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阳葵,十五岁,中三,正和大她三岁的姐姐武田一华坐在沿街咖啡厅二层,一起等待三十分钟后的电影开场。
这无疑是街上视野最好的一间店,无论阳光明媚还是细雨缠绵都能透过大幅玻璃窗将昭和风味街景尽收眼底,十分适合消磨时间。美中不足是店长热衷于推陈出新,总在咖啡里加入形形色色的奇怪香料。
但武田一华之所以此刻神情微妙,并不是因为咖啡不合口味。至少不完全是。就像独自看电影的人买票时会有的默契一样,她和武田阳葵中间空开了一个座位,尽量装作不认识她。但“旁边的人的声音”这种东西不能像电视节目一样关上不听,武田阳葵那前倾的、耸起肩膀的坐姿也实在很难让人不注意。
阳葵暂时无暇理会她的纠结。
离得这么远,其实谁也听不清那三人在交谈些什么。但少女专注地看着窗外,双手食指抵在镜框两侧努力把它固定在鼻梁上,像读唇语般念念有词:“所、以、说,这是不行的啊!你完全不能让这位小姐绽放魅力!A桑,你就听我的吧……快,把相机拿来!”
“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吧……”武田一华循着她的视线看向街道对面。在某块十分具古典风味的手绘招牌下方站着一男二女。其中穿着土气的男子手持单反相机,将一位身着和服的少女拦在身后。而另一名脖子上挂着相机、有着绿色挑染的双马尾洋服女性正单手叉腰和他们交涉。她个头娇小,气势却非常足,一只手不停点着男性的胸膛,让他连连后退到差点绊倒。
这幅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一华冷笑出声:“哈,那男人劈腿了吧。”
“但她们两个之间很友好啊?她在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点头呢!”阳葵持有不同意见,“一华姐,而且我从一开始就看着了。那个双马尾的姐姐在拍橱窗照片,另外两个人则是在拍摄和服的展示照片之类,男的一直在让穿和服的女孩子换姿势,完全没让她休息。”
“啊,这样啊。”武田一华立即接受了:美人救美人,表面上是飒爽甜妹的王子系x传统淑女型大和抚子。飒爽甜妹仗义执言、让大和抚子得以休息片刻,但是作为代价,她自己则被要求成为街拍对象......她向阳葵靠近一点,将自己的猜测说给她,“所以、是这样的展开?”
“哔哔哔,非也,非也。”阳葵抬起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巨大的叉,“我看到她,”少女向着双马尾虚虚一点,又将指尖划向男性的方向,“在他背后给他的模特拍了照片、还拿给他看。”
“呼哇、同行竞业?是因为这个吵起来了?”武田一华也好奇了起来,坐回阳葵身边。
“他们说了几句才开始不对付的。模特好像更喜欢她、所以那男的把她推开了!我也觉得她拍的照片一定比他好,我好想看......”
阳葵托住下巴叹了口气,镜片后的眼珠溜向武田一华,双手合十:“一华姐——”
“......武田阳葵,不要凑这种热闹。”
“拜托嘛、我就去看看,她好漂亮诶,我想合照......啊......啊!壁咚!太帅了!”武田阳葵突然拍着桌子起立,飞快打开手机照相——女摄影师勒着男性的衣领、把他掼到了墙上。
气势汹汹。
“一华姐,我去劝架!”阳葵飞一般地跳下楼梯,武田一华迟一步起身,听见楼下传来短促的尖叫和妹妹仓促的道歉声。听起来是撞翻了什么东西,应该暂时走不了。
也好。一华松了口气,端起没喝完的咖啡再次看向街对面。男人愤愤不平地拉着模特走了,女摄影师没理他。她正将凌乱的发辫拆了重编。大概阳葵刚才的动作实在太大,她微微抬起头看了过来,笑意盈盈地......wink了?等一下,是wink吗?诶、比心?啊好漂亮、美得好张扬!
武田一华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热,她把手背贴到脸上,小幅度地向对方回以挥手。
她现在能确信阳葵说得没错了——
她一定比那个男性摄影师更能拍出模特的魅力。
夏日夜,半山坡,花园别墅区,第三栋独栋洋房,二层露台。
时针指向七时,萤虫聚集在高高的路灯旁,好奇地打量着缩在露台上的少女。在知了的鸣叫声中,她正扒着窗台寻找另一种声音。
微风拂过她身边,轻柔地将音符从隔壁房间的窗缝送到她耳边。
“第二乐章的开头……没问题,一华姐刚开始练习,时间充足,可以实施计划一。”武田阳葵按住扑通直跳的心口,轻声对着耳机汇报。另一个刻意压着嗓子的声音立刻回复:“收到收到,爷爷他已经在打鼾了,友奈我正突破第一道防线。”
阳葵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里关上窗。她经过搁在桌旁的大提琴,又犹豫着把它背到身上。迈出房间时,她脱掉拖鞋踮起脚。
室内窗帘已严实地拉起,只有同在二层的武田一华的门缝中漏出一丝白昼。杵在昏暗中的家具像威严的卫兵,无言地看着它们的小主人如何瞒天过海。
一,二,三,四,五……下数第六阶的木头老化得厉害,踩上去会“嘎吱”一声响,如果有谁踩上去,阳葵一早就能知道。她抓握住楼梯扶手,轻盈地越过它跳到下一阶。
完美的落地!武田家的玄关近在咫尺!
阳葵反手把矿工帽扣在头上准备奔跑,就在这时——
灯光“啪!”地亮起。手握指挥棒的武田一华站在二层的电灯开关边,气势汹汹:“好哇,武 田 阳 葵!你这是要去哪?”
(呜哇,糟了)
“散步……?”阳葵避开武田一华的视线,重心从左腿移到右腿,又从右腿移到左腿。
武田一华的拖鞋底是木制,每一步都在地板“哚!”地一声。
笃
“散步要戴着矿工帽?”
笃
“散步要背着大提琴?”
笃
“可别告诉我是要去哪里的绿地练琴。你受不了蚊子。”
“嘎吱——”
武田一华踩在那阶有问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武田阳葵,你又要去找什么音乐幽灵了对吧?”
“啊……”武田阳葵张嘴闭嘴,哑口无言!
武田一华把不省心的妹妹拎上楼,后者急急辩驳:“可我真的遇到了!一华姐,那可是喜欢听大提琴的幽灵哦,不是小提琴也不是吉他,是大提琴!而且,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去,萨克斯的友奈会和我一起,还有一个班会去山上开试胆会,我们和他们一起走!”
“和不熟的活人一起走,难道不是更可怕吗?”
“所以我还带了这个!”武田阳葵把脑袋敲得哐哐响:“如果有谁吓唬我,我就用上面的探照灯照他!啊对了,二班的老师也会一起去哦,他们和大山寺的主持约好了住在那里,我到时候和友奈一起也住过去就好——难得爸妈下周才回家,我想去嘛!帮我瞒一下嘛一华姐——”
友奈在耳机的另一边瞠目结舌:“小阳葵……你好狗腿……”
武田一华好像被说动了,但最终还是抓住妹妹的手把她推回房间里:“不 行,早点睡吧!”
“欸不要啦,我都和朋友约好了……一华姐是暴君!反对暴政!”
——反对失败,武田一华反锁了房间门。
“小阳葵你还能出门吗?不然下次再约吧……”友奈在鼾声中担忧地说。
而武田阳葵迅速地扎起马尾,从桌底抽出一双软底鞋。
“友奈,你知道从我房间到外面有两种方法吗?”
