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在那场雷雨的中央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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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狼的耳廓隔着那层被子、那层地毯,紧贴在地板上,所以他能听见微生芥走来的动静,男人或许已经放轻了脚步,可对于狼来说那点声音和打雷差不多。可这点雷并不足以让他害怕和起身攻击,所以狼没动,只将睡眼睁开一条缝,对上蹲在他身边的微生芥的目光。   

你还没凉啊,睡个觉连鼻息都没有,我以为你咽气了。那只波斯猫说。那你可以继续睡,我出去一下。   

回来吗?狼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没阻止的意思和想动的欲望。   

不过是家犬走丢,死掉了嘴上还宣称自己本是流浪狗,自己也没想过实际行动根本藏不住他,还在人类脚下蹲坐着摇尾巴,人类走动时眼巴巴的跟上来。微生芥习以为常的扯谎,语气都没波澜一下:不回来了,你霸占了我房间,我没地儿住。   

房间 桌子 底下。狼纠正微生的用词,那些他躺了很久才催生的倦意都被微生芥的话语赶跑,被赶得远远的。狼爬起来,还没坐稳,乱草一样的脑袋就挨了微生一记揉。   

“这样就对了嘛。”   

“车票写着房间号,去找回你自己的狗窝,小狗狗。”   

微生芥此时在狼眼里不像狼见过的波斯猫了,他笑眯眯的表情就没卸下来过,活像过去那些趁狼群不在附近来偷袭他的狐狸。还没等狼反咬一口狐狸便收回手去,晃着那条绑有红丝带的白尾巴走了,他还贴心给带上了门,没关房内的灯。   

只剩狼坐在那,手里始终握着那张车票,过了半晌他才慢吞吞爬出暗处。   

    

    

    

2.   

“不用担心!天使肯定已经为所有人办了葬礼!”   

“葬礼,是什么?”狼随便找了个乘客,不懂就开口问是劳伦斯给他定的规则,一个叫沈云的蓝丝带男人好心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可能是看在他是小孩的份上,虽说沈云在看见他的红丝带时皱起了眉。狼认为他没必要去攻击那些有着蓝丝带的人,去天堂的人不会难搞到哪儿去,基本上是友善的群体。   

“这个很难快速跟你解释详细……简单来说就是你尸体入土的地方,那是墓地;在墓地上会有一块石板或者木板,一般是石板,刻写了死者的名字和已活年份,叫做墓碑。”   

沈云在随身的行李箱中拿出笔记本,他在上面写写画画,一个长方形和一条虫子(歪歪扭扭的让狼看上去像虫子)不出一会儿就出自他手,沈云的笔点着那个长方形和那条虫,组织着尽可能简单的语句跟狼解释道:“在你的尸体入土的那天,会有很多人来你的墓地前,他们会看完整个过程才会离开,那就是葬礼……你没去吗?”   

没去很严重吗?狼发出一声调高的哼哼表示疑问,虽然狼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他觉得自己身上从站在这听讲开始就有哪儿不对劲……像是身体某个地方变重了一些,很不自在。狼回想了一下,那时候死掉没多久他就上列车了,跳下去之后他才有空闲去那个似乎是他自己的墓地的地方:“去过,但是——”   

    

“我 去的地方 是 我的 墓地吗?”   

    

“我 不知道。”   

    

狼的确不知道那个地方能不能叫做墓地,那儿没有墓碑,有的是自己的尸体和别人的尸体。自己的尸体在哪他知道,怎么死的他也知道。他全都记得。火与烟在某一刻迸发,许多的——是他数不过来的数量——砖块和泥土砸下来,砸在他身上,像是雨,像是雷。   

狼谢过沈云,头也不回地前往下一个车厢,手上习惯性握拳把那块小纸片揉皱,似是要揉进肉里。   

    

他便是在那场雷雨的中央闭上了眼。   

    

    

    

3.   

好吧,好吧,我不怕女的,我不怕。   

狼壮着他小小的胆子走上前,对那位自从他进来这节车厢开始就看着他的女性开口道。   

“……夫人,您好。”   

女性掀起遮挡脸庞的暗色头纱,露出姣好的面容,嗓音和微笑中无一不透露着母性的温柔。“你好,男孩。你看起来需要一些帮助?”   

“是、是的我——疼…”他紧张地呛了一下,咬着自己的舌尖,而后在她安抚性的眼神里放慢了语速,说清楚话。“我不认识 文字,车票 写 房间,我 不懂 不知道 哪里,但是 我要 去。”   

“车票能给我看看吗?”   

