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踩在雪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天幕是黑的,远山的淡影模模糊糊,只有远处的一盏灯散出微弱的光。这些微弱的光却奇异地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黑暗,仿佛近在咫尺一般,连身边的人的身形也笼罩了一层光晕——这些光是从哪里来的呢,尽管让人费解,却又带着奇异柔和的美感。
他们正沿着铁轨而行——是要到火车站去。
顾凌之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这是一次分别,同他们过去经历过的无数次分别一般。他下意识地去握那只手,却扑了个空。
是了,陆经年是走到自己的前面去了。
他发现自己听不到一点声响了,连鞋子挤压冰雪的嘎叽声也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隐去,似乎都被冰雪吸收,送到另一个世界。连风也不来,在冰天雪地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寒冷靠近。
顾凌之忽然想起了一句——风雪夜归人。
然而此时却并非风雪之夜,他们也不是什么归人。他们要去到南极洲上唯一的火车站,然后就此分别。他心里也不似过往之时,或许是因为处在广阔的天地之间,所有的焦躁都被冰雪冻结。又或许是因为此刻陆经年在他的身侧,于是心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安详,甚至都忘记去思索为什么南极洲上会有火车站,而自己又要通过它到何处去。
顾凌之一抬头,看到前头隐隐还有两三个黑色的背影,还有从车窗处透出光亮的列车。他看到了陆经年身后倾泻而下的永恒星河,在这一刻他终于握住了那只手。
列车里的布置有些像地铁,椅子却用了红木。在移门移开后还有一扇向里的白色拉门,刚好遮挡掉里面一部分的视线。
于是在半只脚踏上列车的那一刻,他收到了一个吻。
陆经年还是走在前面,猝不及防一个转身。不同于那些浅浅一碰,也并不带什么侵略性,像车窗外隐在夜色里覆于冰雪下的群山,在某一刻身披绚丽的极光。顾凌之张嘴,用牙齿轻轻咬了咬陆经年的下唇。
软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心情忽地愉快起来。车里的其他人会看到么?他心里居然有了隐隐的期待,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就像在零下的气温里伸手触摸冰雪。
他想,这是一个在世界尽头的吻——听着也许很不错?
陆经年歪了歪脑袋,说,我给你准备了一箱胡萝卜。
老实说,顾凌之对胡萝卜并没有什么偏见,只是对煮熟的胡萝卜很有偏见。他自觉一点儿也不挑食,吃不吃东西的准则只有好吃不好吃和想吃不想吃。
在他纠结为什么是胡萝卜的时候,下一秒就跌入无边的黑暗里去了,直到天光大亮。
陆经年靠着枕头在玩手机,听到旁边有布料摩擦的响动,转过头指了指窗帘稍稍拉开了一些的窗外:“是初雪啊。”
顾凌之翻了个身转过去看他:“我昨晚做了个梦,是在南极洲的夜晚去乘火车。”
“是噩梦?”
“不是,是一个很有趣的梦。南极洲一点也不冷,梦里的你还穿着风衣。”
“哎?这样吗,我也在那个梦里?” 陆经年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面,躺下来和顾凌之面对着面:“然后呢?还有什么?”
“然后……”
顾凌之在被子下面搂住陆经年的腰,探过身去吻住了他的唇。
“我吻了一颗星。”
—FIN—
(2018.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