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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段子手。 但已经迫于时风开始画儿童画。 培养皿→https://hailing5.wordpress.com/

第三回 逆流而上秦子勤怒追潘小七,顺势而为陈东篱暗审梁知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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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白鸽从澶州府衙飞出,俯视山川河流,穿过吴侬软语,弯过园林红窗,来到养鸽人手里。养鸽人这次没有去找他的主子,因为他的主子此刻出门在外,准备干番大事。杭州城内,钱塘江旁,是江湖人比试武艺的开阔场所。江湖人来往多了,自然也把江湖规矩带进了鱼龙混杂的人间苏杭。为庸自宋初立门杭州,以孔孟之道入武,探寻中庸仁德之理。每年春分都会在这生死场上摆上长桌,邀一众江湖名医来一场医术切磋。凡有疑难杂症者,无不慕名前往。故而小至杭州渔民,大到京畿富商,无不对其敬重三分。 

秦子勤作为杏林第五任掌事,领为庸药王院一众弟子代表为庸坐镇第一张诊桌。此时正写方子:“我虽然写了一笔,你注意再和药房说一声,白术,白扁豆,薏苡仁都要炒过的。”面前来看诊的是个黄发瞎子,手边还放着一把胡琴,此刻连连点头。其身后跟着一个姑娘,怯怯地看着秦源。“拿好。”瞎子伸手接过药房。“多谢多谢。”背后突然传来一人声:“原来你不瞎啊。”那人跟着哈哈两声应下,也没生气,领着姑娘回去了。 

“子勤怎么不喊下一位?”刚才还挖苦别人的男子,把手中扇子放上诊桌,往桌前椅子上盘腿一坐。 

“师兄要带头砸场么?”秦源认得这位男子。此人姓宋单名绛,字子诚。 

“你看你看,你还在怨我。我若想砸场,子勤你还能摆出桌子来那才是笑话了。”宋子诚赔上笑脸,言语却毫不客气。秦源没打算给他的好师兄台阶:“总不见得师兄是来看诊的……” 

“正是。”宋子诚贴着笑脸硬接话。“师兄我近日胸中郁结,茶饭不思。还请师弟帮我诊诊。” 

“取党参八两,淮山药八两,茯苓八两,芡实八两,炒白扁豆八两,莲心八两,米仁八两,炙鸡内金八两,使君子肉二两,白砂糖一十七斤。和粳米,糯米做成糕吃。下一位。”秦源看也没看他一眼,急急说完就叫下一位。后面一位喜出望外就要上前,宋子诚一把把他推回去,满脸委屈。“子勤,你都不诊脉就给我开方子,开方子也不写一个给我……” 

子勤实在看不下去。“有话直说,后头人有的大老远赶来看诊,和你耗不起。”宋子诚被这话戳中了要害,脸色有些微怒。不过须臾之后,笑颜又浮上面来,细声细语道:“我承认,那私塾学堂的事,是我告上去的。我当时确实是有些嫉恨,但真没想过要害你。我没想到白老头竟然这么专横。为庸上下都觉得这事儿是件大好事。就这姓白的觉得是挥霍祖宗基业,还给你扣上什么越俎代庖,蔑视师门的帽子。”见秦源态度丝毫没变,宋子诚涨红了脸,仿佛掏心掏肺:“整个为庸论医术你秦子勤说第二,哪个敢说第一?这个药王院就算你不掌事了,哪个敢接任?大家心里清楚着呢。实力摆在那里啊!” 

“你说完了么?” 

“子勤,我现在已经把学堂的事都揽下来了。仁书阁原本就是传授孔孟之道的地方,我看那姓白的还能挑出什么刺来。我看他敢不敢连我这个堂主一块儿也撤了。”说着宋子诚走到秦源身边挽起秦子勤一只手。“其他几个堂主也和我站在一边,姓白的要是闹事。我们就跟他干到底!” 

“那还要多谢师兄了。”秦源推开宋绛缠上来的手,转而把扇子放到他手里。“子勤你要我怎么做你才原谅我?”宋绛看秦源依旧一脸冷淡。 

秦源叹了一声:“我从没怪过你。”一句话让宋绛安静下来。“师兄还有什么事么?”秦源皱着眉头。 

“那辽人要打破燕云了……我们虽是读书之人,但也有一颗赤子之心。我想组织门内弟子,江湖草莽。只要天下间有报国之心的侠士,不问出处,皆是兄弟。我们从杭州出发,走运河到澶州去。看看有什么要用人的地方,去搭把手。也算为自己的家国出点力。”宋绛说到这儿,看见子勤神情犹豫了,唇角微扬,立马接着说。“子勤有一手好医术,到那边关战事吃紧的地方,一定大有作为。可以救下多少人的丈夫和儿女啊……想想就觉得心潮澎湃。”他看到秦源不再推他出去,就知道他的师弟被说动了。“当然这事儿还得师弟你同意才是。我的船上一直留着你的位置,就等你点头。”说罢,宋绛展开扇子,走得逍遥。 

