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杀青的感想是
Answer:真的是好紧张的过程呢,跟迪亚先生打得手心都冒汗了,非常害怕脱手把道具砸到摄像机上。
2 伙食好吗【。
Answer:对于雪原的居民来说,只要营养搭配够可以什么样的伙食都不会挑剔的。(笑)
3 平时和哪位演员玩最好
Answer:和陈怿纯女士吧,在戏中我们也演过拍档,可是到最后剧本改得好厉害啊,两个人原本对熟了的台词最终也没办法用上。西泽尔先生一开始也会跟我说话,可是在他杀青之后我们就不常联系了,真是遗憾。
4 拍摄过程中印象最深的事情是
Answer:对于我来说每一场戏都是珍贵的故事,体验其中的人生也非常有趣,所以没有“最深”的说法。
5 道具质量怎么样
Answer:还挺好?至少在那么猛烈的打戏中没有出现武器断掉之类的情况。
6 剧组里最现充的是谁?【。
Answer:我觉得是秦氏姐弟吧,两个人的关系令人非常羡慕。
7 剧组里最蛇精病的是谁?
Answer:还真是尖锐的问题,请恕我难以回答。(将食指轻按到嘴唇上)
8 有过NG的时候嘛【。
Answer:有的,第8时段我和陈怿纯女士的戏份因为剧本的临时修改而NG了很多次,当然还有第二场戏份中对谨小姐的吻手礼,导演一路在要求我在逃跑的时候要更加狼狈一些,为此重拍了很多次。
9 导演(C)怎样?
Answer:并不讨厌她,毕竟也是多亏了她才能有最后的成品。(笑)
10 你觉得哪位演员台上个台下的差距最大?
Answer:嗯……我觉得差距最大的还是舒龙陶先生吧……诶,什么?我吗?不,我觉得自己还是非常本色演出的。
11 有决定过要和那位演员组CP嘛ww
Answer:大家都各有归属,而我的归属自在他方。
12 感觉剧组的戏整体来说怎样?
Answer:大家都很卖力呢,我们睡觉的时候往往连妆都来不及卸掉,有些人甚至直接就带着血妆在半夜起来上厕所,回想看那画面还是挺有趣的。
13 最开始构想自己的剧情发展是怎样的?和现在的剧情支线差别大吗?
Answer:最开始没有过太多的思考,因为剧本经常有临时的变动,所以就顺着随遇而安了,可是总体来说风格差异还是并不大的吧?
14 身为道具的盒饭/F可以吃/用吗……【
Answer:我的戏份中从头到尾都没有怎么提到过他,所以这个问题我也便无法回答了,很抱歉。
15 能吃的话最喜欢哪个口味/用途【。
Answer:我的话还是希望他的血浆能够变成画材,那种红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贵颜色。
16 说出整条船上最有病的前三位
Answer:敬请参考第6题的答案。(笑)
17 那么整条船最正常的前三位
Answer:山口崎女士,瑟兰达女士以及古伊先生。
18 承包鱼塘嘛【。
Answer:在俄罗斯的冬天,没选对地方鱼塘是很容易结冰的,为此请允许我拒绝。
19 预期工资大约多少hhh
Answer:看着给就可以了,我不着急用钱。
20 ……上一题的现实呢【。
Answer:这个……大概两百万吧?
21 哪段戏演的最开心w
Answer:约莫是新剧情中为陈怿纯女士系上缎带的那一段,很简单但是有莫名的悸动感——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22 觉得谁的杀青最可惜
Answer:自然是秦氏姐弟,他们的才能非同小可……至于为什么不是迪亚先生,是因为觉得我们已经“堂堂正正”地交手过而不再有遗憾了。
23 如果最后在剧中可以回家,第一句话是什么ww
Answer:事实上我也回家了不是吗?(笑)但是没放出来的剧情中仍然有这样的一句台词:“如果我能回到家中,那肯定不是旅行的终点,而是开元的初始。”
24 ……如果告诉你还有20题怎么办【。
Answer:能够继续为您讲述我的故事,乐意之至。
※Attention※
1、限时战争企划完结大长篇重置奉献!虽然前面几个分段只是把所有的剧情串在一起修正了一次,但是真心感谢在这个企划中所有与我互动过的人!真的非常谢谢大家!
2、文中涉及的引用为黑暗民谣《Peaceful Snow》和《圣经·新约·马太福音》中的《解释比喻》。
3、虽然我写的好多东西都好隐晦;w;但是还是不打算说啦如果有想听剧透的直接询问我就好,不想看前面修正剧情的可以直接按照小标题空降到第四日的最终剧情!
4、因为是我一个晚上外加一个早上赶出来的;w;BUG可能难免没有修正完吧,请见谅。
5、最后的决战会以投票的形式发出,不论发生了多少事情,我和Dia两个人都希望能够公正地解决这场战斗,所以=w=请把私人恩怨放在一边,好好地观看完作品再为我们两人投票哦。
6、祝大家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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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落在路旁的种子,落在石头地上的种子,以及——落在荆棘丛中的种子。”
模糊之间有谁的声音传来,唯独可以透彻看见的是美丽而卷曲的铂金色长发,以及宛若沉静海面的眼眸,然而伴随着对方说话的场景一种柔和且温暖的感觉自指尖蔓延开来。
“——”
梦中的自己似乎说了些什么,却没能够清晰地在脑海之中留下印象,那怀念的场景便渐渐消散了,只记得在最后,有着女人都羡慕的卷发的男子轻柔地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便带着另外数个没有时间看真切的身影远去了。
……梦见这样的场景是第多少回了呢?从进研究室的那时候开始算天数,估计也是个了不得的天文数字了吧?
毫无疑问,从研究员所带给的照片上来看,金发的美男子是自己的父亲,而另外的身影中所夹杂着的,必定有自己的母亲与比自己年幼两岁的弟弟。
或许还会有自己的挚友吧?毕竟从自己的记忆被重新填满开始,没有任何一个美梦是有关于自己逝去的挚友的,在那个人活着的时候是这样,那个人去世之后,也还是这样。
他固然知道梦中的那句话所代表的三个意向是什么意思,可或许还是要把记忆更多地找回来比较好,以及确认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自己这样的恶棍是否还能拥有苟活于世的资格。
在西洋清晨微弱的光线下,终于下定决心的他从床上起身走向办公桌,并拿起了那张两天前寄给自己的邀请函。
“暗杀计划”
这是信中所隐晦提到的意思,啰啰嗦嗦文字中的全情估计就是如字面上般在一艘船上夺取某个人的性命这么简单的境况,可是其中所蕴含的气息却让心向冒险的年轻人多了一份将它追究到底的责任感。
他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的,小说家的直觉从未失误,不是吗?
终于下定决心去写回信,名为罗尔夫的青年按亮了放在一旁的智能手机,在时间显示的正下面,是一张他自己所绘的油画,在画上,有着浅色卷发的少年正和与罗尔夫自己面容相似的少年坐在草坪上一起阅读着一本厚典,而在他们的身周,是夏初所盛放的美丽花丛,那场景像是一望无际,永远永远也不会存在边界一说。
【*********第一日**********】
如他所期望的,数日之后他已经身在大洋之上,剧本也如实地发挥了功效——目标在被杀死之前死于意外,而这场暗杀计划,也终于变成了“三天之内只允许剩下一人”的死亡游戏。
当然了,作为一个怀着半颗随遇而安之心的艺术家,不论是对于生活的环境还是紧张的现况,罗尔夫丝毫没有怨言——因为他既不是为了自己重要的人,也不是为那区区两百万才加入这场竞争的存在,况且,如此一种胶着的场面也早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了:“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得手”什么的,“原本策划这场谋杀的人并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家伙”什么的,早在加入之前就全部想到了。
这很好,真的,作为“世界”这个70亿角色登场的小说的其中一个小篇章,要是不出现点转折未免也太过于无趣。
将手放在门把上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好后方才推开,在罗尔夫看来仍然属于日常一部分的一个晚上又开始了,并且如他所愿的,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可以安心地节省下见到同船伙伴们的心跳,大概,至少现在是的。
“凭借直感可以判断6米之外没有人的气息,眯起眼睛也没有看见任何丝线的反光,楼道确认完毕。”
拍了拍自己放在右手袖口暗袋里的小刀,他放心地迈开步子朝楼道中间的楼梯方向走去,随性地开始仔细地观察走廊内灯光投射下的光线在自己阴影的遮盖下是怎么样变化的——请不要误会,这并不是为了战斗,而只是一个绘画爱好者的小小习惯而已。
他在自己心里默默地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向谁解释根本没人会听的信息……好吧,即便是下楼梯时踩出来的脚步声,在自诩为艺术家的人心中也可以异常动听,就像现在,他还注意到在下楼梯的过程中这支曲子逐渐地出现了交响:二楼走廊从左向右迈进,初步判断为男性,金属碰撞的声音不零散,推测没有携带枪械,那么,根据声音的质感和频率来说,应当是太刀或者长剑。
随着这支乐曲的渐进,心脏倏尔开始突突地跳动起来,然而不知该将这感情归类为欣喜还是悲伤的原因正来自于他并不是个善于索战的人这一点,除此之外,他或许还应当再次提醒各位清楚地认知到:在走廊上还没有出现别的猎人的时候,这或许是一个探知船上人员斤两的机会。
戴着白色口罩的黑发青年终于从走廊的左侧出现了,他抬起头来奇怪地看了眼在楼梯上踌躇不前的人,似乎也在掂量着罗尔夫会不会率先对他进行攻击。
打,还是不打?
先试探一下对方的品性或许才是上上之策。
他想着,靠在楼梯的扶手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开始俯视观察起底下的人来,调动了全身的感官来尽量地使自己看起来充满气势以刺激对手的下一步行动。
然而不尽人意的是他的威慑并没有产生足够的效益,良久的时间过后两人都没有动静,二楼或者三楼更是没有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戴着口罩的青年似乎已经厌倦了这种要打不打的对峙,已经侧过身去准备继续下楼赶路。
这次的机会似乎就会这样错过……
幸而人类的抉择心总会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激进的思考在一刹那督促了他的前进,在青年迈下第一节楼梯的那瞬间罗尔夫撑着楼梯的扶手借着高度差翻落到了青年的面前,几乎在落地的瞬间他就抖出了袖口中的短剑,往预判好了的位置刺去——
可惜了,全然没有预期中飞溅出来的鲜血,即便没有看清也可以知道是对方以右脚为支点旋了一个八度向一旁闪去,使小刀仅仅擦伤了他的右臂,并拔出了太刀以给予自己的背部一击。
“速度判定,A。”
摸了摸被擦伤了点皮肤的后背,站稳后的他用力呼出一口气,随后竟悠哉悠哉地走上前去捡起方才出击时脱掉的西装外套穿上,似乎已经断定对方不会继续向自己发动攻击。
“但是力量判定是C-,也难怪,从冒冷汗的鬓角和挥刀时不稳定的手肘以及脸上的信息看来,您还是学生吧?”
正了正自己的西装领子,罗尔夫看着仍然逼近自己的太刀刀刃,伸出手握住了它:“我叫罗尔夫,叫我罗也可以,请多指教,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请问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舒龙陶。”
因对方的动作怔住的青年似乎并不打算说更多的话,只是在缓解自己的表情之余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太刀然后将它安稳地收回了刀鞘里。
“很高兴见到您,”在对付看起来比自己年长的大学生时,罗尔夫只得勉强地展现着他在人前算是游刃有余的一面,只是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的,他出于礼仪背在背后的左手的食指和拇指正在用力地搓揉覆盖于表面的手套:“嗯……现在离吃饭的时间还早,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是否打算继续来一场游戏呢?”
“……”
对方依旧是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紧紧地闭着嘴唇打量着自己的对手,那视线叫本来就不适应人群的罗尔夫有点紧张,使他不得不痛苦地尽量维持温和有礼的笑容。
简直有在服务性行业中打工时候的错觉,虽然他在那样的公司往往待不到一个月就会因为人群恐惧而辞职不干了,幸而他也并不需要那些钱就是了。
“如果您不希望在和想打的人对决之前就被打伤的话那就……”
看着对方迟迟不给予回应,罗尔夫便思索着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完全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儿的他只好去推了下完全没有要掉落迹象的单片镜。
“可以。”
“诶?”
“……”
还是一个字都不乐意多说,舒龙陶一点儿都没有把话重复第二遍的打算,只是在不引人注目的片刻斜过视线再度投来了反击得逞般的目光,那时候他仿佛是在暗示比自己年幼的青年“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这样的语句。
“那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要是被不想见到的人知道了我们的底细可就麻烦了,不是吗?”
尽力的游刃有余居然在对方的轻蔑挑衅下发生了作用,装的也好,真的也罢,罗尔夫直径忽视了对方不友善的举动,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竟以真心真意的笑脸迎合上去。
“随意。”
更为胶着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舒龙陶直接皱起了眉头,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怒意。
“右边的走廊,请问可以吗?……如果可以,这边请。”
顺水推舟,不擅长交际的青年看见敌人点头的模样后非常不合时宜地在心中舒下了一口气,自认为耗费了超过半年分量脑力的他顺势将手伸向了走廊的右方尽头,从那儿一路走过去便是这艘船的仓库,平时基本上不会有人进入到这一片阴暗的区域。
老实说或许不论是哪个历经艰险的人都会觉得罗尔夫很奇怪,这艘船现在是战场,而战场则是人间名副其实的地狱,哪里有地狱里的鬼要向人索命还需要经过别人同意的道理呢?但是事实上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看起来从未沾染过不幸的青年正在恭恭敬敬地向他的敌人询问决斗的场地,仿佛几个世纪前才会出现的骑士间的名誉之争,但是即便如此,在过道上他还是在忐忑地提防着对方在中途就挥刀相向的可能性,时时刻刻都心惊胆战地攥紧了右手的拳头,却始终不肯放弃在前面礼仪性地领对方走向那个这艘船上没有人会不知道如何到达的目的地。
“一击定胜负,如何?”
他是个不擅长开始的人,尽量地往走廊的一侧多走了几步以拖延时间思考如何开打,才最终在即将碰壁之前站定了身姿。谁都能看出来,方才的戾气过去后,他又开始了那极为牵强的笑容的,唯有将小刀抖了出来、随后再将那只手移到了自己的身后以表示自己并不会率先作弊的动作还保留着那份从容。
“随便,尽量快点吧。”
最讨厌拖拖拉拉的事情,作为罗尔夫对手的舒龙陶似乎在皱眉之外还带上了一点不耐烦的语调,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口罩向上提了下,似乎在计算攻击距离一样地瞥了眼走廊的地面。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将拿着小刀的手臂上下甩了下,似乎是要将上一次战斗时留下的疲惫抖尽一样,随即便用右脚蹬了一下地板,子弹般地冲向了走廊的另一侧。
这种时候一旦向后闪避是绝对没有胜算的,只能向前强行挥破对方的攻击,舒龙陶想着,微微地侧过了太刀,迎合着对方的步伐也开始了冲刺的步伐。两个人就像对上了的猛兽一般,在这一场撕咬中谁都不想被多占一分猎物。
“呲”“唰!”
是同时响起的两下撕裂声,两人在攻击后都迅速地调整好了自己的姿势,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背对背交换了位置站在走廊的两侧。
“真有你的啊。”
率先开口的居然是一路沉默寡言的舒龙陶,这多多少少令人有些意外。
“彼此彼此,不过能够在我让着您的情况下只让我受这点伤,也是您的慈悲吧?”
看了眼被划伤的肩膀,罗尔夫不紧不慢地穿上外套覆盖了身上增加的又一道伤口,并微微侧过身用戏谑的眼光看了下舒龙陶流血的另一只手臂。
双杀。
他在心里自满地说着,随即仓促地迈开步伐向走廊走去。
“请千万不要在下次交手前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哦,先生,”似乎已经达到了什么目的,罗尔夫笑着挥挥手向对方道别,可是仍然没有想转身再看一眼对手的打算,毕竟他已经实在不想再多做停留了,“背上和肩膀上的两道擦伤,我可是要好好讨回来的啊。”
舒龙陶并没有回复这句看似虚张声势的挑衅,也正因此之后两人便再无交谈,走廊上恢复了阵雨开始前的寂静,那份压迫感就像是在为下一场风暴做着准备一样。
【*********第二日·晨**********】
没错,下一场风暴,刚刚的事情都只是这场宏大试炼的开锣戏,接下来还会有更多更多,他所期待的,抑或是他所希望逃避的事情发生在其中。
但在这之前就让我们继续讲一讲吧,趁他夜间回房小憩的这段时间里,说一说有关我们的主角的,过去的事情——
那是一幢带着简易温室的生物实验所,没人知道它在哪个国家,也没人知道它究竟在研究些什么,从外观上来看,那更像是一座天文台,在楼层的最上端有着透明的屋顶和一尘不染的大空间,只是不同的是其中所存放的都是些向光性的植物,从远处看去绿油油的一片,配合白色的墙体和葱郁的花园,它看起来宁静而又美好。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谁也都猜得到,在这些底下,藏匿着的是人体实验室与试验品所在的病房,罗尔夫也曾经就是在这数量不多的病房中歇息的一份子,只是不同于其他“病患”的,他拥有一位独特的探望者。
稀有的玩伴名唤“利尔”。
“看,他又来了。”
伴随着他的出入,几位主要的研究员也藏在一旁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少年或许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也或许没有听到,直径越过了所有的闲杂人等,来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今天他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的朋友。
“嘿,你不想从这里逃出去吗?”
用两下敲门声引起了病床上的人的注意,穿着白色针织衫的少年从门口探了个头,摆摆手用口型比划着。过长的袖子遮住了他半张手,外带上柔顺的短发和清秀的轮廓,他十足地像一个女孩子,比躺在被仪器包围的雪白床褥上的家伙更像。
可惜带着氧气面罩的家伙现在没有办法用语言回答他,只是微弱地侧过脑袋,用那双已经失去了光泽的绿眼睛望着稀有的来客。
利尔知道,他绝对没有放弃一丝一毫去到外面世界的希望,绝对没有,只是他现在太累了,已经到了不能给予相应反应的地步。
床上的人自来到这个地方,早就已经过了两年之久,即便失去了和昔日亲友相关的记忆,曾经见过的景色的剪影都会在脑海中犹如恶魔般叮咛告诫着他真实的世界到底有多么广阔且美好。
一开始他也还能够用笔和画纸,对着窗外的那点小花园写上或者画上一天,然而渐渐的,因为身心的疲惫,连提起它们的力气似乎都已经要消失殆尽了,剩下的也不过就是笼中之鸟的哀怨而已。
嗯?你问罗尔夫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吗?
“说出来有点像小说里的剧情,但是这是真的,他家里的所有人,都被他肃清了。”
结束谈话追赶上来的研究人员一遍又一遍地在门口的少年耳旁低语,告诫他躺在床上的人到底是有多么的危险且不可原谅。值得庆幸的是,少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好像从未让那些话语在脑海中停留半分,他所热衷于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饶有兴趣地看着主治医生摇着头离开,随后走上前去坐在床边,用手将那双本应当呈现其他人所没有的漂亮色泽的眼睛覆盖上,过那么五六分钟、确定它们已经闭上后再松开手。他是享受这一时刻的,尤其是对方阖眼时长长的睫毛会轻轻从手心上蹭过,痒痒的就像是什么小生灵的骚动一样。
谁也不知道利尔来自哪里,为什么有能够不告诉任何人便进入实验室的权利,只知道他每次都会像今天一样略过所有实验体的屋子,却偏偏走到最危险的一个跟前静静地坐下。他从来没跟对方用声音“说”过什么,在对方还能够提笔写字的时候,他总是把所有的话都打在手机上,然后递给对方看,在对方已经不能起床的时候,他便就单单坐在床上重复方才的口型和动作了。两人之间从未有什么过于激烈的交流,只是,这一次没有等他走远,左手便被一把拉住了。
“出去……哪怕……一次……”
没有声音的回答,对方只是用食指在床单上简单地划了几个单词,双方心里却都已心知肚明。
利尔也是第一次听见了对方的回应,雪白的身影很明显地愣了一愣。
“收到。”
良久,青年终于翻过对方的手心,轻轻地往上面写了这个词语,是个郑重的承诺,他写得稍稍有些用力。
“两个星期后,我来接你。”
他继续写道。
“准备好,直到你可以走出这扇门。”
即便是非常轻微的动作,利尔也看见对方随着自己的回答点头了,这看起来像是个让两人都心满意足的愿望,连他自己也都开心地笑起来,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一会儿。
任何一个时代中的逃走计划都会让人心跳加速,这一次也不例外。哪怕有50%的几率会失败,也掩饰不了这份心情。
可是谁又知道那一天的结局会是怎么样的呢?
站在几近席卷整一个地区的漫天火光之中,罗尔夫看着连带倒在血泊中的白衣少年,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对自己犯下的罪过手足无措,这是连弑亲的时候都没有体验过的情感。
他是故意被自己所杀的吗?
还是说真的只是出于自己单方面的罪孽呢?