她换上这双不磨脚的鞋。
“第一种,下楼,玄关,从正门出去。”
她再次打开窗,夜色明净。武田一华仍在伴随乐曲练习。
“第二种,从露台翻到放空调外机的外阳台……”
她踩住镂空的雕花栏杆,灵巧地翻出去。
“再从那里去到一楼檐口,找到一层卧室的窗户位置。”
围墙外遛狗的孩子睁大眼睛,阳葵赶快把食指比在嘴唇前“嘘——”
——攀爬,轻盈一跃。
柔软的薄荷色裙摆半浮空中,在它内侧是缝着荷叶边的南瓜裤腿。
——平稳落地。
武田阳葵轻呼出一口气,拍掉掌心的灰尘跑了出去。已归家的鸟雀从枝叶间窥视着这个离家者,吠叫不停的博美犬被她摸乱新做的造型。
她拨通联系人“武田一华”电话:“一华姐!记得帮我和爸妈打掩护!”
武田阳葵大冒险——开始了!
是主线正剧!但顺序没有在连着看
已修正内容,有请计分和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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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07 22:40
305B
温度24度
“肯定金的银的都要啊!”周一盘腿坐在床上揉着发酸的胳膊,“三把斧头一起上,你一柄我一柄还、哎不对我可以拿两把,李逵好像就是俩...肯定能把农神砍得落花流水!刚那会儿就只找着个板凳不顶事儿!哎、鸟哥,你呢?你怎么说?”
一足鸟没搭腔,于是周一探头往浴室望。后者也已将自己收拾干净,似乎正对着镜子擦头发。
今天回来时对方不言不语、只是频频低头看衣服上的血污,叫周一多少有些不安心,但人气主播MondAy是多聪明的小伙儿啊,才不会明知故问“你没事吧是不是异食癖又发作了”——他直接把一足鸟的外套扒了往浴室里一丢,又表演了个一秒入浴,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晚上发生了太多事,又是和顶天立地的巨人搏斗(单方面)、又是在裁判所拍桌子勒脖子地阻拦同伴斗殴并出庭作证,他像刚参加完极限运动似的满身青紫,浴袍一掀也有瘀伤。他自己倒不怎么介意这些(反正也不疼),相反因做成了两桩大事神清气爽,但一足鸟瞥见了立刻眉毛皱得死紧,所以还是快点消掉得好。
可即使洗刷干净、处理完伤口,他的好搭子今天安静得要命。
一足鸟不提自己实属正常,他在游戏外也这样。但无论是在连线游戏还是干碎农神时,他总会来望周一有没有事,像这样从庭审回来一句都没不问,这就不对劲了。
——那么,在一足鸟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2024.04.07 22:22
一足鸟洗去灿若星河的毒药。拂过银河水的手掌并未截留美丽的星空。清水洗过后留下的只有艳红的肌肉和焦黑的皮肤边缘。疼痛感几近于无,大约一觉醒来就不再会有这些像素噪点。但一足鸟还记得手掌被贯穿时的知觉,无法对它置之不理。他一遍遍用冷水冲洗它,就像在现实世界中处理化学灼伤。
……但也有人一直处于肢体欠损的状态中。无口,无舌,无声。
一足鸟望向镜子。
与他贫瘠的游戏常识不相吻合的是,这个局域网游戏中的世界几近真实。镜面映射出的一切都是实时的(尽管不一定忠实),如果处于潮湿又高热的环境中,水汽一样会模糊镜面。
并不清晰的镜中人与他相互注视着,像一道幽灵,它同他一样疲惫又冷淡,不会像55555那样讨喜地鼓励说,“你今天做得漂亮”、“你几乎付出了生命、你是个高尚的人”,而这沉默正合他心意。
“勇气”称号带来的效果持续了一整晚。它先是帮助他在外神的肠腹中攀爬,冒着被胃液溶解的风险、克服将神食用的欲望,如希腊神话中的英雄般完成弑神壮举。又帮助他在异常之物遍地的法庭中与非人的审判者们对峙,让他得以冷静地协助其他人、从荒诞的厉法中救出并不熟识的同伴。
英雄之举!毫无疑问。
【……可我不想做 这种 英雄】
说不清是从哪一个瞬间开始,一足鸟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当被激发的肾上腺素消耗殆尽、总算从英雄做回凡人,比起失落,他更多是感到脚踏实地的安心。
窃窃私语着的念头越扎越深,一遍遍在他心中回响,像株渴望阳光的植物。
我不想逞英雄。
我不想做那个所有人站在原地时上前一步的人。
我不想做那个所有人后退时站在原地的人。
——我不想做会被记载传唱的英雄。
如果有人因此无法得救?不,这根本不是有价值的砝码。
一足鸟清楚自己非要躬行善举的人,不会把救护他人的责任揽在自身。哪怕在“勇者成名录”中积极地交涉、积极地挥舞武器,在那以外也积极地解锁迷雾地图,甚至带着剧毒潜入了食人之神腹中……但那并不是因为想“帮助谁“。他只是在想——
【快让这一切结束吧】
所有的、所有的。
如果自然所要得到祭品,他可以给出自己身上不影响生存的部分。如果有冒险精神的人需要援助,他可以为对方奉上提高生还率的物资。如果谁的形态影响他的思维,他可以试图帮助对方摆脱。
英雄脱胎于凡人。
Jimbeam会为救助朋友在所长转让申请书签下自己的名字,哪怕已看清前方无路;昇会为不知回报几何的险境剜出自己的心脏;白和周一冲入能溶解人的雨幕;瑞士花生舍弃自己的手臂保护了其他人。
……而一足鸟。
他会为即将崩溃的琳娜呼唤柯蒂——但不会拉住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将自己置于险地;
会为分开送的遗体寻找埋骨地——但不会从此看顾弱小者以免她丢掉第三条性命;
支持和默许身手敏捷的周一去帮助更多人——但不会为提升集体胜率自己也去冒险;
他不排斥成为一个无责的辩护者——可辩护律师这一具责任的职责,他从未想担当。
他期待“游戏结束”,却又忧怯要为此支付无法清偿的代价。
他所为非是英雄之举,只是凡人援手。
恐惧逼着他奔跑,却又使他斤斤计较,未知在他耳畔呓语,他因而瞻前顾后。
……不过,即使处于这种境地,即使自认是凡人,一足鸟也认可总有些事不是为【结束】而是为【保有未来】做。
自身的,他人的未来。
一足鸟用指尖摩挲镜面,冷水在潮气覆盖的镜中融为文字。他以这种方式向某个不在此处的人书写,就像对方常做的那样。
——你称我们为英雄。
——你如何理解英雄?
镜子当然不会自动拼出文字回应。就像人们被呼唤时并不一定会破窗而入。
可一足鸟还是继续写。
——琳娜是一段程序。
——你能帮助她,你是她的同类。
——你们是处于局域网中的智能生命。
他前倾身体从左到右写满镜子,又将手指下移去书写另一行。浅红的字句落到镜中,又被凝滞的水珠抹去,像是被撤回的字符。
——如果我们通关离去,你们会去向何方?
——如果一开始的爆炸已真实发生,你们是否将和这里一起消失?
——你说过,我们是高级的信息载体。
——那么、如果、
想书写的位置有水流淌下,不再能留下痕迹。
一足鸟没有再哈一口气继续写。他收回手,镜子里的世界变得更清晰了些,叫他得以看清自己现在的神情——没什么特别的,没在笑,也没有哭。硬要说的话眼睛睁得比平时大点儿——他将食指放在自己的右眼眼角,压着睫毛根本向左滑动,而后径直向上。他制服了下睫毛,将指腹竖在眼前往内压,可眼球刚接触到温热的指腹,上睫毛就指挥眼皮合拢驱逐异物了。
他又试了两次,还是这样。
他开始在滴落的水珠中拼写那个名字。
C_
Cu_
Curtie
一足鸟在镜子前站了大约有十分钟,耐心地听着水声冲刷砖石,直到它被周一的喊声盖过。
镜子上的水迹未作回应。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自由的武器商人。”一足鸟轻声说着,在镜面画了个笑脸。
2024.04.07 22:42
——在镜子上书写过的都已被水痕抹去。
手上的血水已经不再往外渗了,但看起来“很疼”。一足鸟戴上防割手套,慢慢用吹风机将头发烘干。当然,为了发质考虑,发尾还是得用毛巾擦。有些事还未想出结论,也许放片刻再思考更好。
周一没等到回答,蹦下床三两步跑到浴室边:“……而且金银做的斧头还很值钱!我可以年节多奉河神香感谢他老人家,然后把斧头融了分给需要的人嘛。你呢鸟哥?你肯定也不会说谎,也能拿三把斧头对吧?”
