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开在山脚下的破烂酒馆。
店不小,里面有一个曲尺形的大台,旁边放着装酒的坛子,还有一个用来温酒的小热水池。
但这店里的木桌都弥散着阵阵腐烂的气味,自然而然吓跑了不少想来尝鲜的主顾。
说起这酒馆的主人,虽生得一张能招徕客人的俊郎皮相,但又不懂得甚么经营之道,不善打理这在倒闭边缘的酒馆,更不愿费心费力去打理,就任由自家店继续破旧下去。
到了最后,只有一根上了年岁的粗木杆上高挂着酒旗,示着这里还是一间酒馆的事实。
用深色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和心爱的妻子一起守着门可罗雀的酒馆,将名为伙计的黑猫视为家人。
要讲述的,是如此平淡岁月中突如而至的变故。
大片笼置着山腰的云淘突然被一阵猛烈狂风吹开,眼前的云海如大浪般席卷、翻腾,不时夹杂着从天边透射来的金光。
在惊涛骇浪的云海拨散后,藏匿于山脚下的那点人烟也渐渐显露出来,丝缕青烟飘渺,却在下一刻四散殆尽了。
这时真时幻飘忽不定的上百里村幢呀,正是闾丘乐在半睡半醒的朦胧梦境里见过无数次的光景。
即使耳边传来谁人的怒吼和气急败坏的尖叫,也被他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只能听见只言片语的 ‘炼尸’、‘妖女’、‘妖道余毒’、‘制裁’诸类。
啊啊,这些家伙到底在乱喊什么呢。总是微笑看的母亲此时露出了从未见过的冰冷神情,抽出包裹在布条中的剑指向不速之客。
被铭刻在记忆深处的细枝末节,只有她纤细的手掌上翻腾的暗光,弥漫的腐臭,和染红脚下土地的泊泊鲜血。
在结束单方面的屠杀后,朝夕相对的女人转过身来,露出了与自己记忆中无二的笑容。
“_____”她一边这样说看,一边将站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的,不过八九岁的孩童拉到身边,蹲下身来,不顾自己孩子又惊又俱的眼神,用那双沾满温热血液的手抚摸他的脸颊。
光陆怪离的世界在闾丘乐的眼中飞速的旋转,盛开又败谢的花、迁出的村民、母亲的尸骸、满山的垃墓、沉寂的故乡、持续无意义的生命的自己,然后渐渐变得黑暗,最后化为茫茫白色花田。
此生最爱的女人被花簇群拥,露出了现今仍令他痴迷的恬静微笑。
他猛地睁开双眼,发现天已经大亮,而自己正躺在床上,耳边还隐约回荡着听不清话语却莫名感到亲切的声音。
等闾丘乐用手撑着墙壁走到外厅,他发现靠近酒馆门口的桌边已经坐着一位客人了。还显得有些稚嫩的红发少年脸颊微红,站在他身边的的妻子凰铃正在为他倒酒。
“冒着雪翻山越岭的很冷吧?来喝点酒暖暖身。”闾丘乐伸手揽过凰铃的腰,转过头在她的脸上偷亲一口。红发少年满脸窘迫的接过了酒杯,仰起头把杯中的麦酒一饮而尽。
凰铃用衣袖遮住勾起的嘴角,“说起来,南南可要记得保存我的号码呀……给你发了条信息的来着。”
闾丘南闻言立刻想到了不久前受到莫名其妙的空白短信,立刻回答:“等一下就弄…!”没有把那条短信删掉真是太好了!他在心里呐喊道。
得到满意回答的女人拍掉丈夫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转身走到柜台前,拿起放在上面的智能机心满意足的走进里屋。
趴在柜台上的黑猫抬起眼皮,偷瞄了一眼她的背影后,扫了扫尾巴继续闭眼酣睡。
看到凰铃手上明显不该属于「这里」的东西,闾丘南用惊疑不定的眼神打量已经在他对面坐下兀自倒酒,外表看上去十年如一日般年轻的掌柜。
“不要这样看着我啦……好歹我也是想享受一下现代科技的,”闾丘乐笑着摆摆手,“在偏远又没有人烟的深山里耕田种地可是很辛苦的呀。”
明明几年前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苦行僧模样,娶了老婆以后果然是不同了。
闾丘南一面腹诽,一面自觉地喝完闾丘乐倒满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