“下一位。”秦源看着宋绛离去的背影,内心汹涌。不由想起那日与楚云景在西子湖上巧遇时,楚澄心卖的那通关子。 

西子湖水,碧波荡漾,荷叶亭亭,花未结苞。一叶小舟浮在湖上,摇摇曳曳。子勤站在船头眺望远处的雷峰石塔,船篷里一个小童,搓着手,眼睛直勾勾盯着膝盖上纸包里一个个诱人的杏仁酥。却不想突然幽幽一声:“实在有缘。”一船渐近,船头立着一人——银纹雪丝珠冠锦袍,仙风道骨。面上带着淡笑,抱拳恭谨问好。“楚掌门。”秦源回礼。谁能想到当年修行医道,在山间无意中遇上一个落魄公子。因为一个恻隐之心为他诊了一脉,到今日竟为自己与堂堂武当掌门搭起了一段私交。“既然有缘,不如同游一遭?”楚云景笑得不咸不淡。秦源回望了一眼篷内的小儿,此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看来子勤船里藏着妙人?”楚云景知道船篷里是何许人也,故意打趣。秦子勤为了避嫌澄清只好叫小童出来。 

“小七拜见楚掌门。”小童不情愿地朝楚云景行礼,噘嘴贫了一句嘴:“好嘛,这下点心吃不成了。”“怎么说话。”秦源见状拍了一下小七脑袋。小七吐了吐舌头不高兴地走回船篷里。一旁楚云景脸上笑意不减,眼里湖水深不见底。秦源知道小七这点心是真吃不成了。楚云景说着就上了秦源的船。一句话也不多,选了小七身边坐了下来。小七看上哪块杏仁酥,他就抢走哪块。急得小七干瞪眼,最后委屈地向秦源求援。 

“楚掌门不愧是修道之人。位居掌门仍不忘寄情山水。”秦源和楚云景搭话。“子勤不也是同道中人?”秦源听罢跟着楚云景一起笑起自己来。这个秦子勤一被解职得闲就来乘船游湖,笑楚云景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小七见这两人莫名其妙就笑起来还以为自己又闹出什么笑话,有些惊慌。笑着笑着,秦子勤突然愣了神。小七正要拍醒他,被楚云景一把拦住:“他这是睹物思人了。”“什么意思啊?”“就是看到此情此景,想到某个比我,比他更想云游四海却束缚加身的人了。”“是谁这么可怜?”“谁又不是呢?”楚云景被小七一问,突然转了话题。不知何时,湖面上起了一阵雾气。小船在湖中心停了下来,湖下犹如颠倒的世界,把一切都锁在水中,任如何波涛汹涌,始终挣脱不出来。 

“楚掌门可知道瀛洲战事。”秦源见话题太过沉重便开口问起国事来。楚云景淡淡一笑,没打算开口说话,只用眼睛期待秦源自己继续说下去。“波澜将起,殃及池鱼。生死天数,得失我命。” 

“你想逆流而上?”楚云景说罢把刚抢到手的杏仁酥还给了小七。 

“如果整个西子湖的鱼都与我一同北上,也许水真能倒流回源头。”秦子勤也觉得自己痴了。小七拿着杏仁酥,却没有吃,呆呆看着两个人。楚云景看着秦源认真的神情,意味深长地扬起了唇角,似有话要说又好像咽了下去。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

“时间不早了。”楚云景起身要告别。“这四周雾气环绕,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去。”秦源见楚云景一幅要在湖中心下船的架势,赶忙上去阻拦。 

“是么?”谁知刚出船篷,四周一片晴朗。楚云景站在他来时那艘小舟上,好似从未踏上过秦源的篷船。惊得秦源不知该说什么。“孤山天暮,没有谁能置身事外。成群逆流的鱼,未必不能让水流回源头。”楚云景话里有话。“只不过,水也会冲散随你而上的同类,也会教渔夫在湖边张网待兔。”秦源想问个明白,楚云景早就不见踪影,只剩下小七抱怨他又和自己抢点心吃。结果咬开好不容易从他手里抢回来的杏仁酥,一口吐了出来。“呸,这什么东西?”秦源接过那张纸条,将其展开揉平,只写着两句诗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秦大夫?你是不是累了。休息一下再诊也没关系的。”秦源被面前的病人唤回了诊桌旁。“哦,没事。你有何处不适?” 

等秦源诊完,天色已晚。早过了为庸门禁的时辰。一想到自己回门又要被那姓白的捉把柄,秦源索性绕过为庸正门,往药王院院墙走。院墙下本养着芦荟,不好翻墙而入。只不过自打秦源把小七这孤儿接回药王院暂住。这小儿为了报恩把一片芦苇生生养成一株。秦源刚扶墙,忽然街对过来了人。秦源只好扭头继续向前走,装什么事儿也没发生。正闷头急行,迎面撞上了一人,撞掉了秦源背挎着的药箱,东西散了一地。“小心看路!”秦源原本心思就不定,又看了一天的诊,再加上宋绛特意来找自己茬,被这一撞彻底没了好心情。抬头就看到那人眯眼道歉,赶紧弯腰收拾箱子还给秦源。定睛一瞧,正是上午看诊时,遇上的假瞎子。叫贾明。 