一足鸟调小吹风机的档位,他的喉咙还在因过量的糖分不适,音量很小:“恐怕我会把金斧头和银斧头丢回河里。”
“这是为什么?”周一探出半个脑袋,把脸颊搁在门边贴着,问。
“因为那不是我的东西,”一足鸟回答。头发半干不干,他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周一,补充,“但我会要祂把铁斧磨厉。”
“这又是为什么?”周一换了个姿势,双手抱臂,肩膀靠着门口。好像给不出他满意的答案就不让走了似的。
“因为那是我的东西。”一足鸟说。
我的东西。我所持有的,我所期望的,我所依赖的。
……依赖?期望?
沉在溪流的尸体松开手,涂着红色甲油的手从墙内伸出。
一足鸟浮上水面,少女在棺中安睡。
一足鸟撞入墙内,蜷缩在角落的金发女郎抬头微笑。
【如果她是有成长能力的AI】——她向他递出的不是签字笔,而是胶带。
【她会继续生长,拥有未来】——他叮嘱她遇到危险躲起来,她逃离了坍塌的会议室。
【她还活着,她是 活着 的】——她从致命的画作前拉开他,死死地遮住他的视线。
智能生命?谜象?人?动物?植物?语言相同?这些分型……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
She is alive.
一足鸟关掉吹风机看向周一。
他的朋友是个经典英雄式的人物,会不计得失地帮助任何人、有勇敢的品格和成为“英雄”的潜质,看重亲友甚过外物——他们患难与共,对对方的品格和行事准则心知肚明。
他哑着嗓子问:“周一,如果有人因你的请求帮了另一个人,你会用自己所有的几成感谢他?”
“当然百分之百咯,我自己的诉求有人肯帮我做,肯定要百分百感谢啦?”周一理所当然地说。
“什么样的百分之百?”一足鸟又问。
“诚意啦、诚意。你看,愿意帮我的人,对我好的人,我就不应该辜负他们,应该全力以赴去回报……不应该是这样吗?”
不,就应该是这样。
【理】就该是这样简单得让人惊叹,明澈得无从质疑的东西。
“有人救我一命,我希望他们都能活下来。”一足鸟看着镜子,“我们也会尽力活下去。”
“没问题的啦,我们设定就是勇者和英雄嘛。你选法师的话,我做战士就好了。”周一和他并肩而立,用双手将嘴角向上拉,“来吧!微笑面对生活。”
一足鸟模仿着周一。
就好像……拥有人形的柯蒂模仿着他面前的玩家们,尝试用人类所能做到的方式与人交谈——即使他在这片数据空间中无所不能。
你呼唤他,他响应。你解开他的眼罩,他默许。你捉住他的手,他任你引领。但这可不是什么有约束力的上下级关系。只是他【选择】更靠近人类
2024.04.07 19:42
法则所
前往法则所之时,在一足鸟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段关于幼小的ai的,无声无痕的交谈而已。
将琳娜和U盘托付给柯蒂不到一日,一足鸟已经开始烦恼它的保存问题——他完全没怀疑过“柯蒂无法帮被错误数据侵蚀的琳娜修正代码“——如果他们现在是处于意识的局域网或二维与三维的夹缝之中,之后要怎么把琳娜带离这个已经不安全的地方?柯蒂又能去哪?
他始终没忘记宣告游戏开始的那次爆炸——柯蒂未能感知它。
他有心找到少年模样的人工智能以梳理那些影影绰绰的想法,但与农神的斗争让他疲累不堪(先不提如何攀爬曲折的肠道有多费力,过量的糖分让他快被黏住嗓子),又兼想为昇等人的脱罪出一份力(既然已经获得了自然所的工牌,不使用它将是可耻的),没法思考太多其它问题。比如”如果柯蒂也有核心代码,需要多少储存容量“。
当和柯蒂在法则所的庭前相遇,他的精神只容许他以口型和气音发声。
“Lynna?”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交谈,一足鸟未做寒暄。
眼睛如同羊羔的人工智能不在乎这些。他将手指架在空气中,横平竖直地比划:“24”
一足鸟的视线追着他的指尖,追问: “Day?Hour?Min?”
“Hour”柯蒂眨眨眼,依旧用书写回应。
这比对口型舒服多了。一足鸟莫名感到雀跃。他环顾四周,有的人正围着抽屉看,有的人在地上爬,有的人在摸0069……总之没人在注意这两个默默无声的家伙。
……而就在这里,这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有人应他的请求截留了另一条生命。
”Anything else?“柯蒂画出一个问号。一足鸟点一点他的手指尖,就像小时候常对胞兄做的那样。柯蒂不做询问,只是抬起手交给他。
【像是要去过马路】
他莫名地想。遗憾的是他们并非要去春日出行,而是要去裁判庭争取留下同伴的性命。他低下头在柯蒂的掌心书写。浅浅的压痕仅留存一瞬,但他就是觉得柯蒂可以看见。
U re her hero
U re one of the heros
——而就在这一瞬间
——像夜昙绽放,蝴蝶起飞,顿悟收敛羽翼不期而至。
【这也许也是我唯一愿意成为的英雄】一足鸟意识到。
一个属于个体的、微小的、平凡人的……就像柯蒂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
这次终于写了主线φ(゜▽゜*)♪
字数: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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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足鸟站在厕所外,心不在焉地听着里头的人交流刚看见的事儿。他胳膊上搭着周一的外套。除开兜帽里有满满一兜的彩虹糖而不是爆米花以外,一切就像任何一次电影散场后那样。
而如果要给在那个冰冷、阴暗的停尸房里发生的一切打分级,那无疑是pg-17——毫无疑问是恐怖片,但混有少量喜剧(或者说地狱笑话)元素。
首先,主角们理应是具备职业素养的、来自中国的、会功夫的道士。可他们一开场就被困在停尸房的冷柜里,生死不知,变成了没那么多戏份的特邀嘉宾。那些冷柜,在残肢断体拼凑的肉山怪物面前就像是一台台的冰箱。他逐个打开变形的柜门,像是穿山甲在找蚂蚁,不费吹灰之力。有时他会从柜中拽出什么,也有时会因柜内空空如也而敲瘪更多柜门。
而其他人呢?
