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
即使是遍照夜空,使群星暗淡的银月也无法照射到城市中最深的黑暗。
在月光制造的阴影之下,一位少女正在略显慌张地急行着。
她的脸上有着强装出来的镇定,但脚下略显急促的步伐却似乎暴露出她的心情不如表面那样平静。
明亮的眼睛左右环视着,在确认周围没人后,她匆匆转入一道黑暗小巷,似乎马上就要抵达目的地……
她突然停了下来。
一丝紧张浮现在脸上,她看着巷子那端突然出现的人影,不自觉地将双手举起,隐隐护住了胸口。
“谁?”
一丝透着紧张的轻呼从口中吐出,在巷子中轻轻回荡着。
她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真的碰到了恶人,又似乎是在抱着一丝希望确认对方是不是仅仅是同路的路人。
“真是美丽的夜色,你不这么认为吗?小姐?”
“什么?”
“美丽的夜色,有美酒相伴才是最佳的享受,所以……”
那人影迈着优雅而沉稳的步伐,向着渐渐紧绷起来的少女走来。
“所以请您来当我的那份美酒吧。”
人影接近到了即使浓厚的夜色也无法掩饰其面容的距离,那是一个梳着分头,穿着得体西装,并且扶着一支镶金绅士手杖的英俊男人。只是,他那微笑的嘴角中露出的一双
尖利洁白的犬牙为其带来了几分邪魅。
“怪……物?”
少女异常紧张地低声叫道,微微颤抖的身体似乎出卖了她的心情。
“我的荣幸。”
男人邪笑着微微鞠了一躬。
“但是请您称呼我辈为——血族。”
“吸血鬼?不……不要过来!”少女更显慌张,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转身欲跑,却被突兀出现的双手按住了肩膀。
“不行啊,不行啊。”
吸血鬼叹息着,似乎在失望。
“都说了要请您作为我辈赏月的美酒,为什么要跑呢?”
他的嘴上虽然依旧露着微笑,目光中却散发着蔑视与冷意:
“作为食物链的下层家畜,能被我辈这样的上层掠食者吃掉,小姐,你应该感到无尽的光荣。”
一边说着,那双微微浮现出血色光芒的结白尖牙开始缓缓地靠近少女的脖颈……
然后在一个极尽的距离下停住了……
不得寸进!
“什么?!”
错愕浮现在了吸血鬼俊美的脸上,他想抬头,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危机感陡然占满了心头,他想要使用魔法,又或者想要化为迷雾拉开距离,想……
然而无论他想什么,都没有意义……
因为他动不了!
因为一道道由银白色光辉组成的锁链不知何时层层叠叠地束缚了他的身体!
“已经确认了。”少女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凝神望去,无论是紧张还是怯懦都似乎从未在那张精致的脸上出现过,在吸血鬼面前的,只有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以及一双散发着绿色幽光的眸子!
“是有害的亡灵生物呢。”
“难得,太难得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束缚住的吸血鬼似乎看到那面无表情的少女舔了舔嘴角——
“上一次吃你这样不需要处理的有害生物还是……几十年前?”
“什么?!”
吸血鬼惊呼出声,紧接着,少女的身形开始在他面前扭曲!
空气似乎突然变成了无数透明的触手,在使人眼痛的扭曲中,略显娇小的身影迅速拔高,瘦弱白嫩的柔荑被覆盖着紧实肌肉的手臂代替,人类的耳朵在一阵幻化后变成了针叶状、挂满了耳坠和戒指的针叶耳。
转瞬间,美丽娇弱的少女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猎豹般巨大矫健的身影。那幽绿色的瞳孔一边散发着幽光,一边冷漠地俯视着仅仅在几分钟前还以猎食者自居的猎物……
“精灵?!不,不对……你是什么东西!!”
吸血鬼发出不可置信的尖叫,然而下一瞬间,被圣光束缚着,无法动弹甚至幻化成雾气的身体就被高高举起,然后狠狠地掼在地面上。
身为亡灵生物,他难得体会到了全身骨头散架的痛楚!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雾化!”他艰难地向着施暴者寻求答案。
“圣光的一种变化应用而已。”冷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狩猎你们这种擅长逃跑的东西,很管用。”
巨大的精灵缓缓地俯下身,一边从背后抽出一把满是铁锈与装饰,却显得异常狰狞,似刀似斧,又或者在斩马刀上熔接了一面斧头的巨刃,一边用膝盖顶住了吸血鬼的小腹,左手则按住了他的肩膀。
吸血鬼男人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惊愕之色,似乎不愿接受接下来的命运,又似乎不愿相信这是一个精灵的动作。
“你……你要干什么?!你那是什么武器?!”
“进餐时间。”
猎人耐心地回答着猎物的第一个问题,她的肩膀,手掌上,甚至是脸上开始缓缓浮现出一张又一张一开一合,满是洁白牙齿的小嘴。然后她歪了歪头,开始解答猎物的第二个问题:
“只是分解猎物的狩猎刀而已。”
神特么狩猎刀!而且猎物……不是我吗?!
吸血鬼想要怒吼,却被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卡住了声音。
他认识那副表情——
那是他面对食物时的表情!
