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p><p>四十七 </p><p> </p><p>“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p><p>莉塔扶着桌子转过身来，就这么在原地愣了几秒。 </p><p>“不……之前，之前在蓝哥哥的店里的时候，你不是还很兴高采烈地吃抹茶蛋糕。还有、还有在商场吃可丽饼的时候也是……而且，喝茶也要放很多糖——” </p><p> </p><p>“在这件事情上我不会说谎的，但是，还是请你对蓝保密。” </p><p>艾茵轻轻笑着，笑得有些落寞。 </p><p> </p><p>“那、那难道没有治疗的方法吗？你可以用能力解决听力的问题，那么味觉也一定——” </p><p>[尝不出味道该是多么的难过啊] </p><p>莉塔这么想着。糖也好，盐也好，对于艾茵来说，都只是一堆白色的颗粒。除了能够溶在水里以外，和沙子没有任何的区别。 </p><p>“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p><p>莉塔急了，她打心底觉得艾茵一定是有哪里不正常。艾茵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温柔和蔼，但她却觉得面前的这个存在令人毛骨悚然。 </p><p>“你看，生病的话，一定会有什么原因吧。能找到原因的话…多少能够为找出解决办法提供一些帮助。” </p><p>艾茵听了莉塔的问话后，许久没有回答。他轻轻靠在了被摇起来的病床上，头向后仰。他的眼神在向上看，却也没在向上看。 </p><p>之后，他终于开口。 </p><p> </p><p>“我没有治疗的打算，味觉对于我来说不重要。习惯了的话，也没什么不方便。” </p><p> </p><p>艾茵这么说着，他的回答把莉塔噎了个半死，这个天真的小姑娘用十个脑子也猜不到艾茵的回答竟然是这样的。她以前或多或少觉得艾茵有点奇怪，现在看来，这个人已经不是能简单用“奇怪”两个字来概括了，简直就是“扭曲”。 </p><p> </p><p> </p><p>“有的时候，失去感知某种事物的能力，不一定是坏事。” </p><p>艾茵说得很轻， </p><p>“人的心理、人许愿的力量是很强大的。” </p><p>他闭上眼睛。沉稳地呼吸着。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艾茵的大脑。都说大河东逝一去不复返，可属于艾茵记忆的河流却永远流不出那块土地。 </p><p>年轻的伊维斯精灵到现在还清晰地记着，十多年前他曾经无数次“品尝”过的，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那是混合了汗水，污秽，背德，以及见不得人的欲望的味道，就像是被神话中的哈培鸟玷污过一般。疼痛和屈辱总是与这种味道脱不开干系，所以年幼的精灵总是一次次地乞求着，祈祷着，能够有朝一日不再尝到这如同地狱最深处的污泥一般的味道。 </p><p>愿望成真了，自那之后，他失去了味觉。 </p><p> </p><p>[“只要还是在伊维斯境内，就千万不要使用能力。不然，爸爸一定会找到你的。”] </p><p>伊维斯现任的皇帝，艾维奥德伦·伊尔维布斯，他拥有几乎能够链接生长在整个伊维斯大地上的植物的力量。但他无法精确到每一个个体，只能通过残留的魔术信息确定对应的对象。也就是说，只要发动了能力，他就能根据残留的“信息”找到施术者。 </p><p> </p><p>从人为的火灾中幸存下来的精灵逃过了官家的追兵，却没能逃过四处泛滥的奴隶商人的黑手。 </p><p> </p><p>[“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估计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吧。而且，按这发色和瞳色的纯度来看，搞不好是纯血种。虽然这堆疤很恶心，但是把他好好收拾一下，也能卖个好价钱。有这方面癖好的人可是多了去了。”] </p><p>辗转在不同的黑暗中，年少的伊维斯精灵被数次贩卖，然后转手。 </p><p>[“那家伙根本不会‘干活’，已经被退货退了好几次了，你得好好教教他。这小崽子听不见东西，还真是麻烦。要不是因为是个纯血精灵，我早就把他卖给‘那个组织’了。”] </p><p>为了活下去，尊严是可以被扔掉的。 </p><p>[“老板，您看着仪表堂堂，没想到还有这种癖好。这东西很听话，您可真是买到宝了。他身上的卖相虽然差了点，但脸可是上等货。”] </p><p>如同最恶劣的梦。 </p><p> </p><p>“这件事，只有先生，你，我，还有阳夏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保守秘密，不要告诉蓝。” </p><p>艾茵微笑着看向莉塔，但莉塔显然没有心情回应这个微笑。 </p><p>“让他知道了的话，会稍微有点麻烦。——当然，这并不是先生的命令，只是，我个人的一点请求，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 </p><p> </p><p>“不，我会帮你的，我——” </p><p>莉塔试图用平稳的声音做出回答，但这实在是太难了。正在她调整呼吸的空档间，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不过这次不是蓝，而是绪。