手无寸铁、围在停尸房外的长廊,拿着可笑的武器和防具,像一帮发现主演罢工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的群演。包括他,也包括周一。
通常这种情况下该有一位世外高人伸出援手,可他们能指望的“帮手”只有时在时不在的Ymir。安排这样的混乱中立外挂,导演大概是铁了心要拍全灭结局。不甘认命的群演在公共频道拼命刷屏,寻找带了符、能掐会算的道士和看起来三拳能打死老虎的功夫人。可那两个账号像是掉线了,始终没发言。
到了这种局面仍算“pg”而非“x”,是因为在任何一部,呃,更古典的邪典片里都不会有人在想呕吐时呕出大量彩虹糖。它们铺满地面,像盛满巧克力豆的容器被打破,遮掩了满地的黑红血迹。当一足鸟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他倒是想过如果发生这种事该有多酷多快乐。可他现在已经25岁了,只觉得这部游戏里的设计实在是混乱得够可以。
公屏叮叮当当的提示声和停尸房里的声音混在一起,古怪得要命。这里的隔音有时特别好,有时又像完全没有衰减——至少咀嚼的声音毫无掩饰地钻过铁门到了一足鸟耳朵里。他被迫在骨骼被清脆地咬碎、骨髓被珍惜地吸出、并且从关节被用力扯断的声响里分辨出气息奄奄的求救和哀嚎。
这很困难……真的很困难。
他不得不绝望地反复确认口罩是否戴好了、甚至紧紧用手指按着它,尽管理论上那是一片不会掉落的贴图。
门开着一道缝,他站得不近,但或许还不够远,也许他的视力在万灵所得到了加强,否则怎么能清晰窥见怪物捏在手里的断臂断腿呢?理论上它们不会喊疼……但那就更糟糕了。人体的断肢面滴着血,人们喷涌的呕吐物却是彩虹糖。彩虹糖是真的,那么感官生出的食欲或许也是。一足鸟必须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是vr游戏,你看到的只是没有实际气味和口感的贴图”……老实说,收效甚微。
在看见腐坏的露骨肢体时,他也看见焦红如被高温炙烤过的断面边缘;他嗅到腐臭的气味,也闻到滴落的肉汁;他看见怪物发黄的犬齿撕扯人体,也看见去除皮肤后的饱满脂肪与肌理。他的血管里似乎正生出羽毛,喙和爪也似乎又要回到身上。而他的咽喉和口腔在万灵所就已被腐肉征服,固定成了一只游隼或秃鹫,听见进食、看见“类人之物”被吞吃的场面,尽管属于人类的胃部隐隐痉挛、将胃液上逼,但冷汗似乎都向口腔汇聚,叫他口舌生津。
幸好被恐怖与美味同时拉扯神经致使两厢矛盾的大脑最后指挥身体——你大吐特吐吧!
做得还不错。喉头被颗粒物撑开时,一足鸟拉过周一的兜帽,在对方的抗议里把肝胆和食欲都吐了个一干二净。很神秘——没有血迹,没有唾液,只有 光洁的糖——他看着这些东西竟没有生出多少抵触心理,甚至神差鬼使地捻了一颗放在舌尖。东京湾已经这么做过了,但吃不知谁的代码构成的糖果,就好像吃掉了对方意识或身体的一部分。这是需要额外警醒的事情。
甜的。
咀嚼,咀嚼。和平时一样没很喜欢,真不知道谦人哥为什么会吃到得蛀牙的程度。
血肉也好彩虹糖也罢都是由代码构成,为什么其中之一变得明显更有吸引力?一足鸟试着回忆在万灵所发生的:人类,动物,几乎所有在场的生命都收到抽屉中血肉的吸引。可那样的东西难道不是圣餐吗,怎么反而带来无可救药的欲望?
……不,动物们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地进食,积蓄足够的能量而繁衍。只有“人”会为“无可抑制的食欲忧心。
大师们还是毫无动静。
一些人决定逃跑,另一些决定声东击西创造救援机会。理所当然周一是后一派,他往怪物的方向丢杂物想吸引它的注意力,而一足鸟把他拉扯到房门边的走道,用CD机的一角猛敲墙面制造更多噪音。
怪物要冲到他们面前也就是20秒的事,一足鸟平时不会掺和进这种混乱局面——就算在逃生游戏里,他也是更倾向于独自逃跑的一派。周一会说“等等兄弟我来捞你”,而他说得更多的是“See You”——他的道德只到看见““英雄”被“暴徒”暴揍不会笑着录像发到社交平台。柯蒂说“你们是英雄”,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
只有一小撮人真的不假思索在做勇者。年龄越小的越这样,中二病和勇者只有一线之隔。也有些人不那么小了但天生有颗侠义心肠,遇事不决搭把手。
中国似乎特别流行这个。
一足鸟望向周一。后者向他投来一个“好兄弟够义气!”的眼神,砸得更卖力了。
……有点抱歉。
一足鸟转而去看其它地方。
很难和周一解释他只是由于已经处于被兽性入侵的状态,唯恐再不多做点“人性所致”的壮举恐怕会被同化得更快,故而为不沦落到四足爬行而在努力。
看看那个以人的形体扯了肉吃的程序维修员吧!他的眼睛根本要黏在怪物身上了!
有人冒险关上了停尸间的门。过了片刻,恬静微笑着的“前台管理员”从里头走了出来,朝躲躲藏藏的群演们浅浅鞠躬。公屏消息慢下来几秒,随即刷得更快了:
【她不是在简的背包里吗?】
【在的,ZIP格式】
【现在出来的是什么?】
【她就是刚才那个怪物吗??】
没人敢拦着她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像抱换洗被褥一样抱着一堆血肉进入了卫生间,又两手空空回到“工作岗位”。再过了会儿,停尸间里又伸出四只手,齐齐把两扇大铁门掰得更开——黑白中国人一左一右闪亮登场。
“摆摊!宵拐!你俩没事啊!”欢呼的人们迎上前去,而公屏消息中突然刷出好些发送时间为数分钟前的图像。
——肉山怪物翻找停尸柜胡吃海喝。
——肉山怪物从自己身上撕下多余的手脚。
——嶙峋的怪物吞吃从自身扯下的部分。
——它剔除几乎所有的多余,变成“她”。
——前台小姐抱着多余的血肉离开停尸间。
一足鸟猜想这可能是某种自洁型杀毒程序,只是它的呈现形式过于直接……不过玩家曾用过的载体居然也是病毒的一部分吗?幸好分开送的第二具尸体并不在这里。它在他和周一的房间安睡,不日便要被他们送进奇观所的集体墓地——只要他们没有因其它原因死于非命。
群演们也很快接受了这件事。在高中生和大学生的带领下,人们浩浩荡荡地挤进厕所型谜象的内部开始探险,人们的惊呼声和谜象的赞颂声此起彼伏。同样不容忽视地还有快要从厕所最末的隔间喷薄而出的血肉。女高中生们在和谜象谦虚,周一在和谜象互夸,白川奈奈的哽咽夹杂在大笑间。还有人在气急败坏地喊““别说啦!”。
明明有那么多纷纷扰扰的声音,一足鸟却痛苦地发现占据自身最多注意力的是卫生间里飘出的香味。他只看了一眼就缩回脑袋——有些人正捧着血肉往隔间内塞——像个拒绝陪孩子登上儿童小火车的家长。
他往嘴里又丢了几颗彩虹糖,飞快地 机械地咀嚼。
甜的。甜的。酸的。甜的。
有个人弓着背走出厕所。一足鸟注意到,那是同样在万灵所吃了肉的维修工。他的喉结在频繁地上下挪移,像正被使用的粘毛滚筒。
“想抽烟……”他因一足鸟投去的视线含糊地解释了半句,又在看到他的黑色口罩后戛然而止,转而身体贴着墙往下滑,叹息着像只大狗一样蹲坐在地。他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不住搓动,像那儿夹着根看不见的烟。
一足鸟垂着眼看他:”你怎么样了?“
”我吃了一块分开送。“维修员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很香,口感像生牛肉。那台料理机真的不错……你那天是不是没留下?很可惜啊。”
一足鸟闭紧嘴。
或许他该规劝对方别做这些出格事。但这是“游戏”而非“现实”。
“我好饿啊~你也是吧,不想填饱肚子吗?”维修员是个大个子,无论何时喊饿都合情合理。一足鸟看见他健康的牙龈和牙齿,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似乎是在笑。并不泛黄反而森白的牙齿嵌在粉色的肉里,让他看起来像只追猎失败的野兽。他的肚皮还是空瘪,但野性得以释放。
他们都知道这种饥饿要如何缓解,但一足鸟只是掏了把糖,分给他。
他往自己嘴里也又顺手丢了一颗。
……是绿色的,好酸。
这是,呃,这是日常……对不起,又在写日常……
字数:3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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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足鸟没饲养过任何宠物。路边的狗是“狗”,野猫是“猫”。跟着父母在草原观测到的是“那只红鬃毛狮子”和“弯尾巴的母豹子”。
一足鸟没记住过全班同学的名字。
刚转学回日本时是因为实在记不住:有太多“藤”和“田”了,后来则是发现记不住也没关系,不会和所有人都说上话是很正常的,即使有不知道的名字也可以敷衍过去。
再往后,由于不会邀请别人到家里、也不认为多说几个字是不便的,所以他从未给购置的智能家用机器改过名字,总是直接喊出厂编号。
到考研阶段开始接触的MOBA类或生存类游戏也几乎不需要记住谁。不是“绿色”的都是敌方,也没什么NPC。
地图里可能存在一些“人”,但他们不可以被点击,只会和地图里的猫和鸟一样来回地走来走去,归根结底跟树木石头没两样。偶尔有几款游戏会设置“武器商人”或是“道具商人”,但也不过是以人形出现的武器商店。需要注意的只有“玩家”(人)。
他在长达两年的游戏生涯中只记了四五个玩家名,其中包括MondAy。结果被对方带着玩其他类型的游戏时发现这位在MOBA游戏中人狠话不多的辅助队友居然非常喜欢给游戏NPC起名,并且不是“小黑/小白”之流,而是更难以记忆的...
