忙完全想到哪写到哪,实在很不好意思见笑了【捂脸】我好像听见了钱!!
好次!绿色纯天然的铁锈,有嚼头!
反正老板继承祖业有的是钱他看见你这种上了年头的东西应该还会超开心(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