“失礼了……”秦源赶紧收拾起自己的烂心情和人道歉。那人也没放心上,拉着一直跟在他左右的那姑娘匆匆就走了。秦源重新打开药箱,轻点物品,一样东西映入眼帘,让他出了一身冷汗。这罂粟果是哪儿来的……秦源没想到那贾明一脸和善的模样,私底下竟然做着黑货生意。 

“谁?”秦源刚意识到有人在身后,就被一掌击晕。合眼前,自己面前立着的正是那一直跟在贾明身侧没开过口的女子。 

  

  

“听雨,你杵在院里做什么?”陆寻写案卷疲累了,走出来透透气。陈画的书童被这么一叫一个激灵:“你吓死我了,陆大人!”“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陆寻打趣道。书童脸上敷衍着跟着一同笑起来:“大人还不去写案卷?等我家公子回来我可要告你偷懒了。”“你还好意思说,他一口气抓来这么多盗匪,快把大牢都塞满了。你告诉你家公子,让他们自己把自己那份案卷写了得了,我是真受不了了。”陆寻发牢骚道。 

“好了好了,陆大人”书童走到陆寻身边一边安慰一边替他捶背。“我家公子除了我之外,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大人这是能者多劳。” 

陆寻被书童哄开心了:“他干什么去了?怎么不见人啊?” 

“公子?去见老知州了。”书童恭敬回答。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狱中那名女子一脸宁死不屈。陈东篱坐在她身边的稻草堆上,眼里映着狱窗漏进来的阳光。 

“你也就偷了块玉佩,谈不上要杀要剐。”陈画笑着解释。 

“呵,不用在我面前做戏。你们这些官老爷,我清楚着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耍什么把戏!先诱供,诱供不成就用刑,然后再屈打成招。最后只要等着秋后问斩就行了。”女子蹬鼻子上脸,所言所思却不无道理。陈画由着她疯言疯语,还生出几分赞叹之情。 

“有点小权还真以为自己上天了,告诉你,皇帝老儿的东西我都敢偷!怎么着!”女子叉腰端立,冲着陈东篱放狠话。 

“那你这武当的暗器袋子也是偷来的?”陈画并不生气,反而把那袋子丢给女子。女子见陈画把此物还给了她,一下子转变了态度,捧着袋子愣在原地许久。“你……不怕我在这儿结果了你?”女子试探性问。“你要真想杀人,那日大雨已经动手了。比起张扬,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飞镖就死了。而你也不是个笨人。”陈画十指交叉。女子被这么一说方才气焰全无,眨巴眼睛看着陈画,猛然背过身去。“要是不笨,怎么会被抓。” 

“抓你那人叫陆寻,你要是真去过皇宫,大概也听过他的名号。是他最先点拨我说你其实根本不想杀人。”陈画看这姑娘身上竟有些张扬的影子,语气比方才柔了几分。女子恍然大悟一般,盘腿坐了下来,刚想问什么,一瞬间自己得出了答案,叹了口气,再没开口。 

“姑娘看上了这块玉牌?”陈东篱见姑娘打消了对自己的疑虑,将自己的腰牌递到姑娘眼前。姑娘眼睛立刻亮起来,像猫看光斑一样盯着玉佩。“送给姑娘也不是不可以。”陈画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 

“什么条件?”姑娘立刻问。“帮我一个小忙。”陈画笑曰,“替我去那古月园走上几遭。”“偷什么?”“新娘。”姑娘一听偷人,吓得蹦了起来连忙摆手:“我不要了,不要了。” 

“你先别怕。我是想让你潜进胡宅,替我打探一下他们府新进门的那个小妾住在哪里。”陈画起身连忙安抚她的情绪。 

“就这样?”“就这样。”“你……不反悔?”“君子一言。”陈画说罢就直接把玉佩给了那姑娘。姑娘接过玉牌掐了自己一下,暗自念了一句:“真不在做梦啊……”引得陈画笑了起来。“姑娘可以出去了。”“现在?”姑娘更惊喜了。陈画点头,往牢门方向望了望。从他进门开始,这门就再没锁上过。姑娘高兴的冲出狱门,正要一个梯云纵远走高飞,突然打消了念头,回过身来对陈画抱拳道:“彼以小人待我,我必以小人报之;君以君子待我,我必以君子报之。”说罢,眨眼间便没了身影。狱卒见陈东篱出来,忙哈腰贴上前去。“劳烦你引我去见老知州。”陈画脸上带笑。 

狱卒手执烛台,越过层层囹圄走进幽暗无光的地牢。陈画紧随其后,脸上笑容一点一点被这阴暗寒冷的氛围侵染,最后变得严肃而凝重。铐着镣铐的老人听闻楼上有了动静,就猜到是谁来看望他这个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无用之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老知州声音沙哑很多,狱卒烛火照耀到老人时,老人满头白发散乱,脸上皱纹纵横。 