——哇啊!每次铃响了这个女鬼就会跑出来,我们就叫她琳达吧!
——啊呀啊呀我靠这个兄弟跑得太快了我去好悬被抓,就叫他腾达吧,嗨,腾达!
——嗯……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NPC长得像一个八十年代女星?她演过一个叫曼丽的角色和这个建模有八分相似啊,从今天起她就叫曼达丽咯。
行吧。MondAy在他面前的安静只是事物两面性的其中之一。当一足鸟为他的安静和默契而心生共鸣时,对方实际上只是关了队伍语音、正在直播里向粉丝叭叭输出。
一足鸟完全知道这件事。他不是实况主播,没有皮套、没有摄像头,不录屏。但他刷到了MondAy的直播间,并且还在过往录播里看见了那些他们打得不错的局。有趣的是,周一直播间里的人已经认识他了,他们管他叫“MondAy的玩什么都上手超快的无口系游戏搭子”。
不错的称呼。一足鸟确实很能掌握诀窍,当他们尝试其他游戏时也依旧如此。除了一足鸟在整个研究生期间要记的名字都没和周一打一周游戏需要记的多以外,一切都很好。
他在游戏里镇定自若地引怪,面对大部分Jump Scare都一声不吭,力求把所有尖叫机会都留给周一。大概没人会想到对这只沉默寡言的鸟而言,游戏中难度最高的一环竟是记人名——并且他不会重复问那些NPC叫什么,只会在每次直播结束后默默回看录播。是的,没错,他就是那种表面假装在玩、实际晚上回去偷偷做题的家伙。
而“记住名字”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名字具备指向性,当有知性的生命知了某个名,于他而言,那件具名之物就不再是物了。
再说直白点,一足鸟发觉自己会自然而然和它们——这些数据——说话,不管对方是“怪物”还是“友方”,这让他有时候显得有点奇怪。
也许这该归诸于家庭影响:七鸟家没有话多的人,四个人中双亲常年不在,胞兄七鸟谦人比手势多过用嘴说话,餐桌常年安静得像是墓地,吃饭如上坟(不奏哀乐版),并且每个人都对此感觉良好。如果有人需要酱油会自己去拿,如果有人决定过会儿再继续吃也不会有人追问“这是要去做什么?”
反正洗碗也是各洗各的。
得不到令人满意的回答?算不上问题。对方不说话?也不是大事。不受语言所限,人只要具备沟通的知性和意愿就能相互交流。这是人类值得自傲之处,无论什么样的沟通方式都不应当受到责难。
也许这就是一足鸟被困于伊弥尔后,面对形态歪曲、像是刚从丧尸片场跑出来的琳娜没立即远离的原因。他没法把她当成一个“怪物”。在游戏中,她有自己的职务和活动范围,并且[曾经]能正常交流。
“你需要帮助吗?”他对她喊。
她回答“请签字。”
“你会痛吗?”他问她。
她回答“请请请这里签字。”
他在第一会议室的门口注视她。她腿脚已坏无法追赶,在卡顿的噪音里,只剩一只的眼睛看着他。
美丽的、驳杂的绿色。
啊,一足鸟确定自己帮不上忙。她的形体和语言模块损毁得太过彻底。那么...谁能帮她修复?
周一?
他对游戏知之甚多。但修复程序和游玩是两个概念,比起修bug,他大概更会卡big,pass。
某名程序员?
在vr游戏里修程序,这听起来不像是常见的事。而且哪里会有一个程序员?系统面板根本呼不出客服。
或许,另一段更高级的AI能帮上她。
【莲耶】【柯蒂】【Karma】
(他忽略了伦纳多,因为据说那位新手引导员已损坏到自身难保)
——【Karma】
对方无响应。
他似乎负责处理“异常状况”,但一足鸟不清楚这一名词的具体范围。也许“维修”是另一回事儿。
——【柯蒂】
于是一足鸟看向墙面,像呼出菜单一样轻念这名,选择求助于最像是“协助者”的这一位。
这一次他得到回应。平和而消极的、对此情况不予置评的回应:就像图书管理员被要求帮忙查询一本书。
他谨慎地问,你会修复她吗?
“修复?你不是希望这里变成正常的会议室吗。它会变成正常的会议室的。”柯蒂问。
他像在提问,又像只是在记录即将产生的回答……就好像一个打开商店窗口的道具商人。你大可抱怨他的武器太贵,但除了交易物品以外,他不会和你交流任何事。
可他有一个【名字】。他不该是那样。
“我希望这里变成正常的会议室。同时我希望她‘康复’,不要再看起来那么疼。” 一足鸟说。
“你预设她会疼。”ai,柯蒂看向他。 他阐述疼痛的定义(就像字典里写的那样),表达了对于他预设“程序会疼痛”的不理解。
一足鸟意识到自己用了错误的词汇,而这使得重点偏移了:“不,不是疼。对人而言,疼痛的康复过程算是一件好事——死者、瘫痪者不会疼,但那是因为他们失去了那一部分肢体或整个未来。
“作为AI、如果她因为病毒被就此抹消,她的学习能力、已累积的数据也就消失了。这和我们失去'疼痛'是差不多的事。”
柯蒂审视他:“所以,你也想让这些永远留下来。”
一足鸟不知道那个“也”是对于什么而言。
他不害怕说话,但也实在算不上擅长。他无法像演说家一样说出激情洋溢、摄人心神的长长论述,只是干巴巴地讲:“如果能被修复,也许这部分东西就能被保有,她也能继续学习、成长,继续拥有‘未来’——我认为‘未来’是重要的东西。”
那样的话她会继续生长。你想要她继续生长。柯蒂说。他说的话像是打开监控的指令,无数无形的摄像头转向了一足鸟。但没关系,他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琳娜和柯蒂身上,压根没发现。他和柯蒂对视。“是的,我希望她继续...理性地生长。”
我明白了。那么,我会修复她。柯蒂承诺。
“武器商人”放下他的物品清单——他现在完全面向他了,做回了柯蒂,没再要他从那些系统供应的装备里挑一件。
他的确做到了。
于是一足鸟又一次呼出他——这次是为了表达谢意和关心。 但不太成功。
他抱着没被疼痛消磨干净的一点好奇心问:“你学会敷衍了吗,柯蒂?”
他微妙地期待对方的回答,遗憾的是这次的NPC似乎是 他自己。
柯蒂没怎么回答他。实际上,他观察他、判断他、分析他。像人对于人,像主控对于游戏中的角色。而他疲惫地站在那里,作为一名熬了两宿夜的新鲜社畜,任由这位武器商人打量、诠释、理解。
“所以你因为我接受并完成了委托,对我提出感谢?你对 其他人 也这样吗?”柯蒂问。
其·他·人——如果将自己归类为非人,他该说“你对人也这样吗”?——他听起来像是把自己也归入了人类的行列,一足鸟想,但这又有什么不可以?