狼看看自己的车票,又看看自己的手,手掌干净、不脏,可是车票就有点——他把手里抓得有点皱的车票双手递过去给女性,希望面前这位像是贵族的夫人不嫌弃吧。放在以前,他把本是平整的东西弄得皱巴巴,劳伦斯定是要念他两句的。   

而女性没有按狼想象的那样嫌弃他递来的皱巴巴小纸张,甚至狼也嗅不到这位漂亮温柔的女性对他有露出一丁点厌恶厌烦,她慢慢把那张车票展平整了些许,足够看清上面的印刷的程度。   

“很近喔,我带你去怎么样?”   

“可以吗?”   

“当然可以,谁会拒绝一个迷路的小孩?”   

夫人微笑着应下小孩。   

    

    

    

4.   

“为什么 夫人 会去地狱?”   

“那么你呢,孩子。”他们的红色丝带并没有任何遮掩,在她黑色的服装上很是显眼,野小孩从初见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但他想不通这样一位女性会去地狱,所以他直接提问了。女性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冰凉的手隔着薄薄手套抚上狼的头发,力度轻又柔。“你又为什么会去地狱?”   

是被当作谁了吗?是夫人的孩子?狼不太适应被女性这样对待,回想生前身边除了最初养育他的母狼、兄弟姐妹外,他根本没接触过几个女性,能被初见的妇人用如此平静态度对待更让他不适应了。狼缩了缩脖子,歪头离开了夫人抚在他头上冰冰凉凉的指尖,但没有避开她伸过来的邀请,小孩的手乖乖放到大人的掌心里,被她轻轻握住了。   

狼丝毫没注意到大人没有给他的问题一个答案,反而是把问题抛回来反问起他。   

小孩不自觉紧了紧他们交握的手,他低下头开始咬他的嘴唇,略尖的犬牙在上面留下一个软软的凹陷,重复又重复,这是他想事情的一个无意识小动作。不出一会儿,狼迟疑地开口:“我……不知道、不明白,但是 如果 劳伦斯在这里,肯定 是红绳子,我会 和他一样 是红绳子。”   

“劳伦斯 我的 监护人。”   

“‘沃格里夫’,我的名字,劳伦斯 给我,我的 东西。”   

狼迫切地说出这些他最喜欢的东西,迟疑的语气也逐渐迈向了肯定,磕磕绊绊的吐字因为语速加快差点就要连成完整流畅的一句话,虽然不算完美,但这已经是他近些年里说出算是流畅的长句子了。   

“这一定是你最棒的宝物。”   

“是的!”   

和森林颜色无限相近的眸子睁大了,而后随着话语弯成月牙状,比起森林现在它更像一眼湖泊,源源不断流露出眼睛主人的快乐情绪。   

“那么 我能 知道,夫人的 ‘宝物’吗?”   

“伊芙。”她慢慢地发音,照顾到小孩的说话习惯。   

“伊芙、伊芙……发音 正确?”   

“很正确呀。”   

    

    

    

5.   

车票上所写的房间的确很近,也就一个半车厢的距离,两人聊着天牵着手慢慢走来,很快就走到目的地。   

“到啦,这里就是小沃夫的房间。”   

狼盯着房间门口右边上边的小牌子,伊芙刚刚告诉他那儿的小牌子都是有写着名字的,方便让他人知道这个房间里住着谁。的确,上面有写着他认识的、少数几个能直接辨认出来的字,写着的名字是——   

“上面写着‘沃格里夫’。”   

“是这里!”仅仅是几个的字母熟悉排序,沃格里夫也觉得他心里现在像吃到了蜂蜜那样开心,甚至要溢出,但他很快就注意到另一个事情,他急忙合上嘴巴,轻轻晃晃伊芙牵着他的手,小声对她说:“我 大声 吵闹 抱歉伊芙……”   

劳伦斯说女性不喜欢很吵的小孩子,不然会被拿扫帚赶出门。沃格里夫悄悄地想呀。他可不能在伊芙面前太过大声吵闹,虽然他不觉得穿着漂亮气质舒服的伊芙,会拿扫帚打他。   

“没关系,看起来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伊芙看着他这副急忙转换但又藏不住高涨心情的模样,不禁地轻笑出来。   

“因为 是礼物。”他说。   

沃格里夫他不太记得那些正正规规的礼仪动作,劳伦斯不在意、从没教他。所以他只远远看过家族里的男孩女孩模仿的动作,姿势不及那些大人做的那么好看,但似乎结果非常开心……?他握过伊芙的手,握着那柔软的手指,牵到自己面前,俯身在上面轻点了一吻。   

“今天 谢谢您,夫人。”   

……当然。伊芙被这般举动吓愣了那么一瞬,可她很快收起了惊,因为她看见了小孩儿黑发里露出的耳尖泛起了粉,脸上也害羞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和她对视。   

“和您 说话 很 开心,所以。”   

沃格里夫说得很慢,胜在发音清晰,森林直接看进了紫罗兰的双眼中。   

“祝您,接下来 有 美好的 一天。”   