“梁老。”待狱门一开,陈画赶忙上前扶朝自己下跪的梁知季。 

“陈大人不惜来这等阴寒之地也来要嘲弄老朽一番,真是精神可嘉。”梁知季单靠自己已经站不起来。陈画硬拖着他,他才没有倒下去。陈画示意狱卒点上地牢的火盏。火光一亮,老人立马闭上眼睛,眼泪被光一刺激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陈画把老人扶到草垛,又招呼狱卒给他拿来一床棉被。替他铺好后,再搀扶他坐上。 

“你做什么?想让我这个将死之人说什么?”梁知季受不住了,声音哽咽。“我本就是一个无用之人。年近七旬一辈子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好不容易官至四品,一个年轻之辈刚踏入朝堂就穿着赤色官袍手握圣旨赶我回家。”陈画没有回答老知州的问题,扭头招呼狱卒打点热水来。 

“军粮是我卖的……虎扬看见的那场戏是我安排的……那些证据也是我假造的……都是我做的……就在我这里结束吧。”老知州几乎在向陈画哭诉。陈画接过狱卒打来的热水,要了一条干净毛巾,帮老知州洗了个手,洗了个脸。 

“结案吧!陈东篱!”突然老知州大声叫喊,身子一扑把热水盆给打翻了,泼了陈东篱一身。“大人……”狱卒吓了一跳以为梁知季疯了。陈画摆摆手示意他没事,要他帮自己一起把摔在地上的老人扶到床榻上。“还有没有囚服?给老知州换一身干净的。”狱卒害怕这老疯子会对陈画不利,陈画执意要他离开。待狱卒一走,老知州老泪如泉,一发不可收拾。一个人缩在墙角,抽泣呜咽。 

“那安梨姑娘也是您杀的?”陈画小心地问。老知州一听安梨的名字,哭泣声更大。一旁死牢的囚犯都开始拍栏杆叫唤嫌弃他吵闹。“是我杀的!”被这么一拍,老知州突然仰面冲陈画大喊。“是我杀的!”他又重复了一遍,声嘶力竭。 

“是您拿着和合窗的窗眉把她勒死,再用墨遮住她指缝里的木屑,把她的手往刚画不久的屏风上摁,故意栽赃自己,然后再把窗眉藏在这地牢里,还买通了一帮杀手把留芳园还活着的人都屠了个干净。就为了防止晚年唯一一个对自己上心,愿意听自己说心里话的同乡女子向我们漏出什么口风。”陈画字字诛心。老知州听到一半,已经瞠目结舌,听完全部泣不成声。跪倒在陈画面前,不住地摇头请求他不要再说下去。 

“保护不了视您为忘年之交的女子免受恶人染指不是您的错。无用之人怎么会为了妻儿性命把罪责通通担下,明明有冤不伸不诉。”陈画轻抚老知州的后背,替他顺气。 

“不……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强留她在园子里住下,她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遇上那只禽兽!又怎么会听见不该听见的事情,最后又怎么会为此搭上性命!”老知州似在哭诉又似在控诉。“如果不是我硬要修什么江南园林,又怎么会有求于那帮孽畜!最后又怎么会听任他们摆布!” 

“我……我不过是想家而已……”老知州哭得像个孩子,抓住陈画的袖子。“东篱,我不过是想家罢了。”眼神似在恳求陈画的信任和谅解。“我知道,我父亲知道,圣上知道。我们都知道。”陈画看着老知州的眼睛柔声。他面前蜷缩着的是一个被思乡和官瘾生生撕成两半的可悲老人。 

“您的妻儿已经坐上船,在回扬州的路上了。”陈画点亮了梁知季眼里的希望。“路上都有您的老朋友照应着。”“虽说梁婆婆不想来见您,但是走之前特意叮嘱我说您好面子,让我给您洗个脸。”陈画换上微笑,努力想让阳光照进老人的心里。 

“不怪她……不怪她……”梁知季轻摇双手,颤抖着说。“我从没跟她说过什么温存的话,也从没真心照抚过一对儿女。一心埋头官场,只想着怎么走关系,通门路,站队伍,才能让我升迁发达。” 

“我也满腔热血过,我也想过为民效力,报国济世……可结果呢?所作所为不过被抢为上级的功绩,自己姓名无人知晓。想要上报,诉苦无门,屡被排挤,几经贬谪。干看着他们官官相护,而我等永无出头之日啊!除却和他们同流合污我能怎样?除却受他人摆布我能怎样?除却被人当棋子我能怎样?”梁知季声声质问回荡在地牢里。“孩子,我今日便是你明日的下场……” 

“东篱自知官场混沌,也知这世道早不能用非黑即白的道理。不敢言他日还能铁骨铮铮,不折不弯。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东篱从不想官位高显,权倾朝野,反而觉得躬耕田园,少烦少忧。坚持至此只因心里还记得四句话。”陈画也对梁知季讨心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相信梁大人心虽然凉可滚滚热血从未停下过。一腔赤忱丢不掉,摔不坏,抹不黑。”陈画看见梁知季坐正了身子,就知道自己这次没有白来。梁知季从脖上取下一柄钥匙郑重地交到陈画手里,并特意关照在留芳园湖中,靠走道的一块太湖石里另有玄机。那狱卒抱着一套新囚服姗姗来迟。老人把衣服换上,自己又洗了脸,刮了胡子,精神了许多。对着水中的自己端详几遍确认自己衣着得体后,梁知季作揖向陈画作别。“话尽于此,后生可畏。” 