一足鸟在非人的横瞳之中看见自己点了点头:“是的。对于没有必要服从我、但接受我选择的人,我提出感谢。 ”
“你视我 为 人类。”这些字被打出,又被迅速抹去。
柯蒂好像误会了什么。但凡有名之物、有灵之物,凡寄托人之情感之物。在它们身上,人与非人的界限本就没有那么鲜明。
如果武器商人抱起他的家当跑掉了,那就随他跑吧,别把他追回来只为了买那点破烂。
*意识流疼痛文学(物理意味)
*救救我我真的该写主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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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你尝过疼吗?
它是什么味道呢?
甜?
是骨骼折断刺进内脏、榨出血液、将肺、气管、食道内壁都染得鲜红而后淹没舌根、抵达无处可逃的舌尖、占据鼻腔和口腔的腥甜吗?
苦?
是因难以忍耐而挣扎至体内水分都耗干、喉咙干渴得无法言语,只剩泪腺挤压出少得可怜的液体再混着稀薄发臭的汗水攀上味蕾的苦涩吗?
酸?
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各处肌肉再怎么用力也无法配合成相互咬合的齿轮、违背主人的意识逃跑、推拒、顺从...在内耗掉所有的气力之后、从骨缝间剖出的酸涩吗?
不知。不知。不知!
你被锁在箱中,像被剪掉翅膀的鸟、被打折骨头的箱女、被丢进桶中待死的鱼,飞不出、跑不掉、游不走。一切感知都混乱不堪,你判断不了时间、分不清身体是烫是冷,困在齿缝间的舌尖嚷着,被针具扎透的皮肤跳着,被锐器开了洞的手脚抽搐着,你无法支配这具躯壳,只有湿黏覆骨的疼痛如此真实。它舔咬你,像不知轻重的掠食者,它的唾液已在腐蚀你的意志,若它的两排尖齿用力,你立刻要尸骨不存。
你尝试自救,或者更直白,逃脱。
你查探了?
这是最优先的。你向来擅长观察环境。
你坐着,锻做的衣服贴在你身上,潮湿、沉重。你嗅到血,但到处都是潮湿,你脸上罩着暗红色的纱布,它的界限在你的脸颊边缘,但你不确定它到底是从你的下颚、喉结还是下唇缝起,疼痛阻挠你分清它在哪里缝合。你的手脚都被被锐痛固定、手掌自手背至手心被刺穿,掌心皮肉和金属已粘结在一起。如后者离去,前者势必被掏空,而已被挖去的肉块该死地还连着大脑,每一次蜷曲都让神经锐痛。你的皮肤依恋地向那锐器刺出的方向开绽,像要把它纳进体内、与这凶器生死不分离。你的两侧是挨着你肩膀的箱壁——你被装在一个狭窄的礼物盒里。没有过度包装,它完全按你身形贴身打造。你不能站、不能蹲、不能躺,只能坐在这里扮你的三七节人偶。
你思考了?
这是减轻疼痛的方式之一。
你没想过在游戏里也会这样疼。其他人缺胳膊断腿挖心都好像游戏角色掉了血,到你却是切肤之痛。
你推测这是某种刑罚。受刑人造了不可饶恕的恶。一个恶匪,在战争后烧杀劫掠,那他势必会被砍掉双手。一个盗用他人身份的杀人犯,那刮掉他的面皮蒙住他的脸、叫他再无法以本身面目示人也无可厚非。再或者一个逃离前线的士兵,那他的双脚被钉在地上算情有可原。甚至,一个出卖朋友的人,如果他学了犹大,那么有人报复他、缝起他唇舌也正常。
【可你也是罪人吗?】
你记得自己的双亲兄弟朋友你所就读的学校你的老师你的同学你因滑雪断过的肋骨你因车祸骨折的左手可这些真的是你吗?
如果你没犯过罪,为什么会受这种酷刑?
……
你咒骂了?
是啊,当然!
你听见箱子外有人于是扯开被缝起的嘴皮,吸饱津液的棉线来回拉扯你的血肉,你能察觉它如何细微地涨开,如钝刀剖肉。你含糊地用自己所知最恶毒的俚语咒骂。不仅咒骂不知名的加害者,也咒骂伊弥尔、前47个中奖者、没中过奖的参与者。你记起淋浴间的那张纸“我只是走错了一小步”,于是连那个只说了一句话的人也一起咒骂。他们或许听见了,或许没有……没人在乎、没人在乎!
……没人在乎。
你只在这个箱里‘活着’。
对于外界,你和你的痛苦 都 不 存 在。
你反抗了?
毋庸置疑!
你的身体就是你的武器。你用拳砸、用肘捅,你的大脑嗡鸣个不停,捣碎了所有身为人的礼仪和矜持,那些搅动你神经的疼痛刺激着你,让你不计后果地挣扎。即使肩骨折裂,你也继续倾斜身体撞击湿腻的箱壁。箱壁原本就这么湿腻吗?那兽类般的粗喘是你发出的吗?难以想象……你居然是这样凶残的家伙。如果吃下腐臭的血肉能帮你生出气力,你一定会像野兽那样匍匐在地大口吞食。后悔?反胃?那是做回人之后的事了。
……
但,人的意志终有极限。
你没自己想的那么坚韧。
你在痛苦中轮回。
盖脸的红绸、摇晃的箱子、被钉住的手脚、嘈杂的人声。
结束。
再来一次。
有几次你觉得自己在哭——也可能一直在哭?不好说,到处是血、到处都很潮湿。你可能喊了mummy?你不清楚,你记不住疼痛以外的任何东西。
有一次你彻底安静。最端庄的淑女也不会坐得比你更端正。但这温顺没有任何用处,你的嘴还是被结实的粗线缝着,手脚也还是在颠簸中阵阵锐痛。
有几次你觉得自己在自杀——也许是。那几次你没挣扎,被穿刺的手脚乖巧地待在原地。你用力用后脑勺撞击箱壁,造成持续的、带着麻意的钝痛,随着接二连三的轻微碎裂声,它分散到身体各处。你觉得它能有效止痛。
后半程你几乎停止寻找止痛方法外的所有事。可悲的是当那些方法生效,你终于获得片刻喘息,却又能听见理性在低语:不能这样下去,你必须有所作为。
……
哈,你根本做不到。
……
有什么在碰你,轻微如蜻蜓点水,比之无边无尽的锐痛像是幻觉。
你用在剧痛中学到的技巧转动眼球,看见鲜明的亮红色。
你分不清这是箱内还是外面。
那片红色晃动着。你想退后——也许它会盖住你的脸让你窒息——它凑到你眼前,仍旧是明亮的。你混沌的大脑终于察觉那是“具备形状的物体”。
它在运转,他在说话。
你看见了周一。他抓着你,眼睛下一片青黑,像被人打了两拳。
【我干的吗?】
你想问但开不了口。你的身体已记住张嘴就会疼痛。
周一在问:鸟哥你还好吗?有没有事?