或许沃格里夫这个男孩在伊芙尚还活着的年月里、在伊芙曾经的生活里,他是不能同为上等贵族相比较,然后归到乱用礼仪没有礼貌的那类孩子;也或许和沃格里夫的过去有关,孩子是直率的、纯真的,说话不清的孩子缓慢地念着零碎又直白的字词,对她表达他的感谢。   

无论如何,伊芙喜欢孩子,她没法讨厌这样努力表达的孩子。   

伊芙微微弯下身,在沃格里夫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   

她直起身时用手把小孩的刘海梳理顺了,可小孩脸上的表情过于有趣,她又轻轻捏了捏沃格里夫的脸蛋,才松开手去,恢复那份优雅。“我们下次再会,孩子。”   

她离去时还提醒道。   

“天使在你的帽子里放了很可爱的礼物,等会儿你回到房间可以看一看。”   

    

    

    

6.   

礼物是指一帽子的白和粉的小花,大多都是新鲜的,花梗更是还带着汁液,预示着这份礼物才送达没多久。但其中不乏缺水干瘪或枯萎,软趴趴的躺在最底下给鲜花垫底。亚德博特帮狼把他帽子里的花儿全数捧出,花儿下还压着些细长草叶。“……天使会送杂草?”   

有一朵漏网之鱼在胸前悄悄飘落,狼伸手接住,认出了这些是什么花。“这是雏菊。”   

“可这明明和我在图鉴里见过的杂草丛图片一模一样。”亚德博特好奇地拿起较为新鲜漂亮一朵,凑近了观察,在生前他没法那么近距离看植物的生殖器。“可是好多……天使会给那么多花的吗?”   

“可能?”   

天使,其实最初那次送礼时狼还能察觉到它们的接近,像鸟、像风,唰的就过去了,就算是野外长大的孩子注意到了,也抓不住那道看不见的身影。   

“上次,天使 给我 向日葵。”   

没等狼去多加好奇那抹虚无的风,风裹着的太阳和麦穗颜色的花瓣就从头顶倒下,淋了狼一头。可惜的是沃格里夫在那时候忙于寻找他的人类,满心都是他的人类,他并没有为天使的赠送而停下脚步。但那些当时落在他头上的花瓣有那么几片是幸运的,夹在了领子和背心的边缘,藏在了帽子里,直到跳下列车那刻才被风带了出来。   

狼没有去抓,他看一眼就知道自己抓不住,早早放弃了。   

狼把手里的白色雏菊放回桌上的花堆。   

“我的 墓地,那片土地 有 雏菊。”   

    

    

    

7.   

狼花了一些日子才知道死后的世界不需要进食与睡眠,几项生存必须的快乐在此时此刻此地也化作泥土。跳下列车之后狼回到了上车前的街道上,他在那条熟悉但又非常陌生的街道上游荡、游荡,按着记忆的布匹一点一点找回那些家附近的店铺,他想找回自己的家。   

他找到了吗?他没找到,他没法找到。这条街道循环又循环,是咬着自己尾巴的蛇的模样,他第10个10次回到这个巷口,而后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他有点想哭,眨动的眼睛有点湿,吸气的鼻子有点酸,泣声在嗓子眼里一跳一跳。但沃格里夫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身走进这个终点是死路的巷子,像过去的自己做过的那样,轻巧翻过堆砌的木箱,踢倒靠墙的脚手架木板。   

他有了睡觉的想法,因为只有睡觉是不用心惊胆跳、不停地去思考的,因为狼会找到令自己安心安稳的地方才能睡下,他会找回那个角落。   

沃格里夫钻进在巷子深处、那些倒下的杂物架出的三角空隙里,像过去在森林的八年一样,挨着角落躺下,抱起膝盖,将头埋进去。   

巷子里传来微弱的小狗呜咽声。   

     

    

    

    

tbc.   

    

    

    

    

    

    

    

    

附:   

    

抓了点小孩助长了主线剧情发展,感谢大家让我互动,可是太菜了所以不响应大家。   

1.狼说的话中有空格,原因是狼的说话习惯和所接受教育低下的问题,但狼因为已经是死人了所以在此后也不会有什么大增长。   

2.和wein讨论设定时说过,狼会在微生芥的房间桌子底下常驻(?),很少回自己的房间,微生在后来也不赶野小孩了。   

3.大写的私设:狼上车第一天是在微生的桌底度过的,第二天才出门找房间。狼身上没有口袋,车票一直抓在手里,天使给的花也是放在兜帽里。狼还有睡觉的行为,主要体现在心情低落时,虽然不需要睡眠了。 

4.两种花都不是亲人送的花,向日葵是天使给没有去墓地的人送的,雏菊是狼死的那片废墟周围长的野花野草。

5.总会有那么几个打错的字……但名字是没打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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