  

  

等秦源再醒过来,自己已经躺在一间客栈厢房里。手脚都没被束缚,身子也没被捆着。秦源摸索着客栈的陈设,发现与寻常旅店并无什么不同。随后摸到门旁,正要推门就见窗外有一烛火飘然而至。秦源赶紧缩到榻上,假装未醒。“秦大夫?”声音正是贾明的。对方又唤了一声,随即降了音量似是和身边人商量。“他睡了。”门外传来一声软柔扭捏的女声,似在表示不满。这声娇嗔拖了很长,可以苏透人的骨头。贾明叹了一口气,应该是拿姑娘没辙。用力敲了几下门,喊道:“秦大夫?” 

“何事?”秦源猛然把门推开,将手挽在身后。袖里握针,以防不测。 

“秦大夫,我们一是为道歉而来。二是……”贾明看了一眼躲在他身后探出个脑袋悄悄关注秦源的姑娘。秦源警惕地盯着二人,退后几步示意两人进屋。那姑娘愣神了好久,才开始动身,动作缓慢。贾明倒是步履轻快,走路无声。挑了个座位就坐了下来。那姑娘慢慢挪到他的身边,坐到他的腿上。两人不像恋人,倒像兄妹。 

“您看您早晨还为我看诊,结果晚上我们就把您给……真是对不起。主要是这小妮子下手没分寸,我在这里替她给您赔不是。”贾明把姑娘抱起来,放在凳子上——姑娘姿势竟能保持不变——自己给秦源鞠了个躬。秦源看到罂粟果之时就猜到二人是黑市商人,知道两人是因为那颗罂粟果出的手,只是猜不透此刻他们是碍于什么原因才没灭他的口。“没关系。” 

轮到第二件事时,贾明看了姑娘好几眼。气氛一度非常尴尬。秦源握紧手里的银针,时刻准备抽身逃走。这位姑娘的力道,他已经领教过了,即使力壮如牛也一击即倒。这位贾明身藏不漏,从其踪迹也能猜出是位轻功好手。秦源想要从二人手上脱身不是易事,故而暗自皱眉。 

“扶桑,你和秦大夫说?”男子语气温热。应是很疼这位扶桑。秦源此刻已经想着第一针定姑娘肩井穴,第二针定贾明足三里。“秦……大……夫……” 

这位扶桑着长袖短裙,身后背着一柄巨刃,刀身与女子同长,钝锋刃厚,不像寻常女儿家能移动之物,然而这位姑娘一举一动平常自然。若是这位姑娘轻易解了秦源的穴道也不足为奇,届时这柄巨峰劈头而来,量秦源有天大的本事也难救自己一命。那女孩朝秦源招了招手。“你……凑……过……来……”女孩说话也慢。要诱杀我?秦源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这个念头,连忙退后两步。不想那姑娘伸手把秦源往自己这里一拽,叫秦子勤整个人差点倒在姑娘怀里。秦源此刻心都死了,此战毫无胜算,自己怕是要命丧于此。 

谁知小姑娘用极细的声音娇滴滴道:“你……能不能……治……痛……经……啊……?” 

“啊?” 

姑娘被秦源这么一问,脸比刚才更红了。踱步藏到贾明身后缩了起来,不敢见人了。贾明尴尬地笑:“秦大夫……你就说能不能吧……”秦源对着这对兄妹干眨眼,下意识点了点头。 

秦源亲自抓了一剂药替扶桑煮了。姑娘喝下之后仍不见好。看得秦源重新拿起自己写的药方左右端详。忽而姑娘站了起来,唇角上扬,双唇微展,笑颜拉开,眉舒神奕,一张笑脸如花开慢慢绽放,才让秦源松了一口气。“不疼了?”“不……疼……了……”兄妹两为此事连连道谢。第二日早晨还替秦源付了住店的钱。秦子勤最终也没看穿两人的心思,只知道这个叫贾明的黑市商人与这位扶桑姑娘阴差阳错替自己解了围。早晨回到师门,只需报上一声夜里被人请去看诊,自有店老板作证。少了许多麻烦。白长老那儿的确闭上了嘴巴,可这回轮到为庸掌门来找他的麻烦。早上诊平安脉时,尹葵装出一堆毛病来,又是肚子疼,又是嘴巴酸,活像是吃了坏醋,使劲刁难秦子勤。逼得秦源留下一句:“你闹够没有?”摔门而去。还没走到药王院,就听人来报说小七不见了——自打秦源昨日出门义诊就不见了。师兄弟们原以为小七如往日一样去码头和人闹,或是又去逞能实践他成为江湖大侠的第一步也没放在心上。到晚上也没见小七回来,才发觉事情不对。本以为是和秦源本人在一起,外出过夜了。结果秦子勤自己也不知道小七去了哪儿。 

