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一成不变的蝉鸣还在持续。 </p><p>八月还没过第一周，大家已失去点餐的兴趣，也不再为鱼的品种增加而雀跃。甚至有人会在经过活鱼时露出反胃的神情——听说湖里是有碎尸的。 </p><p>由于安藤的劝阻，曲乐多数时候还是留在旅馆里为外出探索的人准备食物。能从中获得乐趣的人少得可怜，大家都是一脸疲惫且迅速地解决生理需求而已。 </p><p>因此，依旧对一切保持着积极态度的小春就像大家的吉祥物，总是被带着零食的人拜访。 </p><p>曲乐觉得她也许是对现况最为了解的人——他自己也是拜访者中的一员，不过（自认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基本是去和小春商量大家的菜单并分担打扫工作，正事之后才会倒一碗茶，用不算太好的日语闲聊些旅馆里有飞头蛮之类的奇妙遭遇。 </p><p>今天的话题从“森山雅人”开始。 </p><p>“……今天森山警官惹望月姐姐生气了，他们看起来像是有旧。小春姐有听说吗？” </p><p>“姑且是听说了。”小春以相当微妙的神情点头。 </p><p>“不过一直到现在才吵起来，森山先生也是在隐藏身份做什么吧？说不定就和希一样，拿出证件的时候会是另一个名字。” </p><p>曲乐以为小春会听过就算，可矮桌对面的女性放下茶杯，有点用力地握住它。 </p><p>“……唔……恩……就算是那样……也一定是有苦衷的吧？他一直是个温柔的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危害大家的事情。” </p><p>这是对对方有所了解才会说的话，可小春明明说过在这之前从未见过森山。 </p><p>“小春姐，你们其实认识吧——”少年带着好奇，像闻到食物的小狗一样前倾身体，得到对方稍显为难的笑容。 </p><p>“关于这件事现在还不方便透露……要保密哦。我想想要从哪里说起……” </p><p> </p><p>【可我想听的不是森山警官的事情。】 </p><p> </p><p>曲乐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他看着她，提起了另一个自己有兴趣的话题。“那，那小春姐是不是其实也不叫小春？” </p><p>他不习惯打探别人的私事，紧张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过小春没有注意到。 </p><p>“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修剪得洁净圆润的指甲捻着发丝，即使灯光昏黄，金色的发尾也像阳光下的麦穗般发着亮。“山崎小春只是伪名。不过为了方便起见，还是暂且把我当做月鸣庄的山崎小春来看待吧。” </p><p>“……我就叫曲乐。不过我妈喊我乐乐。”曲乐眨眨眼，把思绪从小春原本可能的发色上拽回来，渴求地看着她。 </p><p>“噗嗤，”小春别过头，曲乐注意到她捻动发梢的速度又快了点儿，这让他莫名其妙地感到愉快。“我的真名是春奈，雨宫春奈……现在也不太用的上，等到任务结束之后就用真名来称呼我吧。” </p><p>“哎……春奈。”曲乐专心地跟着念了遍，撑在桌上的手肘又往前蹭，几乎占领半张桌子。 </p><p> “小春姐要不要考虑把住所位置告诉可信的人哪？奇怪的东西现在越来越多了，小春姐总是在独自调查，要是、”没来由的心悸与可怕的想象让他顿了顿，可想知道更多信息的好奇心立即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要是某一天大家需要找小春姐，那样也算是有个方向。” </p><p>“住址啊……我确实是在旅馆之外租了一间小公寓。”小春摸着下巴思考，没立即说出方位。 </p><p>曲乐于是垂下眼小声补充：“不一定是告诉我……不是我也没关系。”他很努力装作并不在乎小春决定要告诉谁，拳头却稍微捏紧了，掌心不知何时沁出潮湿而温暖的薄汗。 </p><p>还没等他想明白为什么开着风扇还是这么热，他又听见小春说，“——在二栋的207号房间。如果有什么需要找我而我又不在的情况，说不定可以在那里找到我。啊，但是如果我在的话只要敲敲门我就会出来了哦，可不要像是……那天他们一样砸门进去。” </p><p>“二栋的207……” </p><p>曲乐动动手指要去拿纸笔，最后却只是歪着头复述了好几遍。 </p><p>他坐正身体，把手汗擦在自己的裤子上，认真地望向对面神色端正的女性。 </p><p>“好，我记住了。