不论是哪个答案,都已经没有了去倾听的机会,现在站在热浪唯一出口间的他,只能默默地看着自己在这里唯一的友人,渐渐地也被火焰所吞噬,独留他一人继续思考友人最后一句唇语的含义:
“落在沃土里……”
……
回忆到此结束。
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自从加入了这个庞大的谋杀计划后,我们的主角也几乎每一天都会在早晨回想起那一次的“意外”。
草草地吃过早饭,将饭盒里的汤汁倒掉,随后再把空盒子丢进房间内唯一的垃圾桶中,然后竭尽全力地去忘掉那些被埋没在垃圾桶最底层的腐烂的水果和自己无法倒掉它们这一事实,紧接着才是整理好衣服出门放风。
很好,除了那一件事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有条不絮地进行着。
换个问题思考看看吧,过于将注意力放在一件事情上面,反而分心的情况会变得更多……那么,今天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呢?
是昨天的“医生”,还是雄壮的巨汉,亦或是性感的美人儿呢?
哪个都无所谓,现在需要的只是感知到一个人身上有趣的故事,然后盖掉因为清晨回忆所带来的沉重感。
“咚咚咚”
从楼梯的下方传来了跑步声,像是女孩子的靴子亦或是皮鞋所踩出来的声响。
看来首先遇到的会是可爱的小鹿?小山羊?……只希望不要打起来就好了。
随着脚步声的渐渐变大,一个身着黄色兜帽衫、带着兔子耳朵头饰的少女奔跑着出现了,从脸上的表情上看起来颇具几分杀气,然而面对挡在了三楼楼梯口的自己,她显然更为不耐烦了。
“让开!”
她喊着,粗暴地将穿着黑色大衣的男子推到了一旁。
“那个……”
大概判断对着这只跑出了山羊效果的小兔子自己并没有掏出武器的必要,罗尔夫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哈?”
“如果您需要帮忙的话……哎——”
尽量用恭敬的词汇表达着自己的善意,可少女却不领情地看了一眼就转身跑走了。
或许她并不需要什么帮助吧……
在这艘船上,没有打起来就算好了,别在意会不会被搭理的问题了,更别提能够一起作弊生还的朋友。
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下状态,罗尔夫再度向下走去,并且欣喜地发现自己隐约地听见了女孩子们谈话的声响,从那下一刻起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将脚步刻意放得很轻,像是刚刚放走了一只小兔子,害怕再惊动几只小知更鸟一样。
“当啷”
不应景的声音,在他从楼梯拐角走出来的时候,小刀掉在了地上,优雅地站在走廊前方的几只小鸟顿时警觉地将目光投向了自己,尤其是站在最右侧的那一只。
“啊啊,抱歉。”
尴尬地笑了笑,罗尔夫弯下身去捡起了那把明晃晃的凶器,并试图加入鸟儿们的对话一样地往前走了几步,可女孩子们却对面前高大的青年保持了应有的警惕,用戒备的眼神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人还下意识地往同伴的旁边挪动了几步。
“请问你是?”
扎着粉色蝴蝶结的女孩子率先开口道,并将靠近她的同伴往身后拉了一拉。
“失礼了,我是罗尔夫•赛迪斯法利安,俄国人。”
将右手按在胸前鞠了个躬,他放缓了语气接起话来:“请问三位美丽的小姐能否告知我你们的芳名呢?”
“山口崎。”
第一个回答的还是那个扎着粉色蝴蝶结的女孩子。
“瑟、瑟兰达。”
白色头发的女孩子躲在山口的身后小小声地回应着,伴随着语气她还将身子继续往后缩了缩,似乎说出这话耗费了她挺大的勇气。
两个颇有戒心的女孩子都已经向前迈出了自报家门的一步,然而剩下的,唯独那个棕红色卷发的小女孩没有接任何的话茬,那双精致的绿色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两只可爱的小手也紧紧地攥着,好像是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罗尔夫感到很奇怪,毕竟自己大概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恶意,然而女孩似乎对着这样的自己有着过度的防备,亦或是说,她的防备里面带着别的什么东西,像是憎恶或是愤怒一类的。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女孩子讨厌了,他想,并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没有女人缘。
但是相比这个问题,当务之急的是要让面前的那只小鸟转移一点儿注意力。
“小姐?请问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他开口重复了一遍问题,女孩子的嘴唇动了动,但是也没有多出声,只能从唇瓣间用目光读出那两个字约莫读作“谨桕”。
“谨……桕小姐?”
对于西洋人来说是个难以发出的音节,更何况配上了笑容,嘴唇运转地越发不利落了。
“好吧,谨桕小姐,很高兴认识您,”看着少女们没有说更多的意思,他顺势凭着“小说家”的直觉从三位背负了心结的女性中间随意选了一个继续搭讪,“您看起来背负着许多故事呢,不是吗?如果可以的话,或许可以来我房间喝杯咖啡?”
“嗯。”
少女冷淡地回应着,但是似乎对这个话题起了反应,眼睛里有了正在思考的色彩。
“不过,”顺着对方的套路,罗尔夫故作神秘地转了下话锋,将食指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秘密呢,都是需要妥善地保守一生的啊。”
他固然知道这句话会让对方产生不悦,但是没想到下一秒与他所期待的唇枪舌剑和威胁相反的,少女拿着匕首朝自己刺了过来。
糟糕……玩大了……
下意识地将对方突刺的手拉过来,随后便一个转身将少女空翻摔了出去,然而对方则在空中敏捷地转体,随后顺着惯性向后滑了几米,平稳落地。
“敏捷判断,A。”看着再度冲过来的人,他冷静地评价着,随后再度用左手将对方突刺的右手用力地打偏了方向,让刀子只是往自己的右臂上擦了一道,紧接着他不甘示弱地抖出小刀顺着对方的腰际往上狠狠地划过。
“啧……”
听见了对方不满的抱怨,然而随后就感觉到对方以右腿为支点旋过,用膝盖朝自己撞来。
“力道判断,D,比昨天的‘医生’还差一点儿。”
用手挡下攻击后,几乎是单手抓住了对方的小腿就再度把她朝走廊的另一侧甩去,让那娇小的身体立刻朝着她的同伴们摔过去。
“小心!”
山口崎喊着,不顾危险地挡在了瑟兰达的面前,随后接住了被抛过来的谨桕,却发现怀中的人意外地轻巧。
然而顿时间来不及感叹地,罗尔夫不知什么时候就冲到了她的面前,又一刀即将朝着谨桕的心脏方向扎下——也就是在那一刻,山口将谨桕快速地推到了瑟兰达的怀里,让刀子只是在友方的手臂上擦过,扑了个空,自己则快速地用身体撞向了对手,让对方即便转身躲过也还是踉跄了一下,给予了起身的谨桕从后面偷袭的机会。
“噹!”
刀子快速地朝自己刺来,罗尔夫只得用自己的小刀尽量挡下了对方袭来的匕首,但山口崎竟趁机将左手封在了背后,不给予自己挣脱的机会。
“快!瑟兰达!用你的刀给这个家伙最后一击!”
趁着谨桕给罗尔夫一个手刀,将他的右手也掰到背后封住的空档,山口朝着瑟兰达喊道,只可惜等来的是对方惊恐而踌躇的眼神。
“快点!”
已经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力道如此大的男人会没有挣脱的迹象,山口继续紧张地喊道,可瑟兰达仍然只是抽出了刀来,挥砍的那一下迟迟没有发生。
“不行……我……不想杀人……”
没有等崎继续催促,白发的少女双手颤抖着,连长刀也发出了轻微震动的声响,并在对面男子平静的注视下只顾向后退了几步。
“你不杀了这个家伙的话,我们很有可能都会因为你而丧命,这和你亲手杀了人有什么不同?”
崎的语气一瞬间就冷了下去,要不是必须封住对方的行动,她觉得自己或许会为了救两个同伴而去夺下瑟兰达手上的刀,帮她完成这一步,大概。
“不要……我不要做这种事情!”
瑟兰达抗拒着,用力摇起了头,连她到底是在拒绝杀死罗尔夫,还是拒绝间接杀死两个同伴都无法判断。
她踌躇不前着,也顾不上崎焦急的眼神和谨桕催促一般地暗示,只想要放下刀转身逃离这个现场。
要是没有意外的发生,或许这一幕会持续到青年等得不耐烦而想方法挣脱束缚、杀死三个少女为止吧?
值得庆幸的是,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的意外——
“抱歉,请问可以借过一下吗!”
另一侧的房门在这个瞬间打开了,跑出来的是一个穿着绿色马甲的黑发女性,焦急的她也顾不上对方是不是真的让开了,于是直径撞在了瑟兰达的身上。
持着刀的少女一瞬间朝前面倒去,眼看就会砍到面前的人,这使她紧紧地闭起了眼睛。
“啪!”
刀一瞬间被谁打落到了地下,随后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诶?”
下意识地往上看去,瑟兰达着实下了一跳,因为方才还被封住动作的青年正温柔地看着自己,并用余光注视着自己的同伴们,似乎正准备说些什么。
“居然让如此美丽的小姐来杀人,两只可爱的知更鸟还真是坏心眼呢。”
由于变化实在是太快,所有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连谨桕握着小刀的手,都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以及这位,”罗尔夫朝着红发的少女走了过去,无视了走廊另一侧一路注视着自己武器的青年的目光迅速地在她手上落下了一个吻,“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吧?我也是的,对方才的无礼,我感到很抱歉。”
这话说完他就迅雷不及掩耳地跑出了走廊,似乎连他自己也害羞一样,一口气直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随后匆匆地关上那扇划出安全隔离地带的房门。
也许是因为对早上的回忆有感而发,才会忍不住去怜爱那位少女吧?拥有秘密的人在任何一个时代遭遇兴许都是相似的。
但是现在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脑内因为打斗而产生的兴奋感还是挥之不去,在药物已经用完了的现在,恐怕如果那位穿着绿马甲的女子再出现得晚一步,三位少女也会丧身在失去控制力的自己手下也不一定。
真是危险,如果这么放任不管的话,那种敌我不分的状态肯定迟早会来的,也许就在几分钟、几秒钟之后吧,戏剧性的精神问题就会发作,然后船上就会渲染出和那场大火一样绚丽的血海。
没错,如那次一样的,红色的海洋。
当然在这里不能起火,但是仅有颜料与鲜血也可以造出无法比拟的红色,不是吗?就和东洋人所喜爱的那种红相似的,来自生命的热情的红色。
这么说也许太俗了,不过能想出来这么多,也许也是因为今天是利尔的生日吧?……对,是他的生日啊,我怎么忘了!
忽而想起自己应当举办的重要的庆典,罗尔夫靠在门后交握起双手,缓缓地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描绘起友人的容颜,随后犹如面对面一样,开始在心中的纸张上“写”下东西给他看:
提前祝您生日快乐,曾经陪伴过我的利尔,我还必须要准备一份礼物给您呢。
在祈祷一般的仪式过后,他再度睁眼之时意外地感觉到像是还在自己祖国一般地畅快,翻身上床开心地躺了一会儿,微凉的温度和干燥的被褥以及背后柔软的床垫十足地让人感到安心,他实在就想这么一路被包裹着坠入梦境里,然后不知道应该醒来的时间。
即便有曾经的回忆那份沉重的枷锁存在也没关系哦?反正即便现在想起来了,最后的最后,也已经由好心情带来的轻松意识取代掉了那份坠落感。
就单单凭借着这一股冲劲,罗尔夫再度出去的时候便也不打算穿西装打领带了,甚至连头发也懒得扎起来,只是随意地用冷水洗漱了一番便出了门,往日藏在衣袖中的小刀现在被夹在了画册里面,被撑开的本子里还带着一只没有沾染颜色的画笔以及一红一黑一白三罐颜料。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去看什么,哼着歌从走廊上走过的时候,侧目的路人也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平时就显得另类的家伙心情不错,像舒龙陶就是这些路人中的一个。
“Привет!(俄语:你好!)”
极少地用俄语和外国人打了招呼,他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并且完全忽视掉了对方那轻轻侧身的躲闪。
“你来做什么……”
似乎是因为上次打斗时对方最后说的话语,舒龙陶戒备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可是俄国人完全没有想要发起攻击的意思,只是哼着曲调奇怪的歌笑着走掉了,除了他现在心情好之外,根本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也好,在只剩下少数人的时候,不耗费体力地尽量生存下去才是理性战斗的根本。
这是只有一方的想法吗?还是说不管是罗尔夫还是舒龙陶都这么想了呢?
嗯……如果在他心情没有像现在这样好的时候,或许确实两个人都会好好地计划一番吧?只可惜俄国人现在实在是太开心了,所以完全没有了这样的考虑。
管他呢,各过各的。
如果舒龙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的话,兴许他会这么回应方才的文字,配上他不管不顾地继续向前迈步的场景,确实颇有一种世外高人的境界。
只可惜这样的静谧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就在舒龙陶还没走出去多远的时候,身后就猛地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捅开的钝音,接踵而来地是两声猛烈的撞击声。
有什么人被杀了,在一瞬间。
是刚刚那个俄国人吗?
舒龙陶诧异地回过头去,却没想到与他的念想相去甚远的,一个棕发的青年已经正面倒在了血泊里,而方才走过去的俄国人正稀松平常地抱着他的美术用具,不同的只有那把小刀已经出现在他的右手上,并且和他的白上衣一样,沾染上了触目惊心的鲜红,而在他的身旁,显然受到惊吓的女孩子被迫后退到墙沿,惊慌失措地用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唇,似乎不这样做就会马上叫出来一样,而她那可爱的小裙子的花边上,也被零星地溅上了血渍,看起来像是她同伴的男人在一旁戒备着,将手拦在了女孩的身前。
“哎呀,这位是……华尔茨先生吧?”没等蓝色头发的青年询问一字一句,罗尔夫突然笑着开口道,像是见到了老熟人一样用拳头轻轻顶了一下华尔茨的肩膀:“请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您的,真是好久不见了,不是吗?没想到您已经有女朋友了呢!”
他用问句维稳不乱地寒暄着,把小刀收回到了自己的画册中,随后礼貌地对着一旁的少女露出了笑容:“您好,美丽的小姐,祝您与您的恋人有一个美好的早晨……很抱歉弄乱了您的家门口,不过我会把这里处理好的,请您放心。”
丝毫没有顾忌所有人惊恐眼神的打算,自顾自地转过了身去,任由华尔茨拉着塞莉娅跑出了这个被染红的犯罪现场。
“您不跟他们去吗?”
看着仍旧站在那里的舒龙陶,罗尔夫边放下手中的画具边询问着,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对峙了一下,随后识趣的“医生”轻轻地哼了一声,也便甩手离开了,那动作显得似乎手上沾满鲜血的不是罗尔夫而是他一样。
没有意识到也不想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的青年开始小声地唱起了来自欧洲的民谣,并将地上的尸体翻了个身、帮他合上了那死前因为疼痛而睁大了的眼睛,再将他的双手搭在腹部,摆成了一个安息者的姿势。
Free from the prisions of are past
the sentences and the fears that last
We have lost another blossom to the snow
Where are bridges burn
Where are bridges burn and glow
如旋律般流畅,血液混合着颜料玷染了笔尖,随后流畅的线条便开始在被血铺满的地上和墙上扩散开来。
他在画荆棘丛。
大片色块铺垫成了一朵朵盛放的蔷薇,连带地上尸体的衣物都不放过地,也从胸口的创口出画出了大片包裹他的藤蔓,让这件艺术作品呈现出来一种因胸口长出来的花丛而陷入沉睡的效果。
“事实上也是因为这样呢,”中断了旋律的哼唱,罗尔夫自言自语道,“随意地做手势挑衅别人可不是什么好的行为,更何况我连您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更不可能把它签在作品的标注上了,这会造成对您的莫大的不敬,我本不想这样。”
他忘我地画着,身上沾上的到底是血还是颜料早就已经分不清楚了。
“您就像这蔷薇一样,从您的身上能够感受非常有趣而美丽的故事,但是无奈它的刺总是能招来‘被伤害’的灾祸——啊,颜料不够了,”他轻轻地将画笔放在地上,可是却又拿起了没有被擦拭或者洗净的小刀,“请稍等一下,虽然您不足以成为完美的供奉品,但我会马上回来的……嗯……我看看,还需要一把椅子,可以让我够得着天花板!”
说着,他似乎害怕惊动了谁,蹑手蹑脚地跑到了三楼的楼梯口才终于是放平了脚步,若无其事地朝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请、请站住!”
是想兼顾敬语和挑衅时候的起誓吧,以至于那句话的主人让罗尔夫感觉身后传来的是一声缺少底气的呼唤?抑或是哀求?
“噢,可爱的羔羊。”
伴随转身说出的是一句莫名其妙的感慨,顾不上也没有想要顾上现在自己外表的他正经十足地面对说话的青年站定,随后应付着表示善意地将小刀收到了身后,没料到青年却对这个动作起了反应,下意识地将手伸向了他的背后——
“啪!”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下意识,罗尔夫突然闪到一边,并打掉了对方伸过来的手:“随便动别人的东西,看来是顽皮的小山羊。”
他又笑起来,配合他脸上沾着的血液,简直达到了恐怖电影一样的效果,让青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个……那是我的刀!”
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青年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朝着罗尔夫扑了过去,却又在对方看似慢动作的移动中扑了个空,然而在一个踉跄之间,青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就如在教谁跳舞一般,轻柔地抬起了对方的手臂:
“我知道那是您的刀——至少是您想要的刀,在我和小知更鸟们玩耍的时候,您一路在我身后看着这把武器,不是吗?只可惜您的速度和力量都是D……但是我想,如果有个人陪着他,他大概就不会那么寂寞了吧?”
“什么?”
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青年便被用力地转了一个圈,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可是讨厌的俄国人又凑上前来,在他的耳边轻轻询问:“说起来,如果您是这把刀的主人,那么您就是和一吧?”
“是的话……请问又怎么样——唔!”
还没从对方前后关联紧缺的话语中反应过来,肚子上就被狠狠地揍了一拳,也便就那么昏了过去,最后的残留在视野中的,也只剩下那几缕被血液胶着在一起的棕色长发。
现在即便是作为文艺青年的罗尔夫也并没有去揣测羸弱对手心理活动的打算,轻巧地抱起那本身就没什么重量的身体,随后再走到自己房间之后的走廊前轻轻放下。
“You are ‘the great ghosts’.”
他看着“沉睡”着的人,不由得喃喃自语道,像摆放活祭品一样安置好后打开了房间的门:“我回来啦!”
他对着空无一物的屋子小声说道,随后蹑手蹑脚地收拾起了必要的画材用具,再折回原处精心布置起了一个“圣礼”的会场。颜色各异的花朵再度随着画笔出现在了和一的身旁,金线与白画布构成了华丽的祭坛边框,随后再用红颜料按出无数个手印子,罗尔夫觉得这俨然是一副符合神秘学的完美画作,只是还缺了一点点的细节而已。
约莫是觉得死人不会动所以没有照看的必要吧,对着眼前鲜活的素材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打算先继续完成被他落在二楼的“作画现场”,从而专心致志地打扮起这个空间——不,现在不能打扮,要选一个更为特殊的时间才行!
早晨起床的时间是10:00,早晨的淋浴和其他洗漱用了15分钟,整理衣服和绘画用具只用了5分钟,那么……创作的话……哦对了,画成那种程度的话,大概用了三十分钟吧?也要庆幸走廊上没什么人走过,才能够专心完成自己的任务。好了好了,那么再算上和蔷薇丛以及小羊羔对峙的时间,现在应该是10:50?再等个一小时十分钟好了。
“今天在午餐的时候必须送给我所爱慕的友人一份大礼,也希望他能够喜欢呢。”
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和一的脸颊,在他惊讶地发现对方出乎意料的柔软后,这份喜悦又更上了一层,因为他知道,曾经自己在实验室的时候,那个一身纯白的身影,是最贪恋这份触感的,某种程度上就和自己一样。
要是能够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宛若是个落魄的艺术家,他蹲在地上用笔开始细致地一边又一边勾勒起了祭坛的纹理,厚重的颜料着实弥补了在船上先天的材料不足,不一会儿原本光滑的地面上就浮现了更多秀丽的图案,号角、云端,甚至是滴胶而成的宝石晶块与其金色颜料制成的底座。
是真的没有人来打搅他吗?兴许也未必。哪怕这是三楼最偏僻的地方,光是邻居们开门关门的声音早就听了许多次,但是至于他们是无暇兼顾一个疯子,亦或是说已经被他那满身颜料与血迹的模样吓到,谁也没有来打搅他的意图,唯有一阵报时的钟表打断了他的专心。
“滴滴滴滴”
“啊,时间到了。”
这是平时为了督促自己去吃饭而设置的房间里的闹铃,现在声音足够大的它便是最好的报时信号。
“那么,请上路吧,我可爱的小山羊!”
