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最近总是在做一个梦,她梦见她长大了,穿着嫩绿色的衣服挽着妇人头,坐在一张杉木制成的八仙桌旁捧着茶笑眯眯地逗着孩子。隔壁有丫鬟替她锤小腿捏肩膀,仿佛是非常惬意的日子。
但是梦到了最后,江絮一次比一次清晰地感觉到缺少了什么,或许说这并不会是她的人生。
江絮乃江家这一代最年幼的女儿,母亲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大小姐,意外地和一个洋人相爱,剩下了江柳江絮两兄妹以后就甩甩手和夫君周游列国去了,而自小两人就是在道观里长大的。学了一身看起来就不是很靠谱的斩妖除魔的功夫,江柳倒还好,认认真真地学了那一招两式,到了江絮这儿就只能说是只能看不能用。
所以她那一身功夫,即使每天嚷嚷着要称霸武林称霸世界,大家也就当作笑谈,毕竟她连一只最普通的几年的小妖怪都降伏不了。
师父也经常拍着大腿一脸懊恼怎么收了这样一个弟子,还以为女孩子就会乖一点,然而在这里上窜下跳,偷所有师兄弟的内裤串成小旗子,甚至还将他的袜子拿去做了家养狗狗的窝的女孩子颠覆了他的所有想法。
于是就那么一天,师父终于下定决心,把一群小兔崽子们叫了过来跟他们吩咐道:“呃,你,你,你还有江絮,你们几个最近下山一趟吧。隔壁村子有个黄鼠狼精老是偷刘老头家里的母鸡,你们去解决一下。还有,把江絮给我看好了。”说罢就将那四个人给推出门外。
门外的四人却是面面相觑,这四人分别是:大师兄,三师兄,七师弟和正好是第六位的江絮。说实话吧,大师兄的武功套路的是最顶尖的,三师兄法阵一类非常擅长,七师弟虽然年纪小但是为人处世意外圆滑,一张嘴都能说动活神仙,只有江絮学什么什么不行。而剩余三人心里很清楚这是师父给他们吩咐下来的任务:让六师妹有点事情做做。
山下那个村子其实不远,三人步行,江絮骑了只小毛驴,晃晃悠悠地就走到了。正好是中午,四人商量着是不是先找个地方落脚,这种捉妖饿的事情肯定要放到晚上比较适合,于是就地借了户人家的空余房间住下了。
江絮是闲不住的,她腰间挂着师父特意送给她的无冥剑,手里捏着几张师兄送的符咒,偷偷摸摸地从窗户口里跳出去打算去周围闲逛一圈。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给睡得迷迷糊糊的师兄弟留了一张纸条。
说实话山下是她不怎么熟悉的,但是总不过那么点儿大,江絮也没有特别在意,直奔着目的地去。
她一直知道山下后面有一片林子是被村民叫做禁林的,从一开始上山的时候就被师父耳提面命地说了好多次。因为还在她七八岁的时候就因为私自溜下山,晕倒在禁林之中,在一群人到处搜索了好几个时辰之后才找到。
师父从此就禁止她再次下山,直到这一次实在忍受不下去了才把她赶下山。
那个时候她穿着一身绿色儒裙,扎着两个小揪儿,不管不顾地一路往下冲,就是因为不想被强制关在这种山顶上的小寺庙小院子里渡过童年,却没想到一头扎进了禁林。
这片林子常年被紫雾环绕,老人家们都说那些杉木桐木起码有几百年树龄了。林子深处不仅有猛兽,而且这外围瘴气可毒得狠呐。
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小姑娘闯进去,还能安好的出来也是上天开眼。
江絮有没有那段记忆,她自己都记不太清了,只觉得禁林当中她感觉到了危险一直环绕在她周围,却不知道在忌惮些什么不敢上前。
她隐隐约约只记得最后闻到了一股草木香,醒来以后没人发现她的其中一撮头发短了一截儿。
既然终于有机会下山,她就有点想过去看看,如今的林子里还有没有那熟悉的气息。
踏入林子的那瞬间她就感觉到不知道哪里来的视线在盯着她,摸不清对方到底是否带着善意,江絮有些胆寒的抽出腰间的剑。
勉力抵抗住了林子外围的瘴气,缓步走了几步觉得实在有点危险,于是她撩起裙子就跳上了一棵树的树杈,从上往下望去竟看到数不清的凶猛动物从林子的内围跑了出来。
与其说是跑出来,不如说是逃更加适合。
江絮有些意外,本以为这林子会是安静而凶险的,这怎么,大家都那么激动,就像专门为她开了一条路似的。
但是她还是没胆子从地面走,就只好借着自己身手还算敏捷,从树枝之间跳跃过去。
还没走到林子中心呢,她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倒在一棵树下,内心纠结了好久要不要去看看。
奇怪是挺奇怪的,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更何况……没有在野兽的足下被践踏受伤。从远处观察仅仅是晕倒,衣服整齐,甚至连扎起的长发都不见凌乱。
心里隐隐觉得有诈,但是出于好奇,江絮还是走进去碰了碰那个男子。
待他转过身来,江絮半个人都是僵硬的,这个年轻的紫发男子闭着眼睛一脸秀气,眼下有两道深红色的划线,穿着略低领的同色外衣,嘴角紧抿面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江絮也是个分不清轻重的,以为对方这样是染上了风寒,伸手就往对方额头摸去。
额头冰凉,江絮一路往下摸,这人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冰块,从头到脚都冷冰冰的,正好摸到对方的手腕处,男子醒了过来。
微睁开双眼,看起来并没有被面前的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子给吓到,本以为是清秀美人,却没想到睁开眼后的气息更妖气些。
“……你是何人?”那男子反手握住江絮,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江絮被他的目光逼迫地动弹不得,不知道是否该说真话,最后嘟囔着说:“江南江家,江柳。”套用了一下自己孪生哥哥的名字也不算太过分吧。
对方笑了起来,眼底却毫无笑意:“你确定?说谎的人可是要吞千针。”
仿佛他对自己的过去现在,一切事情了如指掌一般,江絮挣脱不开对方的钳制只好说实话:“江絮。”
江絮今年也不过是十六有余,在师父看来都还是个孩子,心思本就不是多么缜密,腰间的那枚象征着自己身份的玉佩一直没有拆下,男子看了一眼便了然。
“我叫渊笑,就住在这一片。”对方这么说到,一手将垂在脸颊旁的长发撩在耳后,另一手没有松开,将江絮带着走向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