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凛。 </p><p> </p><p>“呀，先生，您怎么来了？我记得您之前说过，要在十二区待一阵子——” </p><p>艾茵见了凛，面露悦色，兴奋之余，还有些说不清的自责。 </p><p>“我打扰您工作了吗？” </p><p> </p><p>“艾茵！哪有自己孩子生病了不回来看的？十二区离着也不远，一个小时就能到。我把工作交给艾洛克处理了，今天我来陪着你吧。蓝忙活了一下午，也该休息了。” </p><p>凛拉开艾茵病床边上的椅子坐了下来，绪在门边则招手，示意莉塔过去。莉塔虽然还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但终究还是离开了病房。绪拉着她的手走在走廊里，身边时不时有打扮相似的护士路过。这些护士其实不仅打扮相似，长相也一模一样。她们是圣萨米赫恩教会的“特色”——人造人-战修女克劳迪亚。她们由教会科技部批量生产，并被投入到各个教区及各个教会中，作为劳动力使用。克劳迪亚们拥有一定量的知识储备，根据被传输的知识的类型的不同，她们被分为一型和二型。前者专门负责战斗，后者则拥有一定程度上的智慧，具有学习的能力，因此几乎能够被分配到各种岗位上进行工作。 </p><p>教会医院便是使用众多二型克劳迪亚的设施之一。她们可以做护工，做前台，做清洁员，甚至做护卫。除此之外，各个教会中负责资料录入、整理信息这类枯燥工作的也是她们。一型的克劳迪亚多被分配到驱魔师的小队中，作为消耗品使用。她们工作效率高，能源消耗低，成本也低，着实为教会省掉了一大笔资金。这是HSHXII上任后，做的最出色的一件事。 </p><p> </p><p>莉塔时不时地抬起头看看这些路过的克劳迪亚们，握紧了绪的手。 </p><p> </p><p>林德尔的诊室离着艾茵的病房有点远，他在三院的B栋，艾茵待着的住院部在D栋。莉塔跟着绪走了挺远一段距离，绕来绕去的回廊搞得她晕头转向。 </p><p> </p><p>“精神干扰科”，是负责检查、判断和解决一个人精神异常的科室。它与一般的心理科不同，不只治疗一般的精神障碍，同时也可以解除一定范围内的精神干扰和诅咒。这个科室在最近几十年发展的很好，解除精神异常状态的概率大幅提高。这多亏了国际魔术协会的支持。 </p><p> </p><p>跟刚才病房的气氛略微不同，精神干扰科的楼层里充斥着一种紧张的气氛，这也许是因为楼道刷得太白了。莉塔被绪领着，走到了比较靠里的一间诊室，在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之前的那段时间，莉塔其实有些紧张。她曾经想象过这个神奇的科室里的医生会是什么样子，地中海的严肃中年男人？戴着红框眼镜、长得像数学教师一样的女人？她很害怕着这两种人，不过事实证明，莉塔的担忧是多余的。 </p><p>推开门后，莉塔看见了一名穿着黑色衬衫和医生标配白大褂的成熟男性。他皮肤白暂，有着漂亮的淡亚麻金色中长卷发。头发被精心打理过，额侧的卷发垂到下巴附近，耳后的头发用棕色的发圈绑起来，耷拉在左肩上。男性戴着细圆金框眼镜，在那镜片后面的，是一双如湖水般温柔沉静的玫红色眸子。这就是林德尔，虽然他长得很高，却不像蓝那样，初见面时会让人觉得害怕。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亲切柔和的气息，好像是冬天的电暖气一样。 </p><p>林德尔坐在电脑椅上，他看到绪拉着莉塔走进来，就用脚轻轻抵地，将椅子旋转过来。他脸上带着微笑，让人觉得放松的，发自内心的微笑。莉塔和艾茵相处了多少日子，也没见过他这么笑过。 </p><p> </p><p>“你就是莉塔吧？真的是和绪说的一模一样，是个惹人怜爱的孩子。” </p><p>林德尔笑着开启了话题。 </p><p>“我叫林德尔，林德尔·德·迪厄多内，你叫我林德尔就可以。” </p><p> </p><p>“嗯…嗯，您好。” </p><p>虽说对面不论气质还是语气都给莉塔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但莉塔还是带上了那么一点戒备心。林德尔看见莉塔的反应，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p><p> </p><p>“你不用这么戒备我——嘛、想要在一个刚见面的人面前完全放松是很难的，我很明白这一点。总之，我们先坐下来聊聊吧，因为做检查的话，需要你尽可能的放松。” </p><p> </p><p>“对哦莉塔，你完全不用担心他会怎么样。你知道吗，林德尔可是我们大家公认的‘妇女之友’呢。他虽然才到八区没多久，但是已经小有名声了哦。别看他像是个腼腆内敛的家伙，其实特别吸引中年女性，我们都叫他‘天赐的大妈杀手’。” </p><p>绪总是能在第一时刻爆出别人最多的黑料，这一点莉塔无法否认。 </p><p> </p><p>“绪！！！这种难为情的事就不要说出来了！！” </p><p>绪话音未落，林德尔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从耳根到面颊都红彤彤的，简直像是个西红柿。 </p><p>“而且，你这个说法太容易引起误会了吧！如果你一定要说的话……请换个描述方式！！！” </p><p> </p><p>放弃吧，林德尔，就算母猪上树了绪也不可能改掉的。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