如果真到了那时候，我会尽快去那里找小春姐。” </p><p>可山崎小春对此，摇了摇头：“其实我不想让大家参与进这些事情，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的话，曲先生就只要告诉华子前辈就可以了……那个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p><p> </p><p>曲乐没能立即答应下来。“先生”这个称呼16岁的少年少有听闻，尽管知道这只是大部分日语使用者的习惯，他的心跳还是因此陡然加快。他紧紧盯着对方，不知道自身期望的是什么，却本能的不想接受这则提案。 </p><p> </p><p>“如果、如果那时候无法联络到华子小姐怎么办？由我想办法告诉其他可靠的人、和他一起去怎么样？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那样就好。万一曲先生因为我的而关系而遇到什么危险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您才好……” </p><p>“没关系的小春姐。就算真遇到什么，那也是我自己选的嘛。”曲乐向来不是会满足于独善其身的人，他会给迷途者指路、帮被欺负的人出头、把钱借给看起来有需要的人。 </p><p> </p><p>他上过当，受过骗，但从不觉得该因此收手。 </p><p> </p><p>可他没有因此得到小春的应允。 </p><p>“……请不要说这种话，你还是个孩子呢。”小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大人要保护孩子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在长大后一定也会这么做。危险和死亡这不是你现在应该做出的选择，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经历这些。” </p><p> </p><p>【——但我想保护你。】 </p><p> </p><p>曲乐眨眨眼，咽下突如其来的酸涩感。他听见自己反驳眼前这总是闪闪发亮的人，“小春姐，我初中三年都是体育委员，跑得很快。” </p><p>“我不会死的。” </p><p> </p><p>可小春这么说。 </p><p>“——但是总会有跑得更快的人，也会遇到没有办法逃跑的场面，那个时候又要怎么办呢？” </p><p> </p><p>这是曲乐没有思考过的事情。 </p><p>电风扇持续嗡鸣，曲乐被吵得想把它“啪”的关掉，可又不想离远哪怕半步。 </p><p>他怔怔地看向小春：“……如果是小春姐，会怎么办？” </p><p> </p><p>“……我就是为了能面对在这样的情况，才会一直努力到现在。曲先生还年轻呢，这种时候就只要找我们这种专业的人来对付……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有困难就找警察。” </p><p> </p><p>距离倏忽拉远，尽管还是面对面的坐着、脑袋上也残留着小春手心的温度，曲乐却明白了自己还无法站在她身边——小春尚未期望他站在那儿。 </p><p>“……这样吗。小春姐好帅啊！”曲乐低着头笑，挠挠自己的鼻子尖。 </p><p>【——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嘛！过几年我就长大了！】他想。 </p><p>“我本来觉得帮助有希望逃走的人就足够了，但果然能直面危险将之击退更好。我也向这个方向努力吧！我会长得很高、很结实的。”他爽朗地笑着说，抬起头让对面的女孩儿倒映自己眼中。 </p><p>“我要是也当了警察就是受小春姐影响了。虽然可能要很久、很久。那个，到时我可以请小春姐吃饭吗？” </p><p> </p><p>在他眼中闪闪发亮的小春点头了，露出了十分怀念的、有点害羞的笑容。“可以啊！我小时候一直很软弱，记忆中的自己似乎总是哭哭啼啼的，那个时候多亏了邻居家的哥哥一直保护我……我也先要成为像他那样，能够和电视上经常演的正义伙伴一样保护别人的英雄，现在会选择这个职业也和以前的经历无不关系。那我就满怀期待地等着了。曲先生是个好孩子，以后也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好警察的。” </p><p> </p><p>“可……”可曲乐做错了事，尚未承认。 </p><p>——且无法承认。 </p><p>他闭上嘴，收起笑容，带着点儿愧疚郑重地向他亏欠了一个道歉、却相信着他的小春许诺。 </p><p>“我会记住的。我会做到的。” </p><p>“请……期待吧。” </p><p> </p><p>他看了眼小春的手。 </p><p>少年已经到了不会要求和女孩子拉钩的年龄。 </p><p>【反正我答应了就会做到的】 </p><p>他简单地、这么想。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