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早就起来了。你总是习惯早起的。
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的时候你就在厨房里准备早餐,认真地称量出甜点里的每一份配料,细心地将烤箱提前预热。把鸡蛋和培根放进锅里的动作迅速且流畅,油丝毫没有溅出来,在锅里安然又雀跃地冒泡。
无论是一个人独居的时候,还是家里有人的时候,你都不喜欢亏待自己的胃。
听见她房门打开的声音,你急忙把鸡蛋和培根端到桌上,站在餐桌旁抬起头朝她露出灿烂的笑容,虽然是刚刚起床却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衬衫的扣子规规矩矩地全部扣好,穿在你身上显得十分适宜。
“来,趁热吃吧。”你热情地邀请。
“嗯。”她羞涩地点点头,好像还不太适应新婚后的生活。
她看上去仍是大病初愈的样子,脸色有些病态的红润,单薄的身躯像是被裹在大大的纯棉睡衣里,看了就惹人怜爱。更何况你一向是体贴的人,起身去拿了一条薄毯给她披上。
“别着凉了。”你的关心对她来说似乎太过炽热, 以至于每次她都会双颊绯红手足无措。你微微眯起的双眼如同两颗在水中半沉半浮的玻璃珠。清澈又浑浊的玻璃珠。
吃完饭之后你带她去医院复查,车厢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你无话可说,只好打开音乐。
她的手指在膝盖上打着节拍,你换了一首舒缓的歌,稍微放慢车速,让她渐渐睡去。她只要坐在车上就会很容易睡着,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她平缓的呼吸声就在你耳边响起,陌生又熟悉,你逼迫自己看着前方的路,不要因为身旁的人而分心。
车子里只有音乐声静静流淌着,想到她就在你身边安睡,你感到莫名地幸福。
医生进行例行检查的时候你一直很紧张,生怕会得到什么你承受不了的结果,然而医生只是简短地嘱咐了几句,然后告诉你:“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不过大概是没什么恢复记忆的希望了,尽量不要逼她,不然只会造成对于恢复记忆更加抵触而已。不过身体状况恢复得很好,再调养一阵子就可以正常生活工作了。”
你带她回家,路上看见一家以前常去的饭店,你随口问了一句:“要去那家吃吗?”
而无论是记得你的她,还是车祸之后失忆的她,从来都顺着你的意思:“好啊。”
老板看见熟客,热情地倒茶招呼:“又带女朋友来啦?”
你点点头,接过菜单递给她。
即使失忆了,有些喜好还是不会改变,她点了最喜欢的几个菜,不过她忘了小时候对牛蛙的心理阴影,有勇气尝试一下干锅牛蛙的味道。
她合上菜单又递给你,你想了想没有加菜,只是又要了一听冰啤酒。你其实并不喜欢喝酒,只是迷恋那冰凉又带有刺激性的液体滑过食道和胃囊时的爽利感。
她身体还不太好,吃不下太辣的东西,你特意让老板通知厨师,做菜不要放辣。
你习惯性地想伸出手替她擦去不小心沾在唇角的酱汁,却被她躲开。意识到动作的落空,你有些难堪地收回手,递了一张餐巾纸给她。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拿住餐巾纸的同时握住你的手晃了两下,像是撒娇又像是道歉。
你摇摇头表示不在意,抓起筷子吃菜。
晚上睡觉的时候你一个人躺在双人床上辗转反侧,担忧第二天会不会发生什么突发状况。
夏天的晚上躺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会带来一种说不出来的燥热,你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走向餐厅角落的冰箱,翻来翻去却没有翻到酒,只得拿出一听冰可乐,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转身却看见她抱着那床薄毯站在你面前,说她不敢一个人睡觉。你无奈地笑笑,和她说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睡一个房间。你隔着毯子轻轻搂住她,希望之后的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幸福安宁。
第二天早上你准备起来做早餐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坐在了餐桌旁,桌上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浓郁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客厅。
你揉揉她的头发,她没有抗拒,只是回应以一个微笑,推了一碗粥给你。
你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抬头对她说:“很好吃。”
她始终没有动勺子。
只是默默地看着你大口大口地喝完整碗粥。
只是默默地看着你忽然瞪大眼睛摔落在地。
她上前摸你的脉搏,确认你已经死了之后,她意识到自己刚才触碰的是一具货真价实的尸体。她冲到厕所,对着水池一阵干呕。
她拿起手机,拨通一个陌生的号码:“他已经死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他究竟是谁了吗?”
“他是你的爱人。”电话那头的人轻笑着,“他没有要害你,只是得罪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