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小屋—
“大人,为什么要等三天?”
“人情世故嘛~森你应该不太能明白吧。”
“也不想明白,大人。”
“还真是不可爱呢。”
“人类是不可相信的……他们甚至都没有偶纯粹。”
“噗但你也曾经是人不是吗?”
“被同类蓄意制作成异类最后被处死,这种绝望……”
“所以才将你带来这里,”听出声音的颤抖,偶师默默地出声打断,“身为人却又极其厌恶人,这可是很萌的设定哦~”
“恶趣味也请有个限度,大人……”
“噗,无所谓。来,陪我去采莲~”
“哎,好的,大人。”
—罗府—
“阮,怎么了?”少年无奈,只能开口询问跟了自己一天的少女。
“啊……那个,二少爷……您,您有什么吩咐。”少女显然是被突然的提问吓了一跳。
“没有,你可以下去了。”
“额……”迟疑的停顿、小心的羞涩,这个小丫头是个很容易被看透的人,“还是……万一二少爷有什么吩咐。”少女显得很踌躇,却还是开口拒绝。
“为什么?”
“不知道……就觉得,应该这样……不然……”等着回答,少女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然后,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二少爷最近会出远门么?”
少年皱了下眉,这算是女子的超直觉么?
“会。明天就走。”
“啊!?” 女孩惊恐地抬起头,瞪大的双眼伴着缩小的瞳孔,若有若无的慌乱,“之前都没听说……”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阮,你不该忘记。”三句家训使少女怏怏地低了头。那是她所不可能触及的阶级,打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能站在一起对话的人。
气氛,瞬间就不对了,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少女有些无从适应。
“是……”喏喏地答应后,便是相继的沉默。
“那……那,那我能为二少爷做些什么……吗?”冲出口的探问,让两人皆是为之一振,“不……没什么 ,像我这样的女子,又能做到什么……”
望着阮强忍泪下流的脸,少年心下微叹了口气,这是他最头疼的问题了,这种只属于人类间的羁绊,总是给人以深深的疼痛。
“我都知道,但是……阮,原谅我无法,给你一份承诺及响应……最后,不道个别么?”
抬眼望去,少女已是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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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三天一晃而至,偶师如约立于少年面前。
“大人,您……”
“命灯。”偶师如若自语地说道。并在时近午后的暮秋之日,从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一株鲜嫩的荷花,上面还夹带着朝露……
“这……”少年吃惊地望着置于自己面前不适时宜的花朵,不知对此作何回答。偶师也不多加理睬,似为习惯。将花朵交于少年手中,让少年不得不欲言又止。
沙漏的细粉冉冉下坠,荷花的清香渐渐隐去,阵阵煞气呼之欲出。不知何时,那粉紫的花瓣镀上层层金黄,细看其间,闪闪绰绰的魄力之争自丝脉中显现,竟是数尾极细叶蛇在互相厮杀。胜者勇向上爬,败者当即粉碎,将花股染成一片耀眼。不久房内杀意退却,显然战况已分,花枝砥柱蛇尾纠结,三甲金蛇终自骨朵间探头接受封赏。
命灯现世。
“裂,”偶师嘴角上扬的角度似笑非笑,嚣张得不可一世,“来吧,将你人偶的生命还给他,将一切归于原点;将你人偶的血肉还原腐木;将你人偶的记忆、留恋与情感作为这金叶蛇的饲食……”
句句盅惑,声声天籁,音音颤心。
少年如中蛊般眼神迷离而涣散,机械地将右手食指伸向金蛇,三甲则迫不及待地张口撕咬,弄得少年指尖腥红骇人,少年却恍然未觉。
“一滴也不能少,直到流尽你体内的最后一丝殷红。”沉静地丢下这句看似命令的句子,偶师泰然地坐于茶桌、沏茶、细品,仿佛看着好戏,“当然,我给你一点仁慈,问吧。”
少年却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呆滞、寂静。
“不问么?我还以为你定是很关心这事呢。”
“……”少年却依旧是沉默,置若罔闻,长久地,竟突然留下泪来。偶师看着,带着万年难见的惊奇,也许人偶也会流泪,是他闻所未闻。
“代价……大人……是什么……”泪光中,少年开翕着双唇。
“暗红色的珍珠很美,”带着欣赏的笑容,偶师抿着茶杯缓缓开口,就像前面失态的惊艳不曾存在,依然吐气若兰、羽扇纶巾,“传说只有鲛人的泪水才能形成珍珠。但,在你们时间的五年前,我却发现只是带有鲛人血统的不纯血的后代在某些情况下的泪水也能凝结,这让我着实地意外。”
“我不懂……大人……”
