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各位同学不要冲动,务必不要去参加任何游行活动!”
阿尔贝因大学的广播,正以最大分贝将这条信息反复播放,不过有没有起到作用,就是另一码事了。
前几日爆出的新闻,几乎使得整个学校处于无法平息的混乱之中。改造人所组织的学生团体集体罢课,准备参与针对奈希研究院的示威活动。
但是学校在他们出发之前,便将校门关闭禁止外出,意图用强制措施阻止按捺不住怒意的学生们。
不过领导似乎忽视了一件事,他们的学生,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么孱弱。
——学校大门被以暴力强行突破,浩浩荡荡的人流冲出学校直奔研究院所在地。
当然,临走前不忘对行政楼做了些令校长更暴跳如雷的事。
“真是场灾难。”
中年男性望着像是遭受天灾后破破烂烂的行政楼一阵感慨。
“是的。”
卡夫卡如是回答。
“作为我的学生,我很高兴你没有参加这一系列暴行。”
“虽然我也很生气,但是我并不想采用非法手段实施打击报复,特别是消息来源本身就很可疑的情况下。”
滴水不漏的回答并不出男人的意外,他很清楚自己的学生拥有和年龄不符的冷静,可惜这种值得赞扬的品质,在此刻来说并不需要。
——想要从她口中套出话,是件颇为头疼的事情。
卡夫卡其父,曾经有着在奈希研究院工作的经历,后来跳槽到其母所在的某个私人研究院工作,二者双双罹难于十年前某场空难。
那个研究院,在几年前毁于一场原因不明的火灾。
布郎教授从同僚的风言风语中得知,卡夫卡双亲供职的研究院,是因为从事某种不人道行为而被官方介入所摧毁。
男人好奇心顿起,七转八折下终于找到了谣言的源头——某个因酗酒行凶被开除的原刑警。
几杯黄汤下肚,对方就爽快的承认了消息的确是从他口中传出,以及自己曾作为抓捕者参与那次行动。
“我给你说啊…嗝…场面啊,那场面可惨了…眼球呀内脏呀…嗝…”
被他灌得迷迷糊糊的前刑警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事实的真相让布朗觉得自己甚至在听什么天方夜谭:
研究所的目的是,制造后天的改造人。
成功与否尚且不论,光是活体试验中获得的数据,便是一笔不可估量的财富,如果能够将其搞到手……
布朗不敢想象这会在学术界引发多么大的轰动,他仿佛已经看到那名利双收的结局。
接下来的行动则是十分简单,有目的的接近双亲故去的年轻人,并且取得其信任,最后从她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计划,但是执行起来却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阻力,无论是赤裸裸的示好,还是旁敲侧击的暗示,对方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原本想利用这次暴动,从她口中套出些什么话,现在看来,还是布朗的一厢情愿。
卡夫卡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双亲曾经的身份。
这让她一度觉得很恶心。
直到现在。
父母的守口如瓶并没有对她得知事实真相造成多么大的障碍,一直以来隐瞒自身异常性的经历,促成了卡夫卡比一般孩子早熟的事实。
卡夫卡的父母在教会其识字后,没过多久便发现,自己的女儿和一般的学龄前儿童不同,除去不爱哭闹外,便是喜欢看书,他们没有过多思考,即将其归于自己教育得法。
——“只要不怎么和爸爸妈妈说话,他们大概就不知道我有哪里不对了吧。”
上学后,学的越多,她越发好奇自己父母工作的具体内容。
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翻阅父亲遗留在家的文件。
“反正小孩子看不懂这些啦。”
父亲尴尬的挠着头面对气势汹汹的母亲。实验报告显然被人翻动过,而唯一的嫌疑人经过盘问后,也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例行公事般训斥了胡乱翻动的行为后,父亲似是为了确认他想法再次提问:
“真的没看懂吗?”
表情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
“我…我字都认不全。”
吞吞吐吐的回答,换来的是双亲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们将女儿表现出的惶恐,理所应当的读为做错事被抓住后的正常反应。
——当然是骗人的,那份报告上读不懂的部分只有医学名词,但诸如“实验体出现咒骂、狂躁不安、昏迷等反应”的类似说明,却不包括在内。
“怎么样才能让他俩不做这些事情呢?”