听完师弟报来的消息,秦源早茶也没吃,扭头就往码头赶。把认识的不认识的船夫小贩都问遍了,只打听到宋绛今日要领一队船队北上,却没有小七的踪迹。秦源在码头上来回踱步心里干急却没个方向,不知何人从背后轻拍一下秦源的肩膀,给他抵上一个热包子。“秦大夫?”那是一个普通码头工,穿着干练,还绑着绑腿。身后跟着几个与他一般魁梧的壮汉,围了上来。秦源正想自己不懂事时还得罪了什么仇家。男子朝壮汉低语了一声:“并肩子。”几个汉子才散开去忙自己的活。秦源接过包子,戒备的瞧了男子一眼。男子心领神会,掰了一团包子面,先吃为敬,确认包子没毒。 

“子勤不才,不知何时惹上了漕帮的贵人?”秦源听懂了刚才那句漕帮黑话。“秦大夫不用这么堤防我。你放心,我们漕帮做事狠辣但也知道知恩图报。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曾治过一个没交诊金就跑了的风寒病人,正是在下。”那人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皮。 

秦源客气地笑一笑。他看过诊逃了诊金的用算盘得打半天,根本不记得是哪一个。 

“秦大夫那日还叫人别追我,我都记着呢。”男子眼神真诚。“我看秦大夫今日来码头是要找人?”码头的事,没人比漕帮更清楚。虽然男子来历成迷,但眼下也是最快找到小七的门路。秦源向男子行了一礼,着急比划:“我找约莫这么高,穿得朴素,短发披散的男儿。今年十三岁。”“好像见过……”男子若有所思。秦源眼睛一亮。“他好像跟着几个为庸打扮的人,要上什么船。情绪还挺高涨的。听他们谈论,那娃娃的名字好像……叫小七来着。” 

秦源脑子嗡的一响。“秦大夫你先别着急,我找漕帮弟兄问问,那船应该还没开。要是见到那孩子说不定能给你找回来。”“当真?”秦源回身握住码头工的手。已经完全不考虑和漕帮黑道交往过密落人口舌。那人忙碌了好一会儿,总算有了个结果。码头不愧是漕帮的天下,消息灵通——小七并没有上那艘船,却也好不到哪儿去。说是几个混混骗小七说能弄到上船的凭证,把小七掳了去。可普通混混哪里来的为庸衣着,若不是为庸身份小七怎么会轻信他们。种种细节让秦源细思恐极。 

“秦大夫……”漕帮在街口停下。秦源知道漕帮的人要是出了码头就视为坏了与官府定下的规矩。“有劳了。剩下的我自己解决就是。”秦源抱拳,信步而前。眼里不再是医者仁心,多了寒气和杀意。“秦大夫你一个人不成的!”没想到码头工一把拉住秦源,“那伙人凶悍的很!我们漕帮也不敢惹。你等着,我去叫上一众兄弟,一起冲进去!”那人一脸忧虑,又有些迟疑。顾虑自己被官府抓去,又在督促自己下了这个决心。这副着急上火的模样倒是与小七捧着那唯一一盆幸免于难的芦荟来认错时一模一样。 

“你在漕帮混的不错啊?”秦源重新审视这个热心前来帮忙的病友。这副赴汤蹈火之情很难用报恩之心来解释。“能指挥这么多人,还能调来手下。”那人尴尬地笑了笑。 

“你的好意我领了。让这么多人为我一个人涉险这情谊我可还不起。”秦源说着就往码头工所指的暗巷走。谁知那码头工见秦源要孤身闯虎穴,一下子有了决心咬咬牙三步并两步冲到秦源跟前,转眼已经冲进了巷子。秦源跟上时,正赶上他一脚踢开那伙人的房门,一拳头抡上一个喽啰的脸庞。码头工怒目圆睁,不给他的对手说一个字的机会,另一拳头已经砸在围上来的贼人的太阳穴上。一击倒地。里头人发现有人闯了进来,都反应过来朝门口涌来。不知为何他们手里已经拿着长棍刀具。这伙人动作极为迅猛,出刀诡谲,眼看一刀已经擦破码头工的手臂。“点子扎……”手字还没说出口,秦源已经没心情等他们说完。第一针,直击太渊,数刀落地;第二针,刺入三里,中针人跪地不起;第三针,击中血海,后继人仰面朝天;第四针,准打巨骨,再没人敢上前拦路。最后一针,秦源扬手落下,止住了码头工的血。一气呵成。 

“潘子你现在了不起了?朝廷的地盘也敢闯?”为首的贼人总算出来说了句话。只不过没等潘子回,秦源已经上前提领,一针抵在那厮廉泉穴上。此刻的秦子勤一身白衣,不沾血红。眉宇高扬,目光鄙夷。一如他年少轻狂,恃才傲物时那般。那人一下服了软,连连求饶。 

“小七呢?”秦源问。“已经放了……”贼首颤颤巍巍。秦源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针往里进了几分,吓得那人腿都开始打颤。“真的放了,方才来了一个女孩,提着柄巨刃把我一众兄弟给打的跪下喊奶奶,然后把人救走了……”扶桑?秦源对于这个女孩有很深刻的印象。 