“又何必懂呢,反正你的存在马上就会被泯灭,你也会随我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即使这样……我,我还是……那……那大人,上一次……五年前的代价,呢……”
“啊啊,真的是很像人类呢。所以,哥哥才会对你们的‘命’一直着迷,连我都很想看下去啊。”难得的,偶师的嘴角并不为冷笑,或只为那一位而上扬,“也差不多了。”说着,走到罗家少爷的床前,生硬地掰开他的下巴,手指蘸着口中的唾液在一张泛黄的薄纸上烙下其名。转身回顾,少年已因失血过多有些摇晃。待纸上水痕散尽,偶师便迅速用其包裹少年殷红的指头,丝丝血红便这样缓缓润开,少年的脸色则更显苍白。
看着少年几近抽搐地大口呼着气,乌黑自发梢悄然褪去,原本精简的短发也如发芽般疯长。
“焱,是时间该回来了。你离开太久了,哥哥他一直很想你呢。”
“喝……喝……大人,求您……”少年退化地越彻底,呼吸就相应的越困难,说的话也更加吃力与哆嗦,“我,我只想,只想求您……不要让他们付出太大的,代价……一切,一切只因我而起啊……”
“呵,还在想这个啊。由你而起?开什么玩笑,你们啊……”偶师的脸上阴晴不定着,“能够穿越荷塘来到湖心小屋的人类,都是被自身欲望趋势,希望不惜一切代价改变‘命’、违逆自然的人,与你何干。”至此,竟认真起来,伴着少年逐渐急促的喘气,有种解密阴谋的玩味,“焱,你不过是偶师的属神罢了,虽然不知道我哥他当初选择你下放人界的意味何在,但通过这段共享的记忆倒是给我指出了一条明路。”
倒也真难见到偶师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似乎渴了,又或是怕杯茶凉了,偶师啜饮一口,继续说到:“不过那都对时界的人不重要,因为我们都知道你早晚会回来。焱,你家在湖心小屋,不是这里。”
只见少年唇齿开启却又闭息,了无声响,怕已时日不多。
“哎,何必这么执着,等你回来了自是一切都会想起。罢了,”又看了看少年的眼神,偶师还是决定了他这世的夙愿,“其实我哥本来是拒绝罗夫人的,毕竟凭她一介凡人之躯要越过由淼守卫的重叠空间是不可能的,哪怕那里看起来就是一片荷塘。当时她被拒于河塘之外,求救之声被木屋所隔,却并不放弃。就那样直挺挺地在岸边哭了三天三夜,然后……我哥就看见了那颜色,血的暗红却带着珍珠的光泽,就这样自罗夫人的眼角落下。淼将那结晶呈上来的时候,哥哥他也许真的只是被那光景所迷,便最后还是接了下来。当然我哥他倒没想到令自己更加感兴趣的,却是你这样拥有本体魂魄的‘裂’,会让‘命’之线发生怎样的改变,所以哥哥他放弃了之前想好的代价,却没想到,裂,你竟又提供了这样好的机会。”
抬眼望向少年时,最后一丝色彩正从眼眸中散去,“这样啊……”如一声叹息,缥缈的声响直直地透入偶师的心里,而那指尖的咒符,终将少年最后一丝血自身体吸离,隐约透着柔和的光泽。褪去偶术的伪装,裂的眼珠自眼窝中落下,颗颗为木;面容起伏还祖,直至沦为腐木,银色长发则散落遍地。“乒乓”的声响引着门外守候多时的罗家众人声声惊呼:“怎么了!偶师,发生什么事了!?”却被一扇房门挡住去路,外面之人只能死嗑着木门焦急拷问。
“进来吧。”偶师拾起那微光的黄纸与命灯,将咒符丢入命灯,金色与荷花极速枯萎,连带着三甲金叶也喷然粉碎,唯有一团白光自涅盘中翻转。
“原来这少年的灵魂被焱保存得如此纯白呀。”带着讶异细细品位着灵魂颜色的偶师,与进来之人为房内景象一片哗然的表情,反差得让人发笑。
“嗯?蓝色……呵呵,焱啊,原来你将他赠与你的魂魄转为了蓝色……守护么,果然有趣呢。”说着,似是鉴定完毕般,将罗家少爷那残缺的魂强制压回本体内,至此,众人恍然才醒,“这,这些……”各个望向满地狼藉,哑口无言。
“焱?”看着自腐木中浮现的红色,偶师试探的叫唤。
“在……”略显迟疑的回答,宣告了声音主人刚回来的不适应。
“还好么?”
“嗯……没问题。”
“记得我是谁么?”
“……哑妹?”
“很好,现在,我是偶师。”
“主人他……”
“他死了。”
“……”
“你会选择忠于我么?”
“吾之契约为忠于偶师,愿听吩咐。”
“呵呵~好,森、焱,收拾一下。”
“是……”
“嗯……”
男女双重的应答如若开关,地上的木头逐渐出现绿斑并被其蚕食、分解,同时,发丝也糜烂于火星之中,随即,仿佛一地的狼藉从未存在……
“二少爷呢!?”门口的一位丫鬟突兀的提问,令众人自又一轮哗然中顿悟。
“哼……”面对木门挤满的众人,偶师又是习惯性的冷笑,“难道没有人记得所谓的‘二少爷’只是你们罗家仅有独脉的替身人偶么?”冰冷的语句,淡淡地揭开了五年前的迷纱,预定了残酷的遗忘……
“罗夫人。”
“妾身在……”
“我记得贵府留有家训?”
“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正文的每一个字,罗夫人都说的极慢,如在隐忍,但坚定之意,压抑得罗家上下为之一颤。
“真是好话呢~”愉悦地留下一句,偶师飘然而去。
身后,是人重重的倒地之声,与下人们的阵阵惊呼。
========引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