手起刀落,随着心脏被割开与血液飞溅而出的声音,闹铃也重新恢复了沉寂,祭坛在一瞬间就被染得血红一片,未干透的颜料也因为血液的点染而变得有点污浊了。
“生日快乐,利尔,”他用微颤的声音激动地说着,俄语的单词在这种时候也似乎变为了让舌头不利落的工具,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像是接收上帝的馈赠一般向着根本看不见蓝天的船顶张开双臂,“我已经送了个‘朋友’去陪您了。”
“如果您不满意的话,我就再多呈现一副作品吧!”
他迅速地低下头打量了下躺在地上的尸体,因为生前的疼痛,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睛现在可怖地睁大了,从口腔中溢出的鲜血也让一旁原先呈现完美褶皱的画布坍塌了一角,让我们的艺术家觉得不甚粗糙。
As my father knows
I will go into the
Into the snow !
As my father kno——ws——
I will go into the
Into the snow !
低沉的歌声从不知哪里的走廊传来,也许可以称之为童年玩伴之间的心灵感应吧,尽管看不见自己未来的对手在走廊的另一侧继续他的创作,古伊也预感到了什么不详的情况正在发生。
“和一……”
顺着他认为声音飘来的方向,古伊迈开了通向未知结局的步伐。
有些事情,是不是还是就让它埋在雪里比较好?
【*********第二日·夜**********】
总算是忙活完了祭典的事情,直径无视了在走廊里为了他死去的队友而滥打滥杀忙得不可开交的蓝发青年,罗尔夫悠然自得地回房间给自己洗了个热水澡,温润的水流从头上浇下来,一切都好了许多,至少头脑中的兴奋感没有先前那么凝重了。
低头看了看不知道是被血迹还是颜料染红的泡沫,罗尔夫用力把顺带洗好的衬衫拧了一下,终于没有了红色的透明液体洒落在浴室中,将地板上那些颜色可怖的泡泡冲出了一个缺口。
“——”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又最终没有说出来。哎,谁又能猜到一个疯子到底在说什么呢?而且也不会有谁对风言风语有所顾及的吧?
由他出去溜达吧,穿好衣服把门打开,反正现在走廊上近乎一个人也没有。方才的祭祀场地上,多了的是一串……不对,是三串长长的血脚印,能够看得出来,其中的一条是被刻意踩出来的,而另外的两条应该是有谁来看望死者,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仓促留下的。
雪地里的行走和血地里的行走最大的相同之处无疑在于都会给美妙的东西带来灾难性的破坏,可是幸而它们都是可以补救的;年轻的艺术家看着自己被破坏的艺术品,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从房间里拿出一块抹布和一个水桶,把那些狼藉给一个个擦掉。
这项工作没有耗费多长时间就被轻而易举地完成了,他哼着小曲打开了房间的门,然后将那些污水一股脑地倒进了马桶里,拍拍手就把桶扔一旁去了;刚刚光是要小心着不碰到血液和颜料就很费力了,他可不想现在去洗那个脏兮兮的桶,让自己新换上的衬衫沾上别的颜色。
那么接下来又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呢?
看书或是画画?反正这里没有网络,手机也不在身旁——他出门的时候太紧张以至于把手机落在了家中的颜料箱里,更糟糕的是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有没有给朋友们和读者们留下出走的信息才出门,天知道他们有没有为自己的突然消失而担心,只要不被认为是有始无终地终结了这篇小说的连载就最好了。
这听起来像是他已经有十足的把握在这场杀人游戏中活下来才会惦记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确确实实地,在这场竞技变成杀人游戏之前,平常的他早就已经做好了要与目标同归于尽的准备。
死了之后就在天国或者地狱继续自己的艺术吧,大天使抑或是撒旦,不管是谁都好,只希望有个人能够青睐他的作品,让日子没有那么无聊。
最终开着小差打理起自己的颜料,在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罗尔夫一个不小心绊到了颜料山的一角,接着整个人就朝着大大小小的罐子和一旁的画架倒了下去——那声音和场面真的是很壮观,甚至还将他的手臂擦破了一点。
“好痛!”
肩膀上的旧伤被画架尖锐的一角戳到,高大却瘦弱的青年不由得咬紧了下唇,然而就在这缓和疼痛感的不合时宜的时间里,突然传来了谁在拼命敲门的声音。
门板发声的位置很低,这身高看起来,应该是幼小的少年抑或是少女吧?约莫是被方才的动静吸引过来的,那就完全没有对对方发火的必要了,是不是也可以稍微放松一下戒备呢?
支撑着站起身,罗尔夫去打开了房门。
“您好。”
他努力将视角向下移,看到的是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孔,几个小时前他们才刚刚见过:“您是……华尔茨先生的女朋友吧?又见面了呢。”
少女听见某个名字的时候明显地怔了一下,随后也顾不上打招呼,涨红了脸朝他吼道:“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可以小声点吗?”
“打搅到您和您恋人的私人时光我很抱歉,刚刚只是不小心碰倒了画架,真的很抱歉。”
被吼了一顿的青年一时间也愣了愣,但他随即就换上了一副和善的面孔真心真意地道歉着。
“你——!”
少女不知为何在听见这话后更伤心了,她朝着地面狠狠地跺了一脚,眼眶里的泪水似乎下一秒就会流出来一样:“华尔茨他……已经……”
少有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若不是这个时候广播刚好响起来,罗尔夫大概也会继续揣测一下这是不是对手的计谋吧?
“死亡名单播报:古渊、华尔茨、和一……”
换做平常的时候,他兴许会安静地上前去给少女一个拥抱,并且摸摸她的头,给她一杯冰柠檬水好好地让她冷静下来。只是现在,在他心里看到这场景的时候,莫名而突兀地涌上来了一阵恶心感。
没有别人您就生存不下去了吗?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对着少女做了个嘴型,最后的理智强压着声带不让他把这伤人的话语好好地说出来,但他还是摆出了个戏谑的表情,随后说:“哎呀,是我戳到您痛处了吗?”
“真是……太过分了!我要成为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为了哥哥和华尔茨,请你去死吧!”
仿佛是不这么怒意便无法停息下来,少女霎时间便掏出利刃朝着他刺去,却被他侧身躲过,并且狠狠地打偏了进攻的方向。
“啧。”
罗尔夫撇了撇嘴,开始一边躲避着少女的戳刺,一边思考要如何杀死面前这个娇小的生灵,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她都远远处在自己下方,一看平时就不是会轻易动手的人,所以基本上只要打飞她的刀刃,然后活活把她掐死一切就都结束了。不过从刚才开始,她就几乎没有怎么移动过身子,这是为什么呢?
他开始仔细地打量少女的身影,并毫不费力地注意到了对方大腿上可怖的伤口,那伤口明显是新的,粉嫩的肉质正被渗出来的鲜血浸透着,残忍的红顺着曲线一路向下流去,包裹在小腿上宛若丝带。
——再怎么样也不能和这种人战斗。
——不行,挑衅了自己的人,就必须要将他杀死。
两个选项浮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就像一个游戏。
完全没听少女还喊了什么,在决定好了的一瞬间,他将手伸向了那纤细的脖颈,狠狠地掐了一下,随即便将少女猛地甩出了门外,再粗暴地关上了阻隔自己和外界的那道铁板。
“这样的罪孽我可背负不起啊。”
任由对方在门外踢打吵闹,罗尔夫都只是把身子抵在门板上,将这句话重复了数次、并像是在忍耐什么,他渐渐地滑坐在地上,用脊背承受着那不痛不痒的冲击,直到少女闹累了,踢打的声音不再那么频繁地传来,他才站起身准备去收拾他房间里的东西。
“对不起!”
门外的少女突然又喊了一声,然后传来了奔跑离去的声音。听着那带上了鼻音的话语,约莫是哭着跑走了吧?
真是奇怪……分明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打开门后再去张望了两下,罗尔夫看着有了划痕的门面耸了耸肩:“女人真是可怕……唔!”
突然有谁从走廊的另一边跑来,并狠狠地撞在了自己身上。
“对不起!”
又是大声的道歉,不过这次明显是男人的声音,而且惊喜的,他在男人的眼中似乎看到了一抹惊恐的色彩。
那是转瞬即逝地,对他的评价吧?
罗尔夫想着,也没来得及应付,就看见男子慌慌张张地跑出了视野。
倘若将这一切说成是休息的时间,那么接下来肯定又有什么惊喜要发生了。
他抵在门上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连路过的少女都只能尽量放轻了脚步从他身后蹿出去,空间中的嘈杂似乎都渐渐地离这个中轴而去,宛若被留在了岩石缝间的一颗种子,仅仅靠着一点雨水的滋润便冲破了周围的一切坚固,发了芽,最终在那一块岩石上留下了斑斑劣迹。
***************************
转而,仔细想想看吧,顽石怎么可能放任自己被侵蚀殆尽呢?糟糕的事情肯定是接踵而至的,一旦开始了,便无法停止。
正如他才处理完那具名为南吹雪的漂亮的金发尸体并好好地安置了战利品,刚换好衣服出门发带便在转身的一刻被突如其来的剑气割断了。
“您是为了躺在那里的人而来找我的吧?”
即便为了一件武器才刚刚又经历过一场血战,在突然被刀刃攻击的时候罗尔夫并没有意外与抱怨,他只是侧闪后将对方的下一次直击扇到了一边、抓住那条胳膊,然后慢条斯理地摘下了自己的眼镜、将那亮晶晶的东西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对面作为不速之客的青年似乎怔了一下,被罗尔夫抓着的手肌肉越发紧绷着,甚至能听见刀刃因为力量而颤抖的哀鸣。
“为什么您要保护那种自己都无法完成战斗的人呢?我觉得您的感情并没有这么廉价。”
也不知道是真的无法理解,还是故意这么说来刺激对方的,反正充满了恶意的话语直率地进入了古伊的脑海,并让挑衅者在下一秒被沉重的拳头打了脸——还是故意的,然而惊人的力道却没有让他有多少踉跄,像是仅仅转了个头,他接而冷静地摆正了自己的脸。
对面的人约莫是已经愤怒得不知道如何揍他了,以至于第二拳的重复攻击也被敌人的手掌稳妥地接下,滑稽的场面让两个人看起来就像相扑场的初级力士,生涩地僵持着。
古伊还是想要说些什么来驳倒否定了他一切的对手的,毕竟他始终足够相信自己的实力不会在任何一场战斗中失败,挣脱区区挡住攻击的束缚自然不在话下,但是最终的最终他只是用力地动了几下嘴唇,仿佛渴望将面前猎物嚼碎的野兽,只是迫于压力始终下不了口。
这种人到底懂些什么!
老套的台词浮现在脑海里,配合场景却是那么地有剧情性。
“我猜……”
表面上不闹不怒的东欧男子歪头细想着,全然不顾对方感受地继续他的“观众调查”——没错,“观众调查”,只对见证了他艺术品并引发感想的人使用的作者问卷,纯粹只是希望了解到更多残酷故事的“作者的偏执”。
“我猜,您正在想‘我到底懂些什么’,为什么能够这么无所谓地当着您的面贬低您的所爱,可是这一切确实是我想询问的,不管您中意与否,如果在您死前我都没问明白的话,那我估计一辈子都会难以释怀的。”
说着,他快速地将对方的双手交替拉扯过身前,随后快速地闪到了对方的身后,那场景就像在跳舞一样,在狭小地走廊里交换了立场。
“我也曾经有希望守护的挚友,”刻意去加重了某一个词组,他空手接住对方再度劈下来的刀刃,随后曲起手指直接打中了对方的腹部,借着对方后退的时机说道,“哦对了……您不用立刻考虑需要回我什么的,只是让您自己被打,我也怪不好意思的——嗯,我说我曾经有过一个必须要保护的挚友。”
也不清楚他接下来到底是想说些什么,古伊说着附身朝着对方冲刺了过去,并在对手企图躲闪的时候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墙上大吼道:“那你这种混蛋就不应该随意玩弄别人的性命!懂吗?”
他激动地抓着对方的脖子再将他往墙上摔了一次,紧接着往那小腿肚子狠狠地踢了一脚,硬是把憎恶的对象撂倒在地上。
“可是他也被我杀了,那我有什么办法呢?”
完全不害怕古伊即将刺下来的刀刃,罗尔夫只是在对方体重的压制下吃力地耸了耸肩反问道,活像个受到委屈的小孩子,无辜地叙述起自己的过去。
“人渣!”
手起刀落,应该被刺穿的肉体却没有发出应有的声响,罗尔夫再度握住了那刺向自己的刀刃,只是这一次,鲜血滴落下来,染红了他的衬衫。
“啊哈哈!您说得或许没错,但是有一点您错了,那是他自己希望被我杀死的,大概。”
刀刃卡在对方的手心里,不管怎么折磨那滴血的手掌,古伊发现自己始终没办法把武器按下去,那双柔和如玉的绿色眼睛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即便已经被仇恨占据心房也无法忽视其中的怜悯和哀叹。
“以为装可怜就能获得原谅吗……”
像是在反抗什么罪恶的东西,古伊终于低下头去正视了对方,他的声音因为情绪而变得有些颤抖。
“不,您误会了,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原谅我,”终于舍得拔高声调,罗尔夫摇摇头笑着说,“我只是希望,能够有同样失去了挚友的人,能够听一下我的故事。”
警觉地,古伊顿时觉得对方单手从腰侧掏出了什么,手上的力道稍微一松便被推了出去,随后就感到了肩膀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手枪。
比起去判断方才的硝烟与爆鸣声来自什么型号的枪支,古伊下意识地先改变了自己的行进方向,摆正刀刃朝着对手的左手冲了过去,如他所愿,对方果真使用渗血的手掌来反抓了自己的攻击,使得他用一记上踢将对方握在右手的手枪打飞,并在罗尔夫想要抓住自己的大腿过肩摔的时候朝着他的脖颈一击再度把人带到了地上——只是这次没有那么顺利,在落地的一瞬间对方完全靠着力道的压制转了个身,反而将古伊自己摔了下去。
随即传来的是肉体撕裂的声响,想必对方掏出了小刀一类的武器贯穿了自己的腹部,那一瞬间真的是连疼痛也无法立刻感受到,更何况狡猾的敌人还要继续给出令人两难的提示呢?
“我就是用这把刀杀了您最重要的人。”
罗尔夫故意俯下身在对方的耳畔说道,随后又迅速地一刀捅进了对方的心侧。
“和一……”
听到了某个名词之后的一瞬间,就像变了个人,古伊的双手突然紧紧地握住了对手持刀的魔爪。而恰如成全一样地,罗尔夫在下一秒就再一刀命中了可怜人的心脏……不,与其说是他命中的,不如说是在自己拔出刀子之后对方又硬拉下来的。
血液再度染红了走廊的地面和东欧青年白净的脸。
“和、一……咳……咳!”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连犯罪者也待在了原地没有动弹,只是看着因为疼痛和出血而痉挛的对手仍然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和那把刀的刀柄,以及他那似乎在挣扎什么一样地硬是想说清楚自己恋人名字的、颤动的嘴唇。
“您的心意,我已经彻底了解到了。”
了然到了什么,他用力地将手抽离了对方的握力,随后将倒在地上的人轻轻地抱了起来,走向走廊的尽头。
谁也不能确定这个疯子这个时候是不是真的清醒了,反正,他走到了祭坛的位置,随后将古伊安置在了他同伴的身旁,仅仅看着濒死的人吃力地握住了已经冰冷的挚友的手,随后像是得到了什么解脱一样、终于笑着闭上了眼睛。
古伊终没能注意到、听到生前的对手给他与和一唱诵的祷词,但是那似乎已经不重要了;突然的开始与突然而莫名其妙的结束终于为一场闹剧划上了句号,画家仅剩的一块白色绸缎为走廊的一角拦出了只属于逝者的安息之所,小刀被放在了两个人相握着的手下,宛若可怕又合理的见证,让他们的故事也算结了尾。
——不,在天堂会继续的吧?
在看没有阳光洒下的祭坛前,罗尔夫站在那白幕布外再度询问起了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的友人。
会的。
似乎有谁隐隐约约地回答道,伴随着青年的回房,微弱地淹没在了脚步声中使得最终的最终只留下了纯白的幕布与安静的走廊,像极了被雪花覆盖的世界,死寂却安详。
【**********第三日·晨*********】
那之后再度想起应该开门出去转转也是数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忽略了距离委托人所给的期限越来越近这一点,他正自娱自乐地坐在房间内的床上检查自己彻夜写下的故事,只是不知不觉之间,他读出了声,使得门外原本为了别的意图到来的人也不由得缓下了手中撬锁的动作,使得细碎的声音再怎么地也不会盖过他的朗读,而这位艺术家自然是欢迎这样的观众的,所以也就放由对方的不速而来了。
“就是这样的故事,我觉得牺牲他们的性命来换取一个时代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间隔之中,到底是什么时候将阵地转移到地上,面对进门后就一路靠在那里的人滔滔不绝的,已经容不得人去在意了,现在他只是静静地合上书,满怀期待地等着不速之客给予一个评价。
“嘿……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一路站在门口的女子终于结束了她拘谨地态度,毫不客气地向前几步后抱着膝盖席地而坐、靠在了屋主的背上:“你是个骗子。”
“为什么这么说呢?”
罗尔夫边不紧不慢地把弄着自己的笔记本边向后面询问去,他转头的角度让长发不慎扫在了女子的脸上,使得她不舒服地侧了侧脑袋,可是这一次的询问并没有得来女子的回应,她反而岔开了话题自报家门:“我是陈怿纯,但是这个名字对于外国人来说太麻烦了吧?请尽量用敬称呼唤我便是。”
言简意赅的行为似乎说明了这个人并没有敌意,罗尔夫想着,转过身把书轻轻放在了女子的头顶:“那么,您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打架的吧?”
伴随着头发摩擦书页的声音,陈怿纯迎着这句话转过头来,摇了摇头,随后接过了那本书、把它放在两人的中间,随即又抽出了另外一本,连同一张小纸片和武器一起,放在了书本上。
“‘结盟或者是死’……是这样的意思吧?”
罗尔夫一边猜测一边说着,正想拿起那张小纸片一探究竟,却在下一秒被女子粗暴地抓住了手,也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女子上前迅速地用食指弹飞了他的眼镜,让视线陷入一片模糊。
“在回答我之前,不许看,”陈怿纯用力地将那只以非凡力道与自己僵持的手向下掰去,并提出了自己的另一个要求,“我想要武器。”
“武器?”
也不知是因为视野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斑斓的色彩中,还是因为习惯性表露的疑惑表情,罗尔夫轻轻眯起眼,为难地看着对面的来者:“按照您的力道与曾经应当所属的行业来看,在船上夺取您想要的任何一件武器应该都不是难事……”
“我就是想要你的帮助,”怿纯没有等他说完便强行打断了他冗长的回复,约莫也是认定面前的人并非会轻易开杀戒的类型,她连举起武器威胁对方的意思也都消失了,“就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就行了。”
她也在尽力显得自己有气势……
罗尔夫这么对自己说着,强忍着笑意对着对方点了点头,并顺利地在对方松开自己手的一瞬间摸回了被打飞的眼镜。
“好,那么,杀手小姐,您想要什么样的武器呢?”
恭敬地把纸片放回到书上,罗尔夫把双手抱在胸前深呼吸了一口气。
“刀,”少女总算把身子缩了回去,在地上端端正正地跪坐好,给出了言简意赅的回答,“您在上一次的搏斗中,捡到了那个蓝头发家伙的长刀吧?”
没有对自己的行为被人看见感到惊讶,罗尔夫只是非常诚实地又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可是很抱歉,我不能把它交给您——如果我没猜错,您以前是专门做‘这一行’的吧?对于远程武器报废时候的要有东西防身的必要性相信您比我了解得要多得多。”
他说话的时候刻意地加重了某几个单词的音节,陈怿纯似乎对此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摇摇头驳斥着:“我可不想被一看就杀过很多人的家伙用奇怪的声调评价,那么,为了给我一个不在这里杀掉你的理由,请告诉我另一个解决方案。”
“很简单,”罗尔夫听完想都没有想便竖起手指比划起来,“一,您直接从我这里抢过来,二,我们一起去抢一把。”
“我选二。”
少女仍旧干脆利落地回答。
“这就行了,走吧,我现在就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家伙。”
在对方戒备的眼神下,罗尔夫小心翼翼地将两人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放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拿了把钥匙就打开了房门:“请。”
他把右手伸了出去,活像个职业管家。
怿纯站起身拍了拍自己坐皱了的裙子,瞥了门边的人一眼就直径跑到了走廊的楼梯口,双手叉腰等着对方给她引路。
罗尔夫某种意义上却真的兴致盎然地把她当成大小姐伺候了,也没有管对方是否会从背后袭击过来,哼着小调在前面带路。
他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把一楼和二楼找了几遍,以至于最后陈怿纯都十分不耐烦他“马上就来”的应付,直接蹲坐在二楼的楼梯旁等待猎物的降临。
终于——
“‘医生’——发现!”