他检查你裸露在外的皮肤。你很难确定这有没有造成更多疼痛——你搞不清楚自己是不痛了还是已经习惯了。
周一看起来没事。他说他整晚都醒着,很确定你没被“刷新”。他追问你是不是梦到了什么、脸色怎么这么差。
你可以摇头告诉他你没事,就像以往那样做个隐忍可靠的酷哥。
可你还是告诉他了:晃动的箱体、红布、被贯穿的手脚、绸衣。循环往复、永无止尽。
你说话很轻声,嘴唇几乎不动——不能动,否则带线的针又要刺穿这两块柔软的皮肉、拖拽出内里的软肉。像鱼钩对待妄想挣脱的鱼将它们穿在一起了。
你已经验证过了。
你抗拒看他是什么表情,就像抗拒剖明是出于什么心态说了这些。房间很宽敞,床铺非常柔软,但你依旧一动不动地端坐,仿佛仍置身箱中。
周一猜测那是河神娶亲。
真令人吃惊,他们的神对待新娘就像待用以泄愤的仇敌。
周一说那可能不是神的要求,而是选中她的“人”的决定。
你说如果你有武器,一定今晚把他们都宰了……你确实有。
这样一来,你需要止痛药和一点格斗指导。
还有被疼痛消磨掉的勇气。
你吃了那颗能让人做十秒英雄的药。
因为你需要以能卧推3000kg的新记忆覆盖掉轮回中植入脑海的无力感。
你仰着脖子,欣然地、急迫地接受了菲尼克斯对你的帮助。
因为经过一个早晨,你还是没法区分自己是否仍处于疼痛中。
宵拐给了你另一份止痛药。他是个魁梧的中国前程序员(你之前以为他也是个道士),在健身卧推中获得过4kg的好成绩,和周一一样乐于助人。
说到这个,周一为了帮你推轮椅进行了敏捷方向的加点。
他看起来非常乐在其中,你猜一部分是因为轮椅竞速真的很有趣,另一部分是因为你还活着。
真倒霉,你刚埋了别人的尸体,自己却快变成另一具了。
第三份药物来自JimBeam。你不知道他谎报年龄和未成年饮酒的可能性哪个更高,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两个都不是大问题。
你记得在众人因伊弥尔刻意高昂的声线而沉浸于狂欢氛围、踊跃报名抽奖时,这个过于高大的高中生只是不赞同地抱着胳膊:“假装成免费的东西最有风险。我就当个对照组,看看幸运儿身上会发生什么。”
你就是那个幸运儿。
你说:你是对的,我后悔了。
你该在说话时耸肩以表示不在意,但你没有。
你就只是 看着前方的地面,平直地这么说。
实际你在说出口后就后悔了:你从一开始就没想兑奖,只是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而现在的情况远比你预设的糟糕情况更严重。
你坐在轮椅上,看着这个以酒为名的玩家微微低下头:“您为大家试了错,很了不起。”他嘴角平直,目光坦然。这显然是一句出自真心的劝慰,他甚至主动给了你药物,“需要一些东西克服痛苦的话,请用这个。当然这不是滥好人行为,也不是免费的。”
……你有点想笑。
你没有高尚到舍己为人。
替人试错?
这只是一个轻信系统导致的错误。 如果谁愿意替你受过,你将欣然接受。
不过你接受了这份安慰。
你像急于向赞助商证明投资必有回报的融资人——深知濒临绝境,却可笑地坚称未来光明——告诉他说:可能这些噩梦除了试错以外还有别的用处。如果成功挣脱,也许我能看见更多东西。
你向他讨教了一些在类似情况下的逃脱和应对技巧。虽然你心知肚明:最大的问题在于是否有足够勇气施行。
你不知道折磨是否今晚还会继续。
你希望……你渴望止痛药够有效。
“我会还的。”你说,“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
继续熟悉oc中
师大夫能不能再给多点明示
感谢分开送(的二号尸体)友情出演
字数:3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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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的 自身的
肉身是可以轻易舍弃的东西吗?
【是/否】
+++
选择【否】
东道主以己身宴请四方。
人人在欢笑,人人在分享。
此间为地狱?此处为天堂!
失掉手臂的以他人之身补足。
失掉性命的全须全尾重拾新生。
你为何,竟不欣然赴宴?
是否改变选择?
选择【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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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万灵所的队伍有了沉甸甸的收获。
师医师从中分取一半,笑容满面,提前离席。
一足鸟追行其后。
行前方的心情绝佳,哼着不成调的歌,窝在他怀中安睡的少女耷着头,垂软的手臂疲懒地轻晃。
行后方的步履犹疑,逃开人群欢庆声便慢下脚步,只远远缀着前方的瘦长倒影。
身后的血肉有诱人的香甜,像无形锁链,每声欢笑都在圈紧了囚犯的脚腕,叫他想折返安抚搔动的食欲。
【多鲜嫩 多鲜美 新鲜的血食 上等供奉】
一足鸟抬起手,一层口罩阻隔手与口鼻之间,阻碍他将啃咬指节的冲动付诸实践。他定一定神,终于替亡人……替自身向救死扶伤的医者求助:“师医生,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医师回过身。就如一足鸟察觉的那样,尽管他在万灵所悉心照看少女的遗体,却并未对其死亡抱有哀怜。
也许是因为在这里不再有世俗监管,他答得极为坦荡:“当然是要解剖看看。我啊,向来有标本收集的兴趣。这次机会难得,他们能答应给我真是太好了。”
他掂了掂她。少女黑色的发辫轻轻晃荡。一足鸟几乎错觉这不是人体而是一具制作精细的人偶。他注意看了医师的工牌——上面的字迹不再是惨淡近无,像是有人又重新为他打印一枚。姓名仍是“师郝仁”,没有出现什么“2.0版”字样。
看来师医生不需要多一份入职合同了。
【伊弥尔会保护它的员工,离职者会自动重新入职】
一足鸟心生遗憾:“交换”比“赠送”简单。如果医生需要另一份合同,谈话也许会进行得更顺利。
作为人类,解剖同类的尸体是远比吞食合适的处理方法,但这种偏离现实的行为仍不能让他满足:“分开送死前吃的肉有问题,剖开时如果接触到可能会被传染,医生,火化或埋葬会比较好。”
医师还是在笑,但纤细的眉毛往下压了一点,像是承载了轻微的苦恼:“那我不是少了个标本素材嘛!”
【如果因传染发狂至死,他就可以解剖自己了】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一足鸟并未说出,因为这不礼貌。他琢磨着要怎么说一些更理性、更具说服力的理由。而微笑着的医师身体前仰,如同嗅探猎物的盲蛇般直直地看他:“一足鸟你,颅骨的形状不错啊。”
一足鸟能感受到带有热度的呼吸在触碰他的汗毛。这多少让人不适,但他更在意对方的言下之意是否如自己所想:“如果我遭遇死亡,可以把它留给你。”
——他试探应允,得到更喜悦的笑声。
“哈哈,行啊!那也行啊!”医师像抛一个正要丢掉的空纸箱,轻巧地便将已死的少女让渡。缺了那个令人发笑的头套,她成了一位完全陌生的小姑娘。一足鸟手忙脚乱地抱过她:这一次的她是在吞食血肉后死去,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面上定格着餍足的笑容,像误食毒苹果的睡美人。但即使切开她的食道也无法再将她唤醒。因为她的灵魂已舍弃这具皮囊换去新的栖身之所。换句话说,那能动摇他心智的香甜血肉被封在离他咫尺的肌肤下,再无人看守。
“我会找个合适的地方烧掉或埋掉。”一足鸟从她身上移开视线,说。
医师并不在意他的许诺,就像他也不屑追问“一足鸟,我怎么处理尸体和你有什么关系”。
一足鸟将衣服罩在她身上抱回去。
值得庆幸又或更为不幸的是,大概是因为尸体太过新鲜,他没有因她产生食欲。
一足鸟将她安置在地板。等到周一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一抬头差点吓得又跳出出,本就比平时白一层的脸吓得更没血色了:“什么啊!什么啊?!鸟哥?”
“这是分开送的一部分载体。”一足鸟说。
“哦……哦!你打算怎么处理她?埋了?埋哪?就这么放房间里不行吧!”周一一点儿也没怀疑他鸟哥是打算偷偷加餐(即使片刻前,他才目睹后者像真正的游隼般撕扯发臭的生肉)。
“找个埋骨地,简单办个葬礼。”一足鸟未被他轻快的语调感染,只是躲在口罩后看他:“你吃了吗?”