“什么是死亡?”一张张自那身体中浮现而出的小嘴显露着洁白的牙齿,似嘲笑,又似蔑视般地低声吟唱着。
高大的精灵背对着月光,那阴影几乎让吸血鬼也无法看清她的样貌,但他却清楚地看到了她此时的表情——
一种似乎遏制不住的,写满了饥饿的扭曲笑容!
“是生命的始终。”
她似乎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回应那些嘴巴的呻吟般说着。
巨刃毫无犹豫地落下,斩开了吸血鬼的左肩,亡灵生物腐臭的血液伴着浓烈的恶臭激射而出,洒满了巨大的身影……
“啊——唔!”太过陌生的疼痛让吸血鬼不能自已地大喊出声,却在不到半秒内就被一双巨掌掩盖了口鼻,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咽声。
“什么是生命?”
似乎全身都在扭曲的巨大精灵的身躯上,破皮而出、满是由洁白牙齿组成的小嘴蠕动着,似乎想要争食喷洒而出的腐血却不得出,只好低声地咆哮着向精灵质问。
似是咏唱。
“是血肉的旅途。”精灵伸出了舌头,舔舐着嘴角的血污,发出略带兴奋的回答。
“什么是旅途?”
“是永恒的狩猎。”
巨刃抬起又落下,反复着,将被按在地面上动弹不得,只能不断扭动挣扎的被害者的胸膛扎得稀烂!
“什么是狩猎?”
“是无尽的义务。”
精灵从吸血鬼的胸膛中掏出滴洒着腐血的心脏,举过头顶。
“什么是义务?”
“向死而生!”
她仰起头,将心脏放入口中!
她大嚼着,发出瘆人的咀嚼声!
她愉悦着,似乎生命又变得鲜活起来,哪怕无法看到真实的表情,但仅仅是动作中的细节就能让人体会到,一股股欢快的情绪似乎从身体中喷涌出来,每一张嘴,每一块肌肉都犹如在参加一场飨宴的狂欢者般无声地欢呼着!让被痛苦与恐惧淹没的吸血鬼即使不用思考也能感觉到她的快乐!
那是源自吞噬他身体血肉的快乐!
“血肉为器皿。”
她将整个心脏吞入腹中,意犹未尽地呢喃着。
“欲望与感情是多样的调料。”
她低头,看着被按在手下的吸血鬼,对上那混合着恐惧与仇恨的视线,轻笑出声。
“魂魄正是最美味的主食……我说的,可对?”
被疼痛淹没的吸血鬼所剩无几的本能,将某段记忆从脑海的深处翻了出来——那是一个喜欢将优雅的用餐变为屠宰现场的变态血族同辈的言论。
和这个精灵说出的话一字不差……
那个变态似乎在几十年前就失踪了……
“作为食物链的下层猎物,能被上层掠食者吃掉,不应该感到光荣吗?”
她微微歪头,似乎想向猎物表达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没有回答……也不可能被回答……
“不笑吗?”她接着问。
怎么可能笑的出来?!
于是她露出了笑容——与身体上浮现而出的无数嘴巴一起露出了笑容。
“来——”
“像这样子笑啊。”
“荣幸地笑啊。”
她放开了捂住猎物嘴巴的手掌,只听到了一个混杂着无数
诅咒与仇怨的词汇——
“怪物!”
“我的荣幸。”
背对着清冷的月光,她似乎笑的更愉悦了。
一拳轰碎了猎物的头颅,她猛地扎下身子,将头埋在因嗜
血术而强行喷涌着腐朽血液的胸膛里。
街巷的阴影中,传来了一阵又一阵低沉的咀嚼声。
直到天明……
……
当人们再次上街时,发现某个小巷已经被政府的蓝衣人封锁了。
“巷子里出现了大量的血迹,我们封锁了现场,正在调查,请各位放心。”市民们被告知了这样的说辞,也只好相信政府能够查出真相,保护他们。
市民们摇摇头,继续开始自己的生活,唯一的区别或许只是暂时没法从这条巷子里穿行了吧?
但也仅仅就是两三天的事情而已。
大多数市民也只是耸了耸肩,换了个方向向着自己该去的地方行去。
“怎么了?”
一个声音传来,让因为不想看现场惨状而留守在警戒线外看场的格劳斯·米尔稍稍愣神,之后发现一个巨大的阴影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哦……早啊,医生。”他对着比自己高出将近两个头的女巨人打招呼:“诊所该开了?”
他注意到对方手里捧着一袋面包和一瓶果酱,那也许是对方的早餐?
“是的,我正要去开门……这里什么情况?”
“今天早上在这边发现了大量的血迹,但是没找到尸体,总之现在这里被封锁警戒了,不过我对能调查出什么持悲观态度。”
对与政府有合作的学会成员,并且是小镇上少有的能独立开设诊所的外科医生,格劳斯明显没打算用面向公众的标准台词来敷衍。
“前辈!”站在一边等待调查官召唤的西玛·普林斯不满地出声。
“没关系没关系,恐狼医生还是可以信任的。我这双眼睛可不是瞎的。”格劳斯满不在乎地嘬了口咖啡,摇着手说道。
“真可怕。”
医生面无表情地棒读着,让西玛和格劳斯产生了少许荒谬的感觉。然后在这种感觉扩散之前,她便向着两人点了点头,向着诊所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愿你们早日查明真相。”
“借您吉言。”
夜晚已经过去,清晨之后,又是平静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