比这句话来得更快的是来自一楼的一声剧烈爆鸣,吓得原本正在发呆的怿纯直径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手迅速搭在了自己的武器上。
紧接而来的是有谁在跑动的声音,不过即便站在二楼,根据武器的种类推断那也不可能是罗尔夫所发出的动静,唯一而准确的判断自然是猎物被逼上楼了。
白色的身影在楼梯口闪了一下,瞬间就被怿纯的踢击踹出去了老远,幸运的是被踹中的人在瞬间横起刀鞘挡住了攻击,只是借着惯例向后滑了一小段距离而已。
“碍事。”
戴着口罩的白衣青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迅速地抽出了长刀朝着面前的女人砍去。
“pang!”
真正兵刃相交的声音,两人的武器间似乎产生了零星的火花,然而陈怿纯没有继续僵持的打算,她双脚蹬地立刻摆脱了武器上明显不利的较量,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了适当的宽度。
“嘁,只要能打赢你我就能摆脱这把破菜刀了。”
握住刀柄的手微微用力,怿纯大步地向前俯冲了两步,随后在舒龙陶想要向下劈砍她的时候,直径抓过对方的双手猛地把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子摔在了地上,并用力地往对方的腹部上踩了一脚,使得那口罩下发出吃痛的咳呛声。
也许是这一脚踩的不是地方,舒龙陶双手抓着对方的脚腕轻而易举地扭转了战局,瘦弱的女人一下就被惯性带了一个踉跄,他也顺势一勾对方的脚踝让怿纯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
“再见了。”
他抓起掉落在旁边的长刀,似乎下一秒面前的人就会皮开肉绽——
“碰!”
——只可惜子弹远远比他的动作要快得多,下一秒那刀便又掉在了地上,鲜血也在他的白衣服上迅速地蔓延开来。
伏兵。
为自己疏忽大意忘却了另一个杀手的存在而感到恼怒,舒龙陶接而的反应就是吃力地捡起刀向自己能移动的方向尽量迅速地跑去,哪管新伤与旧伤都在肉体上肆虐哀鸣,他现在唯一的直觉就是希望尽快地逃脱这个简易的天罗地网。
只可惜他逃不远了:接下来的两声枪鸣完全地封住了他的行动能力,方才还硬撑着站立的双腿霎时间便只能痉挛着平摊在地上。
完了吗?
曾经认为疼痛是非常可怕的存在,而现在早已经无法辨识痛为何物了,面前的凶手带着一张和善的脸庞又在自己的两肩上开了几枪,使得动一下手去捡起身旁的武器都显得极为艰难。
“Прощание(永别).”
平稳的俄语单词顺着耳朵滚入脑中,似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告诉对方自己还没有那么容易死去,舒龙陶再度挣扎着撑起身想要逃跑,并在最后的最后,被站在一侧的陈怿纯用刀捅到了腹部,徒劳一场地倒在了地上,眼前也渐渐地只剩下五彩斑斓的杂乱场面,只在沉重的呼吸中听见有什么被放置在自己身旁的声音,以及脚步远去的声响。
他最后说了什么?
想着不能死在走廊上,终于摸爬滚打进了自己的房间,随后任命般地靠在了门上,最后才发觉自己手中居然有被好好放置回刀鞘之中的武器,不由得用尽最后的气力冷笑了几声,顺便将堵在喉咙口的血沫子给咳出去一些。
疼痛带来的巨大耳鸣声使他没有机会再去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外国对手正冷静地靠在门的另一端,只是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随后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之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先生,死前真的能够看见走马灯吗?”
以“再找一个目标”为代价支开被夺去武器而几近爆发的队友后,罗尔夫安心地坐在走廊上往他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随后悄悄地把它塞进了些微往外渗血的门缝中,只可惜门的那边早已不会再给他任何的回应。
“遵守了在我们大闹一场之前不被别人杀死的约定呢,您是个守约的对手,值得敬佩,”他站起身来,贴在门板上对里面的逝者说着近乎只有口型的话语,“永别了,舒龙陶先生。”
这将是最后一次的再会。
——“Sure can be a wonder for our story,
and thanks for showing your wonderful ending.”
全然没有带上嘲讽的意思,只是作为观赏并演绎一出剧目的人,罗尔夫写下了他对在船上最初却不是最后的对手不伦不类的感慨。纸条上的字迹被逐步凝固的血液所禁锢,哪怕再有谁想要侵入这个房间,它最后的故事或许也会被如此埋藏在一切的最深处。
现在该去和同伴汇合了,走下楼梯口的时候,已经拿到了刀具的女子身上的怒气也总算是消散开去,她正将那一把小刀熟稔地抛上去又接住,宛若马戏团的头牌女星。
“我都说了吧,你是个骗子。”
果不其然地会再度听见这句调侃,罗尔夫只是轻巧地耸了耸肩:“哦?是吗?”
似乎是为了接下来的气氛,他故意在路程中将书打开之后又重重地来到对方的面前合上,继而又像是变戏法一样地打开到了某一页,露出了夹在里面的一株干花书签:“我还以为自己是舍得固定生灵的修罗神呢。”
自我调侃着,他不忘将系在书签上的缎带解下,草草束在了少女的马尾上:“偶尔给您的头饰换个颜色怎么样,我觉得绿色也非常适合您。”
“无聊,我要去找人了。”少女似乎对这样的搭讪并不领情,直率地推开了面前的男子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活在当下没什么不好,女士。”
神秘的作家好像又在女子的身上注意到了什么,在她的身后轻轻地说道,可是对方的身影却已经走进了楼梯间的阴暗里,无法再用视野追溯到。
会被吞噬的,他对自己说,如果她不挣扎的话,她会被吞噬的,当然她也知道,所以她正在这么做。
但是他人的故事,似乎没有自己进一步深入的必要,之所以进来这里的人,大多都不是因为有什么愉快的回忆,虽然也有一些纯粹的愉悦犯……了解他人的故事对于作家来说很必要……嗯……可是没有什么必要刻意去追究便是。
人类只有在生死面前,其真正的光辉才会闪耀。
就像刚刚死去的,自己来船上的第一位却不是最后一位对手一样,那个人也肯定有着不能放下的东西吧?所以在死前才会那么不顾狼狈地进入自己的房间,再好好地,为已经自知自觉的将死的自己把门堵上。
……现在说什么都不过只能沦为猜测。
那也好,解闷吧。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在房间中,他动了动手中的铅笔刀,被刨下的木屑近乎悄无声息地跌落在铺好的塑料袋上,一片又一片,直到铅笔变得锋利,它们也可以被顺理成章地丢进垃圾桶了。
明明不想画画却又为什么要削铅笔呢?
大概是想着下一次画的时候就不用那么麻烦地准备工具了吧?
即便他知道在这艘船上他几近不需要用到铅笔去作画,所有的材料都比任何一个地方的都要鲜活生动。
那出去找一个回来吗?
红色的颜料也不够用了。
去吧。
他对自己心里的另一个声音说道,任何时候两个声音所代表的都会是自己,从来就没有过别人,因此更不存在人格分裂一类的问题——仅仅是自己和自己对话,仅仅是这样。
“下一个会是谁呢?”
凭着自己的直觉和脚步声的规律,他知道这艘船上所剩下的人肯定不超过10个。这样正好,因为明天就是第三天了;老实说他对自己能够活到这个时候感到意外,尤其是偶尔推开一扇房间的门却看见自己曾经打过照面的人正倒在血泊里,以或是骇人或是安详的表情进入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梦乡的时候——等等,这是什么!
走神之间偶尔瞥见掉落在一具男性尸体身旁的眼熟的弓箭,而且显然这个可怜人在死前并没有怎么使用过它。
看见自己上船时上缴的武器,罗尔夫撇了撇嘴,将它捡起来摆弄了几下,“左侧都刮花了……如果这么粗暴地去使用它,胜利女神是不会回应您的。瞄准到是基本没有什么问题,谢谢您替我保管它,先生。”
说着,他还弯下腰去握了握尸体已经不能弯曲的手指,所有的理解都和他与活人说话是一样的,令人看起来莫名的不寒而栗。
“恶趣味。”
突然间,一个穿着整齐黑西装的金发男子凭空般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带着洁白手套的手还跟着他的语调上下扇了两下,代表了来者明显的厌恶。
“彼此彼此,”一点都没有被惹恼的迹象,罗尔夫摊开双手无奈地耸了耸肩,“您与我的身上都散发着差不多的气味,何来互相指责之说?”
“不,”男子强硬地否定了他的回答,却又异常温和地摇了摇头,那一缕柔顺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轻晃,配合微微下垂的眼神使得整一幅画面莫名渗透出一股惋惜与哀伤的气氛,“你只是涉足在这里,可是从未进入到这里。”
男子的语气到后面愈发地犀利起来,声音也稍稍拔高了一点,反手之间,一根箭就被一股力道直直地插入了罗尔夫耳侧的墙壁里——他认出那是他的箭。
似乎也只有那一瞬间的爆发,男子恢复了方才“优雅”的态度,只是不同于方才,他伸手轻轻掐住了他锁定的猎物的颈部:“敝姓赤月,是前来取你性命的优胜者。”
“力道判定,A-,速度判定……应该是A吧……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之高的数值,如果不是少根筋,您确实可以获得优胜也不一定,”强行掐住了对方手腕的骨节,罗尔夫用完全不同于所做暴行的眼神平和地注视着对方,“只是您难道没有发现吗?在您走近我的一刻就已经被铁丝所缠住了。”
“什——唔!”
低下头还没看清是什么情况,赤月瞬间就被强大的力道压在了地上,脖颈也瞬间被掐得失去了呼吸的机能。
“我都说您少根筋……”摆着一副没办法的表情,罗尔夫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味:“这样的谎话,在小说里可以看,这里,不可以哦。”
身下的人又过了一阵便失去了呼吸,而为了以防还有生还的可能,他还是选择了再往尸体上扎了一箭以保平安。
就是这样,傲慢会成为一个人在关键时刻的致命点,不管它迷人与否,都是这样。
自己有一天,抑或许也会因此而丧命吧?也许就是今天晚上,也有可能会推迟到明天、甚至自己不能看见的十几年、几十年后,自己所钟爱的、充满故事的这个世界会以此来给自己做一出名正言顺的谢幕。
但是现在只要看着当下就好,取少许的一点血液,然后就可以回房安静地睡上一觉了,不是吗?
看着手中的小罐子慢慢地被倒满也是一种成就感,他才不会管血液的凝固时间与否,现在只管取到想要的东西就足够了。
他站在淋浴下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连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开始濒临常人所无法接受的边缘。
可是每到这个时候,也才是……的时候。
脑内一时间想不出可以恰当地可以填在横线上的词语,也任由冒着热气的水流将剩余的想法都给冲走了。
过高的温度之后反而会觉得自己陷入了冷却,一如冷却了太久哪怕摸到的是会吃掉自己的猛兽,也会觉得温暖。
看着再一次毫不客气推门而入却泣不成声的少女,他甚至连放下浴巾的时间都没有,便已经先被“知性”的思考占却了脑海。
“发生了什么?”
他说道,迎来的却是比孤单一人时显得更为可怕的沉寂。
“那先进来吧,”他叹了口气,关上门后用右手轻轻拍了拍自己队友的肩膀,然后稍稍用力握了一下那块关节,这样的打气方式在男人之间看起来会比较常见,他还是第一次用在安慰女性身上,“来喝点什么吧,一切都会好的。”
也不知道她究竟听没听去,似乎只是被推力督促着向前移动,踉跄了几步方才坐稳在床上。
他没有在被拒绝了一次之后继续询问他人伤心事的嗜好,毕竟他认为,给对方温好一杯安神的蜂蜜牛奶很多时候会比越描越黑的语言交流更管用,她所需要的应当不是更多的安慰,而是更多的照顾与别的什么开心的事情,多到足以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从悲伤中解脱出来,再平静地去看待她所遭遇的不幸。
“活在当下,女士。”
又把上次离别前的话说了一次,将杯子递给对方后,罗尔夫也在她的旁边大幅度地坐下,床垫因为重量而上下弹了几下,怿纯手中的牛奶也跟着轻微晃动着,香甜的味道似乎渐渐地能够占据因为哭泣而堵塞的鼻腔,让一切都开始陷入悲伤以外的气氛里。
这使得怿纯开始边啜泣着,边把视线转向了坐在身旁的男人,他正双手撑在床垫上舒服地向后靠着,却也在思考什么一样将视线向一旁被堵死的窗口移去。
“你想出去吗?”
良久,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是当然的事情。”
“那我们最终会成为敌人……”
“噢,亲爱的,在这里不论是谁和谁,最终都会成为敌人。”
“可是……”
“可是什么?”
男子终于将视线转到了自己身上,分明是非常温和的询问,却让陈怿纯不由得躲开了那并不伶俐的审视,岔开话题般地将手中的牛奶一饮而尽,再慢慢把杯子放到了地上。
她又不说话了。
“好吧,不论是谁,都会有什么也不想说的时候,能够真心去袒露自己故事的人,恐怕这个世界上也没几个,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其中之一。”
他一边说着,一边撩起一旁的被子裹住少女的身体,随后将她拉进了自己的臂弯里,侧过身去,再小心翼翼地把额头地抵在少女的脑侧,以几近吐息的音量继续说:
“但是如果继续沉溺于它所带来的哀伤中,那么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您所希冀的礼物是不会到手的。”
这话之后,在陈怿纯诧异的眼神中,方才亲密的距离却又被对方匆匆拉开了,奇怪的人像是换了一个性格一样,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也完全没有继续解释什么的意思;唯一还能够感受到的就是,似乎对方在自己的头顶上隔着被子浅吻了一下,正如是在哄一个年幼的孩童,一切都显尽了温和。
“不要想太多。”
他陈述着,少女还没能看清楚那是用何种表情说出来的话,随着脖颈的一沉周遭便陷入了一片静谧,恍若被谁引诱而沉湎于不透光的庇护所一般,剩下的只有不知是来自现实还是梦中的晚安祝福。
下一次醒来的时候,会是明天吗?
【******第四日******】
——“落在路旁的种子,落在石头地上的种子,以及——落在荆棘丛中的种子,但是……”
在被广播吵醒之前似乎又曾看见过来自过去的残像,像是在旧相簿之中看见某一张熟悉的老照片一般的场景,只是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脸分外地模糊,只是不同于以前的是,人影已经从原先的一个群体,变成了零零了了地三四个人了。
据说终结到来之前,嗯,各种意义上的终结到来之前,人类都会突然想起已经被忘却了许久的事情,想必那个时候也快到了吧?毕竟根据广播,就在自己打晕她后自顾自睡着的短短几个小时内,陈怿纯死了。
他自然不知道在这段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就在出门之后的不远处,在走廊上看见她的尸体的时候,罗尔夫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也没有太多的留恋。虽然是曾经一起战斗过的同伴,昨天晚上也才在同一个房间里说过话,可是即便她存活下来,也不过是在今天的这个时刻会变成敌人的存在罢了。
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至少他强制性地把心里要漫上来的那点感慨全部都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愿您安息。”
面对着遗体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罗尔夫没有再多看少女寂静却安详的脸庞,转身顺着广播的指引朝着餐厅的方向走去。
一切的终结会这样到来吗?
虽然“鲜血早已沾满双手”,可是一路都没有阴暗的三天即将结束的实感。
随着自己在餐厅中的入座,铁栅栏也随即在各个入口处落下了,船上最后的两个人分坐在餐厅的两侧,一个在端正地摆好自己坐姿的同时双手紧紧地攥住自己衬衫的下摆;另一个索性趴在了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用玩弄着自己额前的一缕卷发,时不时还打出一个哈欠。
如果可以,老实说疲惫之余罗尔夫已经不希望再和任何人战斗了,可是没办法,谁叫这是最后一关的试炼呢?就算已经对这样一份工作产生了倦怠,也必须迎战不可,每个人的一生之中总会有那么几件事情是自己找给自己做,然而做到最后自己却又渴望解脱的。
反正也是最后了。再一次对自己下了这个暗示,罗尔夫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将一路紧拽着自己衬衫的手松开来、放到了手枪所在的位置。
如果输了,就背负一切顺理成章地赎罪死去;如果赢了,就继续心安理得地拿着报酬回欧洲继续活着——这个想法是一切的开始,现在是验证它的时候了。
反手之间,手枪迅速地被从藏匿点抽了出来,随后还来不及看清楚扣下扳机的过程,硝烟便已在餐厅中弥漫开来,并且,如果听觉足够敏锐的话,此时此刻便能听见来自餐厅另一端的声音,那便是肉体与骨骼被打穿、鲜血滴落在桌面上的声音。
偏了!
眯起眼睛勉强可以看见对方渗血的左肩,距离方才自己瞄准的位置应当足足偏离了3英寸,可是按照后座力与近视程度的偏差测算,这么庞大的误差对于自己来说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那么唯一可能的,就只有“对方测算出了自己的动作,并且躲过了子弹”这么一个说法。真是糟糕,再者来说,一般人是不可能在转瞬之间做出如此的反应的,能够躲避高速射击的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两类人——职业犯,抑或是愉悦犯。
“不可能是职业犯。”
站在原地观察着对方的下一步举动,罗尔夫如此对自己说,至少他已经发现了,对方丝毫没有想要站起来还手的情况,反而正在用手指拨弄被打穿而翻起鲜肉的伤口,似乎早就已经沉溺在伤痛所带来的兴奋思考之中,而干脆利落地忽视了他已经被人盯上的事实。
他知道对方现在应当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可是却没有细想的必要,只要趁着对方还沉浸在游乐之中的时候,尽量封锁住那人的行动便是。
可是要怎么做?
他将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2颗子弹的踪迹,手枪的弹匣中还有2颗子弹。
根据对方躲闪的速度来看,如果使用4颗子弹来封锁住行动未免太过于奢侈……但是,如果对方身上有另外的远程武器那就会另当别论了。
试试看吧。
拿着手枪以防卫的姿态向对方迈进,然而与他紧张的情绪所相反的,对方一路都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上下打量的眼神之外,不论是脑袋还是手指都不曾移动过。
这是气势上的较量,如果谁先行移开了眼神,那么下一秒必死无疑。
已经没有退路了。
开始小跑着绕着对方运动,罗尔夫在转到对方视线死角的时候终于抓住了把枪支放回去的时机,随即被抽出来的则是藏在腰后的长刀,泛着冷光的武器迅速地朝着对手的背后劈下——
“噹!”
这几天来不知多少次听见的金属碰撞的声音,长刀瞬间被什么东西所钳制住,使得他只能从斜角中抽回武器,勉强地在拥挤的空间中翻身跃到身后的餐桌上。
一件。
毫无征兆地,他下一秒快速地跃下原本所在的位置,朝着最开始自己所在的位置跑去,迅速地抽起自己放置在位置上的弩,对着对方跑来位置的斜下方连续发射了两箭,又在还没来得及确认命中情况的时候向后背翻、借着惯性退到了栅栏的边缘。
过来吧。
他在心里沉下一口气,猛地向后仰在铁栏杆上用长刀抵挡住金发的身影的第二记攻击,巨大的冲力让手中与身后的铁器发出了颤栗的哀鸣。
果然……
趁着僵持的情况低头向对方的情况看去,只见方才钳制住自己刀刃的两支手术剪之中的其中一支已经顺利被击落,敌人的右手上也被划出了一道细小的血口,那仍然是躲闪却故意让自己被击中的证明。
“真是无聊,”对面青年的压迫愈发逼近了,连抱怨的声音似乎都成了耳畔的一丝吐息,“就不能做些更有趣一点的事情吗?那,我先让游戏结束好了。”
接下来的事情像是在意料之中又像是在意料之外,随着一记踢击腿上的重心被强行折断了,而令人更为紧张的是,在倒下去的地方上,晶莹的银丝穿透了铁丝网的禁锢,从餐厅的一张桌子腿上延伸至楼梯之上的暗处。
怎么可能让您得逞?
非但没有慌乱,作为狙击手的自信让他在倒下去的瞬间使劲将对手一同拉了下来,并在空中完成了翻身换位的动作,将对方狠狠地摔到了弹道上,让那一支飞驰而来的箭矢最终被还回到了始作俑者的后肩上。
“嘁,还真有你的。”
似乎是对自己的计谋被人反手利用而不满,青年那经过修饰的眉头总算是大方地皱了起来。
“不敢当,能够在我到来之前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设置好机关,您的速度也值得褒奖,”习惯性地微微侧过头去,罗尔夫脑后的马尾也随着动了一下,“既然气氛这么紧张,我们也说个题外话好了,也不知道您听过没有,有关‘种子’的比喻。”
“那是自然的,神父先生,来自《马太福音》,小学的时候就已经背熟了,只是很可惜,我不信神,所以要在这里跟我讲大道理直至胜出,那是不可能的。”
剪子在金发男子的手中交合了两下,发出切肉一般瘆人的声响,谁都能读懂此时此刻他脸上的嘲讽,然而好像是对对手产生了额外的兴趣,他现在还没有继续进攻的打算。
“啊哈哈,真是见笑了,我并不是神父呢,”为自己的立场辩护着,他再度将怀中的枪支抽出来,不紧不慢地上了膛,“只是,您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境况与比喻中的十分相似吗?”
