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由阿尔贝托说这句话总有种自讨苦吃的感觉,但他发自内心的认为雷尼是刺进自己屁股里的一根钉子。
和这种类型的人相处并不会觉得厌烦,但会很痛苦。
阿尔贝托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可以和雷尼深交的人。即便如此,当他们的频率不在一个电波上时,阿尔贝托甚至无法理解雷尼究竟想做什么。
凌晨二点三十六分,夜色浓郁。
银色的月光无法与黑夜融合在一起,它被空气稀释后变成一种低调的白色,半透明的光辉微弱却足以照明道路。光芒扫过游泳池,穿过游戏厅的落地窗,勉强留了一个印子在红色的地毯上。
这个属于黑手党的小城堡里,理所当然的有着游戏室。
游戏室就在游泳池的对面,里面摆放着几盆绿化。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清澈的泳池,还有看上去冷冰冰的瓷砖。
天已经黑到这种程度了,光凭借月光不足以看清房屋里的摆设,除非长时间呆在一个黑暗的环境里。
阿尔贝托坐在桌上足球旁边的椅子上,用手托住下巴。
他昏昏欲睡,数不清打了几个哈欠。
在月光无法照顾到的阴影处,有个人锲而不舍地丢掷着飞镖。
阿尔贝托痛苦地提议:“雷尼…让我去睡觉吧。大家都已经睡着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叹息桥吗?不早点睡可不行。”
雷尼固执地回答:“不要,我还不想睡。”
“那么最起码你可以把灯打开,这么黑你连镖盘都看不清吧。而且你一个人也可以玩。”
嗖。咚。
这是飞镖划破空气扎在镖盘上,不知道反复了多少次的枯燥声音。雷尼走过去把飞镖拔下来,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
他转过头盯着阿尔贝托,飞镖的尖端闪着金属的光:“没有人看着的话会很无聊。”
哦,老天爷啊。
阿尔贝托沉默的发出悲鸣。
这场灾难的开端是在晚餐后他建议大家一起去游戏室放松一把。估计愉快的晚餐让阿尔贝托忘记了雷尼的本性,他以为一顿美食能够让这个混球安稳下来。
家人们很少见到自由杀手,就像是看多了电影而对杀手这一职业带有过多期待的高中生那样,他们怂恿雷尼去掷飞镖。
“你的话一定能够得到高分的。”他们用饶舌的意大利语热情地说。
雷尼并没有玩过飞镖,即便是杀手也不代表他能瞬间精通一个陌生的娱乐。
所以他失手了。
自然,黑手党们不会因此而怀疑雷尼的身手,但是雷尼却觉得自己身为杀手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从而开始折磨飞镖盘——以及阿尔贝托。
我会得到高分的。雷尼咕哝着。
要不是因为把这家伙独自一人丢在这里肯定会引发很多不妙的麻烦事,阿尔贝托早就回到房间里呼呼大睡了。
不论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反复十次,五十次,一百次,一千次就会枯燥起来。
即便有个目标,到达这目标的过程也会变得痛苦。
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玩的——反复丢掷飞镖,得到的只是一串空虚的得分。
阿尔贝托困倦地想。
不过他知道很快雷尼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因为这个半吊子至今都没将注意力集中在某件事情上。不论是杀戮、对美食的执着还是对金钱的欲求。一件事情能吸引他三天的注意力,就可以归类到奇迹的范围。
现而今一个小奇迹就发生在阿尔贝托眼前:雷尼正专心致志地丢着飞镖。
所以……。
蹩脚的飞镖新手都能比他做的更好。很简单的事情,瞄准红星,丢掷飞镖,看看自己的得分是几点。新手总归需要一点一点的积累经验与手感,才能变成高手,没有谁是一下子变成大师的。
这是法则,世界的法则,所有人都要遵守的规矩。
但是雷尼不同。
反复多次的枯燥蹩脚行为,在积攒了足够的数量以后,酝酿着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
雷尼以门外汉的姿势夹起飞镖,胡闹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是小孩子放飞纸飞机那样掂了掂重量,随即粗暴的、夸张地把身子向后仰去——
发射出去。
整个过程耗费了三四秒,阿尔贝托大吃一惊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看到幻觉,他看到雷尼身上走过一条湛蓝的噼啪作响的闪电,那闪电爬到他捏有飞镖的指尖上然后裹住整个飞镖,以击穿镖盘的气魄正中红心。
阿尔贝托的眼睛被那神速的蓝色刺伤,他突然觉得很想笑。
这是个美丽的幻觉。
阿尔贝托知道在这之后,不论雷尼以什么样的心态、什么样的姿势丢掷飞镖,他都能正中红心。除非他有意射偏。
这不是一时的好运,也不是天赋的觉醒,只是单纯的因为好奇与兴趣而从门外汉一口气跳级成宗师罢了。
在自己射中目标后,雷尼跳了起来,欢呼道:“万岁!我终于搞定了!”
然后他说:“走吧,我们去睡觉吧。”
阿尔贝托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再射几轮。”
雷尼耸了耸肩膀:“其实我途中就腻了,只要能够射中一次我就满意了。”
啊啊,真是让人憎恨啊。——阿尔贝托忍不住这么想。
这个混蛋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体里藏着什么。这也是他至今都不清楚为什么别人会叫他“雷尼Blue”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