“谁指使你们做的?”秦源接着问。“宋……宋绛。我们只是拿钱办事啊……”为首那人倒没想替别人背黑锅,十分干脆就交代了。这个姓宋的到底想干什么?先是当着一众人的面邀请自己上船一同北上,又买通人贩子绑了小七把自己往这里引…… 

“有多远滚多远!”秦源把那摇尾乞怜的小人丢至一旁没再多管。那人赶忙爬起来,踉跄着带着一堆半斤八两之辈仓皇窜了出去。秦源继续往巷子里走,想要找扶桑,没想到那姑娘跑着先来找到自己。姑娘一脸着急,有话又说不出口索性往秦源怀里塞了一张纸条。 

秦源打开一看——小七抢了我的登船令符!“他往码头跑了?”秦源抬头赶忙问。扶桑眨了一下眼睛。还没开始点头,秦源就明白了,转身往码头追去。秦源的轻功原本非常不好,只不过心急之故,把扶桑,码头工都甩在身后。还没跑到港口,就听见人声喧闹,远远就看见浓烟。一团火苗冲天。看得码头工差点一个踉跄被自己绊倒在地。 

码头着了大火。一船坞的货物,渔船,都被烧了个干干净净。不少来送行的人都有或轻或重的烧伤。而远处依稀能看见宋绛那几艘离岸的大船帆影。秦源的心都快跳出胸口,小七不会葬身在这片火海里吧?还没喊出声,被身旁码头工抢了先:“小七!” 

许是听到了码头工这声呼唤,船上张望的人群里挤出来一个小孩,朝着秦源挥手。“这熊孩子!”秦源一早上的担忧此刻化作父母之心的怒火喷涌而出。没想到那码头工竟也感同身受,与秦源不约而同。 

等船开出老远,只剩一个影子,一旁的扶桑才喊出话来:“你……还……我……的……令……符!”吓了正诊治伤患的秦源一跳。不知为什么这小妮子突然就耷拉下嘴角,一脸委屈,眼里含泪,呜咽抽泣,最后嚎啕大哭,慢慢蹲到地上。 

“哎……姑娘……姑娘,你伤心什么呀?”码头工坐在一旁。因为秦源让他留上一会儿。等秦源把伤患差不多都安排好,官府派人过来管事儿了。姑娘才娓娓道出真相:她好不容易瞒着她哥哥出来领到北上的登船令符。结果登船的时候正好撞上贼人绑架小七,听到小七喊救命,就出手帮了忙。没想到这小子假装感谢她趁她不注意偷了令符。打听到这小魔头和秦源走得近,所以来找秦源讨公道的。 

“这……下……好了……我……还要……回去……被……哥哥……骂。”扶桑一哭,说话更慢了。 

“姑娘别伤心,你可以再找别的船去啊?”码头工安慰道。 

“港口……都……烧……没……了……哪里……还……有……船啊?”扶桑哭得更厉害了。 

“我们漕帮还有一个私营的码头。姑娘可以坐我漕帮的船啊。”码头工手足无措。 

“此话当真?”秦源正巧听到这一句。码头工点头肯定。扶桑听罢,扭头看秦源。 

“既是小七引的祸事,我就陪姑娘去那北边走上一遭。”秦源给了扶桑一个承诺。才让扶桑止住了哭腔。三人约定好了时辰,由码头工从漕帮借一条船,送秦源和扶桑两人去往澶州。扶桑这才听话回了家。秦源走时,给码头工留下一句话:“灵隐寺旁,飞来峰下。” 

码头工一听回头,看见秦源一身白衣夕阳下泛出暖光:“有小七他娘的墓碑。” 

  

  

“哪来的鸽子?”陆寻见书童正逗弄一只白鸽。书童一惊两手一抛,白鸽扑腾翅膀飞走了。那书童愣了一下,突然坐到地上耍无赖起来:“我好不容易捉着的,本来想给公子煲汤。这下可好,煮熟的鸽子飞走了!”“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能捉鸽子啊?”陆寻有心无意开玩笑道。说罢就甩了甩袖子不管这书童,径直向门口走去。 

“陆大人你干什么去啊?”书童话音未落陈画便从大狱里回来了。“下官恭迎陈大人回府。”陆寻弯腰深鞠一躬开着玩笑。陈画知道他这是想要老知州的钥匙,出手往天上一抛。陆寻果然蹦起来一把擒住,握在手里看了又看:“还是你有办法。”“留芳园,太湖石下。”陈画被陆寻逗笑了,也不打算拿着线索遛他,开门见山。陆寻一听拔腿就往留芳园跑,恨不得从后墙直接翻过去。 

“听雨。”陈画站在门口向书童招手。书童不解。陈画摇了摇头,扭过身子倚着门笑:“上次市井里请你唱的戏你忘了?”书童恍然大悟,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兴奋地和陈画出了门。 

“店家。”陈画谦声向一位穿着富贵的行商行礼。“哟,贵客想要什么?我这儿有上好的砗磲玉石,公子一定喜欢……”店家很是热情。陈画伸手握住商人,免得他从他的车里搬出些琳琅满目的好玩意儿摆在他的眼前浪费时间。“上次和您谈过的。家父寿辰将至,在下前来领货。” 