也许是他的动作引起了对手的警觉,沿着无形圆周的漫步又在摆满了桌椅的餐厅中开始了,有形的桌椅随着对话的深入也逐渐沦为填补两人间巨大沟壑的杂物,使得在任何方面的感觉都相去甚远的他们之间好像搭起了某一种联系,至少在旁观者的眼中互相接近了些许。
“唯一明白了圣谕的种子落在沃土之中,随后即会结出数倍甚至百倍的果实,”在走路的过程中,罗尔夫完全没有停止发问的意思,“您认为,如果这样的一个暗示出现在梦中,会存在什么样的意思呢?”
“那自然是叫你成为那唯一的种子,抑或是直率地成为那颗种子的铺垫而死去。”
“也许是这样也不一定,那么,什么人会知道这个结局呢?”
“自然是你自己。”
不知名的对手竟在脸上一瞬间摆出了怜悯的姿态,这或多或少地让罗尔夫感到有些惊讶,因为按照常理来说,他并不认为对方是会露出这样表情的角色,如果能够生还的话,也许这会是自己以后写作的又一个提示也不一定。
“那么,人死之后真的会有走马灯这种东西存在吗?”
像是天真烂漫的孩童询问的言语,青年也惊奇地发现,在说这话的时候,对方的眼中所流露出来的是货真价实的期待,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吸引一般,青年顺着那个眼神的方向走了过去,并将手轻轻地覆盖在了对方拿枪的手上。
“去死一次不就知道了吗?”
“或许可以如您所愿,可是这件事的话……就要看您能不能强迫我做到了,我可是很怕死的人。”
闲谈终于结束,罗尔夫持枪的手也随之举向了对手的胸前,说那是那时快,强烈的爆鸣声来临之前,金发青年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挥手弹开了对方的手臂,并且在同一时间迅速向后下腰,令子弹惊险地从他的鼻尖上方擦了过去,随后他绷起手臂直径朝着罗尔夫的腹部猛击了一拳,使得两人间的距离在惯性的冲击下再度拉开了。
“这是刚才你招待的份!”
毫不停歇地,青年趁着攻势地得逞再度冲上去朝着对手的胸口又是一记痛击,再以迅雷般的踢击彻底将一开始还占在上风的敌人撂倒在地。
“现在,你可以如愿了,不是吗?”
青年说着,牵起对方的持枪的手,对着那因为喘息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扣下了扳机。
随着那一声爆鸣,一切终于回归到了沉寂。
“最后的胜利者是——H05,迪亚。”
当金发的青年终于以胜利的姿态站在了港口的甲板上时,他确信了这一点。
自己将会是最后的……
“胜利者是——”
原本应当已经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声音意外地在背后响起,伴随着剧烈的爆鸣,在金发青年还没来得及转头看清的瞬间,头颅便被突兀的子弹贯穿,最后映入眼帘的,也只有在海风中散落开来的棕色长发。
“任何一种植物都不会因为一种的阻碍而失去生命力,这才是作为合格种子的资质,很遗憾,您输了。”
最后的一颗子弹,狙击成功。
【******后日谈******】
“所以说,前辈您就这样用最后一颗子弹获得了冠军?”
在异国的办公室内,身着黑西装的青年激动得几乎要不顾周围同事的侧目而从矮小屏风的背后跳起来。
“啊……嗯,是的,抱歉我刚刚走神了,”叙述着故事的人顺了顺已经剪短了许多的长发,对自己的后辈露出一个赔罪的笑容,随后拉开了自己松散的衬衫让对方看见自己胸口的伤疤,“不过要不是实验时期在心脏旁植入的特殊装置,我恐怕就赌输了吧。”
白皙的手指在可怖的伤疤的周围划了一个圈,让聒噪的后辈霎时间呆滞得安静了下来。
“行了行了,我们的‘大英雄’,你今天的任务一向都没做,别再给新人们讲那些事儿了,看把他吓的。”
从后辈身后出现的丰满的金发美人用文件夹敲了下罗尔夫的脑袋,随后犹豫了片刻还是继续发问:“不过说起来,濒死的时候真的存在走马灯之类的体验吗?”
“我想是的,因为在醒来之后,虽然不是完整的记忆,也想起来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呢。”回味着当时的场景,棕发的青年用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以更轻松的姿势自顾自再度陷入了对过去的追忆之中,全然没有继续听进在一旁抱怨他暧昧回答的后辈与美人的话语。
故事需要延伸,但是也需要回味。
或许已经明白了世界这个庞大的剧本对自己的恶作剧,然而却对那肆意行事的主谋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
与当时相同的这个季节里,愿逝者安息,以及特别的——
“祝我在天国的另一个弟弟,利尔,生日快乐。”
枪的味道。
她半跪着趴在枪上,盯着还在对面楼,悠闲地走着的对象。
“扣。”
“扣下去,陈怿纯!”
眼前的刘海有些碍事,她轻轻将它们撩到耳后,眯着眼睛,看着视线中的十字红点,手指弯了下去。
“我在听,父亲,别催我。”
十字中准确地炸开一朵鲜艳美丽的花。
她抬起头,将手中的枪竖起来,收回包中。看着楼下开始混合着女人的惨叫和人群的惊呼,越来越密集的人群开始聚集在窗边。果然还是得趁着他们还没注意到这边还是得赶紧走了。
“嗤。”
她指指头,满意地笑了。
“头啊头啊,是在这里嘛。”
※
床轻微地震动着,我被惊醒了。
“……呜。早上了。”
卫生间传来了水的声音,大概是罗尔夫又在洗澡。他就是喜欢洗澡。我蹭蹭枕头,有点想睡回笼觉的意思。
“呜呜……刘海……要掉下来了掉下来了——。哎呀。”
夹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了,我眨着眼睛,往四周都望了一圈,没有人,没有可疑的人。我伸出手把它夹起来,确定不会在掉下来后开始穿衣服。
手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摘下来了,大概是罗尔夫弄下来的……就是喜欢多管闲事,哼……不过西泽尔……
西泽尔那件事是个小小的错误,我完全不知道直到现在还有这样的效果,也就是一个陈怿纯和另一个陈怿纯……叠加覆盖,以主版面为准的意识……不明白也是无所谓的。
“哈啊。”
大脑渐渐开始清楚了。
我摇摇头,把剩余的想法给甩出去。她已经走了,那么接下来又是我。眼皮又开始重了,还是很乖地听从了安排闭上眼睛。
※
“给你。”
他把刘海挽到耳后,冰冷的触感触碰着额头,然后他插着腰满意地笑了。
“嘛,果然还是有了夹子更像一点女孩子嘛……我再去买个发圈给你绑起来好了。”
“女孩子就是应该可爱一些,因为是女孩子嘛……”
我眨眨眼,把额前的发丝拾起,搓了搓。
啊。不见了。
※
“你啊……”
结果是被罗尔夫拎起来拖了好一段路我还清醒了,没办法,睡觉就是太有诱惑力了,我根本无法抵抗他,不对,谁能抵抗睡眠啊!
“你干嘛帮我穿衣服!我又不是小孩!”刚醒的我挥舞手臂,这家伙力气好大!俄国人就是这样——我讨厌!
罗尔夫奇怪地瞥了我两眼:“我叫了你快十五分钟了,而且反正你都穿了一半了。我们还要出门呢。你是穿到一半睡着了?”
我沉默了。赖床的的确是我,无法狡辩。
“不过给别人换衣服还挺有趣的……”
“吼——”
“好的好的,”罗尔夫耸耸肩,“时间不多了,小姐。赶紧找到人离开这条船吧,嗯?”他松开我的衣领,我才跳下来。
我拍拍衣服:“给我枪。”
“啊,当然,没问题。”他很轻松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小枪,就是用来杀医生的那个。我拆开往弹膛瞄了瞄,嘀咕几句“真是浪费”,他望着我动作笑眯眯地:“你是狙击手啊?”
“啊——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视力很好,果然嘛。那我们赶紧走吧。”
他心情看上去很好。
“我觉得应该先去吃东西。他们可能也去吃……”虽然明显是底气不足。
但是他没理我,又开始哼着歌了。
“你要怎么找人?”决定转移话题,我翻了翻口袋里的地图,还好它还没弄丢。
“嗯——一个一个找?”他在我前面大步大步地走,好像要去春游一样。
“你听了广播没?”地图上有标住的人的名字,不过我从来不看……毕竟没什么必要倒是了。
他很愉悦地回答:“当然了,还剩4个人——还剩4个人呢——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哦,不,我们之间——”
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第一轮死掉了谁?”
他才稍微回过头,顺便看到了我手上的地图。“啊,你还有这种好东西。给我看看……”
他拿过地图,顺便在走廊旁的尸体上割了一刀,随便用手指沾上一些,望着地图开始沉思。
“这个……这个……这个……啊,这个是我杀的,这个也是……”
我在一旁想着“这家伙好脏”一边望着他画地图。反正也无所谓,地图本来就只有那么几个用处而已。我突然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古伊?”
“嗯?”他很愉悦地回复道。
“那个蓝头发的?”
“你认识?”他略有兴趣地歪过头看看我。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邹眉头了:“之前杀的人的朋友。”
“哦——”他又丧失了兴趣,继续将视线转移到地图上,接来下是流畅地杠掉名字,很快地图上布满了血液涂成的叉。他满意地点点头:“就是这两个了。”
除了我们两的房间外还有剩下两个空着的房间。
※
罗尔夫兴致冲冲地跑到了离我们最近的存活着的人的房间,然后直接开始“咚咚”地砸门。“嗨,先生——开开门好吗?”
门很快就开了,出来了一个明显就不是很高兴的脸。哦,是在尸体前看了很久的蓬蓬金毛男:“什么?”他看上去非常不高兴,如果是我睡到半被这样打扰我也会想杀人的,我很理解,“你们搞什么?”
“我们来杀打招呼,先生——”罗尔夫用欢快的语调说着,“现在船上还活着四个人,还有另一个是谁,您知道吗?”
蓬蓬金毛男歪歪头刚好看到在罗尔夫后面无表情想“啊这个家伙真是直接砍死就好了”的我,我也吓了一跳。
“哦……当然了。”
他身后突然走出一个红色头发的……是男人吗?头发好长,不碍事吗?
“……”
现在船上仅剩的四个人都在这里。我们都互相沉默着。
突然红毛男好像对蓬蓬金毛男说了什么,金毛男回过头也轻声回应他了。
罗尔夫突然轻声说:“注意后退,小姐。”
我绷着身体,警惕地看着他们。
我还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先看到银色的光。“啧!”我扯着罗尔夫的衣服往后,但他明显也发现有什么,已经后退了。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那是什么。
线。
“我,金,你,红。”我对罗尔夫说,然后掏出手枪往金毛男腿开了一枪,命中了。金毛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然后和红毛说了几句,按照计划地往我这边追了。我算了算角度,跑到楼梯口往下滑去。
“哦——”我听到金毛男笑了。
打了个滚,我往餐厅跑去,路上拆掉了项圈,绑在小网上。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藏起来才活那么久的呢!”
金毛兴奋地说道,然后不知道扔出了什么,划过我的大腿,有些凉凉的。
我有些惊愕地回过头,然后又被射中了额头。
夹子掉了。
※
“听……听着……”
他撑在我身体上方,喘着气。
“你……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你他妈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正在睁大眼睛瞪着我。
“你、如果被遮住视线的话,会看到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愤怒的视线太过炽热,但我却是完全无法明白的。
“那个时候你的口气和平时的完全不一样,不对……”他摇着头,“她更灵活,经验比你更丰富……你们两个的性格完全不同……”
我眨眨眼,不敢说话,过了好几秒我才皱起眉头。
“……那是另一个。”我小声地告诉他了。“那是她重合我的时候,但是她是我……我不知道……这个更像有意识的,……我不知道。”
“我没有那些……她才是活着的……因为会回想到父亲、父亲他……”
“他教会我这样做。”
※
“天啊——”她惨叫起来,蹲下来抓着手枪毫不犹豫地射了一枪。
“嗨,嗨——你想知道心脏在哪里吗?”
“什么莫名其妙的?”金毛有些疑惑,“我当然知道——”
“心脏是这个!”
她高笑着往他胸膛开枪,金毛被冲力震得后退了几步,衣服很快开始溢出红色。
“哎呀!歪了歪了!我来告诉你,大脑在哪里——”
※
那个时候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一群人围住,望着父亲无措地握紧刀。
“……心脏。”
“是的!心脏在这里!”
“这个是大脑!这个是大动脉!嗨,你还有8秒时间作为遗言——”
“——滋啦滋啦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
哈……哈……哈啊。
我望着他的尸体,喘着气,
“……又是你啊……真不爽。”
我动了动,身体有些僵硬,四肢很多地方都凉凉的,看来那个金毛也并不是什么轻松……的家伙。
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
“哦!小姐!”罗尔夫一边擦着脸上的血迹,一边微笑着,“看来还算成功啊!”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你也是啊……”
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
这条船就剩我们两个了。
床上少女的呼吸还在平稳地继续,让房间内的冷气也逐渐沉淀下来,杀戮场在她睡着的那一刹那就可以幻作桃源乡,一切都在维稳不乱地运行着。
女性果然是非常奇特的生物,伴随着这样的感受,罗尔夫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地想着,怠慢地拉了一下身上快要滑下去的大衣,发麻的手和脚在告诉他保持了跪坐的姿势那么久,也应该给自己换个姿势了。
于是他转身面对被封住的窗户抱膝坐下,为了不会踢到会发出大声响的东西,修长的双腿也便只能乖乖地缩在画架下的间隙里——这固然不会让夜晚变得轻松,可是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柔软的床铺让给柔软纤细的女孩子,硬质的地板就给粗三大四的自己,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尽到了绅士的礼仪。
咳,换个话题来说,现在的窗户外面会有月亮和星空吗?这个季节的话,大概会有的?
分明没有在跟任何人对话,他在思考的时候还是将食指关节抵在唇边,微动了两下作势发出没有声音的轻咳,借着洗手间门前那盏灯发出的橙色光芒他尽量把没透过镜片聚焦的视线集中在密封的窗户上,突兀的铁板与木板交错着,挡住了所有的空隙,像是画家的画板,也像是虎笼的门扉。
按照圣埃克絮佩里写的,一张空白的纸张就是一张最完美的画作,那么面前的木板与铁板,是否就能胜过世间的千万美景呢?
因为是第二次见到这般的“艺术品”,所以回答确切是肯定的。
只有在这里(这境地里),你所有回忆中的背景才会变得无比地珍贵。
“不对,那永远只会是回忆。”
另一个声音忽然从脑内的另一侧传过来,进而否定了这个答案,他知道那是自己,他想出去。
“没错,我想出去。”
看着面前木板的心境忽而变得虔诚,就如同那上面供奉的是东正十字一样。
“噢不,但是我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他摇摇头,用唇语对自己说,“还剩下……需要被我杀掉的人。”
话语的中途他犹豫了片刻,说出来的词语未免有些可怕而又牵强,但是现在的情况难道不就是这样吗?杀掉剩下的人然后结束这场试炼、出去,所有的一切就都结束了,所以是那些人“需要”被自己杀掉。
包括睡在自己身后的人——但是这个可以晚些再说,根据二楼的回声和直觉来说,现在希望夺取最后一个名额的,至少还有4个人,他心想,睡意真正地开始褪去,由于内心的激动双手也不住地抖了起来——不!上帝!不!算上我们俩,只剩下四个人!
终于喜出望外地反映过来,他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还没反映到痛觉是否真的存在,他便轻手轻脚地自行跑到了房间的门口,然后偷偷地溜出了深夜的三楼回廊,全然没有意识到与刚上船的那天相比,此时的三楼早已空空如也,丧失了人类的生气。
不过……到底要跑下来干些什么?
投怀送抱固然是非常愚蠢的行为,那么,稍微打个招呼还是可以的吧?
“叩叩”
“您好,请问有人吗?”
清晰却并不响亮的声音在二楼的走廊上蔓延开来,挨家挨户的,他开始一间一间地寻找剩下的幸存者。
“您好,请问有人吗?”
“您好,请问有人吗?”
“您好——请问有人吗?”
“您好——呃……”
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青年迅速地向后退了两步。
探出身子来的是个上身赤裸的男人,卷曲的金发下是一张被吵醒后即为不爽的脸,明显被精心修饰过的眉毛不满地皱在了一起:“哈……大晚上的吵什么呢!”
“抱歉,兄弟,我只是想知道这一层还剩下多少人,”面对对方差劲的脸色,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想您肯定就是其中的一位,对吗?”
“嗯。”
凝视了对方片刻,男人像是忽而提起了些许的兴趣,双手抱胸后靠在门上开始更为细致地打量起来者。
罗尔夫知道他的眼中完全没有“警惕”二字可言,与向来怕事的自己所不同的,他像是不害怕任何对手的到来,是只会安然自若地待在一旁观测战局,随后擒拿猎物的狩猎者。
他不好对付。
直接告诉自己现在最好把话给接下去,哪怕是越描越黑。
“那,请问您知道另一位是谁吗?或者是另外两位?三位?我想和他们,一一打个招呼。”
毫不躲闪而诚挚地看向对方,他开始尽量地表示自己没有现在就打起来的意愿。
“哦?是吗?那好的,你等我一下。”
尽管可以捕捉到男人嘴角顷刻间闪过的笑意却没有丝毫想要逃避紧急状况的打算,罗尔夫也便顺势靠在门对面的墙上对待对方的归来,不长不短的时间让他开始猜测起另一位幸存者的样貌来:
是男人还是女人?
长发还是短发?
好吧,不管怎么猜测都不如一见来得痛快,上帝保佑不要是个生面孔,那可太叫人紧张了。
他不由得搓了搓手,方才的紧张感为它们蒙上了一层薄汗,倒是也失去了触碰到肉体的安心感,令不自在的心情进一步恶化了;偏偏事实也并没有如他所愿,从阴暗中渐渐走出来的两个人影中,一个是已经穿好上衣的方才与他讲话的金发男子,另一个则是一头红发的少年。
应该是少年?他询问自己说,由于红发男性的样貌过于清秀柔美,让他一时间难以抉择该用什么样的称呼。
为了确认般多看了两眼,少年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的视线,进而有些厌恶地藏到了金发男子的身后。
“很好,你没走,”金发男子看了一眼罗尔夫与少年之间的单向眼神交流,没有多做评论地还是向左前方站了一步让那人的身影暴露在唯一观众的视野下,“现在来自我介绍,我是迪亚,旁边的是我的队友楠弥。”
“幸会,我是罗尔夫。”
握手的瞬间谁都能感受到来源莫名的局促感在两组人马之间蔓延开来,只是谁都没有率先说明到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错,人际之间就是有一层这么巧妙的隔阂,只要你不用话语或者行为去率先点破它,那么所有糟糕的情况也都会随之被压抑在窗户纸的背面——
“我饿了……”
他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一根针而已。
楠弥用手扯了扯迪亚的针织衫,让站在他面前的人瞬间用极为爱怜的眼神转头相待,但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那眼神并不是在看自己的恋人或者是朋友,仅仅是在对着自己饲养的一只宠物一样即兴的演出。
金发的男子先是伸手揉了一下那头红发,随后又俯下身轻言轻语地对他说了些什么,那声音只有他们两人之间可以传达,以至于罗尔夫只有背着手观察他们俩的份。
几乎每次遇到别人同伴相依的时候自己都是孤身一人,至少在没有忘却的记忆里是的,可是也丝毫没有介意之情,只要对方不介意就行了。老实说,他反而非常享受这种时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关陌生人的故事正确切地在眼前发生着,没有经过任何的修饰和杜撰。
“我们决定了,”金色头发的男子忽而从口袋里抽出来了一条钢丝,并用手拉直了它,“既然你来了,就来当今天的晚餐吧。”
话语的转换寻常到宛若货真价实的日常,和先前自己脑内的疯言疯语一样,意外地能够让人接受,这也是必然会发生的巧合吧,在这艘船上。
——“杀了他们,然后你就可以出去了。”
脑内,唯一的执念又开始无比鲜明地闪烁了起来,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墙沿这么一个劣势的环境中迅速地低下身一个侧翻躲过了即将勒断自己喉咙的细线。
削铁如泥。
内心闪过如此一个想法,被灯光照成暖色的金属光泽又瞬间朝自己袭来,接着就毫不客气地勒向了脖颈处,一瞬间的小差差点就导致了毁灭,幸而他及时用手指拉扯住了细线,否则下一刻肯定就要去见那些被他杀死的曾经的对手了。
但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凭着痛觉和触觉可以知道手指已经开始渗血了,再这么下去连手带头都被割掉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怎么办?
要是有个……
“咚!PONG!”
想法都还没在脑内浮现出完整的姿态,伴随着两声爆鸣勒在自己脖子上的钢索力道瞬间松了大半,借机抽走对手细线的同时罗尔夫也抽出背在身后的弓和箭,在向后蹬去的时候对着敌方受伤的领队发出了一击,仓促的时局让他不得不在没来得及确认命中对象的情况下完全凭着对对方位置的直觉朝敌人的胸腔进行第二次射击——这一次的进攻也让他有了更多的富余时间在拖延敌人的时候进行场地的观察:
迪亚的大腿被一击子弹命中,而陈怿纯则刚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冲向他进行第二次的攻击,显然方才第一声的巨响是她踩空楼梯摔下来的声音。
“很好。”
他对自己说,但随即冲上来的另一支箭矢则实在让人躲闪不及,即便迅速地侧过头去,箭矢还是打飞了作为重要瞄准屏障的眼镜,令人顿时眼花缭乱。
“啧。”
是“楠弥”吧?
