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床上少女的呼吸还在平稳地继续,让房间内的冷气也逐渐沉淀下来,杀戮场在她睡着的那一刹那就可以幻作桃源乡,一切都在维稳不乱地运行着。 </p><p>女性果然是非常奇特的生物,伴随着这样的感受,罗尔夫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地想着,怠慢地拉了一下身上快要滑下去的大衣,发麻的手和脚在告诉他保持了跪坐的姿势那么久,也应该给自己换个姿势了。 </p><p>于是他转身面对被封住的窗户抱膝坐下,为了不会踢到会发出大声响的东西,修长的双腿也便只能乖乖地缩在画架下的间隙里——这固然不会让夜晚变得轻松,可是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柔软的床铺让给柔软纤细的女孩子,硬质的地板就给粗三大四的自己,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尽到了绅士的礼仪。 </p><p>咳,换个话题来说,现在的窗户外面会有月亮和星空吗?这个季节的话,大概会有的? </p><p>分明没有在跟任何人对话,他在思考的时候还是将食指关节抵在唇边,微动了两下作势发出没有声音的轻咳,借着洗手间门前那盏灯发出的橙色光芒他尽量把没透过镜片聚焦的视线集中在密封的窗户上,突兀的铁板与木板交错着,挡住了所有的空隙,像是画家的画板,也像是虎笼的门扉。 </p><p>按照圣埃克絮佩里写的,一张空白的纸张就是一张最完美的画作,那么面前的木板与铁板,是否就能胜过世间的千万美景呢? </p><p>因为是第二次见到这般的“艺术品”,所以回答确切是肯定的。 </p><p>只有在这里(这境地里),你所有回忆中的背景才会变得无比地珍贵。 </p><p>“不对,那永远只会是回忆。” </p><p>另一个声音忽然从脑内的另一侧传过来,进而否定了这个答案,他知道那是自己,他想出去。 </p><p>“没错,我想出去。” </p><p>看着面前木板的心境忽而变得虔诚,就如同那上面供奉的是东正十字一样。 </p><p>“噢不,但是我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他摇摇头,用唇语对自己说,“还剩下……需要被我杀掉的人。” </p><p>话语的中途他犹豫了片刻,说出来的词语未免有些可怕而又牵强,但是现在的情况难道不就是这样吗?杀掉剩下的人然后结束这场试炼、出去,所有的一切就都结束了,所以是那些人“需要”被自己杀掉。 </p><p>包括睡在自己身后的人——但是这个可以晚些再说,根据二楼的回声和直觉来说,现在希望夺取最后一个名额的,至少还有4个人,他心想,睡意真正地开始褪去,由于内心的激动双手也不住地抖了起来——不!上帝!不!算上我们俩,只剩下四个人! </p><p>终于喜出望外地反映过来,他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还没反映到痛觉是否真的存在,他便轻手轻脚地自行跑到了房间的门口,然后偷偷地溜出了深夜的三楼回廊,全然没有意识到与刚上船的那天相比,此时的三楼早已空空如也,丧失了人类的生气。 </p><p>不过……到底要跑下来干些什么? </p><p>投怀送抱固然是非常愚蠢的行为,那么,稍微打个招呼还是可以的吧? </p><p>“叩叩” </p><p>“您好,请问有人吗?” </p><p>清晰却并不响亮的声音在二楼的走廊上蔓延开来,挨家挨户的,他开始一间一间地寻找剩下的幸存者。 </p><p>“您好,请问有人吗?” </p><p>“您好,请问有人吗?” </p><p>“您好——请问有人吗?” </p><p>“您好——呃……” </p><p>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青年迅速地向后退了两步。 </p><p>探出身子来的是个上身赤裸的男人,卷曲的金发下是一张被吵醒后即为不爽的脸,明显被精心修饰过的眉毛不满地皱在了一起:“哈……大晚上的吵什么呢!” </p><p>“抱歉,兄弟,我只是想知道这一层还剩下多少人,”面对对方差劲的脸色,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想您肯定就是其中的一位,对吗?” </p><p>“嗯。” </p><p>凝视了对方片刻,男人像是忽而提起了些许的兴趣,双手抱胸后靠在门上开始更为细致地打量起来者。 </p><p>罗尔夫知道他的眼中完全没有“警惕”二字可言,与向来怕事的自己所不同的,他像是不害怕任何对手的到来,是只会安然自若地待在一旁观测战局,随后擒拿猎物的狩猎者。 </p><p>他不好对付。 </p><p>直接告诉自己现在最好把话给接下去,哪怕是越描越黑。 </p><p>“那,请问您知道另一位是谁吗?或者是另外两位?三位?