“哦~”商人一拍脑袋。又看见跟在陈画身后的书童,恍然大悟。“你就是上次来打听香料的。”书童点了点头。商人脸上掩不住笑意,乐开了花。满脑子都是这家公子哥亲自来领货,这单一定稳赚不赔。陈画挽着商人的手,说大街上谈生意不体面,就把人往凌霄楼带。商人一头栽在钱眼里,没有多想,一路痴笑。根本没有注意到凌霄阁引路小儿脸上的僵笑和额头的冷汗。 

陈画刚推门,便把商人甩进了屋内。书童进门时随手就把门带上。一众官兵将商人里里外外围住,用剑尖指着商人。商人此刻才从梦中醒来,大惊失色,开始试图弄清状况。“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有话好说。”陈画顺着商人把话往下说,走到房中间泡了一杯茶,递给商人。那商人不敢接杯子,被官兵一瞪,一把捧过茶杯,紧握住杯壁,不停地抖。 

“别紧张,你汉名叫什么?”陈画语气温和。商人防备着陈画,并不打算开口。 

“我叫陈画,字东篱。大宋苏州人。承蒙圣上抬爱,来澶州做个父母小官。店家你卖的香料出自辽人之手。如今宋辽开战在即,你再做这买卖可要引火烧身了。” 

商人低下眸子,又重新抬起头来:“我能怎么办?我不吃这口饭,难不成饿死么?” 

陈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动。随后叫书童抵上一张通关文牒。陈画将其展开,一字一句念给这辽商听,随后解释道:“这文书写的也是一位香料商人。名叫车渠,大宋秦州人。”商人看着上头的官印,眼睛跟见钱一样,伸手要拿,被陈画一收。陈画笑意如旧:“这位车渠,受澶州知州所托,代为采购粮草军马。”商人听到这里迷茫了。陈画拿着文牒盯着商人的眼睛:“你每运来一石粮食,我保你一日平安,你每招来一个辽商,我再加五日。良马同理。” 

商人一下瘫坐到凳子上。他这下明白这位“贵客”想和他做的是什么生意。“你叫我……你叫我上哪儿去弄啊?” 

“你们辽人不是有很多办法么?”见商人依旧举棋不定,陈画将文牒放在桌上,转身要走出房间。推开房门时见那商人依然没有答应,便道出一句幽幽冷言:“你现在已经是辽人派来澶州的奸细了……”“我……”商人刚开口想辩解。一众官兵用剑抵住他的脖颈和背脊。“你觉得你有说话的机会么?”陈画的背影把商人吓住了,他手中的茶杯落地而碎。商人环顾四周,最后伸手把文牒抱在怀里。陈画听见兵将们收了兵器,重新回头,还是一脸笑意,声音和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车渠。”商人犹如置身噩梦。“幸会幸会。”陈画重新握起商人的手,原本温暖的双手早已冰凉湿透。又一件事情办妥,陈画总算松了一口气。沽了二两凌霄阁出了名的好酒,拎着准备犒劳犒劳陆寻这个酒鬼。还没走几步,就撞上怒气冲冲的张扬。张少将这回披甲拿枪,红缨在手。身上还沾着血迹,看着与寻常女儿家全然不同。“东篱!”张扬没等陈画走近,三步并两步就冲到他脸前。“怎么了?”陈画见她一脸满江红,又看向跟在她身后几个虎扬弟子,也是面露疲色有些狼狈,就猜他们是去贝州被当地官府赶了回来,还是路上遇到山贼埋伏打了败仗。 

“不是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哪有带着一整座山寨一起跑的山贼?”张扬开始说书。 

“燕山上的人都跑了?”陈画眯起眼来。 

“不光跑了个干净,还放了很多火雷暗器。这贼剿得我一肚子火!”张扬心里烧得和长枪上的红缨一样旺。见陈画仍然一副听她说书的表情,张扬把枪根杵在地上:“你说这山贼怎么知道要跑的?”这句话陈东篱听明白了。这是在怀疑他给山贼报信。 

“姑娘既然怀疑东篱,为何还来找我商量?”陈画有些不高兴,回头准备绕远路回府。张扬看到陈画这反应显然是反感她冤枉他,一下子心里踏实了。把枪丢给一旁的随从,两只手扑住陈画不让他走。“我道歉好不好,你给支个招嘛~剿了匪你也有政绩不是?”张扬采取撒娇攻势。 

“明后两日有一批江湖船队要来澶州。”陈画被张扬拖住,只好献计脱身。“你派人打听打听里头哪些人对澶州熟悉了解的。”见张扬眨巴眼睛使劲想着两者的关系,陈画再绷不住脸笑了起来:“山匪进城本容易查找,只需看关口,客栈都有哪些新面孔就好。这批江湖义士打着救国旗号,好巧不巧在这个时候入城。一下子就将这群山贼冲混了。难道是巧合?” 

“有道理!”张扬被陈画一点,茅塞顿开。 

发布时间:2017/02/09 20:50:53

2017/02/09 澶渊幽云 正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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