这么说来,方才在和迪亚打斗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看见红发的身影,想必是从最开始就已经藏身在了走廊的另一端,那么根据刚刚箭矢的方向来说……
“闪开,怿纯!”
连敬称都没来得及加上,脱口而出的是他自己也颇为惊讶的亲昵名词,少女在同样的惊讶之余则一头将正和自己厮打的强壮男子撞到了墙上,令箭矢仅仅是与她的长发擦肩而过:“到这里就结束了,钢丝男!”
惊险过后,少女快速地往男子的腹部猛击了一拳,也不顾自己被抓住拳头甩向楼梯,轻巧地在空中转体的同时完成了上膛与射击,并借着落地时候的惯性蹲落躲过了第二记的弓弩狙击。
很难想象这是在她的手臂和大腿都被割出数道伤口的情况下完成的动作,流畅又利落,只可惜她被打飞了眼镜的队友却在测算中无暇顾及这惊艳的场景,狼狈躲闪的时候右手臂被狠狠地擦了一道,鲜血顷刻间便染红了衣袖。
“嘁……”
疼痛让向来精明的青年来不及判断自己所得出的方案是否有误,在两个人都已经变成了靶子的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向箭矢袭来的方向跑去。
“他肯定在那里。”
他这么说着,直到几乎碰壁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近了走廊的深处,可在来的一路上却没有遭受到任何的狙击。
“哈哈,你原来真的是个大近视!”
狂妄的笑声在疑惑中打破了思考,急忙侧身躲闪箭矢却还是击中了左臂。
糟了。
急忙摆正了身体,可是腰侧在偏转间还是被割伤,彻底构成了一种不利的局面。
“眼镜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就要好好保管得当才行呢,”在走廊的另一侧,红发的少年又拉起了弓,“丢掉了它说不定会没命呢,就像现在。”
冷静,罗尔夫。在敌人对自己速度的嘲笑中他对自己说,随后朝着预判好的对方的方向走去,并居然成功地躲开了少年的一击:“弓弩装填的速度至少有半秒以上,定位和瞄准则至少会有5秒。”
“尽管现在浪不算高,但是也仍旧有一点颠簸,根据船体的倾向来看您的误差不超过3°。”
“也就是说,您的动作,是完全可以被计算的,而我的计算,最终也会是正确的。”
“很可惜,最后输掉的,会是您。”
又一击弓矢擦破了脚踝,可是罗尔夫却换了个人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对疼痛做出应有的反应,相对的,他顺着少年轻蔑的眼神举起了自己的弩器,瞄准了对方的位置。
“咻!”
“啪!”
两支箭矢在一瞬间相遇碰撞的声音,红发的少年还没来得及惊讶,方才还站在对面的青年便已一个箭步地冲到了自己的面前,随后随着胸口的剧痛,少年抓着弩器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陷入了永恒的静止。
解决了一侧,那另一侧呢?
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罗尔夫轻轻地将少年失去了呼吸的遗体放下,匆匆地跑向队友与敌人战斗的现场,那面的战斗似乎也即将进入尾声,虽然看不清具体的伤势,从地上的斑斑血迹来讲激烈的程度也可见一斑。
“罗尔夫!抓住他的手!”
说那是那时快,一具厚实的躯体瞬间便被推进了自己的怀里,让罗尔夫也只能尽力地把人反按到地板上,庆幸的是,随后等来的,便是陈怿纯手枪的硝烟。
这意味着,激烈的角逐最后终于只剩下了两个人。
原本身为队友的两人在顷刻间完成了身份的转换,非死即活。
“我觉得,用所有人的鲜血来铸造通往外面的门扉也是不错的事情。”
即便意识到了这点,他仍旧笑着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叙述道。
“是吗?可是我却觉得,你是个骗子。”
伴随少女这句话而来的,是弓箭被架上弩器的声音,与手枪被上膛的声响。
我向着他的房间走去,最后还是停在门口了。大脑因为刚刚的血色而清醒了不少,所以我站在门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来回走动。最后我还是决定暂时不要进去。
他应该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移动了,大概是在等待C的强制处刑。
我决定先回房间去整理东西。
这是我过了这么多年以后的第一次单独狩猎。……不,不如说是第一次由自己给他人幸福吧……
幸福?
不不不,和幸福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并不想现在杀死他。因为我的精神有点重合了。我不知道是什么病,大概是陈怿纯和陈怿纯重合起来了……所以脑子里出现很多奇怪的想法。
现在还没有进一步恶化之前能杀掉他是很好的,可在这样精神不稳的情况下杀掉他也是让我感到很不愿的。
我走进我的房间。
“日记……”
对了。我还得活下去。
那个时候给罗尔夫的只不过是写了一点小东西而已,那个是备份。不过现在我也已经回收回来了。
我需要记录自己才能找回自己。
重回历史是糟糕的事情啊,但是不看历史,人是无法察觉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啊。
我坐回书桌前,翻开了日记本。
※
月 日 星期 天气 ?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也不记得了。应该是第三天的……下午吗?还是已经到第四天的早上了?
这条船可能快要沉了。
但是我一定要回去。
我和一个叫罗尔夫的俄国人一起杀了一个穿着很像医生的人,然后找到小网了。
罗尔夫他是一个很……自由又傲慢的人。我并不喜欢他,但是我非常羡慕他。
对于这种自由地前进却又不会忘记自己的人,我感到非常的羡慕,因为我无法成为这样的人。
现在船上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相信很快就会结束了。
我现在要去杀掉我的同类。
我要去杀了西泽尔。
西泽尔是笨蛋,我要杀了他让他觉悟。
※
我咬着手套下端往下拉。
当时带来的时候也是为了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找手感,倒是没想到还会再戴上这家伙。
我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但是之前吃了饭,现在还并不累。
我活动了一会手指,很满意。蹦哒着到包旁边开了一包pocky,放进口袋拿了一支叼在嘴上卡巴卡巴地嚼起来。
“那么——”
我安好放在腿上的小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我去了。”
对着除了我谁也没有的空荡荡的房间这样说道,随后轻轻关上门。
“咔。”
※
“咚咚咚。”
我站在他的门前敲了三下,毫无疑问的,他并没有回复我。我也并没有进去,大概过了有15秒后,我才伸出手扭开门。10秒后是精神恢复放松的时间。我并不知道对他是否有用,但至少我认为这是我应该有的礼仪——不管他是否还正常,我都应该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目标来杀死。
“西泽尔先生。”我轻声对着房间里的人说着。
他没有开灯,失落人总是喜欢藏在黑暗里,这种奇怪的心里安慰感,大概是因为人本来就生活在黑暗中——我们在黑暗中做梦,当黑暗包裹自己,便会有产生自己很温暖的错觉,非常拙劣的安慰方式。当然了,当自己处于黑暗中就会有自己睡着了的感觉,至少静悄悄,谁都不在,让自己清醒、或是继续沉睡,谁都不能控制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梦中的。
“嗨,我来找你了。”
我慢慢靠近他,没有开灯,我怕会破坏掉他过于轻柔的梦。
他认为的梦。
“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西泽尔。”我很快适应了黑暗,眯起眼睛看到了他。
他靠在墙边,垂着头,用着仅剩下的一只手握住他空荡荡的另一只衣袖,膝盖弯曲着。
“你能活到最后一天,说明你也并不是什么差劲的人。”
我踏步往他走去,尽量地轻声。
“你能活到最后一天,也说明了你的手必定触摸过鲜血。”
我停在他脚前。
“你也一定被许多人、被你杀掉的人,说过很多话。也许你其实并不想杀掉他们,他们也许在最后还会对你十分的温柔,但是这里不用武器取代他人,没有足够的经验,你一定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见到我的。”
我停顿了一会,还是决定往他腿间走去。
“我们来说说吧,被你杀死的人会对你说什么。比如——‘请你活下去。’”
他像是受到惊吓般地颤动起来。
“那么——”
我蹲下来,歪着头想去看他的脸。
“你为什么不活下去呢?”
他突然开始急促地呼吸起来。
哎呀……“放轻松放轻松。”我用手拍拍他的脸,“好,深呼吸,西泽尔,深呼吸。”
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渐渐地平静下来。
“可以告诉我吗?西泽尔?为什么你现在还在这里?”
我模仿着幼儿园老师般轻松的语调,想努力让他进入以前的状态。他现在很不稳定,我要让他产生错觉。因为我不想就这样让他死掉,我想了解他。
“……院长……”他开始小声地啜泣起来,身体不停地颤抖,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子。
我面无表情地抱住他的头,来回摸着。
……头发好软。
他现在已经把我看做不是我的,能够进入他的人物了。
“是的,西泽尔,你怎么了?”
“他、他死了……”他哽咽着。
“怎么了?谁死掉了?”
“我、认识了很多的人……我的朋友……死掉了,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还杀了人……我……一点也不想、去杀掉她们……”
我大致了解了。
他的朋友被人杀了吧?
我记得第一次碰见他的时候……嗯……好像是在和一个带着护目镜的蓝色头发的男人……这样说他应该是死了?那那个时候,他一直跑来跑去是在找他吗?按照时间经过,也就是我回到房间的时候他找到了他朋友的尸体?不,应该不仅仅是朋友的程度吧,不然应该没到那个临界点……应该是他为数不多的重要的朋友,听起来不像是情人。
护目镜是被谁杀掉了?
“没关系。”我安慰他道,“没关系的,他们会原谅你的。你的朋友也会原谅你的。”
“她们让我活下去……可是……我、我连我的朋友也保护不了……我根本、就毫无用处……”
他抱着头哭起来。
“我遇见古伊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睡着了……我叫他他不理我,我推了他……”他回忆起场景,突然又开始冷静下来,“他身上都是血,我的手上也全是血……他非常的冷,一动不动……我只有一只手,根本抱不起他……他就这样躺在那里,在走廊上被人看着……都是因为我只有一只手……”
“不。”
我顺了顺他头发。
“你只有一只手真是太好了,因为如果你两只手都碰到鲜血的话,一定会哭泣起来的。”
“不能哭哦,西泽尔。”
西泽尔无力地垂下头,一言不发。
3,2,1——
我呼出一口气,半跪下来,用一只手拍拍他的脸。
“醒一醒,西泽尔先生。”
他没有反应。
“西泽尔先生,你知道刺猬的故事吗?”我把两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认真地看着他,“世界上,只有刺猬是孤独的。”
“无论待在哪里都只会伤害他人,世界上的唯一一只刺猬。”
他的睫毛动了动。
“直到有一天,刺猬遇到了能够忍受他的穿山甲。”
“穿山甲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他稍微抬起头,露出一双悲伤的眼睛。
“刺猬以为自己并不是孤独的,但其实他仍然还是只有着自己。”
“只有自己……”他喃喃自语道。
“我找到了……刺猬。”
我看着他的眼睛。
“我找到……第二只刺猬了……!”
他不为所动,好像仍然被“只有自己的刺猬”约束在那一个圈子里。
“为什么要丢掉自己呢?”
“为什么要丢掉自己?西泽尔?”
“你明明就是应该更自由地活着——你为什么要丢掉自己?你为什么还要丢掉自己!明明和我一样啊明明和我一样在前进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扔掉他们啊……你要活下去的吧……要活下去的吧……?他们都会对你说活下去的吧?你要活下去啊!你没有找到自己就死掉会后悔的啊!你没有自己你根本没有理由再去死吧、没有那个资格再去死吧?为什么你们这群混蛋明明一开始就有着自己、结果却把他扔掉了放置在墙角淡漠地看着踏步走近抬起脚要把他给踩碎啊……?你们这群笨蛋、白痴、蠢货!你们完全不明白……不明白啊……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的一干二净……这样算个屁啊……那我算什么啊……我不就像个白痴一样吗……”
我把握紧了的右手锤到他胸口。
仍然再平稳地跳动着,他还是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感觉眼睛好酸,舌头也溢出了一股奇异的苦味。
我拼命地保持呼吸。
“我一直以来……都在找我自己……我很羡慕你们这些……有着自己的人……。我……不管再怎么模仿再怎么努力我都……没有……”
我找不到我啊,我根本就不是人类啊。
我想要同样孤独的同伴,我不想再只有我一个,我想要两只刺猬,即使他们仍然只能互相伤害啊,我也想要找到同样寂寞的灵魂。
“你根本就不明白嘛……西泽尔……我……什么都没有……等到我找到你的时候,想要和你说说话的时候……你却成为我讨厌的人了……”
那又和我有什么区别呢。
“我一点也不想杀掉你……我想如果可以你一定会找到你自己的吧……你……会找到你自己的话一定会……”
我头昏目眩起来。
模模糊糊中,我看到他嘴唇微微动了,好像要说些什么。
咦?
“你不是要杀掉他吗,陈怿纯。”
她的声音冷淡地从某处传来。
什么?
“让我告诉你,心脏在哪里,西泽尔先生。”
她惟妙惟肖地嗤笑道,拉开了裙子下的刀。
※
猛然地睁开眼睛,发现我正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瞪大了眼睛,感觉有什么从里头不停地滚动摇晃,然后滑了下来。
“……咦?”
西泽尔?
“谢谢你”,这样地说了,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
我松开了一直握在手上的刀,身体感到很害怕地抽搐着手指,我仍然不敢闭上眼睛地看着他胸前的刀。
“咦、咦?”
我僵硬在那里不敢动。
我、杀掉我的同类了?
一直孤独的刺猬,把另一只刺猬杀了?
我连忙拔出那把刀,然后又把拳头放在胸口上。
湿润的,粘稠的,已经冰冷已经不再跳动的——
“西泽尔先生?”
我颤抖着轻声说着。
另一个家伙、另一个陈怿纯、把他杀掉了?
我低下头望向自己的手。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苦味。
在胃里翻腾,但是却是空虚的一无所有。
我捡起刀,再次注视着他的脸。
虚无。
我逃走了。
※
“发生了什么?”
我喘着气,说不出话,我甚至不敢抬头望他。
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
他叹了一口气:“……那先进来吧。”
他拉着门,好像拍了拍我肩膀,我不知道。我现在思维很混乱,我也不知道现在我在做什么,是我在做什么还是她在做什么,我低着头根本不敢往上看。
“来喝点什么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推着我往房间里的唯一能坐的床去。我被一屁股坐在床上,软绵绵的触感让我清醒了不少。我摇摇头,结结巴巴地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他点点头转过身到书桌前去了。
我的手上还有血,我想洗手。
我摇摇晃晃地趁他不注意,跑到卫生间。手套也没脱就这样开水冲起来。鲜红的液体从手套里溢出来,我睁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它们。
这是我的同类、这是西泽尔——
我关上水,又轻声走回床边。大脑一片空白,大概只有摇动着的船在暗示我我还在船上。
“……活在当下……”
“哒哒”的,然后是额头传来一阵一阵温暖的触感,我抬起头看到罗尔夫仍然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脸,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杯子。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地也跟着坐在床边,床弹了几下。
……好甜。是牛奶。
安定了不少。
“……”
我稍微侧过头瞄了瞄罗尔夫,他悠闲地望着房间里唯一的窗口。
“……你想出去吗?”
你想离开这里吗?离开这个不合理的世界吗?
——“当然了。”
※
“想啊。”他摇晃着身体,“当然想了,太想了,这里黑黑的——哦哦,适合做一些适合黑黑的时候做的事——”
“……你想出去我可以踹门。”
他转过头又是那个表情:“拜托,你就不能有点情趣,这里虽然黑黑的不过他们发现不了我们好吧。”
“……和情趣有什么关系。”
他好像噎住了,沉默了3秒,“……没有。”
“但是啊,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离开,如果是世界的话,你没有变成我满意的样子之前别擅自离开啊。”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
“找到自己之前不能死,知道了吧。”
※
“我们最终一定会变成敌人……”
“在这里谁都会变成敌人的。”
我转过头:“可是……”
他也歪过头,“可是什么?”
我不想——
我心虚地转回去,把牛奶喝完。
我不想杀掉你。
如果我再这样说的话,她会不会出现再来杀掉他?
“好吧,不论是谁,都会有什么也不想说的时候,能够真心去袒露自己故事的人,恐怕这个世界上也没几个,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其中之一。”
他把被子拉起来盖到我头上。
“……??”
我挣扎着想要掀开被子。
咦咦?!
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只感觉他好像凑过来继续跟我说道:“但是如果继续沉溺于它所带来的哀伤中,那么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您所希冀的礼物是不会到手的。”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
他好像没什么事一样地摸摸我的头,“别想太多。”
这是减压行为吗?
我有点生气,……但是喝了牛奶以后就困了,于是我只是眯着眼睛瞪着他。
“你别……太……”
想说的是什么来着,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说,我有点困了,有点。
我闭上眼睛。
自己和自己的旅程,从彻底忘掉过去的那一刻开始延续,曾经有什么家人、什么朋友之类的从来都没有想要考虑去寻找过,任何一次都是。那是因为自己从来就不知道寂寞为何物。
一个人开着笑对世界的傲慢剧场,一个人自导自演并享受旁人看起来甚是疯狂的闹剧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包括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艘船上也是,包括为什么没有在利尔死后马上就地谢罪也是,只是因为不想在电影结束之前,自己就先行离场,仅此而已。也许在看的诸君可以说这个家伙没有让人感到他一丝一毫的忏悔抑或是歉意,但是那又能够拿他怎么样呢?他自认为为人处世都公平公正地活着,即便负罪,即便被迫加罪。这当然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和称颂的事物,一切的罪孽都不是,只是因为他自己觉得所做的一切都会用一场战争清算,那曾经经历过什么便会显得更加没有什么所谓了。
“活在当下,女士。”
在作为队友的少女转身离开前,他靠在门把上随意地往他的笔记本上描着什么,并给予了对方自己认为可靠的暗示,只可惜对方似乎并没有听见,就那么急冲冲地走了过去,只塞给了自己满走廊的寂静。
会被吞噬的,他对自己说,如果她不挣扎的话,她会被吞噬的,当然她也知道,所以她正在这么做。
但是他人的故事,似乎没有自己进一步深入的必要,之所以进来这里的人,大多都不是因为有什么愉快的回忆,虽然也有一些纯粹的愉悦犯……了解他人的故事对于作家来说很必要……嗯……可是没有什么必要刻意去追究便是。
人类只有在生死面前,其真正的光辉才会闪耀。
就像几个小时前死去的,自己来船上的第一位却不是最后一位对手一样,那个人也肯定有着不能放下的东西吧?所以在死前才会那么不顾狼狈地进入自己的房间,再好好地,为已经自知自觉的将死的自己把门堵上。
……现在说什么都不过只能沦为猜测。
那也好,解闷吧。
卷了卷铅笔刀,被刨下的木屑近乎悄无声息地跌落在铺好的塑料袋上,一片又一片,直到铅笔变得锋利,它们也可以被顺理成章地丢进垃圾桶了。
明明不想画画却又为什么要削铅笔呢?
大概是想着下一次画的时候就不用那么麻烦地准备工具了吧?
即便他知道在这艘船上他几近不需要用到铅笔去作画,所有的材料都比任何一个地方的都要鲜活生动。
那出去找一个回来吗?
红色的颜料也不够用了。
去吧。
他对自己心里的另一个声音说道,任何时候两个声音所代表的都会是自己,从来就没有过别人,因此更不存在人格分裂一类的问题——仅仅是自己和自己对话,仅仅是这样。
“下一个会是谁呢?”
凭着自己的直觉和脚步声的规律,他知道这艘船上所剩下的人肯定不超过10个。这样正好,因为明天就是第三天了;老实说他对自己能够活到这个时候感到意外,尤其是偶尔推开一扇房间的门却看见自己曾经打过照面的人正倒在血泊里,以或是骇人或是安详的表情进入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梦乡的时候——等等,这是什么!
走神之间偶尔瞥见掉落在一具男性尸体身旁的眼熟的弓箭,而且显然这个可怜人在死前并没有怎么使用过它。
看见自己上船时上缴的武器,罗尔夫撇了撇嘴,将它捡起来摆弄了几下,“左侧都刮花了……如果这么粗暴地去使用它,胜利女神是不会回应您的。瞄准到是基本没有什么问题,谢谢您替我保管它,先生。”
说着,他还弯下腰去握了握尸体已经不能弯曲的手指,所有的理解都和他与活人说话是一样的,令人看起来莫名的不寒而栗。
“恶趣味。”
突然间,一个穿着整齐黑西装的金发男子凭空般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带着洁白手套的手还跟着他的语调上下扇了两下,代表了来者明显的厌恶。
“彼此彼此,”一点都没有被惹恼的迹象,罗尔夫摊开双手无奈地耸了耸肩,“您与我的身上都散发着差不多的气味,何来互相指责之说?”