卡夫卡不知道。
以举报为威胁的劝说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所换来的只有“你怎么会知道”以及“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的训斥。
卡夫卡自认为她没有能够大公无私到大义灭亲的地步,她也以帮凶的身份,很好的将这件事瞒在心底。
——反正瞒着别人的事情,本来就不算少。
只不过,噩梦的内容增加了被那些看不清面目的受害者所谴责的部分。
而举报的念头,和对自己的不齿,随着年龄增长愈发强烈。
直到航班失事,这种如同走钢丝般艰难平衡的日子才画上句号。
实验室在不久后,也在政府的行动中被捣毁,卡夫卡作为可能的知情者也被调去询问多次,家里也因此经常被挂着公职人员头衔的家伙翻个底朝天,看他们悻悻而归的表情,铁定是什么都没找到。
“即便是采用黑灵症病毒,也比人体试验好太多。”
因见识过更为险恶的事情而对此见怪不怪实属正常,何况参与者是自己的双亲。
所以卡夫卡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游行或者调查的心思。
学校因为学生闹事愈发频繁,最终还是选择了停课处理,旅馆里的客人也因为事件波及纷纷回国,除了朱之外,小小的家庭旅馆中,只剩下千方百计想要回家照顾客人的房主。
“千万不要跟着那帮野小子一起胡搞乱搞!”
辅导员气哼哼的在假条上签名,当时的她正因为归属自己管辖的改造人班级几乎全员参与而气愤不已。
“幸好班里有这个特例,看来自己的年终奖金还是能保住一点的。”
当然这种心里话不能摆在台面上说,取而代之的是比较官方的说法:
“老师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学生们都年轻气盛,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冲突起来受到波及,没有受伤自然最好,但一旦出事,谁都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
“嗯。”
化身应声虫的卡夫卡连连点头赞同辅导员意见,虽然她从头到尾都没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后的日常生活是否受到影响。
“到底要不要囤积一点不易腐烂的蔬果在家里呢…还有各种各样的速食产品,水什么的自然不可缺少…万一停水的话大大不妙了…还有什么呢…”
左耳进右耳出的唠叨终于结束,以“亲戚孩子需要照顾”的借口,卡夫卡获得了离校批准,虽然她百分百肯定,就凭那扇经过冲击后尚未修复的破烂大门,绝对挡不住自己。
“今天好多人都出去游行了,外面到现在都是吵吵闹闹的。”
“嗯。”
试图找出话题的卡夫卡今日依然折戟沉沙。直到现在,凭借她勉勉强强的话术,离调动起对方并编织完整对话,距离还是有些遥远。
和往常一样,餐桌上只剩下刀叉碰撞的声音。
“感谢款待。”
“那个…最近外面比较乱,还是不要出去为好。”
眼看朱就要回屋,卡夫卡想了想还是叮嘱下对方为好。
“嗯。”
红发的娇小身影低低应声,额发的阴影完全遮蔽了所有表情,和往常一样带着莫名的阴郁进入房间。
——果然还是被讨厌了吧。
每次和朱的交谈总是不能顺利进行,就连视线的汇聚也不曾有几次,即便是恰巧碰上,对方也会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飞快移开眼神。想来想去,卡夫卡也只能将其归于自己哪方面令客人不满意了。
“哪里不满意说出来我改啊…”
这样的话多次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总感觉好失礼。
“是吗?已经有针对亚知人的伤害事件发生了?”
开着电视发呆,却无意间瞥到了电视台的紧急通告。
“关于这起针对于亚知人的故意伤害事件,警方正在进行紧锣密鼓的调查,同时提醒各位市民,请呆在家中避免外出活动,发现可疑人员在门外聚集,请拨打电话报警。”
主持人的紧张完全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事态的发展,估计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要知道斯宾塞可是北序国的首都。
——还真是不得了的局面,说不定其他地方更加混乱也未曾可知。
不过这幅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搞出来的。
恐怕上层早就考虑到了这点,维持秩序的同时,揪出捣鬼的人已经提上日程,卡夫卡和其他民众一致认为,政府在这种威胁到稳定的事态面前,动作绝对称得上雷厉风行。
窗外警笛声呼啸而过,警察亦一个个如临大敌般在街上巡视,卡夫卡所住的改造人街区更是配备了同族的防暴警察。
七月的太阳落山较晚,即便如此窗外也已是灯火通明,警察们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在街头换班,看这架势,估计这片街区会被全天监控。
“希望能早点安分下来吧,这种被监管的日子,我可是一天也不想多呆。”
生怕自己有些唐突的扫视引来警察注意,卡夫卡飞快拉上窗帘。而栖身于自鸣钟的木质布谷鸟恰巧于此刻连连鸣叫,和宁静无缘的夏夜正式拉开序幕。
卡夫卡敲响朱的屋门,等候开门之余顺带送去标准的营业性微笑:
“请问,今晚有什么想吃的夜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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