我想和他们,一一打个招呼。” </p><p>毫不躲闪而诚挚地看向对方,他开始尽量地表示自己没有现在就打起来的意愿。 </p><p>“哦?是吗?那好的,你等我一下。” </p><p>尽管可以捕捉到男人嘴角顷刻间闪过的笑意却没有丝毫想要逃避紧急状况的打算,罗尔夫也便顺势靠在门对面的墙上对待对方的归来,不长不短的时间让他开始猜测起另一位幸存者的样貌来: </p><p>是男人还是女人? </p><p>长发还是短发? </p><p>好吧,不管怎么猜测都不如一见来得痛快,上帝保佑不要是个生面孔,那可太叫人紧张了。 </p><p>他不由得搓了搓手,方才的紧张感为它们蒙上了一层薄汗,倒是也失去了触碰到肉体的安心感,令不自在的心情进一步恶化了;偏偏事实也并没有如他所愿,从阴暗中渐渐走出来的两个人影中,一个是已经穿好上衣的方才与他讲话的金发男子,另一个则是一头红发的少年。 </p><p>应该是少年?他询问自己说,由于红发男性的样貌过于清秀柔美,让他一时间难以抉择该用什么样的称呼。 </p><p>为了确认般多看了两眼,少年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的视线,进而有些厌恶地藏到了金发男子的身后。 </p><p>“很好,你没走,”金发男子看了一眼罗尔夫与少年之间的单向眼神交流,没有多做评论地还是向左前方站了一步让那人的身影暴露在唯一观众的视野下,“现在来自我介绍,我是迪亚,旁边的是我的队友楠弥。” </p><p>“幸会,我是罗尔夫。” </p><p>握手的瞬间谁都能感受到来源莫名的局促感在两组人马之间蔓延开来,只是谁都没有率先说明到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p><p>没错,人际之间就是有一层这么巧妙的隔阂,只要你不用话语或者行为去率先点破它,那么所有糟糕的情况也都会随之被压抑在窗户纸的背面—— </p><p>“我饿了……” </p><p>他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一根针而已。 </p><p>楠弥用手扯了扯迪亚的针织衫,让站在他面前的人瞬间用极为爱怜的眼神转头相待,但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那眼神并不是在看自己的恋人或者是朋友,仅仅是在对着自己饲养的一只宠物一样即兴的演出。 </p><p>金发的男子先是伸手揉了一下那头红发,随后又俯下身轻言轻语地对他说了些什么,那声音只有他们两人之间可以传达,以至于罗尔夫只有背着手观察他们俩的份。 </p><p>几乎每次遇到别人同伴相依的时候自己都是孤身一人,至少在没有忘却的记忆里是的,可是也丝毫没有介意之情,只要对方不介意就行了。老实说,他反而非常享受这种时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关陌生人的故事正确切地在眼前发生着,没有经过任何的修饰和杜撰。 </p><p>“我们决定了,”金色头发的男子忽而从口袋里抽出来了一条钢丝,并用手拉直了它,“既然你来了,就来当今天的晚餐吧。” </p><p>话语的转换寻常到宛若货真价实的日常,和先前自己脑内的疯言疯语一样,意外地能够让人接受,这也是必然会发生的巧合吧,在这艘船上。 </p><p>——“杀了他们,然后你就可以出去了。” </p><p>脑内,唯一的执念又开始无比鲜明地闪烁了起来,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墙沿这么一个劣势的环境中迅速地低下身一个侧翻躲过了即将勒断自己喉咙的细线。 </p><p>削铁如泥。 </p><p>内心闪过如此一个想法,被灯光照成暖色的金属光泽又瞬间朝自己袭来,接着就毫不客气地勒向了脖颈处,一瞬间的小差差点就导致了毁灭,幸而他及时用手指拉扯住了细线,否则下一刻肯定就要去见那些被他杀死的曾经的对手了。 </p><p>但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p><p>凭着痛觉和触觉可以知道手指已经开始渗血了,再这么下去连手带头都被割掉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p><p>怎么办? </p><p>要是有个…… </p><p>“咚!PONG!” </p><p>想法都还没在脑内浮现出完整的姿态,伴随着两声爆鸣勒在自己脖子上的钢索力道瞬间松了大半,借机抽走对手细线的同时罗尔夫也抽出背在身后的弓和箭,在向后蹬去的时候对着敌方受伤的领队发出了一击,仓促的时局让他不得不在没来得及确认命中对象的情况下完全凭着对对方位置的直觉朝敌人的胸腔进行第二次射击——这一次的进攻也让他有了更多的富余时间在拖延敌人的时候进行场地的观察: </p><p>迪亚的大腿被一击子弹命中,而陈怿纯则刚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冲向他进行第二次的攻击,显然方才第一声的巨响是她踩空楼梯摔下来的声音。 </p><p>“很好。” </p><p>他对自己说,但随即冲上来的另一支箭矢则实在让人躲闪不及,即便迅速地侧过头去,箭矢还是打飞了作为重要瞄准屏障的眼镜,令人顿时眼花缭乱。 </p><p>“啧。” </p><p>是“楠弥”吧? </p><p>这么说来,方才在和迪亚打斗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看见红发的身影,想必是从最开始就已经藏身在了走廊的另一端,那么根据刚刚箭矢的方向来说…… </p><p>“闪开,怿纯!” </p><p>连敬称都没来得及加上,脱口而出的是他自己也颇为惊讶的亲昵名词,少女在同样的惊讶之余则一头将正和自己厮打的强壮男子撞到了墙上,令箭矢仅仅是与她的长发擦肩而过:“到这里就结束了,钢丝男!” </p><p>惊险过后,少女快速地往男子的腹部猛击了一拳,也不顾自己被抓住拳头甩向楼梯,轻巧地在空中转体的同时完成了上膛与射击,并借着落地时候的惯性蹲落躲过了第二记的弓弩狙击。 </p><p>很难想象这是在她的手臂和大腿都被割出数道伤口的情况下完成的动作,流畅又利落,只可惜她被打飞了眼镜的队友却在测算中无暇顾及这惊艳的场景,狼狈躲闪的时候右手臂被狠狠地擦了一道,鲜血顷刻间便染红了衣袖。 </p><p>“嘁……” </p><p>疼痛让向来精明的青年来不及判断自己所得出的方案是否有误,在两个人都已经变成了靶子的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向箭矢袭来的方向跑去。 </p><p>“他肯定在那里。” </p><p>他这么说着,直到几乎碰壁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近了走廊的深处,可在来的一路上却没有遭受到任何的狙击。 </p><p>“哈哈,你原来真的是个大近视!” </p><p>狂妄的笑声在疑惑中打破了思考,急忙侧身躲闪箭矢却还是击中了左臂。 </p><p>糟了。 </p><p>急忙摆正了身体,可是腰侧在偏转间还是被割伤,彻底构成了一种不利的局面。 </p><p>“眼镜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就要好好保管得当才行呢,”在走廊的另一侧,红发的少年又拉起了弓,“丢掉了它说不定会没命呢,就像现在。” </p><p>冷静,罗尔夫。在敌人对自己速度的嘲笑中他对自己说,随后朝着预判好的对方的方向走去,并居然成功地躲开了少年的一击:“弓弩装填的速度至少有半秒以上,定位和瞄准则至少会有5秒。” </p><p>“尽管现在浪不算高,但是也仍旧有一点颠簸,根据船体的倾向来看您的误差不超过3°。” </p><p>“也就是说,您的动作,是完全可以被计算的,而我的计算,最终也会是正确的。” </p><p>“很可惜,最后输掉的,会是您。” </p><p>又一击弓矢擦破了脚踝,可是罗尔夫却换了个人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对疼痛做出应有的反应,相对的,他顺着少年轻蔑的眼神举起了自己的弩器,瞄准了对方的位置。 </p><p>“咻!” </p><p>“啪!” </p><p>两支箭矢在一瞬间相遇碰撞的声音,红发的少年还没来得及惊讶,方才还站在对面的青年便已一个箭步地冲到了自己的面前,随后随着胸口的剧痛,少年抓着弩器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陷入了永恒的静止。 </p><p>解决了一侧,那另一侧呢? </p><p>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罗尔夫轻轻地将少年失去了呼吸的遗体放下,匆匆地跑向队友与敌人战斗的现场,那面的战斗似乎也即将进入尾声,虽然看不清具体的伤势,从地上的斑斑血迹来讲激烈的程度也可见一斑。 </p><p>“罗尔夫!抓住他的手!” </p><p>说那是那时快,一具厚实的躯体瞬间便被推进了自己的怀里,让罗尔夫也只能尽力地把人反按到地板上,庆幸的是,随后等来的,便是陈怿纯手枪的硝烟。 </p><p>这意味着,激烈的角逐最后终于只剩下了两个人。 </p><p>原本身为队友的两人在顷刻间完成了身份的转换,非死即活。 </p><p>“我觉得,用所有人的鲜血来铸造通往外面的门扉也是不错的事情。” </p><p>即便意识到了这点,他仍旧笑着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叙述道。 </p><p>“是吗?可是我却觉得,你是个骗子。” </p><p>伴随少女这句话而来的,是弓箭被架上弩器的声音,与手枪被上膛的声响。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