“不,”男子强硬地否定了他的回答,却又异常温和地摇了摇头,那一缕柔顺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轻晃,配合微微下垂的眼神使得整一幅画面莫名渗透出一股惋惜与哀伤的气氛,“你只是涉足在这里,可是从未进入到这里。”
男子的语气到后面愈发地犀利起来,声音也稍稍拔高了一点,反手之间,一根箭就被一股力道直直地插入了罗尔夫耳侧的墙壁里——他认出那是他的箭。
似乎也只有那一瞬间的爆发,男子恢复了方才“优雅”的态度,只是不同于方才,他伸手轻轻掐住了他锁定的猎物的颈部:“敝姓赤月,是前来取你性命的优胜者。”
“力道判定,A-,速度判定……应该是A吧……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之高的数值,如果不是少根筋,您确实可以获得优胜也不一定,”强行掐住了对方手腕的骨节,罗尔夫用完全不同于所做暴行的眼神平和地注视着对方,“只是您难道没有发现吗?在您走近我的一刻就已经被铁丝所缠住了。”
“什——唔!”
低下头还没看清是什么情况,赤月瞬间就被强大的力道压在了地上,脖颈也瞬间被掐得失去了呼吸的机能。
“我都说您少根筋……”摆着一副没办法的表情,罗尔夫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味:“这样的谎话,在小说里可以看,这里,不可以哦。”
身下的人又过了一阵便失去了呼吸,而为了以防还有生还的可能,他还是选择了再往尸体上扎了一箭以保平安。
就是这样,傲慢会成为一个人在关键时刻的致命点,不管它迷人与否,都是这样。
自己有一天,抑或许也会因此而丧命吧?也许就是今天晚上,也有可能会推迟到明天、甚至自己不能看见的十几年、几十年后,自己所钟爱的、充满故事的这个世界会以此来给自己做一出名正言顺的谢幕。
但是现在只要看着当下就好,取少许的一点血液,然后就可以回房安静地睡上一觉了,不是吗?
看着手中的小罐子慢慢地被倒满也是一种成就感,他才不会管血液的凝固时间与否,现在只管取到想要的东西就足够了。
他站在淋浴下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连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开始濒临常人所无法接受的边缘。
可是每到这个时候,也才是……的时候。
脑内一时间想不出可以恰当地可以填在横线上的词语,也任由冒着热气的水流将剩余的想法都给冲走了。
过高的温度之后反而会觉得自己陷入了冷却,一如冷却了太久哪怕摸到的是会吃掉自己的猛兽,也会觉得温暖。
看着再一次毫不客气推门而入却泣不成声的少女,他甚至连放下浴巾的时间都没有,便已经先被“知性”的思考占却了脑海。
“发生了什么?”
他说道,迎来的却是比孤单一人时显得更为可怕的沉寂。
“那先进来吧,”他叹了口气,关上门后用右手轻轻拍了拍自己队友的肩膀,然后稍稍用力握了一下那块关节,这样的打气方式在男人之间看起来会比较常见,他还是第一次用在安慰女性身上,“来喝点什么吧,一切都会好的。”
也不知道她究竟听没听去,似乎只是被推力督促着向前移动,踉跄了几步方才坐稳在床上。
他没有在被拒绝了一次之后继续询问他人伤心事的嗜好,毕竟他认为,给对方温好一杯安神的蜂蜜牛奶很多时候会比越描越黑的语言交流更管用,她所需要的应当不是更多的安慰,而是更多的照顾与别的什么开心的事情,多到足以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从悲伤中解脱出来,再平静地去看待她所遭遇的不幸。
“活在当下,女士。”
又把上次离别前的话说了一次,将杯子递给对方后,罗尔夫也在她的旁边大幅度地坐下,床垫因为重量而上下弹了几下,怿纯手中的牛奶也跟着轻微晃动着,香甜的味道似乎渐渐地能够占据因为哭泣而堵塞的鼻腔,让一切都开始陷入悲伤以外的气氛里。
这使得怿纯开始边啜泣着,边把视线转向了坐在身旁的男人,他正双手撑在床垫上舒服地向后靠着,却也在思考什么一样将视线向一旁被堵死的窗口移去。
“你想出去吗?”
良久,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是当然的事情。”
“那我们最终会成为敌人……”
“噢,亲爱的,在这里不论是谁和谁,最终都会成为敌人。”
“可是……”
“可是什么?”
男子终于将视线转到了自己身上,分明是非常温和的询问,却让陈怿纯不由得躲开了那并不伶俐的审视,岔开话题般地将手中的牛奶一饮而尽,再慢慢把杯子放到了地上。
她又不说话了。
“好吧,不论是谁,都会有什么也不想说的时候,能够真心去袒露自己故事的人,恐怕这个世界上也没几个,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其中之一。”
他一边说着,一边撩起一旁的被子裹住少女的身体,随后将她拉进了自己的臂弯里,侧过身去,再小心翼翼地把额头地抵在少女的脑侧,以几近吐息的音量继续说:
“但是如果继续沉溺于它所带来的哀伤中,那么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您所希冀的礼物是不会到手的。”
这话之后,在陈怿纯诧异的眼神中,方才亲密的距离却又被对方匆匆拉开了,奇怪的人像是换了一个性格一样,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也完全没有继续解释什么的意思;唯一还能够感受到的就是,似乎对方在自己的头顶上隔着被子浅吻了一下,正如是在哄一个年幼的孩童,一切都显尽了温和。
“不要想太多。”
他陈述着,还没能看清楚那是用何种表情说出来的话,随着脖颈的一沉周遭便陷入了一片静谧,恍若被谁引诱而沉湎于不透光的庇护所一般,剩下的只有不知是来自现实还是梦中的晚安祝福。
下一次醒来的时候,会是明天吗?
唯有疼痛才能感受到自己。
若是说将疼痛的感觉忘记了呢?
“无法感受到自己的话,还不如死去呢。”
他亲吻着我的手指。
“只有捉到你自己,你才是真正的活着的。”
“我会让你活着的,别说什么不一会就忘记了的事情了。如果有一天你因为自己想、而死去的话,我也不会错怪你。”
只要我捉住了我自己。
※
最后我在房间门口碰到了他。
“西泽尔”。
想要这样叫他的名字,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站在他房间门口,一句话没说,注意了我也是轻轻地歪过头,盯着我。
爆发出一种渴望和无助。
啊。
有谁死掉了。
因为有谁死掉了、所以把自己丢掉了。
正当我想着、“西泽尔”应该用怎样的语调啊,结果是这样的结局吗。“明明看上去就不是会丢掉自己的人”我也无法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我也只是看着他、我只能够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里那一片混乱。
“我……好失望啊。”
我浑身颤抖着,几乎要上去揍他。
“再见了,西泽尔。”
我转过身,只能哒哒地向前奔跑着。
※
不能因憎恨自己而憎恨爱着自己的人。
捉不到自己的话我根本不能算是活着,而我几乎也要将捉住自己的方法给遗忘,连自我都找不到。
如果人只有理性一定能更好的生存吧?
我把理性全部握在手中,却感到更为空虚的孤独。
非常羡慕能够找到自我的人。
不管是在哪里都能自由地行走,感受灵魂跳动着,没有迟疑地向前行走。
除了自我什么都遗忘的我却没有自我。
从灵魂深处感到自己,无论身为何处、在谁的身边,事实上都与他人不同的寂寞的人。
世界上唯一的一只刺猬,和少数能够忍受自己的穿山甲。穿山甲紧紧地抱住了刺猬,轻声说着“一点都不疼”。
但刺猬仍是孤独的。
刺猬是刺猬,这一点不会改变。
刺猬会为了不让穿山甲担心而努力装作普通,臆想自己也是一只穿山甲,然后融入他们的生活中。
——融入他们的生活中?
“怎么可能融入呢。”
我只能够摇摇晃晃地哭泣着。
因为奔跑脚稍微有些麻木。
不知不觉地到了那里。
惹哭了小姑娘的家伙门前。
只剩下这个了。
我瞪着门,静静地观察着。
只剩下这个、我需要对他进行最合理的计算。
※
意外的很顺利。
这种情况下只有对他使用这样的态度了。
“我需要武器。”
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和紧握着他的手。
放松放松,这不是很常见吗……是的你一点都不害怕……别放开他的手,你需要他,你需要接触他,你不能放开他,即使他不能信任但你不能放开他!冷静下来,你以前做过——你做过。你要把你自己展示给他看——
我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很好,陈怿纯。
现在,放开他的手。
对面的外国人迅速地捡起眼镜。
他是个俄国人,说的英语带着一股俄罗斯味。
我也不是没学过俄罗斯语,但总是说不好就是了。
“那么你想要什么样的武器呢?”
“……”
枪。
给狙击手一把枪,那真是妙极了,不用一天我就能把这条船给除掉三分之二的人。我的身体因为缺陷问题不能轻松地活动,现在我需要枪。
我知道谁有枪。
但是现在不是时候,最好的话我想要我的小网,毕竟这条船上能狙击的地方太少了。
“……刀。”
我看见过他有一把刀。
但是我并不需要他的刀,我需要他的帮助。他不会轻易帮助我,我需要引诱他回答我。
“一,您直接从我这里抢过来,二,我们一起去抢一把。”
“我选二。”
很简单。
“这就行了,走吧,我现在就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家伙。”
我也想到了一个好家伙。
“那么我们走吧,请。”
我插着腰看着他。
他有些好笑地回望我,然后哼着歌走了。
真是像某人。
※
脚步声出现了。
10米……6米……3,2,1。
是医生。
我眯起眼睛看着,跳过去尝试踹他。
“啧。”
有基本的反应,用刀挡住了,看来还是挺聪明的。果然也不是那么好杀的家伙呢,如果不是看在你还是杀的人太少——我才不想和你在一起!
我躬下身子,弯膝从下往上挑。
“当——”
医生迅速地挡住了刀,我看见他的手震了一下。
就是这把。
但是我自己也因为运动过量,大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果然人不能勉强自己——我往下蹬地跳来,远离他。
“如果干掉你的话,我就能扔掉这个该死的刀了——”
妈的,我的小网!
稍微调整了位置,这个方向的话应该没问题,我没有时间计算角度——而且现在也不能很好的控制腿了,果然还是把他甩到楼梯口然后让另一个家伙干掉他吧。
决定好了以后,我俯下身子朝着他冲过去。稍微左边一些的话他的反应应该是——向下!没经验的家伙!
我伸手绕过刀抓住他的手腕,随后用另一只手环住他的关节处,踏步旋转身体,用背靠住他的腹部,猛地往前摔去。医生身体不受控制地弹了起来,反射性闭上了眼睛。看不见的这一刻,我狠狠地用脚后跟往下踩他的腹部偏左的位置。
“呜——”
哈、干得好!
我瞪着他,大口喘着气。
现在他的半个身体已经出了楼梯口了,我只要再等另一个家——
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过来的,抓住了我脚环处往后拖。我还未调整好,不由得抖了一会。他迅速地勾住了我的脚,我倒下了。
可恶——
我努力地盯着他。
那个家伙竟然还在慢悠悠!这个家伙!
“再见了。”
医生似乎有些得意,身体不由得放松了下来,伸出手想去拿刀——
火药味。
他有些错愕地睁大眼睛。
“碰!”
医生的一只手毫无疑问地被打中了,出现了诡异地扭曲,刀也因为这样而没拿住。
我回过神来,弯膝想要顶住他的肚子,但是他也还是很快地坚持着拿刀,尽全力地向着某个方向奔跑。
“……慢死了。”我望着楼梯口嘀咕道。
罗尔夫终于笑眯眯地走上来:“抱歉抱歉。”然后又抬手开了两枪。
“浪费子弹的家伙!打心脏!”
我好不容易撑起半个身体,望着前面的男人。
他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又往已经被子弹打穿大腿的医生的肩膀开了好几枪。
无聊的家伙。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表情,总之我很不满。我走到刀前弯腰捡起它。
医生挣扎着想要站起。
“Прощание.”
男人平静地,轻轻地吐出了自己国家的语言。医生努力地撑起身体,我站在一边,蹲下去捅了他一刀。
他的眼睛很漂亮。
罗尔夫突然带着愉悦的口吻说:“那么我们走吧。”
“哈啊?!”我转过头,“别因为你的恶趣味害了我!”我发誓我从来没那么生气过,这家伙的性格真是太糟糕了。
他耸耸肩。“我只是喜欢剧场。”他说,“我喜欢世界。”
“你真是……啧。真是傲慢!”
我站起来,转身走掉。
“嘿,小姐,你不一起看看么?”身后传来某人的呼声。
“没兴趣!不喜欢!我讨厌!”
我气呼呼地想下楼,顿了顿,回过头大喊:“帮我拿刀!”
“当然了。”他愉快地回答。
※
我蹲在一楼楼梯口等着。
罗尔夫终于下楼了。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双手空荡荡的。
刀呢?我用眼神询问他。
“他顶住门了……我很抱歉。”他含着笑意,用真诚的目光看着我。
我猛地站起来。
“你——”
“我真的很抱歉,陈怿纯小姐。”
我的大脑几乎是被气愤得一片空白。
“你这家伙——!”
“好的好的,冷静冷静。”他用轻松的语调说着。
我鼓着脸瞪他。
“你就不能踹门吗!打开它!”
“嘿……人都死了,就让他安息吧。”
无聊的道德感!怎么不见你杀人的时候这样!
“我们可以找一个新的目标。”他望着我。
“我把菜刀扔了,我讨厌那把刀。再说了,新的目标在哪呢?”我插着腰抬头瞪他,没事长那么高干什么!
“嗯……别急,我看见有一位小姑娘有一把军刀……”
军刀?
“捕鲸刀?”我尝试着问了问。
“唔。”他暧昧地应了声。
我差点跳起来:“那是我的小网!她在哪里!”
他笑了。
※
那女孩的尸体还在那里。我有些嫌弃地翻了会,终于在大腿处找到了小网。
“啊,亲爱的小网,你还是这么漂亮——”
我挥舞着手臂,转了一个圈。
稍微打起一些精神了。
哎呀,罗尔夫也不全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嘛。
“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呢。”
要不要去杀他呢。
我眯起眼睛。
“……西泽尔。”
用考虑好的语调说着。
“就是这样的故事,我觉得牺牲他们的性命来换取一个时代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他静静地合上书,等着不速之客给予一个评价。
“嘿……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一路躲在外面偷听的女子三两下便用铁丝撬开了房门,落落大方地走进去回应道。
说着她毫不客气地席地而坐、靠在了屋主的背上:“你是个骗子。”
“为什么这么说呢?”
罗尔夫不紧不慢地把弄着自己的笔记本,向后面询问去,他转头的角度让长发不慎扫在了女子的脸上,使得她不舒服地侧了侧脑袋,可是这一次的询问并没有得来女子的回应,她反而岔开了话题自报家门:“我是陈怿纯,但是这个名字对于外国人来说太麻烦了吧?请尽量用敬称呼唤我便是。”
言简意赅的行为似乎说明了这个人并没有敌意,罗尔夫想着,转过身把书轻轻放在了女子的头顶:“那么,您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打架的吧?”
伴随着头发摩擦书页的声音,陈怿纯迎着这句话转过头来,摇了摇头,随后接过了那本书、把它放在两人的中间,随即又抽出了另外一本,连同一张小纸片和武器一起,放在了书本上。
“‘结盟或者是死’……是这样的意思吧?”
罗尔夫一边猜测一边说着,正想拿起那张小纸片一探究竟,却在下一秒被女子粗暴地抓住了手,也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女子上前迅速地用食指弹飞了他的眼镜,让视线陷入一片模糊。
“在回答我之前,不许看,”陈怿纯用力地将那只以非凡力道与自己僵持的手向下掰去,并提出了自己的另一个要求,“我想要武器。”
“武器?”
也不知是因为视野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斑斓的色彩中,还是因为习惯性表露的疑惑表情,罗尔夫轻轻眯起眼,为难地看着对面的来者:“按照您的力道与曾经应当所属的行业来看,在船上夺取您想要的任何一件武器应该都不是难事……”
“我就是想要你的帮助,”怿纯没有等他说完便强行打断了他冗长的回复,约莫也是认定面前的人并非会轻易开杀戒的类型,她连举起武器威胁对方的意思也都消失了,“就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就行了。”
她也在尽力显得自己有气势……
罗尔夫这么对自己说着,强忍着笑意对着对方点了点头,并顺利地在对方松开自己手的一瞬间摸回了被打飞的眼镜。
“好,那么,杀手小姐,您想要什么样的武器呢?”
恭敬地把纸片放回到书上,罗尔夫把双手抱在胸前深呼吸了一口气。
“刀,”少女总算把身子缩了回去,在地上端端正正地跪坐好,给出了言简意赅的回答,“您在上一次的搏斗中,捡到了那个蓝头发家伙的长刀吧?”
没有对自己的行为被人看见感到惊讶,罗尔夫只是非常诚实地又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可是很抱歉,我不能把它交给您——如果我没猜错,您以前是专门做‘这一行’的吧?对于远程武器报废时候的要有东西防身的必要性相信您比我了解得要多得多。”
他说话的时候刻意地加重了某几个单词的音节,陈怿纯似乎对此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摇摇头驳斥着:“我可不想被一看就杀过很多人的家伙用奇怪的声调评价,那么,为了给我一个不在这里杀掉你的理由,请告诉我另一个解决方案。”
“很简单,”罗尔夫听完想都没有想便竖起手指比划起来,“一,您直接从我这里抢过来,二,我们一起去抢一把。”
“我选二。”
少女仍旧干脆利落地回答。
“这就行了,走吧,我现在就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家伙。”
在对方戒备的眼神下,罗尔夫小心翼翼地将两人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放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拿了把钥匙就打开了房门:“请。”
他把右手伸了出去,活像个职业管家。
怿纯站起身拍了拍自己坐皱了的裙子,瞥了门边的人一眼就直径跑到了走廊的楼梯口,双手叉腰等着对方给她引路。
罗尔夫某种意义上却真的兴致盎然地把她当成大小姐伺候了,也没有管对方是否会从背后袭击过来,哼着小调在前面带路。
他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把一楼和二楼找了几遍,以至于最后陈怿纯都十分不耐烦他“马上就来”的应付,直接蹲坐在二楼的楼梯旁等待猎物的降临。
终于——
“‘医生’——发现!”
比这句话来得更快的是来自一楼的一声剧烈爆鸣,吓得原本正在发呆的怿纯直径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手迅速搭在了自己的武器上。
紧接而来的是有谁在跑动的声音,不过即便站在二楼,根据武器的种类推断那也不可能是罗尔夫所发出的动静,唯一而准确的判断自然是猎物被逼上楼了。
白色的身影在楼梯口闪了一下,瞬间就被怿纯的踢击踹出去了老远,幸运的是被踹中的人在瞬间横起刀鞘挡住了攻击,只是借着惯例向后滑了一小段距离而已。
“碍事。”
戴着口罩的白衣青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迅速地抽出了长刀朝着面前的女人砍去。
“噹”
真正兵刃相交的声音,两人的武器间似乎产生了零星的火花,然而陈怿纯没有继续僵持的打算,她双脚蹬地立刻摆脱了武器上明显不利的较量,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了适当的宽度。
“嘁,只要能打赢你我就能摆脱这把破菜刀了。”
握住刀柄的手微微用力,怿纯大步地向前俯冲了两步,随后在舒龙陶想要向下劈砍她的时候,直径抓过对方的双手猛地把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子摔在了地上,并用力地往对方的腹部上踩了一脚,使得那口罩下发出吃痛的咳呛声。
也许是这一脚踩的不是地方,舒龙陶双手抓着对方的脚腕轻而易举地扭转了战局,瘦弱的女人一下就被惯性带了一个踉跄,他也顺势一勾对方的脚踝让怿纯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
“再见了。”
他抓起掉落在旁边的长刀,似乎下一秒面前的人就会皮开肉绽——
“碰!”
——只可惜子弹远远比他的动作要快得多,下一秒那刀便又掉在了地上,鲜血也在他的白衣服上迅速地蔓延开来。
伏兵。
为自己疏忽大意忘却了另一个杀手的存在而感到恼怒,舒龙陶接而的反应就是吃力地捡起刀向自己能移动的方向尽量迅速地跑去,哪管新伤与旧伤都在肉体上肆虐哀鸣,他现在唯一的直觉就是希望尽快地逃脱这个简易的天罗地网。
只可惜他逃不远了:接下来的两声枪鸣完全地封住了他的行动能力,方才还硬撑着站立的双腿霎时间便只能痉挛着平摊在地上。
完了吗?
曾经认为疼痛是非常可怕的存在,而现在早已经无法辨识痛为何物了,面前的凶手带着一张和善的脸庞又在自己的两肩上开了几枪,使得动一下手去捡起身旁的武器都显得极为艰难。
“Прощание(永别).”