“喂——!兄弟,再怎么会捧场我也是有底线的,又不是围困在雪山密室真要饿死。小蛋糕不香吗?冰激淋不甜吗?我选择吃点好的!”周一捂住心口,摆出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倒在地上乱蹬空气。这次一足鸟没像往常一样接茬损他,于是他又一骨碌爬起身,唉声叹气地举手投降:“真没。连波德之窗里的人肉都禁止食用,在这种灵异世界当然更不能瞎吃吧。”
他知道一足鸟不认为伊弥尔是灵异世界。
“我倾向于我们是被意识上传到某个局域网络中,并非本体。不属于原本的'我'的,例如尸体,是外来冗余数据。也可能是在由ai扮演已经离线的角色。”一部分的一足鸟的确如此认定,因此在分开送死亡时笃定她受伊弥尔保护,伊弥尔会修复她。抵触食用则可看作是防止木马程序被激活。
如果完全只把尸体当作数据流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躲避分食的场合、把分开送的尸体送进停尸间就够了。一足鸟想做的显然多过这些,更像是要安置一名“现实中的死者”。
是因为在偶遇时自称“karma”的那个物业提过此地善恶有报吗?
还是在遭遇更多异常事件以后,他无法再以原先的认知逻辑自洽?
周一托着光洁的下巴摸了又摸——也许停滞不变的身体状态也是现今身处游戏世界中的佐证:“鸟哥,你是怎么想的?你想给 什 么 东 西 办葬礼?”
“我不清楚。”一足鸟坦白,“但我需要以‘人’的身份埋葬同类,让这一个‘结束’、记住请客吃席的那个才是活的。”
一足鸟不信因果。
他的胞兄未做过恶却尝了他人之恶结的果、他通过正当渠道、以合法资金购买了vr头盔却被关在这里,这些难道不是无常的命运的恶作剧吗?
但在隔绝于世的这一方,有人以沼泽般的绿色望着他,将“业报”的存在作为法则念诵。那个人,或者说那个类人的存在将业力报应建立在身体力行的基础上,像一台投进硬币就会有所反馈的彩票机:行善会得到嘉奖、作恶会受到惩罚。
一足鸟不讨厌这样的游戏规则,尽管它简单得离谱,像个隐含更多问题的阴谋。
柔软的床垫向下轻陷,周一坐到一足鸟身边,伸长脖子去看分开送的“遗体”:“她好像睡着了啊。哎鸟哥,你说我们的意识能在这些身体里切换吗?”
为什么不能呢?游隼、孔雀、男人、女人在这里大概没有不同。如果能换到一具更健康的、不受异食欲望打扰的身体里......不,不。
周一没追究疑问的具体答案,他更专心于同伴的状态:“鸟哥,你还好吗?是不是万灵所那一口有debuff?”
“问题不大。”一足鸟听见自己说,“找墓地的事你要不要一起?”
“那必须啊,你怎么能不带我呢!”周一理所当然地说,“我这一身可不是白练的,找地方给分开送现挖一个都行!”
一足鸟点点头:“如果到时我馋什么鬼东西,给我一拳,别收力。”
“这、至于吗?!别介啊,大不了你歇着我去弄...有了!我们去弄点灯泡糖吧,鸟哥。”
“灯泡糖?”
“塞一个在嘴里你就吃不了别的了。”
“周一,你是天才。”
一足鸟能感受到自己在笑。周一也发现了,跟着笑了起来。他没再执着于“为什么一足鸟认为埋葬才是终点、而非死亡本身”。
【在这里,活着的朋友就是好的朋友,不是吗?】
而一足鸟也未说那和他不相干的过去:
他的胞兄目击过溺亡溪中的遗体。他拍下它,它追逐他。他不知它最后的结局,于是它日复一日睁开眼爬起身,在雨季,在浴室,在泪水中,以湿冷的脸颊与他相贴,将他一次次摁回溪中。
一足鸟看过那张照片,但胞兄所见和他截然不同。
“我觉得她还活着。”它肿胀而惨白。
“她总是在凝望我。”它分明阖着眼。
“她将会责备我吗?”它再不会开口。
“我再无法摆脱她。”它已与他共生。
潮湿的 憋闷的 温热的 即将干涸的死水谭,自不在此处的相片中层层渗出,从七鸟谦人疲惫的眼睛爬进一足鸟的脑中。
【饶了我吧,我可不想下半辈子都和尸体难舍难分】
他站在墓碑般的墙面前,拂开交缠的藤曼枝叶。
“——Karma。”
“——告诉我吧,如何安葬她。”
字数: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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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在VR游戏里常见吗?”一足鸟仰着头问。
“非VR里挺常见的啦,卡bug,就不知道这边是不是故意用的黑科技。”周一坐在天花板上回答。
一条水蛇自在地在他们之间游走,周一随手一戳,飞溅的水珠眼看要滴到一足鸟脸上,却在半空中一改方向,犹犹豫豫地贴上了天花板。
这太怪了。物理引擎的问题?一足鸟欲言又止。止得不完全成功,至少周一完全注意到了。
“鸟哥,鸟哥,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他一手比作喇叭一手握拳假作麦克风,只恨还缺两只手框成镜头。
“没有,我天性不爱说话。”一足鸟赶紧低下头,假装在沉迷公共频道。
真是奇怪,在连头盔都摸不到了的此刻,系统面板及聊天界面竟然依旧存在。公共频道的消息刷得飞快,有人在求助如何制服被激怒的水管的(答曰:吹曲子给它听),有人发现自己的“房间”是停尸房睡着硌得慌,有人问他要不要换来法老陵寝睡,有人就着七彩炫光在大圆床蹦迪,还有人在房间里演出维纳斯诞生的。
相比较之下,只要忽略“床和洁具都固定在天花板”这一点,305B这间配置堪比四星级酒店标间的房间简直普通得让人意外。
可是有人乐于平凡,就有人不甘寂寞。
“我们也可以演名画啊,演宙斯伸胳膊那张……那张画叫啥来着?我觉得还挺好玩的!”
周一盘腿坐在床上,往身上披了半拉床单,上半身前倾、从指尖到上臂都直直抻开。这真的非常形象,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觉得名画之名呼之欲出,但一足鸟移开视线,坚定地说:“我也不记得了。”
其实没忘,叫“上帝创造亚当”。但一足鸟既不想当上帝也不想做亚当,只好强硬拒绝和周一联袂演出世界名画——尽管操作简单还能顺势演出get down,但四步变身全自动洗衣机实在太怪了。
《四步玩转世界名画复刻》
步骤一 一方倒立
步骤二 双方伸手
步骤三 指尖维持在几乎相碰位置
步骤四 指尖接触,进入get down阶段!
——以上305B游玩指引,由游戏主播周一热情总结并发布在公屏。
“周一,想想办法。这样摇人不现实。”一足鸟说。
“鸟哥,想开点,可能下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办。”周一躲开水流说,“大不了我们轮流睡地、嗯、天花、呃...随便啦,来都来了。说来不知道这里隔音怎么样啊,会根据空间不同完全隔音吗?”
红发的主播随手敲了敲墙。这看似结实的玩意立刻像超级玛丽里的金砖一样开始往另一侧凹陷,还闪起了半透明的涟漪。
“哈哈哈打通的话是不是会有奖励?这算消消乐吗?”周一敲得更起劲了,墙对面的景色逐渐变得清晰,隐约可见有另两道身影正慌张地跳起来,还能模糊地听见人喊:“呜哇这墙怎么了?是不是隔壁在做什么!”
是的,确实是,但马上就会结束了!
一足鸟纵身一跃去抓周一的手腕,决定舍身取义拼着get down梅开二度也要阻止墙被打穿。不幸的是,人在着急时容易用力过猛——一足鸟失去平衡准备摔个倒仰——回过神时也站上了天花板。
仿佛被脚后跟踩稳的清脆声响踩中七寸,游动的水蛇“哗”地散了架。“异常”也随之烟消云散。水渍普通地摊在“地上”;衣柜里的熏香散发着幽香,一足鸟已经握住周一的手腕、但这次两人并没有开始自转。
“我去!”周一感慨地吐出一口气,“合着我们回来得先倒立哈,这不和人每天打赌就亏了。”
一足鸟也难得松了口气,嘴角往上抬了五毫米,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张嘴——
“你好我想玩世界名画模仿!!”
……有人以指尖上举的姿势推门而入,正巧碰着了一足鸟的头顶。
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
【Get Down*3人版,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