平稳的俄语单词顺着耳朵滚入脑中,似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告诉对方自己还没有那么容易死去,舒龙陶再度挣扎着撑起身想要逃跑,并在最后的最后,被站在一侧的陈怿纯用刀捅到了腹部,徒劳一场地倒在了地上,眼前也渐渐地只剩下五彩斑斓的杂乱场面,只在沉重的呼吸中听见有什么被放置在自己身旁的声音,以及脚步远去的声响。
他最后说了什么?
想着不能死在走廊上,终于摸爬滚打进了自己的房间,随后任命般地靠在了门上,最后才发觉自己手中居然有被好好放置回刀鞘之中的武器,不由得用尽最后的气力冷笑了几声,顺便将堵在喉咙口的血沫子给咳出去一些。
疼痛带来的巨大耳鸣声使他没有机会再去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外国对手正冷静地靠在门的另一端,只是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随后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之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先生,死前真的能够看见走马灯吗?”
以“再找一个目标”为代价支开被夺去武器而几近爆发的队友后,罗尔夫安心地坐在走廊上往他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随后悄悄地把它塞进了些微往外渗血的门缝中,只可惜门的那边早已不会再给他任何的回应。
“遵守了在我们大闹一场之前不被别人杀死的约定呢,您是个守约的对手,值得敬佩,”他站起身来,贴在门板上对里面的逝者说着近乎只有口型的话语,“永别了,舒龙陶先生。”
这将是最后一次的再会。
——“Sure can be a wonder for our story,
and thanks for showing your wonderful ending.”
全然没有带上嘲讽的意思,只是作为观赏并演绎一出剧目的人,罗尔夫写下了他对在船上最初却不是最后的对手不伦不类的感慨。纸条上的字迹被逐步凝固的血液所禁锢,哪怕再有谁想要侵入这个房间,它最后的故事或许也会被如此埋藏在一切的最深处。
他赢了,果然是个很有利用价值的人。
这家伙,好像叫做西泽尔。
西泽尔。
是外国人吗?
西泽尔扶着墙大口呼吸了好一会,然后又开始到处奔跑,邹着眉头看上去很着急很可怜。
地上的尸体就放在地上吧,说不定有什么喜欢的人就拿走了。我看见过奇怪的蓬松金毛男就在尸体前站了很久,嘛,现在是特别时期,人就是这样。
我跨过尸体,打开了房间门。
按照道理说,C03这个房间的主人肯定和在门口打起来的两个人有一定的关系,不然也不会在如此巧合的地方打起来了,或者说不定其实就是他们两的房间。
“打扰了。”
摸了好一会墙壁,才摸到凸出来的开关,于是就按了下去,房间里终于看得清楚了很多。
“啊呀。”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非常干净。地上有行李,还有武器什么的。不过拿别人的东西很没教养,我对这样的东西没兴趣。看来这家伙也是经历了不少战斗——至少他杀过人,想来想去在船上那么久还没打过一次,一直偷偷摸摸地去餐厅吃盒饭悠闲的大概也只有我吧。
我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迟疑了一会,没有进去。
走廊里的尸体也越来越多,还好餐厅也还是很干净的。如果没注意,踩过血迹的话就不好办了。
而且翻别人房间也很没礼貌嘛。
啊,我要不要给他个便签嘛。
内容应该是什么呢——
“亲爱的西泽尔先生,要不要跟我一起玩?”吗。
感觉好轻佻,果然还是算了。
我关上门,打算回房间。
……现在是第几次回到房间了?
我揉揉脑袋,先前的疼痛感早就消失了,但是让我越来做不安起来。
“回到原本的状态了吗……”
对关于自己的事情大部分都忘记了。
“……”
现在做这种事情非常的不理智,我是明白的。但是我非常地害怕我会进入这样的状态……忘记大多数事情,只剩下自己。
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只能抓着菜刀,绝望地看着我的手腕。
“陈怿纯……放轻松……你……已经走过去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深呼吸,“放轻松……”
我将刀往下快速地划了一下。
先是一条线,然后开始有血球冒出来了。没砍到要害,出血肯定不多。
不管怎么说正常人被砍的话一定会很痛,然后哇哇哭的吧。
我眨着眼睛,就是冒不出眼泪。
“好痛啊。”
忍不住自我安慰道。
“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
逐渐冰冷的手,血一直在流着,滴到了地板上。
“我还真的是喜欢往回走。”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冷静下来了。
真的,完全没有进步。
我的手腕毫无疼痛感。
——也就是说我已经忘记疼痛的感觉了。
“……不可能吧不可能吧不可能吧。”
啊对啊。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越来越冷静了。
再来一次。
我又往手上砍了几刀。
“没有用啊,没有用啊没有用啊没有用啊!?”
血越来越多的渗出来。
为什么会忘记“痛”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明明不会忘记的。
应该不会忘记才对。
为什么会忘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总有一天,会把所有的事情给忘记吧。
总有一天,我连你也会忘记吧。
两秒之后。
两秒之后?
“……”
我从行李中拿出纱布,简单的包扎了一会手腕。坐回书桌。
※
月 日 星期 天气 晚上
忘记做了什么了
找到了队友的候补对象
名字叫做西泽尔
砍了手,证明痛感已经消失了
还有是时候要换武器了
为什么我只能往后倒退呢
陈铭修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揍我的
我好害怕两秒之后就忘记他
我不想忘记任何事物
※
“现在是晚上了呢。”
我盖上日记本,不知道为什么地叹气了。
“睡觉。”
然后爬上床。
从哪里传来兵器击打的声音。
海浪撞击着船的声音。
在大脑中挥散不去的“滋啦滋啦”声。
很苦。
已经没有痛了。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不想看手机。
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可能会更好一点。
今天试试看和西泽尔打招呼吧。
“……不过应该都已经快第三天了呢。”
没有杀死所有人这个船就会沉没了吧。
“日记沉进大海的话,他就看不见了。”
我绝对不能让船沉没。
果然还是要先得到西泽尔的认可,接下来不管尊严什么的了,换一个武器把人全部杀掉,然后偷偷杀掉西泽尔吧。
“抱歉啦,西泽尔。”
虽然还不认识你。
现在还是要出门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但愿能碰到西泽尔,不用去找就快多了。
我关上门。
※
餐厅已经没什么人了。
大家都死掉了、躲起来了、没有起床的也有人在。现在暗杀真是太好不过了。
碰到了一个男人,但是没有理他,继续吃了。
因为现在只要找到西泽尔就够了,不想惹麻烦事。
这样想着,加快了吃饭的速度,8盒大概已经够了吧。
还好味觉还在。
但是已经吃不出那种好吃的感觉了。
吃完饭以后站了一会,那个男人还在,不过他也没有看我,无所谓。
我走向餐厅门。
去找他吧。
※Attention:
*为了营造气氛会有偏激语言出现(已询问过对战方意见),但是作者本身对所有孩子的性格与理念保持尊重与理解。
*来不及了有机会会重新修订这一章先让我活到下一个时段吧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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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处理完那具名为南吹雪的漂亮的金发尸体并好好地安置了战利品,刚换好衣服出门发带便在转身的一刻被突如其来的剑气割断了。
“您是为了躺在那里的人而来找我的吧?”
即便为了一件武器才刚刚又经历过一场血战,在突然被刀刃攻击的时候罗尔夫并没有意外与抱怨,他只是侧闪后将对方的下一次直击扇到了一边、抓住那条胳膊,然后慢条斯理地摘下了自己的眼镜、将那亮晶晶的东西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对面作为不速之客的青年似乎怔了一下,被罗尔夫抓着的手肌肉越发紧绷着,甚至能听见刀刃因为力量而颤抖的哀鸣。
“为什么您要保护那种自己都无法完成战斗的人呢?我觉得您的感情并没有这么廉价。”
也不知道是真的无法理解,还是故意这么说来刺激对方的,反正充满了恶意的话语直率地进入了古伊的脑海,并让挑衅者在下一秒被沉重的拳头打了脸——还是故意的,然而惊人的力道却没有让他有多少踉跄,像是仅仅转了个头,他接而冷静地摆正了自己的脸。
对面的人约莫是已经愤怒得不知道如何揍他了,以至于第二拳的重复攻击也被敌人的手掌稳妥地接下,滑稽的场面让两个人看起来就像相扑场的初级力士,生涩地僵持着。
古伊还是想要说些什么来驳倒否定了他一切的对手的,毕竟他始终足够相信自己的实力不会在任何一场战斗中失败,挣脱区区挡住攻击的束缚自然不在话下,但是最终的最终他只是用力地动了几下嘴唇,仿佛渴望将面前猎物嚼碎的野兽,只是迫于压力始终下不了口。
这种人到底懂些什么!
老套的台词浮现在脑海里,配合场景却是那么地有剧情性。
“我猜……”
表面上不闹不怒的东欧男子歪头细想着,全然不顾对方感受地继续他的“观众调查”——没错,“观众调查”,只对见证了他艺术品并引发感想的人使用的作者问卷,纯粹只是希望了解到更多残酷故事的“作者的偏执”。
“我猜,您正在想‘我到底懂些什么’,为什么能够这么无所谓地当着您的面贬低您的所爱,可是这一切确实是我想询问的,不管您中意与否,如果在您死前我都没问明白的话,那我估计一辈子都会难以释怀的。”
说着,他快速地将对方的双手交替拉扯过身前,随后快速地闪到了对方的身后,那场景就像在跳舞一样,在狭小地走廊里交换了立场。
“我也曾经有希望守护的挚友,”刻意去加重了某一个词组,他空手接住对方再度劈下来的刀刃,随后曲起手指直接打中了对方的腹部,借着对方后退的时机说道,“哦对了……您不用立刻考虑需要回我什么的,只是让您自己被打,我也怪不好意思的——嗯,我说我曾经有过一个必须要保护的挚友。”
也不清楚他接下来到底是想说些什么,古伊说着附身朝着对方冲刺了过去,并在对手企图躲闪的时候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墙上大吼道:“那你这种混蛋就不应该随意玩弄别人的性命!懂吗?”
他激动地抓着对方的脖子再将他往墙上摔了一次,紧接着往那小腿肚子狠狠地踢了一脚,硬是把憎恶的对象撂倒在地上。
“可是他也被我杀了,那我有什么办法呢?”
完全不害怕古伊即将刺下来的刀刃,罗尔夫只是在对方体重的压制下吃力地耸了耸肩反问道,活像个受到委屈的小孩子,无辜地叙述起自己的过去。
“人渣!”
手起刀落,应该被刺穿的肉体却没有发出应有的声响,罗尔夫再度握住了那刺向自己的刀刃,只是这一次,鲜血滴落下来,染红了他的衬衫。
“啊哈哈!您说得或许没错,但是有一点您错了,那是他自己希望被我杀死的,大概。”
刀刃卡在对方的手心里,不管怎么折磨那滴血的手掌,古伊发现自己始终没办法把武器按下去,那双柔和如玉的绿色眼睛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即便已经被仇恨占据心房也无法忽视其中的怜悯和哀叹。
“以为装可怜就能获得原谅吗……”
像是在反抗什么罪恶的东西,古伊终于低下头去正视了对方,他的声音因为情绪而变得有些颤抖。
“不,您误会了,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原谅我,”终于舍得拔高声调,罗尔夫摇摇头笑着说,“我只是希望,能够有同样失去了挚友的人,能够听一下我的故事。”
警觉地,古伊顿时觉得对方单手从腰侧掏出了什么,手上的力道稍微一松便被推了出去,随后就感到了肩膀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手枪。
比起去判断方才的硝烟与爆鸣声来自什么型号的枪支,古伊下意识地先改变了自己的行进方向,摆正刀刃朝着对手的左手冲了过去,如他所愿,对方果真使用渗血的手掌来反抓了自己的攻击,使得他用一记上踢将对方握在右手的手枪打飞,并在罗尔夫想要抓住自己的大腿过肩摔的时候朝着他的脖颈一击再度把人带到了地上——只是这次没有那么顺利,在落地的一瞬间对方完全靠着力道的压制转了个身,反而将古伊自己摔了下去。
随即传来的是肉体撕裂的声响,想必对方掏出了小刀一类的武器贯穿了自己的腹部,那一瞬间真的是连疼痛也无法立刻感受到,更何况狡猾的敌人还要继续给出令人两难的提示呢?
“我就是用这把刀杀了您最重要的人。”
罗尔夫故意俯下身在对方的耳畔说道,随后又迅速地一刀捅进了对方的心侧。
“和一……”
一瞬间就像变了个人,古伊的双手突然紧紧地握住了对手持刀的魔爪。
成全一样地,罗尔夫在下一秒就再一刀命中了可怜人的心脏……不,与其说是他命中的,不如说是在自己拔出刀子之后对方又硬拉下来的。
血液再度染红了走廊的地面和东欧青年白净的脸。
“和、一……咳……咳!”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连犯罪者也待在了原地没有动弹,只是看着因为疼痛和出血而痉挛的对手仍然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和那把刀的刀柄,以及他那似乎在挣扎什么一样地硬是想说清楚自己恋人名字的、颤动的嘴唇。
“您的心意,我已经彻底了解到了。”
他用力地将手抽离了对方的握力,随后将躺在地上的人轻轻地抱了起来,走向走廊的尽头。
谁也不能确定这个疯子是不是真的清醒了,反正,他走到了祭坛的位置,随后将古伊安置在了他同伴的身旁,仅仅看着濒死的人吃力地握住了已经冰冷的挚友的手,随后像是得到了什么解脱一样、终于笑着闭上了眼睛。
古伊终没能注意到、听到生前的对手给他与和一唱诵的祷词,但是那似乎已经不重要了;突然的开始与突然而莫名其妙的结束终于为一场闹剧划上了句号,画家仅剩的一块白色绸缎为走廊的一角拦出了只属于逝者的安息之所,小刀被放在了两个人相握着的手下,宛若可怕又合理的见证,让他们的故事也算结了尾。
——不,在天堂会继续的吧?
在看没有阳光洒下的祭坛前,罗尔夫站在那白幕布外再度询问起了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的友人。
会的。
似乎有谁隐隐约约地回答道,伴随着青年的回房,微弱地淹没在了脚步声中。
“要我说的话,其实你只是一个懦弱的人。”
我一无所有。
我失去了一切。
我本来是不想活在世界上的。
我活下来是毫无意义的。
“……不对。”
不如说,我一开始,便是无的。
我只能窝在床上里不停地发抖着,用被子蒙住头,将自己的视线强制地注视在那一点上,眼泪不停地涌出来。
我活在痛苦的地狱之中,能拯救我的人也已经被我亲手杀死了。
我自己离开了拯救我的救世主,我时不时回过头去看他。
而我这样做的原因我却完全无法想起。
※
醒来了。
“……”
枕头有些湿乎乎的痕迹。
“好累。”
我是出汗了吗……做了噩梦啊。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剩下的行动时间还有……4小时,哈啊。”
我完全不想动了。
菜刀能够杀人吗……这个难度太大了。
放弃生命,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也不是说什么想要活下去这种过于强烈的问题……只是他不想要我死,所以我就必须活下去。即使现在没有了契约,我认为如果死掉的话他会很生气的吧。
啊。
说不定现在也是,因为电话没有打的通而在担心呢……如果他会给我报仇什么的,这种就太恶心了……我不想要谁来担心我啊。
头晕乎乎的。
这样说来,我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呢?
一开始我认为,我只是想要活下来,所以就继续生存了。
但是渐渐的,我便发现,我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毫无意义,只有浪费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伤害各种各样的事情,毁灭各种各样的事情罢了。
我活下去便已经精疲力尽。
可是当我对于我的生命视而不见的时候,却发现即使如此我的生命还是长得令人厌。
因为我只是一个懦弱的人。
“因为我是个懦弱的人。”
我重复道。
这样啊,这样的事情我是明白的。
人就是因为无法改变太多才会满足于现状嘛,没办法是本性啊,大家都是因为会觉得太麻烦才放弃未来的吧。
“想通的话就是应该去吃饭才对吧!”
不,我之前吃了苹果,现在好饱。
“……哈啊?!”
我在跟自己说我好饱?!
这个根本就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只有4小时的活动时间了怎么可能是个饱的状态啊。上了船以后我整个人都不太对了吧?!
那么接下来要干什么好呢……
啊对了,之前我在想什么来着……
好像是要找人,不过应该是找谁……
“……哇啊不行了啦,我的记忆力完全退化了。”
对了,我记得我有买新本子……用这个写日记就能记起来了!不,应该是说,每次进入房间都要记一下,这样我不就记得了吗!啊我的各种行为巧合都是天才一般的巧合啊……
我跳起来,去翻行李箱。
“咦咦……我的点心被人吃了啊!!”我的3包薯片4盒pocky都不见了!哪个混球居然去偷吃我的?!
这样说的话,是不是房间门没有锁?!
我跑到门口,推了推门。
“啊……”
这样完全不就是不行吗……我……贞操都会有危机啊……不对这个已经过了……干、我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总而言之日记日记……
“行李里面没有日记本……怎么会这样……难道我忘记买了……”
我扫兴地回到了书桌上。
书桌上有一本日记本。
“咦咦?!”
我翻了起来。
“……我有写啊……”
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是找队友是吧。
……最重要的是……我的记忆好像出问题了啊……现在的我还怎么去、怎么去杀人啊……总有一天也会……两秒钟之后把他都给忘记的吧……
我……不想成为……那样模糊又轻浮的人啊。
——什么时候,连呼吸的方法都忘记了呢。
又是什么时候,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呼吸着的呢。
我试图大口呼吸来回忆。
“哈……哈啊……哈啊……呜……”
手好疼。
已经感受不到了、也忘记疼痛了。
※
“活着便只有痛苦的事。”
他的脸模糊着。
“所以如果有哪一天,你认为你做了能让你感到快乐的事,或者说我命令你去死之类的,你就可以逃离痛苦了。”
他的脸十分的模糊。
“因为死去就是幸福。”
“这样啊……”我似乎是这么说了。
“但是你不能轻易死去啊。”他笑着说,“因为你活着就是我现在感到快乐的事。”
“你不能轻易死去。”
※
嘴巴好干。
我回过神之后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过呼吸症了吗……”
现在连四肢都不能控制了,胸口也好重。
但是没有疼痛感。
“……”
对了,现在只有我一个。
我现在一无所有。
“我已经忘记疼痛感了……”
我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虽然还是不能好好地控制啊……
“嗯……”
要出去找朋友……
朋友?
不不才不是朋友啊……硬要说的话……合作伙伴……合作伙伴……
“出去吧……”
我靠着墙走出去。
※
话说回来我有看见锁。
我往右走了几步,然后看到了一个大门。
“嗯,我的地图好像在口袋。”
正确。
地图上显示的是仓库。
仓库啊……嗯,恐怖RPG的宝物聚集点呢!
很遗憾,打不开门。
“二楼也有仓库啊。”
为恐怖RPG的主人公一般的人物,果然轮流探索才是主人公吧!
我决定上二楼。
现在的话应该也是差不多到晚上了,所以应该没什么人了吧……
抱着这种心理走楼梯走到一半,然后听到了“可以小声点吗!”的吼叫声,硬生生地让我止步了。
“啊啊大麻烦啊完全就是大麻烦啊”站在楼梯中部踌躇起来。
“你——”
哇,在吵架耶,是女孩子耶。万一打起来的话完全和我无关吧——
广播突然响了。
一直以来我对广播都毫无兴趣。
我甚至连船上有多少个人都不知道。
呀,大概就是这一种糟糕的习惯吧。
突然脚步声近了。
我连忙低头假装上楼。
“哒哒哒”的有着“咕咻咕咻”的声音。
和我没关系就是了。
我继续上楼。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看起来没什么战斗的意愿。
这时我的身边突然走过了一个人。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衣服。身上有血的味道,看上去很慌张的样子。
小哥你这样走下去会撞墙哦。
然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撞人了。
“……对不起。”
声音挺好听的。
他好像在找什么,然后神色慌张地很快又往回走。
这时候我才发现,他有一只手不见了。
啊,原来如此。
“真可怜呢。”
他跑了很远后我才忍不住说出来。
接下来那个男人还是没有移动的意愿。
“唔。”
我轻轻跳过去。
他的表情好恶心,在笑啊。
我走到仓库前粗略地看了几下,看到那个男人有在看我我还是逃走了。
我不想惹事。
“喂,你很吵啊。”
哇啊。
在挑衅呢在挑衅呢——
我连忙跑下楼,这时听到了武器碰撞的声音。
呜哇。
倒霉过头了吧。
“先生?”
红色的女人站在那个黑头发的小哥面前。
喔,走位是专业的,果然船上是有同行的嘛。
“……”黑头发的小哥一言不发站在我的房间的对面,然后冲过去砍了几刀。
哎呀,这家伙完全不行嘛,嗤嗤。
插手别人的战争不行,这个可是职业道德啊——
我饶有兴致地蹲在楼梯口看了起来。
我、对那个黑发小哥很有兴趣。
那个女人拿着枪呢,果然还是比较难打吧,组队的话不是好对象。
但是黑发小哥看上去就是一脸迷茫表情的。
“嘿嘿……。”
找到了。
不过要是死掉的话就完蛋了。
虽然很好利用但是他很弱的样子。
我蹲在楼梯口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超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